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悼恩师龚育之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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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期: 2007-6-20 阅读次数: 565  信息来源:科学与社会研究中心
2007年6月12日,是一个让人永难忘怀的日子。这一天恩师龚育之先生走了。从接到电话那刻起,我一直陷于悲恸之中。先生的音容笑貌和谆谆教诲就像一幕幕电影在我的脑海里循环往复,挥之不去。
在先生门下作学生,是我一生的幸运。2004年4月,我作为保送直博生,到中心参加博士生面试,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先生。面试前,我心里忐忑不安,因为我怕先生这样的“大人物“对我这个初出茅庐的本科生不满意。当我走进考场时,看见先生正在跟其他老师谈笑风生,心里轻松不少。坐定,我做自我介绍时,先生非常仔细地听着,脸上带着笑意,偶尔还会插话问一些细节。如果说刚开始还有些拘谨,这时我已经基本没有心理包袱了。提问时先生让我谈谈对科学与人文两种文化的看法,我只是就着先生有关讲演的意思做了回答。先生却希望听到多样的声音,便当场给我布置下一个任务——就“科学与人文”写一篇评论文章。惭愧的是,由于才薄识浅,这篇文章至今也未动笔。三年过去了,至今仍能记起那天先生直直的腰板,微微昂起的头,面露关切的脸和睿智流转的目光——它们已在我的记忆里定格。
先生治学严谨,为人谦逊,是我治学为人永远的典范。2005年选择博士论文题目时,任定成老师建议我可以以中宣部科学处为研究对象,让我再征求先生的意见。于是我打电话给先生,先生毫不犹豫地把这个题目否定掉了。没想到在那个电话的一个月后,先生突然打电话给任老师,通知我们去中央党校听他讲“中宣部科学处”。2005年12月21日,我们来到中央党校,发现先生为这次报告做了非常细致的准备,手稿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后来才知道这是先生花了几个晚上工作的结果。先生说,之所以一开始没同意写这个题目,是因为中宣部科学处并不是最重要的科学决策机构,而且因为先生年轻时在处里工作过很长一段时间,写出来难免有树碑立传之嫌。经过深思熟虑,先生觉得不需要回避这个问题,关键要对科学处做客观的描述和评价,因此先生要求“对这段历史和我自己做一个批判的分析”,对科学处工作的正面作用和负面影响都有涉及。我不禁为先生的谦逊和坦荡而震动。接着,先生详细讲述了科学处的来龙去脉,并建议我可以访谈哪些老先生,可以去哪里查材料。低头看时间,先生竟然连续不停整整讲了三个半小时,这对一位古稀老人来说,辛苦可想而知,而先生此时却谈兴不减,我不禁为先生的治学严谨和诲人不倦而感动。后来我将报告录音整理成了文字,科学史所的张藜老师等作了进一步处理,希望发表。先生在病中还惦念着把稿子逐字逐句过一次。依先生的习惯,稿子不经过自己的反复推敲是不能随便发表的。直到最后,先生的病情都没能允许他动手校订这份录音稿。
记忆里的很多片断,给我留下了先生的不同侧面。2005年夏天,先生不顾炎热来学校参加一个学生的预答辩,我正好坐在先生旁边,看见他的眼镜摆在桌上,发现镜面上有几点水渍,便拿起来擦拭。那是一副用了很久的眼镜,镜框和镜片都磨损得厉害,我当时想说:先生啊,您该换副新的了!再一转念,这不只是新旧的问题。听孙老师说,在先生最后的几天里,曾经比划着说:“要再配一副。”因为治疗,先生的视力受损,他想配一幅新眼镜,继续他的工作。
最后一次见到先生,是在2006年12月23日,先生来北大参加中心的二十周年纪念会。天很冷,我们以为先生可能不来了。就在会议开始前一刻钟,先生出现在门口,还是那么神采奕奕,还是那么和善慈祥,我赶上前,先生伸出那双久违的大手,宽厚而温暖。握手是先生每次见到我们时候的“规定动作”,它拉近了先生和我们的距离,更是一种胜于语言的交流。没想到,从会场回到家的当天,先生就进了医院,这竟是先生最后一次和我们握手!
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先生之风,山高水长。先生永远活在我们心中!
(作者郑丹,为北京大学科学与社会研究中心博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