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松教授做客网易谈“民科”现象-科学擂台-化石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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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松教授做客网易谈“民科”现象

2007-01-12 19:14:29 作者:admin 来源:网易探索 浏览次数:705 文字大小【大】【中】【小】

主持人:很高兴我们今天邀请到了北京师范大学哲学与社会学学院的田松教授作客我们网易探索频道,首先请田教授跟网友打声招呼,介绍一下自己。

田松:各位好。非常荣幸来到网易,我是北京师范大学哲学与社会学学院的副教授田松。

主持人:我们今天聊天的主题是“民科”现象,田教授是如何定义和理解民间科学的?

田松:我稍微说长一点。其实最开始完全是非常偶然地介入这件事情,我大概在上大学的时候就读过一份“民科的文件,这个人写了一个东西,他说,爱因斯坦说光是一种电磁波是错误的,他论证到收音机是用来接收电磁波的,但是当我用手电照在收音机上,收音机毫无反应,所以光不是电磁波。这种论证非常可笑,但是他说得非常正经。当然没有什么感觉,后来回想起来这是一种早期的“民科”现象。

当我到了北京之后,在一个出版社的朋友那儿,也见过朱海军当年交来的资料,著名的“民科”。对他们的了解时间比较长、接触的案例也比较多,我九十年代初期的时候在中国青年科技杂志也接触过一个“民科”,那是一个江西的,好象是从事是具体什么学校,但他的本科专业大概是学政工或者文秘这样的专业,他也是发明了一大套科学论论,比如他弄了一个玻璃棒对着太阳照,玻璃棒就有很多闪光,可能他就看到了很多现象,然后他说他发现了超光子。他写了很厚的东西,油印的,他跑到编辑部找我们的时候,这个事情已经做了很多年了。三十多岁了,但他这个东西显然还是很荒谬的。

主持人:那他本身对超光子的东西懂吗?

田松:他不懂,他本人的物理学知识,在我看来是初中物理还不及格。当时我不在,我们编辑部的人是学文科出身的,所以他们对他都非常客气,说他的精神很可敬,但是也看不懂他的东西那个人也特别高兴,他说“总算有人耐心听我讲话了。”讲得特别高兴,最后热泪盈眶地就走了,留下了一份资料,那个资料很快转到我手了,一看乐死我了。虽然我看着很好笑,但心里还是觉得很不是滋味,因为他对这件事情付出的代价他大了,我没法儿想象,一个人在沙滩上盖楼,几十年如一日,盖了那么多年,把个人生活都抛弃了。后来我接触到的很多“民科”案例里经常有这种现象,他为了做这件事情,妻离子散、企图四壁。我在2004年的一次会议上也见到了一个哥迷,哥德巴赫猜想的迷。他找到大会组委会,一定要让大会安排他发一次言,只要是交会费你就可以成为会议正式代表,但是要发言还是不可以。这个人就跑到组委会闹,组委会不同意,后来他在组委会碰到我,大加倾诉一番。那时候我对“民科”的了解就很深入了,他的倾向符合我对“民科”所有观察的定义。他就是那样,当时他跑到北京开会,他应该穿出他最好的衣服,但是他穿的最好的衣服,你一看,就可以感觉到他的经济上是很窘迫,他现在借钱都找不到人借了,但是他的精神还是非常饱满、昂扬。他说你们专业科学家不去攻克哥德巴赫猜想,难道还不让我们民间科学家去攻克吗?这样钱不是都让外国人赚去了吗?

主持人:他的话听起来还是很有道理,但是他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没有结果的研究中,是不是有点太过于痴迷呢?

田松:像这样的现象非常多。也是因为这样,我早期写的文章,如果在网上查可以看到,比如我写的《全无敌》、《珠海真谛》、《等待他待》、《行为艺术》,当然那些文章都是对“民科”的嘲讽,居高临下的一种嘲讽,当然你居高临下的嘲笑还是很容易的,好歹你念过一些书,混了个博士,你觉得他们没有念过书,鄙视他们。这是可以,但是不能仅此而已。后来我在考虑为什么,这里面有一个方法论的问题,我把一个反问句变成了一个疑问句,我们经常说“你怎么能这么想呢?太荒谬了。”这时候我们是一个反问句的心态,觉得你不可理喻。如果我们把反问句变成疑问句,就会很认真地考虑,他为什么会几十年如一日的在沙滩上盖楼,是什么原因使他这样做,这时候我就把它变成一个学术问题。以前可能还是一种在学术边缘的嘲讽,后来我就认真地把他作为一个科学社会学的研究对象来考察,为什么他们会这样。

主持人:这是不是也是您从事“民科”研究的一个方面呢?

田松:这可能是一种本能吧。因为你遇到一件让你感到困惑的事情,你就想要给它一个解释。比如你在屋子里看到桌子上有一个光斑在这儿闪,你就会本能地寻找光源在哪儿,为什么桌子上会有光斑在闪。“民科”这个东西如果是一个人,你会觉得这个人有毛病,神经有问题,把他忽略过去。可是他不是一个人啊,是这么多人,当时搞哥德巴赫猜想的人就是上千,如果说这么多人都有毛病,那就不能这样解释了,如果已经构成了一个群体行为,那我认为肯定是我们社会的某个环节出了问题。是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那你就要考察他的行为方式、行为模式。

从这个角度来说,对“民科”的定义就要分类,你要把他作为一个社会学研究对象,你首先必须要给他分类,或者说你要看看你的对象到底是什么,哪些是你的对象,最开始也是一种很本能的把民间科学家定义为科学共同体之外的那些人。但是很快就发现这个定义有问题,我用一个通俗点的比喻,比如我们说书店营业员,这是一个群体,我们相信书店营业员这个群体的共性,我们可以把他们作为一种社会学对象进行研究,研究这个群体的行为模式、心理等等,这是可以。但如果说我们要研究非书店营业员,就算他都是营业员,但非书店营业员,这个群体本来就太大了,作为一个社会学的对象来说,他们的交集太小、共性太小,没法儿研究。所以真正要研究的话,一定要细分。

我的分类就是这样,首先对“民科”这样定义“他们是在科学共同体之外进行所谓科学研究的一群人,他们或者是希望一举解决某个重大的科学问题,或者是试图推翻某个著名的科学理论,或者致力于建立某种庞大的科学体系。但是他们不接受也不了解科学共同体的基本范畴,他们与科学共同体不能达成基本的交流。总的来说,他们的工作不具备科学价值。”对于“民科”对象作出这样一种描述以后,我就定义了另外一种群体,叫做“业余科学家”。

主持人:在我之前的理解来看,我认为“民科”可能分成三种类型,一类有过很多的报道,比如刚才您说的“哥迷”,痴迷于哥德巴赫猜想的,可能是一种类型。还有一种是热衷于发明创造的,真的可以造一些简单的小东西来,也造潜艇,但是失败了。还有就是扎根于他所从事的行业,比如农民致力于培育出优良的品种。这也是“民科”的想法是吗?

田松:这还是一种非常简单或者非常粗的分法,或者说不是一种群举法,比如有三堆人,但这三堆人中的吻合度比较差。我的分类不是这样的。按照我的分类,我首先定义一个民间科学家,同时我又定义一个业余科学家标准,业余科学家和民间科学家的区别在哪儿呢?区别在于,民科和科学共同体是不能交流的,甚至他和普通人也不能交流。而业余科学家,他们之间是可以交流的,比如有很多业余天文爱好者,他们没事儿晚上就看星星,确实有很多人发现了新的天体。前几年就有一个河南普通天文爱好者,发现了一颗彗星,他迅速向天文馆报告,后来把那颗彗星命名为“池古张”。“池古”也是日本的一个天文爱好者。

打一个比方,比如下围棋,有职业棋手也有业余棋手,业余棋手和职业棋手中也是可以交流的,甚至业余棋手也可以打败专业棋手,为什么?因为他们遵守共同的围棋规则。这个专业棋手和业余棋手就相当于科学共同体和业余科学家之间的关系。

民间科学爱好者相当于什么呢?他们是疯狂的棋类爱好者,他们制造出疯狂的棋盘,然后跑到聂卫平面前要跟聂卫平下,但是他们的围棋规则和我们的规则不一样。而最可怕的是,他们之间相互也不能交流,每一个研究哥德巴赫猜想的人,都发明出一套奇怪的方法,相互之间也不能交流。他们每个人都发明一套,相互之间也不能交流,就像那帮疯狂的棋类爱好者,每个人都拿出一个奇怪的棋盘,相互之间也不能交流。所以我认为这样的比喻可以把这个事情解释得稍微清楚一点。在这个意义上,爱因斯坦在提出相对相对论的时候不是民间科学家,他撑死了是一个业余科学家,爱好者。你说的喜欢搞发明创造的,那是另外一个群体,我的定义是他们可能相当于业余技术爱好者,或者业余发明家。

主持人:听您这么一说,他们的分类概念就很清晰。我们想知道,刚才您提到的民间科学爱好者研究出自己的理论和发现以后,会通过各种途径让大家了解,来认同他,除了刚才您提到的想在大会上发言以外,还有什么途径吗?

田松:他们的行为模式比较相似,他们最重视的是直接交流。因为他们写信一般是得不到回应的,给有名的科学家写信,不断地给各个大的科研机构发信。来访对他们来说也是很重要的,有很多人攒了一点钱就跑到北京来,到中科院、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去跑,来访,自费出书,他访问的对象除了科学家之外,他们还注重的访问对象就是媒体,另外还有官员,如果他们能够找到某一个官员,让官员帮他们说一句话,这是他们非常愿意做的。这是传统方式,但是现在我们进入到了网络时代,所以“民科”有了一个新的工具,而且我是极力推荐他们采用这个工具的,因为网络这个工具,反正任何一个人都可以使用,每个人都可以去论坛上发帖,它有一个好处是,它不对其他人构成大的干扰,而且论坛比较大,总能碰到识货的人,所以我极力推荐“民科”上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