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坑古村的特色与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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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 光 灿
流坑古村是我省一九九七年特批的历史文化保护区,同时有二十一处古建筑被列为省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其文物资源十分丰富,保存非常完整,品位价值很高。无论是生态环境、村落布局,还是古建规模、人文风情;无论是历史的记载,还是现今之遗存,在江西是独一无二的,在全国是屈指可数的,在全世界来说也是为数不多的人类文明的瑰宝。本文仅通过近几年的工作实践和学习研究,谈谈流坑古村的特色与价值。
一、流坑古村的整体布局在我国古代的村落规划思想中独树一帜。
流坑于五代南唐建村,明万历年间在族人的规划、营造下,建设为现在的规模,村子如今的面貌和明万历董氏族谱上的《流坑舆地图》基本相符。到过流坑观光的游人,都喜欢跨过流坑桥,登上东华山,一览古村的全景,特别是观赏那罕见的村落布局。远望,乌江从东南方崇山峻岭中逶迤而来,碧水澄澈,悠然一脉,至村边转绕而西,予流坑村抱水枕山之胜,灌溉舟筏之利。十里香樟,延绵江岸,枝繁叶茂,色彩绚丽。近看,村庄依山傍水,气氛雄浑,宫观殿宇,鳞次栉比,纵街横巷,井然有序。乌江岸边七个或大或小的码头一字排开,每个码头都对着一个巷口,七条东西向的巷道历历在目,这七条横巷又与村西边龙湖旁一条南北向的竖巷相联,形成七横一竖的梳子形状,在大巷垂直方向还有许多小巷交叉沟通,状若棋盘。巷道均用鹅卵石铺地,侧挖下水沟,将雨水和生活用水汇入龙湖,经生物净化处理,再流进村西北的乌江下游,避免了污染,村民深受其惠。住宅、宗祠均临巷而建,族人按房派宗支分巷居住,各条大巷首尾修建了巷门望楼,望楼之间又有村墙连接,用于关启防御。村西建有朝朝街,村民在此进行商品交易,解决了供需的要求。全族大宗祠则建在村北之陌兰洲,其它宫观庙宇均建在村外,以符合古礼的要求。整个村落的布局很像一座城池,也像一方都会,既体现了血缘村落的宗法组织关系,又反映出当时城邑建设中街巷布局的规划思想,完全不同于其它古村落通常习惯以“宗祠(或族长房)为中心展开,在平面形态上形成一种由内向外自然生长”的村落格局,或者“以分祠为核心构成居住团块,再以团块组成村落的多层级的团块式”的布局结构,为研究中国古代的村落规划思想提供了一种全新的例证,是一般仅仅拥有若干古建筑的村落难以比拟的,堪称一绝!
二、流坑古建筑数量众多,类型齐全,规模宏大,在全国自然村中实为罕见。
流坑古村现存 500余栋各类建筑中,有明清传统建筑及遗址260处,其中明代建筑、遗址19处。这些传统建筑中,有古典风范的民居建筑,有宏伟壮观的宗祠建筑,有幽雅别致的庙宇建筑,有功能各异的文化建筑,如纪念性楼堂、书院、戏台、牌坊等,还有店铺、水井、桥梁、古墓、古塔遗址等,可以说,我国古代建筑中的基本类型都能够看到。流坑古村不仅本身是一个规模宏大的建筑群落,而且村内还有颇多的由于数代同堂或以血缘关系聚族而居形成的建筑群组,如“大宾第建筑群组”、“星第门建筑群组”、“思义堂建筑群组”和“处仁门建筑群组”,数幢建筑前后相连,左右相通,合纵连横,曲折多变,出入是门,既珠联璧合,又独立成章,给人形成院内有院、门里套门的迷宫式感觉,其规模气魄之大,令人叹为观止。村中大量明清建筑,在江南潮湿的环境下,虽经上百年甚至几百年的时间,能够较好地保存下来,本身就是一个奇迹。更为难得的是,遍布全村的匾联,丰富的家谱记载,给村中的古建筑留下了确定建设时间的有力佐证,使绝大多数古建筑都有准确的建设年代。特别值得一提的是,村中较好地保存了一批有确切纪年的明代及清早期的民居建筑,自明万历至清乾隆几无缺环,这对于研究民居建筑由明代向清代的演变提供了宝贵的实物资料,具有重要的历史价值和科学价值。
三、民居建筑具有浓厚的地方特色,代表了江西本域传统民居的典型类型和风格。
流坑古村的民居建筑均为砖木结构的、一层半高的楼房,布局简洁,朴实素雅。外看,一般为长方形平面,用空斗砖墙围合,清一色的青砖灰瓦,高峻的马头墙,半掩半露的双坡屋顶隐在重重叠叠的马头墙后面,马头墙造型丰富多样,有阶梯形、弓形、云形,翘首长空,既可防火,又可防风,还能挡盗防贼。入内,其格局多为二进三开间,一堂一厅,明代多前堂后厅,清代多前厅后堂,面阔三间,明间厅堂,次间卧堂,左右对称。木构穿斗式梁架,并依使用目的之不同,用木质装修的“宝壁”、屏门、隔扇将厅堂内部自由分隔,下堂前檐部常做成各式的轩,形制秀美且富于变化。卧室楼高一层半,下层居住,上半层放置什物,厅堂没有分层,显得高大宽敞,气势极为堂皇。室内地面,以长条青砖横向错缝铺砌。神龛设在厅堂宝壁两边侧门的上方,左边神龛内摆有先祖牌位,旁有香烛插座、长明灯、铁铃,下有短梯,供农历初一、十五家家户户上灯祭祖之用。堂前均有较为狭小的天井,既供采光通风之用,又取四水归堂之意,无形中把人与天衔接起来,体现了“天人合一”的情境。居宅一般都有前门后门,前门通正厅,后门连便厅或厨房,明代和清代前期正门多为侧入式,清中期以后大门一般开在中轴线上,门的形式各异,以一字门、八字门、牌坊式门、凸入式门和门罩式门较为普遍。明代民居堂前多置照壁,照壁上的砖雕壁画十分精美,清代民居堂前多带庭院,庭院前有砖木结构的门楼。室内装饰主要是木雕、木刻,斜撑、雀替、门窗格扇这些构件都经过精雕细琢,题材丰富,手法多样,家家户户都不相同。此外,砖雕、砖刻、石雕、石刻、彩画、墨绘等装饰也随处可见。明代民居“怀德堂”照壁上的“雀(爵)鹿(禄)蜂(封)猴(侯)”砖雕壁画和“永享堂”照壁上的 “麒麟望日”镶雕,工艺精湛高超,国内绝无仅有,堪称国粹。
流坑古村民居建筑的风格,专家学者曾概括为“既非官非民,又亦官亦民;既非城非乡,又亦城亦乡”。但从其历史发展的过程看,经过了一个先民后官、先乡后城的凝炼过程,其功能与总体布局,既不同于以官阶等级为象征的宫廷官府建筑,也不同于商贾富豪炫耀自己的宏大群体建筑;既不同于我省赣东北一带以婺源民居为代表的徽派民居,也不同于遍布赣南广大地区以土围子和吊脚楼建筑为特色的客家民居,而是植根于我省历史上经济、文化昌盛的赣中抚州、吉州土地上,土生土长,自成一格,具有深厚的地方特色的赣派民居建筑,代表了江西本域传统民居的典型类型和风格。
四、流坑古村是一个有千余年历史的董氏单姓聚居的血缘村落,宗族活动遗存十分丰富,是中国农村封建宗族社会的缩影。
在一千多年的漫长岁月里,流坑董氏一直单姓聚族而居,既为董氏宗族活动奠定了客观基础,又形成了传统宗族文化的牢固载体。严密的封建宗族制度,是流坑董氏凝聚族众、维系秩序、稳定发展的重要支柱。今天,流坑村仍较为完整地向人们展示出农村封建宗族活动的遗存:版本众多的宗族谱牒,遍布村巷的宗族祠堂,转型之中的宗族活动,丰富多彩的宗族文化,……。
修家谱,按照父系血缘关系将族众联结在一起,是维系宗族制度的重要精神纽带,是宗族组织建设和发展的重要标志。流坑董氏,南宋初年开始修谱,至明万历,先后经五修,成四谱,曰:“原谱”、“旧谱”、“新谱”、“重修新谱”,以后逐改为由各房派修房谱。至今,村中仍保存明万历族谱 3本,各房谱牒20多个版本,各种谱牒保存完好,是研究流坑董氏宗族发生、发展的珍贵史料,特别是明万历族谱不仅内容非常丰富,而且书写、雕板、纸张、印刷都属上乘,被专家誉为文物藏品中的稀世珍品,很有价值。
如果说修族谱只是从精神上训导族众“尊祖敬宗”的话,那么修建祠堂,参加祠堂中围绕祭祖而展开的各项宗族活动,则无疑可以使宗族成员普遍地、经常地、直接地、形象化地感受到宗族文化的精神。流坑村内宗庙祠堂星罗棋布,房房有祠,巷巷有祠,房巷对应;大宗祠、小宗祠、总祠、分祠、家庙,系统支派严整,源流谱系清晰。明万历年间村内共有 26座祠堂,到清道光年间增至83座,现在仍保存有宗庙祠堂58座,成为流坑一项突出的人文景观。大宗祠,为祀奉流坑董氏的开基祖、宋赠大司徒董合兴建,是流坑董氏“千门万户,聚居一家”的重要标志。该祠位于村北之陌兰洲,座北向南略偏东,北有乌江环绕,南面正对全村,东为林峦,西有龙湖,环境十分优雅。据考,大宗祠始建于元,明嘉靖重新修建,明万历、清嘉庆重修,是一个三祠一体的建筑组群,左为桂林祠,右为桂 枹 祠(即文馆),中为大宗祠祠堂。中祠堂是一个三进式重檐建筑,祠内设有育贤楼、敦睦堂、孝敬堂、彰义堂、报功堂、宗原堂、道原堂。前有宽敞的场院,场院左右侧各有个牌坊,组成一个宏大的建筑群,占地十余亩。可惜在 1927年被孙传芳的残部邢玉堂烧毁,留下敦睦堂中五根高8公尺,直径为70公分的花岗岩石柱,依旧傲视苍穹,被视为流坑的圆明园。
除撰修族谱、修建祠堂、祭祀祖宗外,流坑董氏还采取了强化族领、制订族规、增置族产,开展丰富多彩的宗族文化活动等许多措施,不断增强家族的向心力、凝聚力。
五、流坑古村以董氏科第而勃兴,历史文化遗存特别深厚,是一个集仕、农、商三位一 体的大村落。
北宋初年,流坑董氏抓住了朝廷佑文轻武之机,倾其资产,大兴学馆,广育人才。结果历代科甲鼎盛,名儒显宦迭出,使其由庶家而跻身官族,得到迅速发展,走上了一条以儒名家、科举兴族的道路。村内众多的有形实物和丰厚的文化遗存,向我们再现了昔日流坑崇文重教、学馆林立、科举昌盛、官宦如云的辉煌景象。宋代流坑有书院多座,到明代万历时有书院、学馆 26所,清代道光时有28所,现在仍保存下来的文馆就是明代末期修建的大型书院。一方村落,竞有如此之多的书院、学馆,足见董氏对文化教育的重视。除书院建筑外,村中还有不少纪念性文化建筑,如状元楼、翰林楼、五桂坊遗址等。有宋以来,全村共出文、武状元各1名,进士34名,举人78人,上至参知政事、尚书,下至主簿、教谕,计100多人,还有两名御医和许多未入仕途的文人学士。据考,江西有30名以上进士的村子,如高安的华林,南丰的曾家、吉安的秀川都已无多少历史的遗迹,唯独流坑古村保存如此完好,实在是难得的。
明代中期以后,流坑科举渐趋式微,但以竹木贸易为主的商业经济得到了很大的发展。流坑人从乌江上游的金竹、招携等地,贩运竹木至赣江沿岸的三湖、樟树、南昌等埠,甚至长江下游的南京、扬州、常州等地销售。清代,乌江上游的竹木贸易为流坑董氏所垄断,竹木资源为董氏各房派之公产,出现了竹木贸易的行会组织——木纲会,并依靠宗族的力量控制了乌江的竹木商运。竹木贸易的突出发展,给流坑社会带来了极为深刻和显著的影响,商人在数量上、经济上、政治地位上后来居上。许多商人在发家致富之后,先是买山置田,营造住宅;继而修祠堂,筑路桥,开学堂,以光宗耀祖;甚至捐官买爵,从而由贾利之人成为绅士及至官宦。竹木贸易带来的巨额财富积累,使流坑村又一次繁荣兴盛。同时,受长江中下游商品贸易发展的影响,流坑村商品农作物的比例增加,水稻等传统作用种植面积减少,甘蔗、蓝靛、烟叶等经济作物的种植面积增加。流坑古村逐成为仕、农、商三位一体的大村落。
六、流坑古村匾额楹联数量多,内涵丰富,堪称古村之冠。
全村数以百计的屋宇,堂上有匾,门旁有联,其中保存完好的木质油漆匾额 188方,门头墙壁的各种题榜362方,祠堂名额近60处,楹联72幅。这些匾联皆有来历,内涵丰富,意境深远,或表主人之身世,或显家族之荣耀。或体现儒家传统的道德思想,或反映“天人合一”的美好情境。流坑匾联,以质地论,木、竹、砖\瓷、石均有;以字体论,篆、隶、楷、行、草齐全。其书法多出自名家之手,或飘逸俊秀,或凝重端庄,或气势雄浑,使人爱不释手。宋代朱熹,明代杨士奇、金幼孜、罗洪先、罗汝芳、曾同享,清代董士标、董其章、刘绎等,均有匾联留传,虽经数百年的岁月沧桑,仍有很高的观赏价值。流坑匾联,展现了多姿多彩的书法艺术,反映了丰厚坚实的文化基础,显示出昔日流坑的高雅与尊荣,无愧古村之冠。
七、流坑文化是是庐陵文化与临川文化的叠加,是赣文化的的一朵奇葩。
地处江西中部腹心地带的流坑古村,位于赣江支流——乌江的上游,始属吉州地区的永丰县管辖,那时当地便有“欧(欧阳修)董(流坑董氏)名乡”之称。南宋高宗绍兴十九年( 1149)以后,流坑村划归抚州地区的乐安县管辖。元代,著名理学家吴澄为流坑董氏族谱作序时,说: “ 通抚之六族而论,仕宦之众莫之与伦”,即通过与乐(史)、王(安石)、曾(巩)、晏(殊)、蔡(承僖)几大家族作比较,着意突出董氏在宋代仕宦之众,抚州之宦族也“莫之与伦”的地位。可见,流坑董氏当年无论在吉州,还是在抚州,都是很有名望的大家族。
流坑建村之时,正值赣文化形成、发展的重要时期。流坑世人在赣文化的滋润下,通过近千年耕读传家的生活与传统,形成、养育、发展了丰富多彩的流坑乡土文化。农耕文化、宗法文化、德性文化是流坑文化的主体,发达的书院文化、鼎盛的科举文化是流坑文化的主要内容及鲜明特点,流坑世人用自己的勤劳和智慧,不仅创造了诗书、绘画、雕刻、建筑等许多极为精美的主流文化,而且创造了傩文化、酒文化、饮食文化及寺庙灯会、龙舟竞渡、舞龙、纸扎、赛诗、武术、轻乐吹奏等诸多极为丰富的民间文化。流坑文化既有吉州庐陵文化的传统,又受抚州临川文化的熏陶,兼备两州文化之长,形成叠加之势。吉抚两州的庐陵文化与临川文化都是赣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又集中表现于流坑文化之中,说流坑文化是赣文化中的一朵奇葩,是当之无愧的。
流坑古村是宋代以来江南典型的村落之一,不仅是明清时代民居建筑的典型,而且是我国古代北人南迁的典型,小盆地农耕经济的家族社会的典型,明清时代大家族聚居的典型,从多方面反映出明、清、民国等历史阶段的政治、经济、社会和文化,对研究这一历史时期江西社会发展史和中国宗法制度下农村社会的政治 、经济、文化来说,极具历史、学术和科学价值。
流坑古村不同于江苏的古镇周庄、同里,也不同于安徽黟县的西递、宏村,她所独具特色的历史文化和丰厚遗存,是国内外其它古村所不可替代的。
作者简介:
银光灿,男,1946生,湖南武冈人,江西省乐安县流坑文化研究会会长。曾任江西省乐安县县委副书记、县政协主席。从1996年起负责流坑古村的保护、管理、利用工作,多年来从事流坑古文化、建设、艺术、民俗等方面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