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梦人》 文/叶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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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梦人》 文/叶倾城
 阿根要走了,他打电话来,说要回到他遥远的故乡。 “为什么?”她有些诧异,这不是通常的决定。阿根苦熬四年,拿下了自考文凭。 “我不能再呆下去了,在这连梦都不会做了!”话是这么说,语气却大大咧咧的。   梦? 她有些晕眩。   梦!!她心里空了一下,空出一些地方,却让自己想不起上一次做梦是什么时候,做的什么梦。她原本是个多梦的人,整夜都在梦中游荡,虽说醒来后有些疲惫,但她觉得这与心智和情感有关,她愿意做梦。可现在,梦呢?她不愿意承认自己不做梦了,可能是忘记了。对,忘记了,从浅度睡眠中醒来的人,都会忘记自己的梦! “我觉得你应该留下来。”她软弱地挽留阿根。   “我就象一丛野草!可这地方是要拔掉和修剪野草的。这里都是规矩、昂贵的草皮,我在这里既卑微又扎眼!”阿根一向粗粗拉拉的声音变得细腻而认真,她想象不出来此刻电话那头的阿根是怎样的一副脸孔。   当初阿根要来的时候,是那样的绝决。她是他在这个城市里认识的惟一的人——七云,从小的玩伴,上了大学的体面人,他只能投靠她——这是阿根信中的意思。她能拒绝吗?不能!她不能告诉一个人他梦想的地方其实不是他梦想中的模样,这不公平!   好,来吧! 阿根就这么来了,在新年过后。穿戴了一身自以为是的行头,背着不洁的背囊,坐火车、挤汽车、遭白眼,满眼是看不明白的灯箱与广告牌,怀里揣着张旧地图,迷失在鳞次栉比的楼群中。   “你的适应能力太差了,再熬一熬,会挺过来的。” 她的声音越来越不自信,与其说是在劝阿根,不如说是在维护自己。可阿根也不是四年前的阿根了,话都拿冰镇过,冷得她一阵寒噤——“七云,我不如你,你的韧性强,能随环境变化。   只是,不该连名字都改了——栖云!” 是的,她变化是太大了,从七云到栖云,她褪掉一层皮。她不愿和阿根说她心里是多么怀念做七云的日子。云是漂浮的,她生在七月,七月的云,在漂浮中有了某些实质。可是现在的栖云,连主体都变了,依靠的是漂浮的云。   自己呢?不知道。可他不能和阿根说这些,显得假惺惺的。   她住在宽敞、舒适的公寓里,不用上班,美容、购物、养狗 、旅游,然后她对阿根说她怀念故乡的老木屋、怀念大半年只吃红薯的日子、怀念着大姐二姐穿剩下才能上她身的衣服、怀念昏黄的灯、潮湿的被……这有些可笑。   但是,她真的怀念!她怀念那个三两下就能上树的女孩儿,现在的她已经养出了一双光滑细嫩的手,指甲清洁有形;她怀念灶间的那口大柴锅、柴草的香味和火塘里涌动不安的火,现在的她很少自己做饭,她只吃健康食品,拒绝一切发胖的可能;   她怀念家里的大黄狗——尖耳朵大黄,那是她的过失,一壶开水浇在大黄身上,它嚎叫着蹿出了山墙,一眨眼消失得无影无踪,三天后的清晨,打开班驳的木门,大黄静静地僵卧门前,身上大片的毛没了,露出的肉已经板结。它死了,死在了家门口,睁着眼睛,目光散乱而集中,平静地盯着院子里每一个角落。而现在,她养着条西施狗,就象个长不大的孩子般依恋她。这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狗,离不开人,丢了就找不到家。它宁死也不会吃剩饭,每餐是猪肝炖胡萝卜,还有专门的狗粮。   她怀念过去,过去有梦想,为此她千方百计地留在这里。现在的一切本不是当初的追求,可如今却离不开了。那年,当她向阿根介绍自己的丈夫时,她脸红了。她分明看出阿根眼中的惊讶与不解。丈夫比自己大两轮,啤酒肚、猪肝脸、秃脑门……但他有钱。   他给她现在的一切,还有现在的独守空房。和书里描述的差不多,他也是成月的不回家,她相信他在别处还有一个家。没有“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心愿,连“子之归,不我以,其后也悔”的怨恨也没有。他给她足够的钱。她不知道,自己这样是算明珠暗投呢,还是物有所值。   常常,在孤独的深夜,她朝着故乡的方向,想喊,喊破些什么,可夜太厚重,喊不透;她想唱,在有风的时候,让歌声传得远些,再远些。可夜是浓稠的墨,盖在盖子里,不让风有袭击的机会,不让它泛起波澜,那歌声只在心头一过,便沉进了浓墨的夜,无声无息了。   “七云,生我气了?”阿根问。 “没有。既然已经决定,我就不劝你了。” “这就对了。那好,再见吧七云,在你的小巢里好好过日子吧。” 这才是阿根平时的嘴脸。她一点也不怪阿根。   阿根的选择也许是对的,当初他来,为的是追梦,追的是美梦;如今他走,为的是寻梦,寻找失去的梦。 栖云?七云!   她默念着,幻想着有梦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