徐百柯:故事新编、术语新编、语态新编(中国青年报 2009-7-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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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新编
杞县不出故事,已经很久了。许是因为战国的那个故事太有名,之后的,都算不得故事——直到如今,2009年7月17日。
这一天的事,无论如何,是能算作故事的,且比两千多年前的故事更妙。河南开封杞县,无病无灾的,突然在这一天陷入惊恐和狂乱。许多百姓举家出逃,前往临近县市“避难”。原因,是县里盛传一个多月前发生故障的辐照厂,里面的钴60辐射源将发生爆炸。结果,当然是钴60“处在控制状态”,而5名造谣者也被警方控制。
当年的杞人,展示了某种个体玄想,虽荒诞不经,却也不失淳朴可爱。如今的杞民,则呈现了一种群体性的心理危机,并引发社会性恐慌。同样荒诞,但这就不是淳朴了。所谓淳朴,是指并无外在经验的单纯状态。杞人之忧,可有经验支撑?
而今天杞县人民的举动,却是太多社会经验所累积出的一种反应。其中,有对技术管理的不信任,有对政府处置的不信任,有对官方信息的不信任,更有恶性传言屡屡被证实的诸多记忆。归根结底,这些经验凸显的是普通民众面对外部世界的不安全感。
新的故事,叫做“杞人忧钴”。故事的内核,是某种必要的担忧。    术语新编
最近见着一份《专家速成手册》,快哉快哉。
手册据称是总结了我国众多专家的言行举止而成,“依此六技,则人人可为‘专家’”。第一,不管别人提什么千奇百怪的问题,你都要回答:这很正常。这样做的好处是,既说明了自己见多识广,又能说明别人少见多怪,从而确立自己的专家地位。比如中国足球踢不过伊拉克等棘手问题,不妨均以“正常”应对之。若有人问:你为什么老是说这很正常?你可以说:这很正常,因为我是专家。
第二,与正常人的见解有区别,要见人所未见,言人所未言。比如有人说,物价涨得太厉害了。你要说:不是物价涨,是中国的东西太便宜。
第三,分析问题原因的时候,要分出一二三四。就算是一个原因,你也要分出一二三四来,这样做,才能显示你对问题确有研究,不愧专家称号。如果说一二三四的同时,你还遵循了先世界后中国的顺序,那么你就可以成为著名专家了。
第四,要说那些别人听不懂或者听完之后就迷糊的话,而自己懂不懂没关系。
第五,有两个最重要的原则,是保证你成为专家之后能在国家级媒体上保持上镜率的关键:一要有大局观念,二要善于顾左右而言他。
第六,绝招、撒手锏,那就是:与世界接轨和中国特色。譬如有人问:中国专家为什么工资这么高?你可答:与世界专家接轨。又有人问:为什么别的国家的专家都靠谱,你等却不靠谱?你可答:中国特色嘛。
最妙的是,这份手册的传播景象,连专家都设计不了如此反讽:马上有媒体拿着这手册,去请专家发言。    语态新编
汉语里,被动语态本不是一个丰富和严格的范畴。但火热的生活却不断赋予这种语态鲜活的内容。
从早年的“被自杀”到眼下的“被就业”,可进行结构分析,均为“被”搭配主动语态动词。这反映了中文被动语态的第一类逻辑:公权力的粗暴及其对话语权的垄断。为了答好中国国情这份高难度试卷,别忘了,还有第二类逻辑。
先举一个最近的例子吧。杭州一电台直播车友维权节目,主持人连线嘉兴市车管所。前几次拨打,不是没人接就是突然挂断。到第5个电话,终于有一个女孩接了。主持人问:你贵姓?不料对方脱口而出:关你屁事啊!主持人表示要投诉,对方似乎无所谓,把电话挂断了。
许多听直播的听众火了,纷纷抗议。“关你屁事”则顿成流行语,在网络上也火了。事后嘉兴交警支队和车管所的领导赶到杭州道歉,并解释说,接电话的人是志愿者导办员,这是车管所为了方便群众办事,特地添加的岗位,既不属于车管所职工,也不属于在编临时工。当然,志愿者“已被辞退”。
哦,“被志愿者”了。此前还有不少“被实习生”的、“被聘用人员”的……同样进行结构分析,均为“被”搭配称谓名词。再进行语义分析,名词的社会涵义均指向弱势、边缘、非常态。于是得出第二类逻辑:公权力的前倨后恭、闪烁其词、拒不认账,它的推诿、懦弱、滑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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