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林外史》的思想境界 - Qzone日志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8 04:41:20

我以为,文学作品是要有一定高度的思想境界的。一部(篇)作品,假如思想境界很低,或者根本就没有什么思想境界,那是无论如何算不得佳作的。这个想法,跟本人不久前提出的“文学名著都是教人‘越狱’的”观点,一脉相承。一部(篇)文学作品,倘若没有比较高的思想境界,是无法完成教人超越人世的羁绊、藩篱、囹圄从而进入自由王国这个使命的。

清人吴敬梓的《儒林外史》,它之所以能得到鲁迅先生的肯定和赞扬,称其“足称讽刺之作”,“无一贬词,而情伪毕露”(见其《中国小说史略》第二十三篇);它之所以被文学史家公认为是中国文学史上“四大名著”之外十部优秀小说之一(其他九部是:《隋唐演义》、《说岳全传》、《封神演义》、《喻世明言》、《警世通言》、《醒世恒言》、《初刻拍案惊奇》、《二刻拍案惊奇》、《东周列国志》);都跟它的思想境界有着直接的关系。

《儒林外史》是什么思想境界?很简单,那就是小说第一回《说楔子敷陈大义,借名流隐括全文》中塑造的正面人物王冕的思想境界:向往自由,才华横溢,性情孝悌,淡泊名利。换言之,一身而兼具真儒士、真名士的品性。小说中,敬慕王冕并曾向他请教如何平定浙江人心的朱元璋,做了皇帝之后,派遣官员前去请王冕出来做官,并欲授以谘议参军之职。但是,事先听到消息的王冕,已经逃到会稽山中隐居去了。他隐姓埋名,直至病死。

古往今来,能像王冕那样,拒绝朝廷礼聘,拒绝送上门的富贵利禄之人,屈指可数。但是,我认为,对他们,大部分人在内心深处都是敬佩的,都承认他们的思想境界是很高的。就连旨在歌颂皇恩、润色鸿业,“等于为帝王将相作家谱”(鲁迅《且介亭杂文·中国人失掉自信力了吗?》)的皇家正史,也往往设立《隐逸传》,煞有介事地记载他们自甘清贫、不慕荣利、结茅隐居的故事。他们这种实际上是不愿意给朝廷卖命甚至藐视朝廷的态度和行为,朝廷反而有雅量给予肯定,加以褒扬。

话说当今一位以“文化散文”名世的学者,其思想境界,却跟吴敬梓的《儒林外史》截然不同。在一篇写西湖的文章中,他是这样描述和评价文人隐居行为的:“……十年寒窗,博览文史,走到了民族文化的高坡前,与社会交手不了几个回合,便把一切沉埋进一座座孤山。”“结果,群体性的文化人格日趋黯淡。春去秋来,梅凋鹤老,文化成了一种无目的的浪费,封闭式的道德完善导向了总体上的不道德。文明的突进,也因此被取消……”。显然,在这位名家看来,文人跑去隐居,是一种罪孽,而且罪孽十分深重。

有个小细节,可以构成有趣的对比。这位“文化散文”名家,提到宋代隐居西湖孤山、平生一天官也没做过、一粒皇粮也没有领过的处士林逋(字君复)时,口口声声都是宋朝皇帝在他死后追赠给他的谥号(“和靖先生”),“林和靖”“林和靖”的,叫得十分顺口。殊不知,吴敬梓《儒林外史》第一回末尾一节,说到王冕死后,却有这样一句话:“可笑近来文人学士,说着王冕,都称他王参军,究竟王冕何曾做过一日官?”

《儒林外史》中还有一个情节,王冕母亲老病卧床,临终之际,对王冕说了这样一番话:“我眼见得不济事了。但这几年来,人都在我耳根前说你的学问有了,该劝你出去做官。做官怕不是荣宗耀祖的事,我看见这些做官的都不得有甚好收场。况你的性情高傲,倘若弄出祸来,反为不美。我儿可听我的遗言,将来娶妻生子,守着我的坟墓,不要出去做官。我死了,口眼也闭。”看看我们生活的这个现实世界,王冕母亲的话,似乎也并未过时。

写到这里,许是夜色太深了,我忽然感到了迷茫:当代“文化散文”名家与《儒林外史》王冕母亲,他们的思想境界,究竟孰高孰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