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的足球社会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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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螺纹评论之二十五]德国的足球社会学
发表日期:2006年6月21日  出处:南方人物周刊  作者:谢超  本页面已被访问 580 次
战后的再度崛起乃至成为欧洲和世界的强国,与1954年的激励有着至关重要的关系
谢超
在德国,足球可以被比喻成一种宗教——球星是圣徒,赛程表是宗教年历,体育场是主教堂,球迷的呼喊是圣歌,球星穿过的球衣是宗教法袍,是“浸湿的圣物”。
所有的德国男人都爱两样话题:足球,政治。与主张个性张扬的美国人不同,德国人大体上讲还是个内敛的民族。不过,一旦把话题扯到了足球或是政治上,您会发现,每个德国男人都会变得异常健谈,话多,而且容易激动。
在学校的开学典礼上,和新来的留学生如何交流?大概所有的德国学生都会选择以著名球星来开始话题。如果哪天有比赛,那么每间教室,甚至每间老师办公室里的话题都会围绕着足球展开。每个学校都有青少年队员,在不计其数的小俱乐部里散发自己的激情。
足球之于德国人有着重要的意义,在《镜报》对知名哲学家皮特·斯罗特迪克(Peter Slotdijk)的采访中,他说,现在德国的最高影响力被分成了两半,一半归君特·内策尔,另一半归总统。君特·内策尔是德国的足坛名宿之一,和足球皇帝贝肯鲍尔同时代,1972年的足球先生。可见在德国,足球是一项运动,同时也是威信、权力和影响力的象征。
对于德国人而言,4次世界杯冠军(男足3次,女足1次)里最具价值,也最深刻烙在德国人记忆中的是1954年的世界杯。它的影响极为深远,甚至远远超过奥运会上“零的突破”对中国产生的影响。队长弗里茨·瓦尔特局促而有些不敢相信现实地向世界展示冠军奖杯的一幕,已经深深地刻在了那一代德国人的记忆里,并这样一代代传承下去。这一事件被称为“伯尔尼奇迹”(决赛在瑞士的伯尔尼进行)。
那一次的胜利对德国来说,不仅仅是赢得世界杯那么简单。虽然1949年5月23日签署的《基本法》就已宣告了联邦德国的成立(德国现在的国庆日10月3日是后来两德统一的日子),但是在那之后数年里,德国人民并未走出二战的阴影,没有前进的方向和动力。1954年7月4日,德国第一次夺得世界杯冠军对整个德意志民族产生的巨大影响是之前与之后所有体育方面的事件都无法比拟的。那支德国队的团结、信念、纪律也在全世界球迷心中被定义为了“德国精神”。德国国内一种普遍的看法是,之后德国的“经济奇迹”,战后的再度崛起乃至成为欧洲和世界的强国,与1954年的激励有着至关重要的关系——如果没有那次冠军,也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伯尔尼奇迹”被视为在德国复兴进程中有着等同于“马歇尔计划”的重要意义——前者给了德国人民重建家园的精神动力和信心,后者给了重建的经济基础。后来德甲联赛的建立,也被归功于1954年这次胜利。德国著名政治学者阿图尔·海因里希说,“那才是德意志联邦共和国真正诞生的时刻”。这一事件在2003年还被拍成电影,当时的德国总理施罗德看后潸然泪下,对于曾经亲身见证过那一时刻的一代德国人来说,实在太有感动的理由了。另外,这是二战之后德国首次参加世界杯,这也被视为德国重新被世界大家庭接纳的一种标志。而其他3次世界杯冠军,就没有这么深远的影响力了。
1974年的世界杯,是战后德国主办的第二次国际重大体育活动(第一次重大活动是1972年的慕尼黑奥运会),也是德国第一次承办世界杯。当时的德国队已经是另外一代球员了,他们出生于二战时期或是战后的饥荒年月,经历了德国的经济奇迹,又生活在冷战与东西分裂的背景之下。在那年的世界杯上,东西两个德国的交锋被视为“体制之战”,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的优劣高下之争。联邦德国想借这次世界杯证明自己的崛起,但是小组赛里戏剧性地以0比1败于东德,给了他们不小的挫败感,这也被列为足球史上10个大冷门之一。当时的东德队没有一个球星,而西德则是上届世界杯的第三名,队内巨星云集。还好,随后西德调整了阵容,如愿以偿地捧起了冠军奖杯。正如1954年的世界杯冠军唤起了德国的复兴,20年之后的这次冠军也被德国人看作“德国复兴”成功的标志。
1990年是两德统一之年,罗马决赛上的胜利,可以看作是一种宣告,重新统一的德国强大实力的宣告。体育本来一贯就是国力的象征,正如中国在奥运会上金牌的丰收带来的全民欢腾一样,1990年的德国,在双重喜讯之下也成为了狂欢的海洋。有幸亲身经历那一时刻的人,更能体会德国人当时发自内心的快乐。那一年,也当之无愧地被称为“德国年”。
足球其实是宣扬民族意识的工具,而且不必担心政治和军事上的风险。在德国人的潜意识里,足球的强大,似乎总能说明点什么。日尔曼人是高傲的种族,外国人在德国总会受到不同程度的歧视,随着欧盟移民政策的放宽,这个问题也日渐严重。甚至在德国内部,统一这么多年后,东西矛盾依然存在,东德地区的人总有种二等公民的感觉。但是融合的进一步加深,纯粹的日尔曼人,也就是原本意义上的“德国人”在德国足球队里的分量却在不知不觉地减少。本届世界杯上德国队的锋线组合,克洛斯和波多尔斯基,都是从小移民到德国的波兰人;另外两位替补前锋,阿萨莫阿生于非洲小国加纳,诺伊维尔则来自瑞士;很多德国人心目中的英雄卡恩,父亲是拉托维亚人,甚至连巴拉克,也来自原东德地区。这或许是2006年世界杯带给德国人的新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