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和游侠们想象的江湖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8 23:04:15
《水浒》和游侠们想象的江湖假如古代的世界和武侠小说相似,那么喜好旅行的人们有福了。在荒野里行走的时候,能经常看到游侠们在天上飞来飞去;在叶影下喝水的时候,也许就能现场观摩一场华丽悠长的自由搏击。在传说的剑客江湖,州府县城,荒山野岭,到处都是壮丽的单挑,配上青山明翠、夕阳迟迟的背景。游侠们惩完恶后是不屑为坏人挖坟弄自己一身泥的。等正义的背影消失在红尘与苍天交界时,你还可以从莎草丛里跳出去,把坏人的金镶玉饰都捋掠了,然后对着远走的大侠喊一声:“好人哪,谢谢啊!”
  可惜并非如此。
  读《水浒传》,虽说不能算忠实的风俗卷画,但大概比后世的剑仙飞渡要真实些。堂吉诃德看多了骑士小说,披着一身破碗烂瓢就敢出门,那是因为他不知道世界有多么大,而生活是多么庸俗与寂寞。然而他终究是幸福的,因为他看了娼妓,便以为那是贵妇。看了风车,便以为那是巨人。他的想象力如同泼墨山水的笔,挥画一出,就是一出。《水浒传》里的好汉们想象力弱一点。他们练习枪棒,打熬气力,不近女色。遇到同道中人,便不迭引为知己。拉进酒楼,开始商略平生经历。
  可是平生有什么经历可以吹嘘的呢?在没有上梁山前,大多数人无非如此:小弟做某某营生,是个安分良民。喜好枪棒武艺,有江湖上朋友来了,便请回家招待,赠送些盘缠。流浪的游侠除非当了强盗入了伙,否则是不敢杀人打人的。因为杀人打人,不免被通缉。不杀人不打人,又不参军的话,那么一身武艺,真的只能是当业余爱好。好比这个时代的人爱打篮球、爱打网球,于是一起切磋而已。
  但心是比天高的。枪棒只能练习,无法真打,那就过过嘴瘾吧。说柴进和宋江是多么了不起的两个男人,因为他们肯收留流浪汉,给他们一个栖息之所。义气是什么?是慷慨和重视友情,是肯拿出身家性命,来维护好朋友,好兄弟们,继续流浪、研习武艺、抱打不平的旅程。
  
  墨菲的《亚洲史》里说,旅行的自由,是时代富庶和开明的象征。然而有许多人是不能流浪的。《水浒》里的那些有正经职业的人,那些雕印匠、保正、衙役、地主、连锁酒店经营人,领教不到真正的“江湖”。现实生活繁冗无趣,于是将抱负挥洒在武艺上。除了强身健体用以防身之外,重要的是,保持一种“我是江湖上的”感觉。江湖在哪儿?在评书人的口里,在游侠们的故事里,一个半虚构的世界。
  当然“江湖”也未必是假的。岂不是有些会武艺的好汉快意恩仇的劫持游客么?岂不是有些有力气的好汉气度非凡的霸占村坊么?但更多的是武松这样,提一条杆棒回家,在野村小店里敲着桌子要酒喝的人儿。正义感,澎湃的豪情,能打死老虎的武艺。可是在遇不到老虎和强盗时,游侠们还是要为牛肉牛筋和烧酒们付帐,和店小二唠嗑。
  
  所以英雄好汉未必快活,《史记》里的大侠和剑客,终究是久远的传说。后世的游侠仿佛是另一片大地上的堂吉诃德,只是他们临摹的生活不是来自骑士小说,而来自口口相传的江湖。那个具有传奇色彩的世界存在于他们醉酒之后的交谈中,存在于他们练习枪棒时的想象中,存在于他们旅程遇到同道时的行话交流中。游侠们路经市镇和乡村,与爱好武艺、保持着对江湖艳羡态度的人们交谈,彼此称许之后离开。而寂寞的市民将回到寓所,看着自己的枪和棒,自己的练武器械和案牍公文。他用友情换来了一段关于游侠和江湖的传闻,并使自己身列其中。而他自己,还需要面对漫长而庸俗的现实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