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阅文章:顾顺章叛变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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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阅文章:顾顺章叛变之后

王彬彬 

    

    顾顺章,1904年生,上海宝山人。早年进入上海南洋烟草公司当工人,不久成为小工头。在工厂期间,顾顺章加入了上海滩上的“清帮”。顾顺章从小好勇斗狠,据说能双手打枪,且百发百中,很快在江湖上脱颖而出。顾顺章还有一绝,即魔术玩得极其专业,曾以“化广奇”的艺名在上海大世界游艺场公开演出,甚至与被称为南派魔术一代宗师的莫悟奇齐名。由于顾顺章敢打敢杀,在工人中颇有“影响”,被其时领导上海工人运动的中共领导看中。1924年,顾顺章加入中共。1926年,顾顺章与陈赓等人一起,被中共中央送到苏联,短期学习“政治保卫”。从苏联回国后,即投身上海工人“武装起义”。任工人纠察队总指挥。1927年“四•一二”之后,中共中央成立特科。特科由周恩来直接领导,顾顺章负责特科第三科。第三科又称“红队”,专门负责杀叛徒、劫囚车、除特务等武装行动。顾顺章干得十分出色。因为是工人出身,也因为劳苦功高,在1927年4月召开的中共五大上,顾顺章成为中央委员,在同年召开的“八七会议”上,又成为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一说为政治局候补委员)。
     1931年3月,顾顺章从上海护送张国焘、陈昌浩去“鄂豫皖苏区”。在汉口,将张陈二人送走后,顾顺章居然登台表演魔术,结果被此前的中共叛徒认出,于是被捕。顾顺章被捕后立即叛变。由于打入国民党中统内部担任特务首脑徐恩曾机要秘书的钱壮飞,及时获知顾顺章叛变的消息并迅速通知了周恩来,也由于周恩来过人的应变能力和组织才华,才使得在上海的中共中央诸要人和整个机关避免了全体覆灭的结局。历史中的偶然性,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忽视的。如果其时在上海的周恩来、王明、秦邦宪(博古)、康生、张闻天、陈云、邓小平、李富春、聂荣臻等一大批中共要角同时被捕,如果在上海的中共中央机关整体毁灭,那此后的历史,毫无疑问是要大大改写的。顾顺章本在中共党内专门负责惩治叛徒,他非常清楚叛变意味着什么,而他之所以一被捕就敢于叛变,是因为他自信能借助国民党之力摧毁整个中共中央机关,将周恩来、陈赓们悉数抓获,从而也为自己解除后顾之忧。他本来也的确可以做致这一点,只是由于国民党方面配合不周,才使其未能成功。在汉口被捕后,他立即要求直接面见蒋介石,并告诫不要事先向南京发报。但汉口方面按捺不住抓住大鱼的兴奋,还是将顾顺章被捕并叛变的消息电告南京,而在南京接收这电报的,就是钱壮飞。据说,当顾顺章得知已向南京发报时,跌足长叹:“抓不住周恩来了!”但周恩来再能干,也只能让上海的诸要角躲过此劫。顾顺章还是让中共遭受重创。毕竟,他知道得太多。许多基层的“交通线”、“联络员”,是他亲手建立和安置的。这些,周恩来不可能都知道。即便都知道,也来不及一一通知。顾顺章叛变后,武汉方面的中共“联络员”就全部被捕杀。也有几个中共要人死于顾顺章之手。其时,恽代英被关押在南京,但化名王作霖,国民党方面并不知其真实身份,而中共方面的营救也有望成功。顾顺章一到南京,立即揭露了真相。于是恽代英立即被处决。其时的中共“一把手”向忠发,也是由于顾顺章深知其习性,才被捕的。由于顾顺章的叛变,中共中央决定向忠发去江西“苏区”。但他临行前却不顾周恩来等人的告诫,偷偷去与情妇会面并迟迟不归,终于落入顾顺章安排的人之手。顾顺章还亲自带人到香港,抓获了中共政治局常委蔡和森,蔡被捕后,也遭惨杀。1933年,陈赓赴“苏区”前夕,也在上海落入了顾顺章布下的罗网。只因为陈赓对蒋介石有救命之恩,蒋介石才不得不“放虎归山”。顾顺章的叛变,极大地影响了中共的历史。当然也就极大地影响了此后中国历史的面目。
     1933年初,中共中央从上海迁往江西的“中央苏区”,这在中共党史上其实是一件极大的事情。本来,按照“马克思列宁主义”的基本原理,中国共产党是无产阶级的政党,是工人阶级的先锋队。在组织上,中共则是共产国际的一个支部。立足于城市、致力于工人运动,才是中共的“正途”。也正是基于这种观念,当毛泽东等人热衷于农民运动,热衷于创建农民军队时,在上海等的中共中央曾忧心忡忡,一再地敲警钟,泼冷水。在顾顺章叛变前,要说把中共中央迁往乡村,那是不可想象的。早期中共人士,后来成为铁杆“托派”的王凡西,在《双山回忆录》中说:“在那时,无论国际或中共,甚至江西的毛泽东,都不曾想到把工作中心由城市转向乡村。也没有谁敢主张将党的基础从工人转移到农民身上。既然坚持城市第一与工人领导的路线,那当然要把党的中心工作放在上海。党几乎是集中了最大力量,要建立和扩大上海工人区中的组织。”而最终决定把工作中心从城市移往乡村、把中央机关从上海迁往瑞金,并非是理念有了转变,并非是思想上、原则上向毛泽东屈服,而实在是迫不得已。到了1932年的时候,中共中央便决定迁往江西,这是因为在上海实在无法立足了,中共在城市的工作也实在难以开展了。而这与顾顺章的叛变有极大的关系。顾顺章叛变后,首先那些与顾顺章极为熟稔的人,在上海呆不下去了。例如周恩来长期直接指挥顾顺章。聪明过人的顾顺章,对周恩来的恩维方式、生活习惯、活动规律、伪装技巧等都了如指掌。顾顺章叛变后,周恩来亲自带人对其家人采取了措施,也使得顾顺章对周恩来切齿痛恨,必欲捕周而后快。
    周恩来地下工作的经验再丰富,也不能不离开了。在整个中央机关决定迁往江西前,周恩来便于1931年底来到了江西。周恩来可谓是中共在上海的灵魂。在上海,没有了周恩来的中共中央,也实在难有作为。向忠发被捕杀后,所谓“二十八个布尔什维克”的领军人物王明(陈绍禹)成为中共总书记。但不断有人被捕杀,使王明心惊胆战。不多久,便辞去总书记的职务,于1931年10月跑到苏联去了。
    中共中央迁往江西后,在上海成立了中共中央上海局,所谓“二十八个布尔什维克”之一的李竹声任书记。1934年6月,李竹声被捕后叛变。所谓“二十八个布尔什维克”之一的盛岳(盛忠亮)接任李竹声成为上海局书记。1934年10月,盛岳被捕后亦叛变,成为国民党中统特务,后移居美国。盛岳是王明的亲信,莫斯科中山大学时期,更是王明的打手。盛岳在美国写了《莫斯科中山大学和中国革命》一书,其中这样说到顾顺章被捕后的王明:“当时中共内部的形势如下:首先,中共中央所在地上海形势恶化。六届四中全会之后不久,中共情报网的头头顾顺章在武汉三镇被捕……上海的中共秘密机关的接连遭到破坏,使得中共高级成员惊魂不定,垂头丧气。陈绍禹被仓促选为中央委员会的总书记,以填补向忠发的空缺……陈绍禹最初谋求江苏省委领导权,是因为当时担任这一工作还不冒太大危险;但到他真的把这一职务搞到手时,它已成为最危险的工作……他就像惊弓之鸟,很少在中央的会议上露面,不敢住旅馆、公寓甚至单独的私人房屋。他经过深思熟虑,决定搬到上海郊区的一座疗养院去住。他委派康生为他安排此事。另一位中央委员陈云也担任他的副官。陈绍禹和他漂亮的妻子孟庆树不久就搬进了疗养院……陈氏夫妇搬进疗养院后,足不出户,实际上成了隐士。陈绍禹事无大小,全都交给康生、陈云去办。由于缺少得力领导,中共的工作实际上陷于停顿。陈绍禹夫妇的隐居生活一直延续到1931年7、8月间。7月间,中共中央宣传部的一个机关及一个秘密印刷所被破获,包括罗绮园、杨匏安在内的23名宣传部重要人员被捕。陈害怕再留在上海。在1931年7、8月间辞去了中央总书记。他被任命为中共驻共产国际代表,回到了莫斯科,直到1937年才去延安。”
    王明辞职后,中央政治局委员卢福坦短暂地代理过总书记。1931年9月,也是所谓“二十八个布尔什维克”之一的秦邦宪(博古)被推到了中共最高领袖的位置上。1931年底周恩来去了江西“苏区”,留下24岁、实际工作经验少得可怜的秦邦宪在上海支撑危局。1933年1月,秦邦宪与陈云一起,到了江西“中央苏区”,意味着中国共产党的心脏移植到了乡村,意味着中共从此把工作重心放到了农村。这不但导致了1949年以前以农村包围城市的战略,更导致了1949年后以农村改造城市的政略。所以,中共中央从上海迁往江西,是中共党史上一次天翻地覆的变化,其影响或许大于“八七会议”、“遵义会议”等任何一次会议。
    中央机关迁往瑞金,是中共党史上的大事,更是毛泽东个人政治生涯中的大事。自从开始致力于农民运动,自从开始拉起一支农民武装,作为中共创始人之一的毛泽东,就与中央不大和谐。以王明为首的所谓“二十八个布尔什维克”踌躇满志地杀回来、执掌了中央大权后,王明们认为毛泽东们根本不懂马克恩列宁主义,而毛泽东认为王明们不过是乳臭未干的“教条主义者”,根本不懂中国的实际,也毫无实际经验。而在那时候,王明们可以毫不掩饰对毛泽东们的鄙夷、蔑视,而毛泽东们却不得不把对王明们的厌恶和轻蔑藏在心里。因为王明们背后站着米夫、站着共产国际、站着斯大林,还因为王明们代表着中央。当中央隐蔽在十里洋场时,毛泽东对中央采取的策略是:你说你的,我干我的。但现在不行了。
    1933年1月,秦邦宪以中共最高领袖的身份到达“中央苏区”时,是26岁,而毛泽东已40岁。秦邦宪的全部资本是在莫斯科吃过几年面包,而毛泽东则在中国的城市与乡村摸爬滚打了十几年。这次,秦邦宪们来到江西,本来就有两种意味。它既是来主宰毛泽东们,又是来投靠毛泽东们;它既是来剥夺和削弱毛泽东的权力,又是将最高权力“送货上门”。——果然,1935年1月的“遵义会议”,宣告了秦邦宪统治时期的结束.也宣告了“莫斯科派’”的永久失势。
    顾顺章被捕叛变后的这一系列剧变,虽然不能说完全是由顾顺章的被捕叛变导致的,但与顾顺章的被捕叛变无疑有着极重大的关系。对于中共来说,这实在是一次极强烈的地震。
    (《环球视野》摘自2007年第6期《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