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息渠道与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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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jrj.com  2007年07月05日 15:12  《管理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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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当皇帝的都偏爱做决策的快感,而任何决策都依赖于及时准确的信息。估计当年在嘉靖嘴里是吐不出“信息”这颗象牙的,因为四百多年前的古汉语中,尽管已经有“信”和“息”这两个字,但还没有“信息”这个词。当然,这并不影响嘉靖通过掌握信息来控制他的朱家王朝。
别看嘉靖二十多年不上朝,但内阁经济工作会议上,一句“家事国事天下事,朕不敢不知啊”就足以说明他还是比较勤政的,虽然坐在精舍里修禅,却仍然掌握着家事国事天下事的大量信息。当然,私底下他也不无感慨地对严嵩、严世蕃说:“家事国事天下事,朕也不是全知呀!”
脑神经科学的基础理论告诉我们:一个人想知道所有人知道的事情,大脑的硬盘空间恐怕不够,就算够,人类经过三百万年进化而来的生物CPU在速度上再怎么奔腾也处理不了。如果非要让人脑去处理如此海量的信息,大脑内存也太小,肯定会出现死机,而人脑一旦出现死机,目前最先进的精神病院也无法修复。
从脑神经学理论到中国几千年封建社会的实践都证明,疑心病是所有皇帝的头号职业病。这是没有办法的事,疆域那么大,权力那么集中,全国都得实行委托管理,而人心又隔着肚皮,皇帝也难当。所以,皇帝都有两个梦想:一个是长生不老(至高无上的权力是个好东东),第二个是当个全知全能的“十全老人”。但是,愿望归愿望,他们也知道自己不可能全知。于是,人的欲望与可能之间的矛盾,就构成了这种职业病的病根:对于不知的那一部分,他有权力怀疑。而任何事,越是去怀疑,就越觉得值得怀疑;越是值得怀疑,就越是会去怀疑。于是“怀疑一切”就成为皇帝统治王朝的座右铭。这个座右铭,后来也成为了该“职业病”在西方政治学中的“学名”。因此,如果有人要选择皇帝这个职业,或者有个别优秀企业家,梦寐以求想尝试古代帝王的那种酷呆了的生活方式和工作方式,事先就应该对皇帝的头号职业病有所了解,并事先做一次全面的体检(当然包括心理素质测试)。
由于皇帝的职业病是通过龙椅传染的,所以,从上岗的那一天起,皇帝最怕的就是自己成了瞎子和聋子。因此他需要众多的“耳目”,也就是投资“信息产业”。在这一项投资上,历代皇帝都是不惜血本的。因为监督成本中,首要的是信息成本。嘉靖应该很羡慕今天西方发达国家的领导人:通讯发达(天上卫星,海底光缆)、媒体自由(新闻出版言论自由)、信息渠道广泛(电视、广播、报纸、网络),而且价格便宜。想想看,一封浙江的八百里加急文件,跑死多少匹马,也得两天才能到达京城,而现在一分钱不要,免费电子信箱一秒钟就搞定。但是,嘉靖哪里知道现代人的麻烦。他肯定无法理解现代人为什么对信息产生恐惧,因为他不知道“信息爆炸”已经困扰着现代人。“信息无穷大”约等于“两眼一抹黑”,所谓“过量的不同信息等于零”。当无数个医生说出关于苹果在什么时候吃是金苹果,什么时候吃是银苹果,什么时候吃是毒苹果时,我们就不再敢吃苹果了。
嘉靖是幸运的,由于受到科学技术发展和信息成本的约束,嘉靖把信息渠道压缩为三个:第一个渠道是内阁的严党,第二个渠道是裕王府的太子党,第三个渠道是司礼监的太监党。多党合作,三党分立,古已有之。因此我们没有必要去羡慕人家老外,老祖宗的实践经验和理论积淀都是现成的,但看我们如何取其精华去其糟粕了。当然,这是学者们的事,政治家只需等待即可。
嘉靖为什么要设三个信息渠道呢?如果三个渠道的信息一致,岂不浪费资源?如果不同渠道提供的信息不同,那相信谁呢?现代信息传播理论认为,信息的价值在于时效性和准确性。在嘉靖的年代,时效性只能是靠马跑了,所以汉语中的“马上”表示“快速行动”,这让学汉语的许多外国人和今后的中国孩子们难以理解,其实你只要说清楚什么叫“八百里加急”,学生立马(跑到了,马立住了)就明白。而如何保证信息的准确性,则是一个有难度的问题。嘉靖需要不同渠道的信息来互相印证,从而判断事情的真相。只有知道真相之后,他才能做出“两利相权取其重,两害相权取其轻”的选择。对于政治家来说,真相是一杯烈酒,敢不敢喝,这要看皇帝的酒量。嘉靖的酒量还行,至少在《大明王朝1566》中表现得还行。关于这一点,编导们安排了一个很好的剧情—
在胡宗宪的逼迫之下,杨金水、郑泌昌、何茂才终于同意联名奏报皇上:因新安江决堤系经办人贪墨修堤工程款,因此一名知府、两名县令和宫里的河道总监已经就地正法,而水灾的直接后果导致改稻为桑必须缓行。这份联名上疏让嘉靖感到震惊:刚刚花了两百五十万两银子修的好河堤为什么会出现九处决口?为什么完全可以斩候决的案子,胡宗宪要斩立决,莫非杀人灭口?为什么改稻为桑的国策在胡宗宪那里也推行不下去?嘉靖想了解真相,于是决定下旨召见吕芳、严嵩、裕王三方的人员杨金水、胡宗宪、谭纶详问实情。
嘉靖首先从杨金水口中得知浙江“毁堤淹田”确为严世蕃指使,而胡宗宪之所以不透露真相,说明他的确是个识大体、顾大局、忠心耿耿、肯实心做事的难得人才。至于在这个问题上,胡宗宪有意替严嵩瞒着一点,扛着一点,是不忍心去点响严嵩屁股上的炸药,引起政局动荡,这也是无可非议的,因为连恩师都不认的人,也很难判定是个忠臣。其实,在这个时候嘉靖也不想让人捅出一个大案子,毕竟浙江是朝廷的赋税重地,外有入侵倭寇未灭,灾后百姓还得安抚,东南只有胡宗宪能镇得住,倒了严,就动了胡宗宪的靠山,而且国家的当务之急是填补国库空虚,嘉靖明知严党层层盘剥,但还得靠严党去敛财,因为严嵩已经在全国建立起了一个庞大的组织体系,动一个人好办,清理一个体系,非同小可。所以“毁堤淹田”的事,如果能够一笔带过,这对嘉靖来说,眼下的确也是上策。
在浙江的问题上,尽管嘉靖和严嵩各有各的想法,但在必须尽快执行改稻为桑这一点上,他们是有共识的。于是,嘉靖接受了严嵩的建议,让胡宗宪辞去浙江巡抚的兼职,只任浙直总督。令其专心剿倭,打通海上的商路,保证对外贸易正常进行。同时,嘉靖为了牵制严党,以免严党肆无忌惮,激起民变,肯定了裕王派往浙江的谭纶,并鼓励裕王继续派人。
谁也没想到,嘉靖让裕王继续派人的举措,竟引出了一位历史名人的出山,嘉靖的一个念头就这样成就了一代直臣海瑞的丰功伟业。一个举人能够走进中国政治权力的核心,在重科举出身的明朝,这简直是个奇迹!而这个历史上赫赫有名的直臣,居然能够影响四百年后一代无产阶级革命家、军事家,中国人民解放军的重要领导人之一的彭德怀的命运,这也是嘉靖当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
从表面上看,历史上的奇迹往往是某人的一念所致,但实际上是各种矛盾交错的必然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