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中山晚年北上致力和平统一的途径:冀与北方当局的合作和唤起国民的觉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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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湾政治大学教授 蒋永敬 撰稿
北上的背景与原因
孙中山的晚年北上是从1924年11月13日离开广州,14日由香港经上海及日本神户,两地各停留数日,12月4日抵天津,31日入北京。次年(1925)3月12日在北京去世。这是他第三次北上,距其第一次北上(1894年6月)整整30年。第一次北上是在他进行革命之前,来到天津向清廷直隶总督兼北洋通商大臣李鸿章陈“救国大计”。未获采纳。第二次北上是在1912年8、9月间,在他推翻满清之后来到北京,与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袁世凯谈国事。袁虽谦虚而无诚意,不到一年,两人兵戎相见。孙中山败走日本。这次第三次北上,是直系军阀曹锟、吴佩孚被击败之后来到津京,与其有同盟之约的皖系首领段祥瑞、奉系首领张作霖谈合作,以谋中国和平统一。同时主张召开国民会议及废除不平等条约,来号召民众共同和平统一而奋斗。因此,这次北上一为冀与北方当局的合作,一为唤起国民的觉悟,致力于和平统一的工作。此一同时并进的两大途径,在国民党的一项文件中有如下之说明:
在曹、吴既倒之后,我总理(称孙中山)认此为和平统一之良好机会,毅然北上,一则对于一致颠覆曹、吴之友军,实践前约,冀与之输诚相见,以图实现国家所必须之各种具体的条件,即吾党所要求最小限度的政纲,以为实行三民主义之初步;一则为宣传本党主义于北方民众,以图全国民众一致结合于国民革命旗帜之下,完成统一的革命事业之工作。而开国民会议及废除不平等条约二者,则尤为最明显迫切之目标。盖惟民国之政权,操之于国民自身,乃有和平统一之可言。
本文则就此两大途径探讨之。
冀与北方当局的合作
1924年9月,直奉第二次战争发生后,孙中山即与奉、皖相约,自广东韶关出师北伐,进行南北夹攻之计。未待会师,直军内部生变,其部将冯玉祥、胡景翼、孙岳对直倒戈,于10月23日发动“北京事变”,推翻直系北京政府,囚总统曹锟,负责指挥作战的吴佩孚自前线逃走。当日在北京的国民党人李石曾、石瑛、顾孟余、易培基等即致电广州汪精卫,谓“吴败曹倒,改组(政府)在即,望火速衔上峯(按指孙中山)命北来参与大政”。这是因为冯等在发动事变前曾与国党方面有“中央革命”之约,与段、张亦有同盟之约。惟事变后的情况则有变化。在冯等将其所部军队改称国民军后,则于10月26日通电拥护段祺瑞为其国民军“大元帅”,在北京之国民党人张继、丁惟汾等致电广州,谓“冯已推段为大元帅,段派毫无诚意(合作),采用釜底抽薪计,使西南各省脱离先生(孙中山)”。27日,孙中山自韶关主动致电冯、段等,表示“拟即日北上”。30日,孙中山自韶关回到广州,11月1日主持国民党中央政治会议,决议“离粤北上宣言为统一中国,先在上海发表主张,如北方能同意,然后与之合作。”这天,冯等始自北京覆电,盼孙“早日莅都,指示一切,共策进行”。显示被动与客套。此时广州内部对于孙中山应否北上问题,有正反不同意见。胡汉民认为北京诸将领与孙中山关系疏离,入京后无所作为。中共方面亦反对之,认为北京以冯代吴(吴佩孚),实质上没有什么区别。俄顾问鲍罗廷(M.Borodin)和俄驻北京大使加拉罕(Lev M.Karakhan)认为孙之北上,正是提供国民党登上斗争大舞台并成为大党的极好机会。鲍之观点,在国民党中央政治会议上占了上风。孙中山于是准备北上。
在孙中山于准备北上之际,决定经过日本访问,希望日本能援助中国统一之完成。11月5日,孙中山召见驻广州副领事清水要他向其政府转达以下意见:
我党除主义外,其余均可牺牲,可拥护段、张以助其统一。故在会议中(按应指孙与段、张会议,)国民党之唯一要求是自由组织政党及运作。日本对此次之内乱标榜不干涉主义,中国之统一若是得到日本近年的希望,统一之机运已开。今日希望援助统一之完成。
在此之前,孙中山也曾派李烈钧赴日访问。李在日表示:“目下最紧要之问题,则为中、日、俄之亲善提携。余(李)此次来日完全基于此目的而来。”中、日、俄、三国联盟,是孙中山蓄之已久的企望。一年前,曾致长函给其入阁之日本友人犬养毅提出此一构想。希犬养助成之。在李烈钧访日并不顺利,拟自行离日时,孙要他“久驻而为积极之宣传,必待日本政府有明令下逐客而后行,方足揭破日本真面目”。孙明知日本朝野“不敢接纳吾人之大亚洲主义”,他还要亲自去试探一下。盖孙中山深知日本是段、张的后台,他与段、张之间早有“三角同盟”之约。这次击败直系,不但希望“三角同盟”关系能够继续下去,甚至希望能将此国内的“三角同盟”扩大为中、日、俄的国际“三角同盟”。此对中国之和平统一,更必有助也。鲍罗廷认为这是他蓄之已久而深根柢固的“幻想”。劝阻是无效的,若想打消这个“幻想”,莫过于使他亲自去感受一番。
11月17日,孙中山抵达上海,停留5天,21日离沪赴日。依在广州的决定:“先在上海发表主张,如北方能同意,然后与之合作。”所谓“北方”,当指段、张而言,孙在上海,每日均应中外记者的访问,发表谈话,而以11月19日所发表的演说最具代表有性。说“这次单骑到北京去,就是以极诚恳的意思,去同全国人民谋和平统一”;办法“是要开一个国民会议,用全国已成的团体做基础,派出代表来共同组织会议,在会议席上公开来解决国家大事”;其“第一点就要打破军阀,第二点就要打破援助军阀的帝国主义;打破了这两个东西,中国才可以和平统一,才可以长治久安”。至于“北方”的反应如何?除段、张等来电促孙北上外,段于21日宣布:24日入京就任临时执政,一个月后召集善后会议,再由善后会议产生国民会议,解决一切根本问题。这是段、张、冯等经过天津会的决定。
段之宣示国民会议由善后会议产生,是表示与孙中山主张一致,也是一种敷衍手段。孙中山仍依其原定计划继续北上。11月23日经日本长崎,次日(24)到神户,停留日本8天,主要活动,是接见记者和留日学生,会晤日本友人,出席各界欢迎会,发表谈话和演说。其中最重要者为11月28日在神户演讲《大亚洲主义》。此行日本之反应如何,从神户、大阪四家报纸当时的社论观之,可谓毁誉互见,甚或毁多于誉。对其朝野的反应,孙中山似乎颇为失望。据鲍罗廷的观察,发现孙中山自日归来后,很不愿意谈中、日、俄联盟这个话题了。
孙中山于12月4日由神户抵达天津,使他失望的第一件事,便是段离津赴京就任执政。这是段对他的失信。因为段过去曾不止一次地对孙表示,在孙没有到达北方并亲自与他会谈之前,他是不会这样做的。他为何如此背约呢?孙后来在病榻上告诉鲍罗廷说:段背约失信的原因,是日本和张作霖的过错,是他们催促段赶快入京掌握政权的。此外,段的周围安福派只关心个人利益,怂恿段赶快入京。优柔寡断的段抵挡不住这些力量,于是违背了对他的承诺。1912月6日,随侍在津的国民党人汪精卫等11人奉孙之指示,会议决定:临时执政问题,无法律之根据,祗能认为临时发生之事实政府。统一问题,应付之国民会议,以复符和平统一之实。善后会议问题,应由国民会议解决,无另行召集善后会议之必要。这并不表示对段的决裂。此时孙虽卧病,仍长期留津达27天之久,不即前往北京者,原因是其谈判合作的重要对象,显然是具有实力的张作霖。而段之出任执政,不过是依附张之支持而已。所以孙中山抵达天津当日的下午,即驱车赴张之住所曹家花园与张会谈。张的表现显得有些粗犷而不失坦率。在话匣打开之后,张即表示“我是一个捧人的,可以捧他人(意指段),即可捧你老(指孙)。但我反对共产,如实行共产,我不辞流血。意即条件谈扰,当可合作。依张当时的想法,如果孙改变他对帝国主义的立场,断绝与苏俄的关系,那么他最好是利用孙,而不是段。为此,张利用各种手段来达此企图。他邀汪精卫、孙科等商谈未来国家体制问题,如何同孙一起为中国兴起而奋斗;但孙必须放弃共产主义,并与苏俄断绝关系。”12月19日,汪精卫、邵元冲、孙科代表国民党发表重要声明,略谓:先生与越飞于上海签订之联合宣言,主张中俄亲善,同时声明共产主义不适用于中国;国民党“一大”宣言更阐明党之主义;国民党对于共产党之服从党纲与纪律者,一律同等看待。所谓“共产”云云,乃香港政府及市侩劣绅、猪仔议员等造谣、挑拨,望勿为所惑。张对此委婉的声明,显然未能同意,从此放弃了与孙合作的打算。按孙中山于1923年1月26日在上海与苏俄代表越飞(Adolf Joffe)签订联合宣言时,即曾将此宣言告知张作霖,张曾覆信对此宣言极为赞同,认为孙与越飞联合宣言是“全局在握,老谋深算,佩仰至深。东省接近俄疆,洛吴(佩孚)利其内侵,藉资牵制。今得以烛照机先,预为防制,不特东省免忧后顾,即国家边局,亦利赖无穷”。今“洛吴”既倒,似乎不再需要“藉资牵制”了。故其要孙放弃共产主义并与苏俄断绝关系,不过是一种借口而已。
至于段祺瑞方面,仍不断地派人来津与孙中山联络,且将《善后会议组织大纲》送请参酌。此时北京国民党员及其团体欢迎孙中山入京的传单中,有“打倒某某”(似为段)云云。孙认为不当,令其“一律禁止”。孙中山告诉他们:他此次入京,奉持主义以与各方周旋。对于现执政、奉天军、国民军各方面,均有向来之友好关系。对于段送来的《善后会议组织大纲》也作了响应。于12月22日发表《国民党最小纲领宣言》,仍坚持国民会议的主张。段亦于24日径自公布其《善后会议条例》。国民党则于27日通电反对之。孙中山亦决定入京就医。也可能有就近便于继续沟通的意思。
唤起国民的觉悟
护法时期(1917—1923)孙中山以护法与国会为号召。1922年第一次直奉战争,直系战胜,提出“恢复法统”,夺取了护法、国会的旗帜。孙中山乃倡导裁兵及兵工计划,以谋和平统一。亦曾获得各派军阀的赞同。但军阀仍是穷兵黩武如故。第二次直奉战后,孙中山改变旗帜,主张召开国民会议及废除不平等条约,以谋和平统一;段祺瑞则以善后会议及“外崇国信”为诉求,也自称是为了“和平统一”。召开国家会议的主张,有谓这是“中国共产党首先提出来的口号”;而其“《北上宣言》关于国民会议及预备会议的组织主张,与中国共产党所提出的基本相同”。亦有谓《北上宣言》是接受中国共产党人以国民会议解决国是的政治主张”。据共产国际代表马林(Maring)1923年6月25日自广州致共产国际的报告说:
上海的各马路商会联合会(小商人)希望召集国民会议,从而以此办法建立一个新政府,(中共)中央委员会昨天(6月24日)决定:1.发表一个对于时局的主张;2.以中央委员会诸委员的名义联名致函孙中山,要求他在华南停止军事行动,到上海去组织工商学的国民会议。
同时,即由陈独秀、李大钊、蔡和森、谭平山、毛泽东五名中共中央委员以国民党员身份致函孙中山:“要求先生(孙)离开广州前往舆论的中心地上海,到那里去召开国民会议。”为孙所拒。
依马林上项报告,国民会议应为上海各马路商会联合会所提出,而由中共方面采用之。惟此一名词之使用,早在1911年12月辛亥南北议和时,南方代表伍廷芳提出“召开国民会议以解决国体问题”,与北方代表唐绍仪达成协议,后为袁世凯所拒。1920年直、皖战争,皖系败后,吴佩孚以民党自居,要开国民会议来解决国事。其代表人选,由全国各县工商学会各选一人为初选,再由全省合选五分之一为复选,齐集上海或天津开会。此与《北上宣言》中的国民会议及其预备会议之代表,也是基本相同。惟三者的诉求则有区别,吴之国民会议(或称国民大会)的宗旨为“取国民自决主义,凡统一善后及制定宪法与修正选举一切重大问题,均由国民公决。”中共的国民会议则为“制定宪法”,“建设新政府统一中国”。《北上宣言》的国民会议将以国民党“一全”大会宣言所列举之政纲,提出于国民会议,期得国民彻底的明了与赞助。以谋中国之统一与建设。以上三者皆为谋求中国之和平统一和取决于国民。就三者具备的条件而言,以吴当时的实力,以及受到中外舆论的同情,最有实现的机会与可能。惟吴恃其实力与中外同情为“奇货可居”,“越发胆大,用武力横行于中国”。终致败灭。
期得国民的明了与赞助,须赖宣传之力。故孙中山在北上途中,取道上海和日本,按受中外记者访谈和发表演说,可谓应接不暇。从这些谈话和演说的内容来看,有很多话语,足以发人深省,言人之所欲言,言人之所不敢言,表现大智大勇的气魄。例如在他抵达上海时,有一《东方社》记者向他报告外国人的《字林西报》日前刊一短文,反对孙中山在沪登岸及久居。孙即正色而告:以外人而发是言,实太不自量。上海为中国之领土,吾人居主人之地位,彼辈不过为吾之客人,客人绝无拒绝主人入门之权利。倘租界当局有意阻碍吾在租界之居住,则吾有坚决之手段与决心以对之;中国人民早已不能忍耐外国侨民在中国领土之飞扬跋扈。在神户讲“大亚洲主义”指出“日本民族既得到了欧美霸道的文化,又有亚洲王道文化的本质,从今从后对于世界文化的前途,究竟是做西方霸道文化的鹰犬,或是做东方王道文化的干城,就在你们日本国民详审慎择”。离神户时答一英国记者代表说:日本废约成功,纯因武力,尤其战胜中国一事(甲午战争),为西方各国所畏,乃能收回治外法权。今外人以日本为中国之先例,不知中国如变为武力化,则与日本大异其趣。中国人于二千年前即反对战争,但为生死关头,若趋武化,则列强“直自遭殃祸”。今世人竞言和平,中国问题若不解决,世界绝无和平。中国目下正在歧途中,或将成一大武力国,或为一大和平国,均不可知耳。意思是说中国人爱好和平,若被迫讲武,将无敌于天下。然而事有巧合,第二次中日战争,中国被迫用武,其遭“殃祸”者,竟是第一次中日战争战胜中国的日本,使中国废约成功。“孙中山到天津与张作霖会晤后,即卧病未能再演说或接受记者访谈,惟尚能起床见客及指示随行人员处理各事。入京后,病势加重,遵医嘱不见客,不谈话,有时思虑问题,则感疲惫”。其在天津,则亦完成一项重要工作,于12月19日委派国民会议宣传员于方舟等30余人,分赴北方13个省区从事宣传,并致电北方各省区军民长官准其宣传,但不涉及政事、军事。地方军民长官虽有防范之意,尚能有限度的配合。例如张作霖就此指示东三省官吏说:“中山方东我方联络,所派代表宣传,未便显然拒绝,致令觖望。该党人到后,可优为招待,一面令各法团推举一二人,约日设筵公宴,请其于筵间演说;至其它学校或露天演说,则设法婉拒。”孙中山愿始终保持与段、张友谊关系者,乃为希望彼等能允许公开宣传国民党的决议。张之“设法婉拒”公开演说,此乃军阀畏惧国民之觉悟也。孙中山北上主张开国民会议及废除不平等条约,即为唤起国民之觉悟,因为他相信“帝国主义惟能乘吾国民之未觉悟以求逞,军阀亦惟能乘吾国民之未觉隔以得志于一时,卒之未有不为国民觉悟所屈伏者”。
为了唤起国民之觉悟,宣传机会之取得,也是一项重要的工作。国民党方面对此曾有不同的意见。孙中山入京后,所有外国报纸和反对者的报纸都猛烈抨击国民党和孙中山,指责他试图搞赤化政变,说他是中国的主要危险。在此情况下,对于是否参加善后会议问题,就要作策略上的考虑了。鲍罗廷和加拉罕主张参加,可以提出一系列的条件,如此可将善后会议变成宣传国民党政纲的最好方式。孙中山似亦同意参加善后会议,提出让步的条件。在病榻上口授秘书拟稿,于1925年1月17日致电段祺瑞,表示“文(孙)不必坚持(国民会议)预备会议名义,但求善后会议兼纳人民团体代表,以期得迅速召集。如是则文对善后会议及善后会议条例,当表赞同。至于会议事项虽可涉及军制、财政,而最后决定之权,不能不让之国民会议”。段经过多天的考虑,于1月29日的覆电,认为“善后会议与国民会议职权本不相同,无妨各异”,对于孙中山所提参加善后会议的代表,允予列为“专门委员会委员(依善后会议条例规定:有出席报告及陈述意见之权)。似无完全拒绝之意。此时孙中山的病情,已极严重,鲍虽主张抓住宣传机会,乃为“反抵制策略的绝纱之处”。但在京的国民党中央委员纯因道德观点,反对参加这种“卑鄙”的会议。在鲍不能向孙坚持和说明理由的情况下,孙说“最后是抵制,以后会更清楚”。
段之覆电,善后会议与国民会议“无妨各异”,显示可以“各自表述”之意。善后会议与国民会议促成会也就在北京先后并同时上演。且在军阀所控制的地方如上海、天津、北京、南京、杭州、徐州、长沙、武汉、保定、济南、青岛、石家庄、张家口等地的人民团体纷纷发表宣言和通电拥护孙中山的主张,并先后组成了国民会议促成会、国民会议后援会等组织。国民会议的口号很快引发了一场席卷全国的群众政治活动。1925年3月1日,全国国民会议促成会在北京召开时,到会代表200余人,代表20余省区,120余个地方的国民会议促成会。妇女、华侨也参加了这个运动。中国共产党也努力发动群众参加国民会议运动支持孙中山。3月9日,国民会议促成会代表大会举行正式大会,通过《国民会议促成会全国代表大会组织法》。此时孙中山已经病危,准备签署《遗嘱》,而于21日去世。国民会议及其预备会议均未召开,故其《遗嘱》“须于最短期间促其实现”。
国民会议及废除不平等条约未能实现,和平统一当亦随之杳茫。未能实现的原因,汪精卫的《政治报告》,认为是“受制于帝国主义和军阀”。有的学者认为就当时情势分析,是不可能实现的。南北军阀虽因内部混战而元气大伤,但革命力量还没有给北洋军阀武力以致命的打击。想以召集会议、谈判方法是办不到的。孙中山本人对他只身北上能否说服军阀,也不抱太大的希望。但亦非没有收获。此行实现了他原来计划的在北方宣传革命,发展党务的目的。更为重要的是,他去世以后,各处反帝运动的高潮以及北京倒段之大运动,都是这次北上所播下的种子。军阀对此高潮显无所悟,在以后三年(1926-1928)革命军的北伐中,所有大小军阀均纷纷倒下。此一重大变化,应为民心向背之所致。其后不到20年(1942)不平等条约亦告废除,而中国之和平统一尚未实现,此何故哉?这是值得省思的问题。
余论
中国自辛亥革命以来,迄有95年,统一的时间,至为短暂,分裂时期则为漫长。北洋政府时代(1912-1928),袁世凯和黎元洪的政权(1912-1917)形式上的统一,前后不过5年,其余12年均处分裂状态。南京(含重庆)国民政府时代(1928-1949)只有抗战后4年(1945-1949)“烽火中的统一”。中华人民共和国建国(1949-迄今)57年,海峡两岸仍处于分裂状态。在北洋政府和国民政府(1912-1949)的38年中,不论是执政当局或是在野党派,皆以谋求统一为目标。其方法以武力的为多,和平的极少。北洋政府时代的袁世凯、段祺瑞、曹锟、吴佩孚、张作霖等均行武力统一,结果招致本身的崩溃;南京国民政府1949年的崩溃,亦复如此。其在1930年前后的武力政策,虽曾击败反对势力,但招致“九一八事变”的大国难。经此激刺,以和平的方法解决国是问题渐受重视。一为1931年的宁粤和解,一为1937年的国共第二次合作。前者为应付国难,取得准备抗战的时间;后者取得对日抗战的胜利。能有这两次的和解与合作,显然是国、共党人得自孙中山经验的传承。但真正而永久的和平统一,未能实现者,显然也是当局犯了畏惧国民觉悟的错误。因此,孙中山晚年北上致力和平统一的两大途径:冀与对方当局的合作和唤起国民的觉悟,兼顾务实与理想,是极为理要的。唯能务实,理想才不致流于空想;唯有理想,务实才不致流为无谓的妥协。这是作为一个毕生奋斗、经验累积的革命家留下最后的遗产,是应加珍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