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无禁区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8 02:27:05

原作者李洪林  今年是《读书》杂志创刊30周年,当年备受关注的有关“读书无禁区”的话题,又被人们重新忆起。30年沧海桑田,最起码表面上看起来,“读书无禁区”似已成为全社会的共识。然而若是没有“言论无禁区”作为保障,“读书无禁区”也就只能是一句没有多大意义的口号而已。

道理很简单,书籍(包括报刊)首先是言论的载体,如若没有言论自由以及奠基于其上的新闻自由和出版自由,那么老百姓有机会看到的书必已被一次甚至数次“滤清”,这样的“读书无禁区”有多大意义呢?陆定一同志的临终遗言中有一句就是“要让人民讲话”,这样的话从一位长期担任党的思想宣传战线重要领导人的口中说出,其沉重与沉痛不言而喻。我们今天究竟拥有多大的话语空间,我想是每一个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情。虽然“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有言论、出版、集会、结社、游行、示威的自由”,明明白白地载入国家大法,中央领导也在多种场合再三强调要保障公民的宪法权利,要让老百姓讲话,然而因言获罪、因文罹祸的事情还是时有发生。“王帅案”、“吴保全案”只是这种“前现代”野蛮现象的一般性标志而已。

中国社科院近代史研究员刘小萌去年曾在台湾一所大学执教,他发现了一个说出来让人难以置信的现象:“和内地的大学生比起来,台湾大学生对中国当代史的了解要多很多。包括对‘文革’、对知青史的了解。”这个令人难以置信的现象,细思之亦属正常:对那段沉重而苦难的历史的严肃拷问与追究至今还是言论的“准禁区”,而对这样的“强迫遗忘”,新闻出版界并没有喊出他们“拒绝遗忘”的声音,相反,把那段充满了血腥与残酷、扭曲与疯狂、牺牲与苦难的历史轶事化、宫闱密事化、庸俗化、趣味化,则不惟可以向权力献媚,亦且可以赖此“圈钱”。钱钟书先生借《围城》里的方鸿渐之口说:“古代的愚民政策是不让人受教育,现代的愚民政策是只让人受一种教育;不受教育的人因为不识字,上人的当,受了教育的人因为识字,上印刷品的当。” 而让“草民”受什么样的教育大抵是通过让“草民”看什么样的书来实现的。可供中小学生学习的“榜样”几十年来说来说去就是一个雷锋,而那些同样、甚至更应该被我们铭记的名字:张志新、遇罗克、林昭,今天的大学生又几人知道?而正是他们在野蛮的年代用自己的生命书写了“人”的定义,用面对苦难的坚忍与庄严活出了“人”的形象;正是他们在一个公民权利被随意践踏的时代里以良知和勇气,最终是以生命实践着一个公民的基本权利。未来公民教育的第一课就应该是向这样的先贤致敬,是向他们的墓碑(如果幸而还有墓碑的话)献上一束鲜花!

批评家向继东先生在为《2007年中国杂文精选》撰写的“序言”中曾感慨:“最好的杂文是那些没有刊布出来的;最精彩的段落和句子是那些不得不被删去的。”我也经常收到这样的退稿信:大作写得很好,观点我也同意,但是恕不能发,一发就会被“揪辫子”。历史是如何被遮盖甚至篡改的?现实是如何被回避甚至涂饰的?答案显在,不待多言。中国的国情是地方各级官员似乎还兼着或主动负起“思想侦探”和“舆论一律”的职能,这样的专事“揪辫子”、“打棍子”的官员多了,断非民族、国家之福,也于建设和谐社会有碍,因此,中央领导才会有“要让人说话,要听得不同意见,要受得批评,天塌不下来”这样的情绪化表达。最近陆续出台的《国家人权行动计划》及《关于进一步推进新闻出版体制改革的指导意见》正彰显了执政党切实落实公民宪法权利的决心。

今年是约翰·密尔(一译约翰·穆勒)《论自由》发表150周年,当年伟大的学术发现如今早已成为现代文明社会的政治常识。密尔的一大贡献在于划定了政府“所能合法施用于个人的权力的性质与限度”。密尔首先论及的就是公民的“思想自由和讨论自由”也即“言论自由”。密尔用以支持对异见的宽容的四条理由今天已为人熟知,这里无需赘言。倒是密尔所指陈的禁锢言论的可怕后果,至今读之,让人心颤!如密尔所言,禁锢言论的代价有二,一是“牺牲掉人类心灵中的全部道德勇敢性”;二是“在精神奴役的一般气氛中,从来没有也永不会有一种智力活跃的人民”。有什么样的教育,就会有什么样的明天。君不见,现在连小学生都几乎是无师自通地知道了“只能说那些被允许说的话”,知道了说什么,如何说最安全,知道了在老师面前怎么说,领导来了怎么说,面对电视镜头又怎么说;我们的教育教会了学生很多“知识”,唯独没有教会学生如何独立地面对问题,思考问题,以致今天你要在课堂上讲些跟教科书上不同的东西,他们已无法体会那种思维被激活的欢悦,相反是那种手足无措、如临大敌的恐慌!一个女学生曾怯生生地、真诚地对我说:“老师,您还是照书上的讲吧,那样我们心里踏实些。”密尔的话烛照出我们今天教育的最大失败,怎能不让人悚然而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