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适的传教癖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5/01 03:19:00
胡适自称有考据癖和历史癖,此世人熟知。其实他还另有一癖,可名之曰“传教癖”。  以传教癖加诸胡适先生,或嫌来路不正,却也并非妄说。1961年,胡适致友人的书信中回忆30年代写的《<西游记>的第八十一难》时说,“原想写一篇诙谐文字开开那些‘要吃胡适之的肉的人们’玩笑。不料我写下去态度变严肃了,竟写成了一篇宣传‘无量慈’的传教文字!”(此文改写《西游记》的第八十一难,写唐僧在西天返回的路上以自己的肉身布施、超度各路鬼魂——笔者按)通信是很私密的文字,不经意间就透露了写信人的内心消息。此信中“传教”二字,流露了胡适中年写作和晚年回忆时的真实心态。因此说他有“传教癖”,似并不为过。
  胡适的传教癖,最早可追溯到他的留学时代。《胡适留学日记》记载:“今日吾国所急需,不在新奇之学说,高深之哲理,而在所以求学论事观物经国之术。”“每以为今日祖国事事需人,吾不可不周知博览,以为他日国人导师之预备。”以一介青年留学生,心中所想,乃是要回国后给国人传授一种“求学论事观物经国之术”,并且角色定位分明,其“传教”的心志不能不令人生钦佩之心。而从胡氏1917年回国后的种种文化实践看,无论是带头倡导白话文运动和新学术建设,宣传实验主义的政治、思想哲学,或者掀起批判国民党、高扬自由人权的活动,都可以说,他确实是努力践行了他青年时代的宏远梦想,称得起是一位把国人带入思想文化现代化的开路先锋,是一位有热心有识力有气魄的伟大“传教士”。   在中国社会,以名人身份,所到之处总不免被人包围着要求题写墨宝。胡适自然难以置身事外。但他利用给人题字的机会,总不忘传授他的种种信仰。比如,我们今天所见他题写的“大胆的假设,小心的求证”“做学问要于不疑处有疑,待人要于有疑处不疑”“宁鸣而死,不默而生”“容忍比自由还更重要”等,那份传教热心着实让人感动,而征诸传统中国的学术思想文化的实际情形,这些平实朴素、堪称格言的信条,实可作为一般知识分子求学论事观物的思想方法而自有其不朽价值。  在长期的治学生涯中,胡适一贯看重思想方法。他有考据癖,自少至老,写了不少考据文字。有一年到庐山看见一座和尚的塔,归来写了一篇六千字的考据文章。友人常燕生说他玩物丧志,他却大不平,说是要教人一个寻证求真的方法。晚年治《水经注》案,花费大量心血,梁实秋当面问他是不是玩物丧志,他依然不改其志,正色说:“这是提示一个研究的方法。”由此两例可见,胡适热心学问方法的传授是何等笃定和一以贯之,他的传教心态可说是老而弥坚。
 有传教癖的人,文章不免含有传教气。虽说胡适散文清新明快,时人誉为“有如西瓜之有口皆甜”,但像梁实秋告诫青年学子应予避免的“教训气”,他的某些篇什难免就捎带上了。然而,具有磁性人格的胡适先生虽是传教,仍有其可爱的一面。他晚年著《丁文江的传记》,门生唐德刚嫌书名啰嗦,“不及文言的《丁文江传》明白、通俗、适用”,并认为“提倡白话文的祖师爷,写起传世文章来,岂可自犯其清规戒律呢”。果如此,则老胡适于细微处都要维护他那白话教的风范岂不可爱又可敬!
 (文/黄晓明  此文刊于2010年4月《江淮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