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的海洋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5/15 09:38:53

记忆的海洋

(一)深黄的花簇

四月的阴霾引来了丝丝细雨,它不紧不慢的下着,淅淅沥沥,雪花一般的飘落,不像落在地上,倒像落在心里。

我走在图书馆的路上,漫不经心的看着两旁的银杏树那悄悄萌发的青翠的嫩芽,一颤一颤地在风雨里舒展,相互你挤我推。经过春晖广场,远远的我莫名的被几簇深黄色的花吸引了。它们静静的躺在菊花秧苗里,冲着我微微笑,我心里顿生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我加紧脚步,十几步后就立在它们前面,弯腰低头一看,心猛地一惊,“噢,是它,真是它啊!”脸上流露出的神情,其中的滋味,是苦、是甜、是酸、是辣,说不清也道不明。

这个城市缺少太多我熟悉的东西了。空气的味道、居住的房屋都不相同,即使是同一种植物形态也很不同,语言的不同更加重了疏远,但影响最大的要属气候了。家乡的天气,或是万里晴空似的明朗,或是爽爽快快的下雨,很少拖拖拉拉、忸怩作态。而这里天空灰蒙蒙的,飘着的雾久久不肯散去,游走着的薄薄的黑云团,犹豫不决,像是进行耐力长跑,一点也看不出下雨与否。偶尔碰上晴朗的天空,也不是完全一片蔚蓝,总是要挂上几片不和谐的云团,似乎在提醒人们好景不会太长。但挤出的雨是无声无力的,死气沉沉,让人想打瞌睡,让人很难呼吸。那种黑云压城城欲摧后的倾盆大雨,在这里我可从没感受到!

此刻能在这里见到它——我家乡的一种植物,确实让我欣喜。而那往昔的记忆不禁被它一点一点的牵扯出,却欲罢不能,零星的片段即刻便在我的脑海的回荡。

(二)幸福的糖衣

清明前后。经过严冬,在春风细雨的滋润、大地的呼唤下它复苏了:探出头、伸长脖子、摇动群衫,一簇一簇的点缀在田埂中,土岭上。春天的夜里,一切活动着的都停止了,一切响叫着的都哑默无声了,只有那柔软的月光泻在春天的旷野,静默的田野带着温暖的气息,它们疯了似的滋长,咬着时间的尾巴,赶集似的顶着深黄的小花。到它们开得最旺时阿妈就叫我去采摘,用来做粑粑。

清晨的田野,空气特新鲜,万物像被昨夜的月光洗刷过一般。我挎上竹篮,踏着挂在草丛上的露珠。那露珠有挂在秧苗上,作物上,还有的悬在蛛网的,它们随微风飘,竭力不被滑落。往东看,一片白色的云映衬蛋黄似的太阳,阳光温柔的驱赶游离在田野中、山岭上丝薄的雾气,微红的光把万物都染成殷红色。那深黄的花簇对着远远的我微微颔首,似有一双眼睛能看到我的竹篮,有一颗轻灵的心看穿我的意图。它恬然等待,安于自己的归宿!

也许十几年前我的阿哥也曾在这样的早晨,呼吸这样的空气,挎着这样的竹篮,看着这般景色,踏着这条小路,踩着这样的露珠,也弯腰、低头摘采那深黄的花簇,或许那爱笑的他一边弓着腰一边冲着初升的太阳傻笑咧!

我坐在图书馆里,盯着一个字,瞳孔什么也没有,眼睛什么也不能看清,手握的笔,挤不出一个字,我的心起起伏伏,不能平静了。儿时的点滴记忆,一点点的慢慢的在我的脑海扩散开来,环绕着我,我已回到了过去。

 厨房里,哥哥在忙忽着。嚯,他使劲往灶里添树枝,树枝随时起着爆炸,黑烟充满着全屋,像是暴雨要来时天空的黑云。但黑烟与黑云可实在不一样,它十分刺激人的鼻子、眼睛和喉咙。他那难受得流着眼泪的眼睛还不忘瞅瞅在锅里蒸着的阿妈做的粑粑。厨房的浓烟推挤着冲出门后,就活脱脱像脱了缰绳的马在空中撒欢咯!

这浓烟刺了几家人的鼻,邻里的嫂子探出头,扯着嗓门叫道:“二嫂,你家厨房怕是要着火咧!快去……”

这嫂子的话还没说完,喉咙就被刚吸进的烟呛着咯,就连那句话飘在烟上也被卷走啦。

阿妈进了厨房,可没被惊住,没准她小时也常干这样的傻事咧。阿妈抽出堵满在灶里的树枝,留下几根。不忘教导一番: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知道波!

一点样儿都不变的锅,终于有了希望:锅盖的边沿与锅形成的缝隙中竟冒出浓浓的水汽。慢慢地水汽开始缭绕整个屋顶的上方,它们挤不下了,挪挪位置,趁你不注意,旋转着从门边悄悄迈出脚步,获得自由。这带有植物气香的味飘散到各个角落,挑逗你的胃,蠢动你的肠。就连那只常在鸡架上蹲着或是在房前觅食的红公鸡,也将那火红的鸡冠子迎着太阳左摆一下,右荡一下,而后闭着眼睛用一只脚站在柴堆上,想必是在享受那香味咧!我猛地吸着这香味,时不时打望,尽情地流露出一副馋相。

“哥,我想吃。都这么久了,肯定熟了。”

“你这馋猫,妈说熟了的话她会来的。”

 “说我咧,你还不是一样!刚刚谁都要把灶给挤散架啦,哈哈……”我得意的眨巴着眼。

我使劲揭开盖,它却纹丝不动,可把我惹恼咯而哥哥竟袖手旁观,更让我生气。我嘟哝着,拉成个苦瓜脸,哼哼几声,转身做出将走要走的样子。突然一股浓浓的香味卷入我的鼻子,很快包裹我全身。我转过头,呵,哥真是好样的!他偷偷掀开盖,那闷在里面的气一下子冲到屋顶。哥赶忙用手捡起来一个。

“快来啊!热死了!馋丫头!”

我飞奔而去,赶忙掀起衣角兜住,也顾不得喷出的热气与黏着的桐叶,一低头,咬上一口,喜滋滋的对着阿哥。他傻乎乎的对着烫伤的手吹气,还斜眼冲我笑。我还没嚼上两口,就感觉到不对劲,口感一点也不滑顺,糯米粉沙沙的贴在我的上喉。我勉强自己吞咽下去,还不表露出难受的样子。我用尽欢快的语调说:

“哥,好香哦!香,真香!”

“我也要!”

我想,他一定和我一样早就等得不耐烦了。看他咬了一大口,我忍不住哈哈大笑。傻哥哥还莫名其妙,直到他嚼了两下,露出艰涩的脸,准备朝我大叫,我一溜烟不知跑哪躲去咯!我知道几分钟后,一见他就叫声“哥”保管就没事的。这回哥哥的脑筋竟好使了。

“好啊,你骗我,你不要吃我捉回的泥鳅啦!

这可真能叫嘴馋的我屈服,要知道我是最喜欢吃泥鳅的。我可急了,连忙露出一个可怜相。

“好哥哥,我再也不敢啦,好哥哥!”

了解到他的泥鳅对我的影响巨大,他打心里笑了。

就因为我们的馋,让我们比以往多苦等了些时候,真有些悔不当初啊!

想到这我不禁想笑起来,顽皮的我曾多少次捉弄他啊,他每次都能包容我。小时候总是他带着我,我从他身上竟发现母亲般的爱。

(三)田野中的两小孩

我的阿妈嫁在本村,外婆家与我家只隔一条街。不知是我长得像我哥,还是像他一样爱笑,我舅娘老爱讲我和我哥小时候的事:

那时哥大概7岁我5岁,因为爸妈忙,于是他就得像尾巴一样拖着不懂事的我。

一个下雨天,我俩带着斗笠去田野放牛。灰蒙蒙的天,落着雨滴,噼啪的砸在我的斗笠上。在远处有我自家的鱼塘,旁边种有柔柳,经风雨抚摸,她们闪动着黄绿的眼。几只小燕子带着剪刀似的尾,从稻田上空飞到高柳之上,还有飞倦了的几对小燕子闲散的驻足于纤细的电线上,像是在开小会议。

远处有一群牛,有些饿着的就只顾埋头啃草,尾巴时不时甩几下,因水的粘合尾巴不听使唤的紧贴在身上,却也不理;更多的是仰头四处张望,任雨水洗刷眼角的眼屎,把脖子缓缓旋转了90度,忽的它看到远处的同伴,马上哞哞叫几声,欣喜的样子还配上行动来表达。它们有了目标就无顾忌的奔去,大胆执着。它们不管什么菜不菜的,也当草来踩踏了,被主人家骂,心里还喜滋滋的咧,毕竟又和老朋友聚堆了嘛。

哥牵着牛,更确切的应说是牛牵着他。道已被踩得稀巴烂,我的脚就常被陷入其中,鞋子像被吸住似的,用尽力都很难扯出,我只能把鞋子脱了,将沾满泥的鞋拔萝卜般拔了出来。我两只手拎着鞋,左左右右的保持平衡,光着的脚还不时踩到扎脚的石子。哥也不比我好,没耐心的牛老是拉着他,本来就走不顺的路,弄得他快要摔倒了。即使是这样我还是被远远的撂在后面。我索性就立在原地不动了,硬要哥回来牵我。哥看着我拎着鞋,衣裤弄得满是泥巴,被困在一滩烂泥中,很是心疼。他试图拽牛往回走,那可真叫白费力。它的力气那可叫大咧!哥一脸无奈,又怕我使性子哭闹,他从小就怕我的眼泪。那时的他焦急得也想哭了吧。

他拍拍牛屁股,说:“牛,你回走啊,接一下我妹妹嘛!”

可那牛懂什么呀,它赶着会老朋友咧!

就是这句话,不断地被舅妈提起,它成了我不可磨灭的记忆!每想起这句话,我就感到哥离我很近,他就在我身旁。

灰蒙蒙的落着小雨的天空、空旷的田野、两个小孩和一头固执的牛凝固在我脑海中成了我的永久的画面。

画面不停歇的在我脑海放映,我索性走出图书馆,任由它支使左右我,现在的我就像被大人牵着走的温顺的小孩。

(四)墙角的他

太阳那分外红的强光,从几株巨大的桂花树梢头喷射出来。晚霞将白云染成血色,一丝丝彩带般的漫开,将青山染成血色,将立在墙角的哥哥染成了红色。在这血色中,太阳忽而变成一个红球,悬在山腰上,趁你备一下子钻进山的那头,没丝毫的留恋,余下的光辉已不那么耀眼了,与万物拥抱,作别后消失在缕缕炊烟中。山也暗淡了,云也暗淡了,桂花树也暗淡了,哥的面容也辨不清了。

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香味,劳作整天的农人陆陆续续的回家了,鸡立在鸡架上了,鸭也钻进窝棚了,牛羊挤进了圈里,月牙像把弯刀挂在树梢了:夜里该归位的几乎都已归位了。缕缕晚风吹动树叶沙沙作响,乡村特有的嘈杂声、阵阵蛙声和着婉转的鸟叫声,热闹了一阵,又归于静穆了,唯有无数的蚊子还在绕着圈满世界地乱飞,寻找可利的目标。

哥没穿上衣,从上身到头发零星的点缀着灰色的泥巴,裤子湿漉漉的,一看就知道在外面玩耍弄脏了,洗过没干又得回家了,只好穿上。不消说哥又是没做作业而去捉泥鳅了。他不敢回家,又不敢不呆在家门外等候发落。我就一直待着陪他,因为他很怕黑。我们一起拍着蚊子,呵,我竟成了他的守护者!浅蓝的薄云映出从树梢跳出的弯月,温软的射出白光,她好似俯着身凝视着我们,还满脸疑问:谁家的小孩呀,怎么还不归家哟!

我和哥被晾在一边,大人干活刚回家,没空修理我们。我们心里也没闲着,时时想着救星出现。

终于让我们等到了。出门喂猪的舅娘,看到我们俩被蚊子施虐,心疼的说:“蚊子这么多,还不回去!”我跑到她身边小声的说:“舅娘,去我们家吃饭吧,顺便带我们回家,我怕……”舅妈立刻就会意出,唉,同样的事经常发生嘛。

那晚我们没尝到“竹笋炒肉丝”这道菜,却开心又得意的吃到了美味佳肴——白水煮泥鳅。

唉,小时候可以常常吃到泥鳅,饱口福之前,却不知哥饱尝了多少次竹笋炒肉丝,但我想他看他妹妹吃得美滋滋的,觉得很值,一定在心里微笑咧。

(五)慢慢褪色的相片

   我呆坐着,听着黑夜的声音,听是否有一个熟悉的唤我的声音,也听着自己心里面喊叫的声音。

   我翻开哥留下的唯一的相片,那大概是他7岁时在小县城的公园照的,那是我们一家人一起唯一的一次去玩。他穿着军装、带上军帽、张开双腿、叉着腰部、咧开嘴笑,一片阳光特意的照在他身上:多么阳光的一个男孩呵!相片已模糊了,但他的笑、他洋溢出的高兴能打动每一个人。每次看这相片,他那笑得眯成一线的眼睛看着我,像是传达愿我一生幸福的期望。

   我看到他的手没有了皮肤的光泽,已成了泥黑色,也许过不了几年这唯一的照片将模糊不清。我的心顿时酸酸的,一股气憋在肚里,迅速膨胀,让我呼吸不上。我的喉咙刚还是涩得咽不下口水,一下子就变成了火山的喷口,肚里那滚滚热流积聚能量,随时准备奔涌而出。脑里浮现的总是那只手,终于我忍不住小声抽泣起来,热泪流经胸膛,泉涌般夺眶而出,眼泪像开了闸一样不能停下。

   在那片小松林子静静地躺了十三年的哥哥啊。那般的虫噬蚁啃早已将你化为泥土。被留下的我只能感叹,为什么我们只相伴短短的几年,老天竟把你从我们手中夺走了?我有好多的惋惜,我还没还回从你手中无理抢走的东西,还有好多的话没讲,好多的事没一起做。你答应给我做的风筝,答应教我游泳,答应让我坐在木车上你拉我飞快的跑,就像马儿一样的。

 ……

   你还有很多很多的答应没完成,你就这样走了。我那时还惊恐未定,还没有和你告别,你却永远永远的消失了,再也不回来了,

(六)有话对你说

   现在,灿烂的阳光下,再也看不到你微笑的双眼;青翠欲滴的松林里,再也寻不到你浅浅的脚印;清澈见底的河面上,再也倒影不出你胖嘟嘟的面庞;清新怡人的田野中,再也荡漾不起你欢快的笑声;幽深静谧的山谷里,再也回响不出你洪大的呼唤声。

   你就这样离去了!

我不知你在哪里,我有话对你说。

   可记得——

   万物复苏的春天。

田野里那冬日里播撒的绿肥,在渐渐温和的气候里焕发着勃勃生机,它们比赛似地开着的花,与菜园的黄菜花争艳,更显出不同的姿态,吸引一群又一群结伴而来的翩翩飞舞的蝴蝶和嗡嗡直叫的蜜蜂,也吸引我们小孩子。你脱下外衣为我捕捉蝴蝶,我在绿肥上躺下,或是望着蔚蓝的天,或是追寻远处山上的牛羊。看倦了就找寻你的身影,你已不再为我捉蝴蝶,在和煦的光线的照射下睡着了。

我们一起播撒花籽,焦急的等待它们生根发芽,可我们常常把那柔弱的生命淹死,好不容易活下的牵牛花,你固执的把它的藤从窗户牵到书桌,还说让我写字时也能感受到绿意。你特喜欢太阳花,也许是因为它名字的缘故吧,太阳能使你感到温暖,可每次你都养不活它,这是你的一大憾事吧。

春雨过后,田野便热闹起来了,犁田的、撒粪的、挖地的、种菜的——耕耘者,他们开始种下一年的希望。别看我们小,插起秧来,两个还能顶上一个大人。我们头顶和煦的太阳,脚踩稀软的烂泥,一抽脚,听着哗哗的水声,弓下背,插上绿油油的秧苗。

晚春时,外婆家的果园撒遍了我们的足迹,我们偷偷溜进去,爬上树,吃个心满意足后才肯溜走。我们在自家院子也栽上从外婆果园偷来的果苗

   炎热的夏日。

我看着你挖蚯蚓、做鱼饵,抓上鱼竿,又飞快的往河边冲,放线后,极没耐性的时常动一下查看是否有鱼上钩,钓到一小条能使你整个下午都高兴得嘿嘿直笑。

我在浅浅的河滩边上摸螺蛳,而你游到深处摸,你憋一个猛扎,便可得许多,可你从不向我炫耀,还时时看看我,深怕我被老人家说的水鬼拖去,又是提醒我别滑倒,又是要求我别走远,或干脆叫我去捡岸上的怪石。

夏天的雨说来就来,这就给了我们雨中奔跑的机会,我们傻乎乎的喊叫,可碰上黑云压城的情况,就不敢大呼大叫咯,而是飞快的奔进屋,关上门窗。要是还在外面,还求菩萨保佑,别让雷公劈我们,又在心里忏悔我们做过的小错事。

这大雨喜欢速战速决,很快就会放晴的。雨后的晴天让我们兴奋,四处清清爽爽,大雨冲刷干净了一切。阳光特别的明亮,屋顶、树叶、晒谷场反射着白光。

我喜欢伸出脚丫去阻断从屋檐连珠似泻下的水流,让雪白的水花四处飞溅,散落为一颗颗珍珠,逮到你走过,故意让水溅到你身上,弄得你恼火了就会追着我满院的跑,不停的用脚舀起贮在水泥板上坑洼处的雨水溅我,直到我乖乖的向你求饶。

夜幕降临,我们顶着绚烂的晚霞,去钓青蛙我时而钓到肥大的,就向你炫耀我的技术与耐心,变着法儿地笑你呆。你那青蛙没吃稳你便提竿了,肥大的青蛙仰头垂直的掉下去,啪的一声,可那只青蛙还是接二连三的给你机会,唉,终究它失去耐心,掉转身毫无怀念的跳到你看不见的地方了。

金黄色的秋天

我们在烈日下割稻谷,热了、累了、渴了、就钻进甘蔗地拔下一根,一屁股坐下吃个饱。

放晚学,我们走在回家的小路上,周围到处都是稻谷。我们偶尔也学学一些坏孩子,玩一下平时不敢玩的,那就是扯出禾胎,用手腕转动着用力将它甩出,比比谁掷得远。还有就是摘一根笔直得像小葱似的的马蹄莲,从一端捋到另一端,听它哔哔的响。

八月祖祠后院的桂花飘香了,我们就溜到那后院,那桂花树可真大,我们俩都不能抱过。你利索的爬上树,绝对坚持不许我上树,我只能仰头看你在花簇中,虽然只能在下面,但看到你折断满是花的枝条就手舞足蹈、欢呼雀跃,嚷叫着要你快些抛下给我。你还借机会逗我,让我忽东忽西的跑,看着桂花慢慢的在我头顶缓缓降下,愈来愈浓的香气将我迷醉了。

晚秋后,山岭换了衣裳,不再都是青翠翠的,黄色成了主色调,而那黄色的野菊花遍地奔放着,煞是惹人。我们把老黄牛赶上山便可摘采野菊花,将它晒干来卖,得到的钱我是买吃的,而你存着。

秋天的田野尽是忙碌的一片,忙着开花结果,忙着收割播种。山上也不例外,柴草粗壮了,野果成熟了,砍柴的砍柴,割草的割草。我们可就忙着找野果,甜的酸的都不挑拣,有些可用来做弹弓的。

可最高兴的就是与一帮放牛娃打红薯窑,从家带的红薯芋头,或直接就在地里刨出新鲜的来,一会的功夫,打洞的打洞,找柴的找柴,什么都不会的就在一旁观看,各司其职,井井有条。嘿,那时,我就在一旁看你架窑,还指手画脚咧,逮到你不小心掉了一泥块,就哈哈大笑。山间就这样升起了缕缕青烟,荡漾着朗朗的笑声,飘逸着浓烈的野味香。

萧瑟的冬天。

小时候的冬天较之今天的确是寒冷得多,小孩子是不怕冷的,往常在哪聚堆的还哪聚,能玩什么就玩什么。空旷了的田野的确是我们最佳的去处。那棋盘似的点缀着的大的小的草垛子,像是无数的眼睛打望着村里的野孩子。沉寂下来的田野像是要休眠啦,可我们却觉得她像个寂寞的老人需要孩子们的欢笑。我们就在草垛子周围蹦跳、打闹、追赶、哼唱,累了就爬到垛子上睡上一觉。

我们这些小孩常在田埂上转悠,你是我们的头儿,打前锋,屁股后引着一群东瞧瞧西看看的小屁孩。突然一个眼尖的瞥见老鼠洞,惊呼一声,我们蜂拥而至。你先是琢磨打量探测,再是叫某某提水,叫某某准备禾杆。要么是用水灌,要么是用烟呛。等工作部署好,实施得差不多咯,谁谁谁站在哪个位置,都有明确的分布。每双眼睛都盯着那洞,像是它会走会跑会飞似的,我们的心咚咚直跳,紧张又刺激。那老鼠们受不住了,乖乖的跑出来,我们大喊大叫的,手持武器追捕它们,那场面真搞不清是那老鼠惊恐一些还是我们。也有让我们忙活半天也没动静的,也许那老鼠正好不在家,同我们样玩去啦,也许那是陈年老洞,破咯不能再住的,搬了家的。反正我们沮丧的离开,叹一口气,耸一下肩,就过去咯,又带着满怀的希望奔向另一个地。或多或少每天都有收获!我们在河边将捕获到的清理干净,就地烤来吃,嘿,老鼠肉可真是香咧!

天要是再冷些,河面就会结成厚厚的冰。我们也不怕冻着,你带着我常去试探着踩上去看看能不能溜,先是触到一点,再是踩上去,之后几乎要走到河中央。你限制我只能在河岸边上玩冰块,即使我得到的是不怎么好看的一块,你也说怎的怎的好。唉,你总是这样的。

我们的冬天是没有雪花的,只有高一些的山顶上覆盖着薄薄的雪,这是很吸引我的,你记得吗,你曾说要带我上去看看的。直到现在我还是没看过雪!

想对你说的话你再也不能听到,很多很多的东西只能追忆,往昔的点滴不会随着时空的改变而如晚霞斜照的河水慢慢模糊暗淡下去。那些记忆永远都只属于我们俩。我们有那么多的欢乐,我们是那么相爱,谁会想到幸福的我们会一夜之间阴阳两隔! 

(七)淋湿了的心

纸巾于我已无用处,它擦不干我此时的心,眼泪只能让它肆意了。

记得,那阵子老是下雨,那天也不例外。

爸妈都不在家,白天你生妈妈的气,也就早早睡了。我听着雨声,还有你均匀的呼吸声,我怕漆黑的夜晚,更怕雨夜,那寂静得几乎只有雨声的夜,很容易让人担心电闪雷鸣的到来。我蜷缩在床角,害怕得不敢呼吸。

可怕的一刻来临了。空气顿时凝固了,不一会,床底下、房梁上,老鼠们窜来窜去,像是要搬家似的忙碌得很,这也许就是灾难的前兆吧。

“哗---”的响声打破了雨夜,泥粉霎时间弥漫在我的周围,我像黑夜里被光线照射的青蛙发愣着,我不明白到底怎么了。

“二哥家的房子倒了!快来啊,有两小孩还在里面呀!快来呀!”

呼叫声传到爸妈耳里,这个晴天霹雳让他们傻眼了,腿脚不听使唤,左撞右碰,这短短的一条街,他们像要跑半辈子似的,怎么这么长呀!?他们大概不知怎么呼吸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快、快、快,要火速赶到家!

泥打成的地基经多年风雨的冲蚀,已像个被抽了脚筋的老人,软塌塌的,坚持不了站立的姿势了。况且哥哥睡的位置上面没有大梁,所以上面堆放的木板、柴草连同瓦砾齐刷刷、势不可挡的压下来,梦中的他浑然不知周围的变故。

关于那夜,很多片段我已记不得了。对于我是如何被救出的,众说纷纭,我也没问爸妈,大家都怕想起那个夺走哥哥的夜晚。

在一片浑浊中,不知哪位叔叔的手伸向我,我被蚊帐缠绕着,拼命地想抓住那只大手,如陷入深渊的孤人奋力想抓住突然间天降下的一条通向人间的救命藤条。我喊不出,呼吸不了,我的大脑不转了,我变哑了,变呆了,我不能救自己,更救不了哥哥,也许当时我根本就想不到他,我的脑子被抽空了,一片空白。

我还是被扯了出来,我出来后,房子轰然全塌了。

我蜷缩在隔壁家的木制沙发上瑟瑟发抖,身上还穿着秋衣,灰头土脸,脸成了紫黑色,目光呆滞,不哭也不闹,只是盯着一处看,也不是看什么。阿婆说我是吓破了魂,要把魂找回来,不然就会成为傻子。她给我洗了泡有柚子叶的热水澡,又念了几句词,做完也就了事了,也不知有没有用,不过我没成傻子。

我还是发抖,不想事也不做事。不知道外面的世界,不知道妈妈含泪在雨中拼命哭喊,不知道爸爸和叔叔们在已是废墟的房子挖找哥哥,不知道妈妈跪在地上拼命扒土,拼命喊哥哥,她的声音沙哑了,全身湿漉漉的。

这个夜晚,很多人伴着雨声甜蜜地睡去,可此时我的哥哥是醒着的还是也睡着了。要是结果不能改变,我真希望当时他还是睡着的,这样就不会感觉到痛了。

雨是越下越大。黑暗中那凄凉的哀求声、叹息声、呼唤声、喊叫声与雨声、敲打声、撞击声,此消彼长,这些声音又交织成一片,可怎么也没有哥哥的呻吟声。

大约是凌晨2点,哥哥才从废墟里解救出来。他没有呻吟,口里还悬着一丝气息,脸因疼痛而发黑,左腿被压着因血液不通而成乌黑色。

毕竟还活着,大家松了口气,急忙送往医院,可医生却说哥哥在途中已经咽气了。我难以想象年轻的爸爸当时所受的打击,他又将怎样告诉在雨中等待的妈妈呀!

 那一夜,特别的长,特别的长,雨声特别的大。

那晚谁给他洗了澡?他是穿着什么衣服走的,妈妈不会忘了让他穿上他最喜欢的军装吧!谁用冰冷的席子包裹住他那还有微微体温的身上?谁忍心把他放在那狭小的空间,你没发现他冲你微微笑吗,你忍心呀!?

哥哥九月份就要过十一岁的生日了,他要在那天干什么呢?他会在那天得到什么?

现在哥哥躺在那小小的墓穴里,太小了,像个小土堆,几块石头垒成来代替石碑,做成一个标记,让别人知道这里睡着个小孩,不要打扰他。他周围环绕着的都是大坟墓,那些都是成年的人,有历史就有记载也就有石碑,哥哥还太小,还没成家立业,没有长成大男子汉,没有经历世间百态。他对人人都是那么的和善,他是那么的讨人喜欢,上苍却把他夺走了。唉,他在那该是多么孤独呀!

(八) 回到他身边

我无力地躺在床上,泪湿衣枕。犹记得去年清明,我去给哥哥扫墓的情形。

我走在曲曲折折的羊肠小道上,树木葱郁得像个小森林,得撩开枝叶藤蔓才能通行。阴湿的空气,松软的小道,狭小的空间,感觉就像是被包裹着。疾走不行慢走也不可,心里的速度与实在的速度不知道怎样均衡。

远远的,我就抬头仰望那棵青松旁的小坟。青松长大了些,而那小坟却缩小了,是我长大了,还是预示着什么,我的心空落落的。在心里默默念叨着:哥,我来看你了。

这是人迹罕至的地段,无名的藤草肆意的交织在坟头上,我用镰刀把它们一一割尽。那与他做伴的青松,为他遮风挡雨,也遮挡了阳光的温暖,哥会觉得很冷,我要培上新土,给他做被子,这样他就暖和些了吧。

摆好祭品,还有哥哥爱吃的用那些黄花做的粑粑。我坐在坟旁,说说在学校的事,高兴的、伤心的、心酸的、可喜的我都想与你分享。因为要外出读书,定要说上一些要远行的离别的话语,那样的话我不知如何开口,我像小孩子刚学说话时,先把每个字在心里想了好几遍,而说时用心考虑着,如何与你道别啊!我还是静静地陪你坐着罢。

我就静静的躺在墓旁的草地上。这里四周都是山岭,种满松树,郁郁葱葱的,山岭环抱着一片水田,水田泛着白浪,远处隐约可见几条交错的小路。那烟雾把岭上仅有几家的房屋遮掩住了。它轻飘飘的荡漾,从这边游到另一边,一小会儿就挪挪地,它们闲着无聊招来伙伴,几乎把半山岭裹了个严严实实。

我细细地嗅着水田里弥漫的泥土芳香,树林中浸出的淡淡的薄荷香味和草地上飘散的淡淡的土腥味。

我静静的看着,要把这的一切都印记在心。唉,真不知何时才能回到这,再看看我的哥哥。

(九)他是我海里的一艘船

至今遇上许多令我难以控制的情形,让我深陷其中,无法摆脱。然而这次我不曾想过要控制自己,却有意任其支配。现在的我,已稍稍长大,也经历了一些事,尝到一点辛酸的滋味,其中的况味犹时时体味。人也许尝遍百态后,都能以一种淡淡的、甜甜的心态回味童年时代。即使那时遭遇过什么大变故,那时的情趣也是不能抹灭的。它像一个永远栖在树上的巢,随时等着疲倦的你归来歇息。回想小时候偶尔犯的小错都能成为一种乐趣,也重拾一颗纯真的心,给那沾染了太多灰尘的、已将干涸的心浇灌甘露。

我将回忆谱成一首歌谣,塞在喉处,时时哼唱,时时创谱,时时忘我,时时沉浸其中;我将回忆酿成一坛美酒,藏入地窖,时时舀取,时时痛饮,时时释怀,时时陶醉其中;我将回忆汇成一本影集,存入脑海,时时回放,时时欣赏,时时品尝,时时沐浴其身;我将回忆集成一本书册,放置枕旁,时时拿起,时时回味,时时咀嚼,时时涤荡其心。

将回忆凝成一个属于自己的海,永远给她注入新的源泉,永远不让她枯竭,她将永远不可磨灭。

 哥哥,你永远是我海里的一艘船。它会永远征帆,永远航海,永远伴着我的记忆之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