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深圳白领日记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8 06:45:08
深圳白领日记
2月5日 上辈子作恶多端的人
今天没有什么不同,和以往的任何一天一样,六点钟起床,六点半出门,挤一个半小时的车,八点钟到公司刷卡上班。然后处理一些高中文化程度的人也可处理的杂事,领导不在的时候偷偷上一下网打发时间,一天就这么轻轻松松浑浑噩噩地没了。五点半下班,为了不给领导留下坏印象,其实没事,也加了半个小时班,拖到六点才走。正值下班高峰期,又要挤车,站两个小时回到家。一下车腿已经僵掉,不听使唤。坐下车处商场门口的休息椅上息着,等着腿恢复元气。因为常在这里息脚,久久鸭脖子店的老板都认识我了,虽然没做她生意,每天见我也总是热情地打招呼:“才下班啊?”一开始对这句顺嘴的招呼没什么感觉,然久而久之,听了心里不免发酸。八个半小时的班,可一天折腾进去何止八个半小时?自己一个月又能拿到多少薪水?三千五!这三千五可是在深圳生活。住房贵,吃饭贵,坐车贵。除去这三项的开支,已经剩不下多少了。好的时候会省下一千五。大多数时候只能省下一千。真正是从牙缝里抠出来的。
有不同的吗?也有。睡觉前妈妈电话来了,说哥哥要结婚,所以要修新房子,可是钱不够。我打开存折,两万五,是我挤了三年车的所有积蓄。原本打算再多存五千便辞职重找一份适合自己对得起自己本科毕业证的工作。在这座城市,没有一定的积蓄,想随心所欲地择业,有点天方夜谭。
在床上烙了一夜烧饼,还是决定明天寄钱回家。理由:哥哥快三十了,找个媳妇不容易,不能给他搞丢了。我还年轻,才二十五,还有赚钱的机会,还有机会“自主”择业。
并不觉得自己伟大。小音还供她弟弟念了四年大学呢,工作五年了,去年才开始有钱存。她笑说:我们都是善良的人,善良的人都是上辈子作恶多端的人,所以这辈子要吃苦。
我反驳:遍地都是像我们这样的无奈的小白领,那上一世作恶多端的人也太多了。
我们笑作一团。
生活一直是这样,我们总不能哭对,所以只能笑。
2月7日
玉娴取了婚纱照回来,坐在沙发里逐张研究,诸多不满意。忽然举起一张问我及小音:“张旭有大小眼吗?”
我和小音都想了会儿,摇头,不是否认,而是不清楚。
总共才见过张旭两次,时间又短。一次是在楼下,深夜十一点多,他送玉娴回来。我和小音借故下楼接玉娴才得以见他一面,打了声招呼。第二次是他到家里来,周五晚上,我和小音都赶着去培训班上课,也只是打了声招呼。我们总以为应该还有更多接触及深入了解的机会。谁知不到一个月,玉娴便宣布要与他结婚。而此时她自己与他相识也不过短短三个月。
劝过玉娴。她无奈地坚持。家里父母催得紧,四周飞短流长,她自己也心慌:日子如梭,一不留神就要跨过三十大关。男人三十一朵花,女人三十是豆腐渣。再不趁着这机会把婚给结了,过了三十,只怕想嫁无门。
结这个婚,她多半因为被逼,被关心太切的父母所逼,被周围莫名其妙自已为是其实愚不可及的目光所逼,被自己愈来愈甚的不安全感所逼。女人能不结婚吗?现在当然还能养活自己。以后呢?年龄大了找不到工作的时候呢?怎么养活自己?人云:女子嫁人是归宿。此话放之古今皆准。有一方肩膀可以依靠,有一个家可以立身,穷一些没关系,胜过做无脚漂萍,今日不知明日将会身在何方。那种对未来的不可预知,不可把握的惶恐,心里不够强大的女子,无以承受。
玉娴扔下照片回房,神情不对。
小音向我使了个眼色,齐齐尾随进去。
玉娴已扑倒在床上,用被子蒙了头,在啜泣。
小音隔着被子拍了拍她,道:“可能是拍摄时角度的问题。没关系的。就算真的是大小眼也没关系。人好就行了。”
她说完这话便回头看我,我心知肚明:连一个人的外貌都不清楚,更谈何了解他的内在?
哭了许久,玉娴才掀开被子,起身靠在床头,吸着鼻子道:“在家里的伙伴,谁都嫁得比我好,老公又帅又有钱,人品还好。你说我在外面拼死拼活地做什么?我得到什么了?没有赚到钱,也没有找到好老公。一拖拖到这么个年纪,还只有被别人挑选的份。”她把目光对准了小音,“你说我们图什么?”
小音想了一会,道:“我们图个安身立命。”
玉娴:“可你安身立命了吗?”
小音未做声。我们谁也没能安身立命。
玉娴又道:“当初不来这边就好了,留在家里,就算找一个农民结婚,至少还有一块地,还能有个温饱保证。”
小音:“真那样的话,你会甘心吗?”
玉娴目光空洞,许久才低声道:“不甘心。”
二十几年书读下来,谁甘心嫁一农民,图一块地,图一个生活温饱?
古往今来,不甘心素来是动力,令人奋进。可是不知为什么,到了如今,却因了这不甘心,令我们陷入这样进退两难的境地。
又是一夜无眠。在个人问题上,我想我该有所行动了。不要拖到像玉娴这样年纪的时候,狼狈到连一个男人的样貌都不看清楚就将自己像垃圾一样匆匆处理掉。
可是,到哪去找男人,尤其是好男人?这是一个问题。深圳满大街都是男人,其中不乏好男人,可我不认识,我没有认识他们的机会。大街上相遇,我们迎面而来,匆匆擦肩而过。我们各自心里都有着惦记着的事情:或是一单业务,或是一次面试。我很多时候会在大街上驻足留心招聘栏里的工作机会,却从未驻足去留心一个男人。在深圳,工作机会比不认识的男人重要。
2月8日
向朋友求助,请他们帮忙介绍男朋友。翻看QQ,MSN,还有电话通讯录,这才发现常联络比较亲密信得过的朋友没几个,十根手指头数得过来,有多半自己的个人问题都还未解决,手中即算有好男人也未必肯介绍给我。
平常的生活:从周一至周五,一天二十四小时,有十三个小时花费在公司及公车上。另外十一个小时,睡觉花去八小时,只剩下三个小时可以自由活动。三个小时可以做什么?做饭吃饭一小时,洗洗刷刷半小时,和舍友聊聊天半小时。还有一个小时,拿起书来翻不了几页。大多数时候,我要把睡觉的八小时缩短为七小时甚至六小时,才能节省出更多的时间来看看自己喜欢的书藉,电视节目。
想过搬家,搬到离公司近的地方,以节省时间。可是节省了时间,又省不了钱。公司附近套间房里的单间,随便问问,都是一千元起价。三千五的月薪,扣除养老个人所得税,拿到手也就三千多一点,房租便花去三分之一,寄家要一千,剩下一千,省吃省喝,能存下五百算万幸。辛辛苦苦上这个班,如果存不下钱,我图什么?
就这样的生活,换了是神仙,估计也难折腾出更多的朋友,更大的生活圈子。
小音开玩笑:从今天开始,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式,多喝酒,多泡酒吧。酒吧里男人多。据说大多帅而多金。
我回了她一个哭脸。
掉回头来想想,确有心动。身边所有见闻听闻结了婚的人中,安分守己的女子,嫁的多是自己工作中的同事或同学,或朋友介绍的同事或同学。这一些人,大部份人品确实不错,但钱包空落,领着妻小在深圳生活,捱得相当辛苦。而这种生活让许多作家用文字过份渲染,令许多未婚女子望而生畏。
而大部份嫁得好的(这个好的定义以大众的评判标准,应为有钱)女人,问十个,有八个的缘份是发生在酒吧或酒店。我们公司的前台,上个月结婚了。男方条件极优,自己在大公司身居要职,属金领阶层,家庭背景亦雄厚,父母都是官场人物,关系纵横,相识满天下。一结婚,就辞职回家专心做少奶奶去了,都不用洗手做羹汤,有专请的家庭帮工。据她说,她与她老公就是在酒吧认识的。
我长得不比她差,风评当然更是比她好。至少在同事眼中,我属于良家妇女,而她离良字甚远。这要在八十年代九十年代,北漂南漂未兴起之前,媒人尚是男女之间主要的媒介的时候,我的市场无庸置疑要比她的繁盛。套用一句常在以前的文学作品中看到的一句话:上门提亲的人只怕要从村头排到村尾。而她,差不多是门可罗雀的状况。
可到了这一个时代,我们的命运却完全逆转了过来。我不知道问题出在了哪里,是男人择妻的品味变了,不再喜欢良女?还是因为,像我这样的良女,他们没有渠道相识,就像我没有渠道认识他们一样?
给自己鼓了一个下午的勇气:恰好周五,不去培训班了,乔装打扮一下,去酒吧。记得衣柜里还有一条短裙,及膝。唯一的那双高跟鞋,许久没有上油,也不知在鞋盒里发了霉没有。脸应该得扑点粉,睫毛也该刷点睫毛膏,眉毛也该修细一点。
可是鼓一下午的勇气也没用,酒吧之旅无意外地流产了。
现实是:下班仍旧要挤两个小时的车,仍旧是八点半才到家。坐在沙发里,浑身骨头散架,说话的力气也没有。只想妈妈此时像田螺姑娘一样临空而降,给我端上热气腾腾的饭菜。当然,这幻想一样无意外地流产。所以休息了十几分钟后,我自己起身去厨房煮面条。
令人开心的是,去培训班上完课回来,小音告诉我,她男朋友公司有一名业务员,二十六岁,很实诚,据她男朋友讲,能力也不错,如果我不嫌他远在广州,可以找机会让我们见见面。
2月10日
今天黄历不利我,诸事不顺。
听说老板公子今天会进公司,特意打扮了一番,唯一的高跟鞋也被拎出来穿上。据可靠消息,老板公子今年三十一岁,长得有点像台湾一个常演偶像剧的小生霍建华,单身,无女友。我忍不住就春心那么荡漾了一下。谁不想做灰姑娘?更何况王子很帅。
一出门,我就知道为这位王子,今天牺牲大了。高跟鞋许久没穿,磨脚,而且走不快,怎么走都没有平跟鞋轻便灵巧。所以在赶红绿灯的时候,眼瞅着绿灯闪呀闪的,我着急,踢着高跟鞋就一路小跑,结果在马路中央把脚给扭了。而这只是倒霉的开始。
赶到关口,又遇上大塞车。公车被堵在站台都没法动弹。一堵就堵了四十多分钟。这其间跺脚骂娘无数次。后来不知怎么一回事,一跺脚,一脚跺在站我身后女孩的脚背上,她痛得大叫起来,叫过后就骂:“干什么呀?知道自己穿高跟鞋还乱踩。”
我理亏,赶紧道歉。
可她并不接受,继续碎言抱怨。这女生,也许平常并不这样计较,今天会出现这样的状况,估计也是堵车给闹的。深圳的公交车,不管多优雅多绅士的人,也能给它逼疯狂。我表示理解,所以我忍。
可忍到后来实在没法忍,便回了两句,道:“我都给你道歉了,你还想怎么样?我难道愿意踩你?”越想越火,要不是穷困,我怎么会想要做灰姑娘?要不是一心想做灰姑娘,我怎么会穿上这双倒霉的高跟鞋?要是没穿上这双倒霉的高跟鞋,我肯定能赶上前一趟车,就不用在这堵着了,更不会踩这死女人的脚。都是这双倒霉的高跟鞋!
我想着想着就又重重地跺一下脚,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存心,又跺她脚背上了,痛得她一下哭了出来,认定我故意的,伸手就推了我一把,正赶上公车刹车,顿时像推翻了多米诺牌,从我开始,一排的人往前倒了下去。待站稳身子,个个回头向我金刚怒目。
从来没这么丢脸过,我窘迫得恨不能将车窗砸破,将自己丢出去。
自然迟到了,而且是整整一个小时。
一进公司就撞见我的王子,正从会议室走出来,拿眼将我精细地打量,然后问:“你做什么的?公司上班时间不可以随便进来,请你出去。”
我……很像扫楼推销保险与信用卡的业务么?这感觉他娘的太糟了。推销保险与信用卡的形像是什么?西装革履,却掩不住穷酸的气质。一眼便让人瞧出是一满脑子灰姑娘梦的人,真不知是我打扮得够失败,还是我怎么都丢不开的穷酸气质。不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够令我沮丧。
一天都闷闷不乐,不甘心地承认:自己并不具备做灰姑娘的质素。灰姑娘需要具备什么样的质素?至少漂亮吧。我漂亮吗?当然……不!
下班后运气开始回转。从坐公车开始。在惠新公寓下车,一男生从车头蹿到车尾,再从车尾蹿到车头,急得高叫:车门在哪?我找不到车门。
整车人都笑翻了。我也笑了,一天的郁闷片刻烟消云散,所有的不愉快都不再记得。
回到家吃饭时和小音聊起这一整天的遭遇。很为自己竟然还做着灰姑娘梦而羞耻。
小音问我:“如果给你一份稳定的工作,你还会不会想要做灰姑娘?”
我想了许久,的确是想了许久,然后坚定地道:“不会。”既然有一份稳定的工作,说明收入稳定,也就表示生活安定。生活,我只求安定,不求大富大贵。既然不求大富大贵,我又何需一定要去嫁王子?我当然要嫁自己喜欢的人。
小音笑:“这就是了。王子只是代表一种安定的生活,我们对王子的梦想与追求,并不表示我们嫌贫爱富,而只是我们对安定生活的追求。不需要为此觉得羞耻。”
小音的分析很有道理,的确如此。所以,我们这些女生,并不是真的嫌贫爱富,贪图荣华富贵,我们只是想让自己生活安定一些。社会上涌现出那么多做梦的灰姑娘,实际的拜金女,这很大程度上是因为现实的问题,并不是我们的问题。
不过回到现实上来,灰姑娘梦真不是我这种人能做的,自有灰姑娘这一说法以来,谁见过长相不过关的灰姑娘?人家王子总得图灰姑娘点什么吧。
结论:有这做梦的功夫,不如加把劲赚钱。
2月15日
中午张旭请吃饭。算是与我和小音两个正式见面。
总算是在大白天的见着他了。特意将他看了个仔细,当然,尤其是他的大小眼,是有那么一点,但不细心看,发现不了,照片上那么明显,显然是角度问题。
张旭人长得比较一般,但看上去老实,话也不多,不管我们说什么他都笑,玉娴埋怨他他也是笑。
要说有什么缺点,可能就是小气了点。说是请我们吃饭,却自己买了菜来做,一餐算下来,四个人一起都没吃到四十块钱。我当时就有点傻眼。四十元钱的东西,合着让他做了两份人情,还顺便把自己两人给喂饱了。
不过张旭做的东西真的好吃,这个得承认。小音说现在都有点男女功能颠倒了,越来越多的女人在外冲锋陷阵,越来越多的男人在厨房大展身手。
张旭离去后,玉娴让我们对他发表意见。
小音说:挺实在的一个人。
玉娴自己始终不满意,叹了口气道:“实在是实在,也就这点好了。家里完全没一点底子,他爸身体不好,他妈一个人在家种地,他妹去年才毕业,一毕业就结婚,家里的事完全不管,都丢给他。”
我们理解她的耿耿于怀。玉娴长得漂亮,工作也好,收入高,就这么个主,怎么找都能找着一个有房有车的,可惜就是年纪偏大,三十一岁。这个年龄层的好男人,尤其是有房有车的男人,要么已经结了婚,要么周围一大堆二十来岁的水灵灵的小姑娘,轮不到她。这几乎是所有三十岁左右未婚女性的尴尬:心高,却偏偏命贱。
我接玉娴的话说:“怪不得他这么节俭。”没好意思把小气这词说出来。
玉娴道:“这倒不是主要原因。他不喜欢在外面吃饭,觉得不卫生,又贵,不划算。当然另一方面也是想省钱。他说了,我俩现在年纪都不轻,在公司里能呆到四十岁算好的了,所以现在就该多存点钱,不该花的尽量不花,为以后准备,留条路。他分析得也有道理,我们两个,这么个年纪了,就算现在就生小孩,到了四十岁的时候,孩子也才八九岁,他正求学正需要花钱的时候,我俩工作没保障,孩子的生活也就没保障,跟着遭罪。所以,还是趁现在挣得动的时候,多挣少花,尽量多存钱。对以后有个保障。”
我吐吐了舌。她说得这么恐怖,我都有点不敢结婚了。照她这么个算法,我最多只能工作到四十岁,就算现在生一孩子,到我四十岁的时候,也才十五岁,我四十岁之后找不到工作,那他是不是要失学?如果他失学,就很有可能过上不怎么好的生活,如果他不能过上好的生活,我又何必将他生下来?可是结婚,就一定得生孩子,不是吗?
结论:难怪现在的女生都爱找有钱人。无他,只求四十岁之后自己孩子的生活与学业有个保障。
2月20日
今早上班的时候赶着一场大雨。膝盖以下连鞋袜都湿了。又赶着公司的吹风筒坏掉,只能拖着湿重的双腿上班。心情灰到极点,不能去想湿重的双腿,越想越难受,可是不想也难受,双腿都冻麻木了,碰到桌子椅子什么的,便硬生生地痛。
一直挨到十点半。业务部新来的经理找我帮忙叫车,送她去东莞拜访客户。她注意到我嘴唇发青,问:“你怎么回事?嘴巴都紫了,是身体不舒服还是冻的。”
我说:“没事。”目光不由自主地就低到桌子下面的双腿上去。
她顺着我的目光往下看,看到我湿淋淋的裤角,弯下身伸手摸了摸,然后斩钉截铁地道:“你赶紧回家换身衣服。先叫车,等车来了先送你回家。”
车来了,她真的让司机先送我回家。
一路下来,让我对她的印象大为改观。一开始她刚进公司的时候,听同事八卦,说她是一个特别强势的女人,不好相处。我不太喜欢强势的女人,对她便不免望而生畏。她进公司两个多月,从来也没与她交流过一言半语。不过这其中主要的原因是她忙,有时候整整一星期都见不到她人影。现在却发现,她这人非常大方,不扭捏,行事果断利落,言语中多智慧与见地,与同事八卦中塑造出来的她的形像截然不同。其实她年纪并不大,与玉娴同岁,如果不是贵为炙手可热的业务部的经理,我倒希望能与她成为朋友。
无论怎样,与她能成为朋友也好,不能成为朋友也好,今天都要感谢她。她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林霜。
2月21日
小音男朋友叶琛来看小音,同来的还有他公司里的那位业务员,陈凯青。叶琛叫他凯子。一听叶琛这么叫他,我和小音就乐了,小音打趣我:“你家凯子来了。”
我对陈凯青的第一印象不错。他长得挺帅的,虽然不是帅得像金城武那样,可是要是收拾一下,怎么也比得过现在的刘德华。他说话还特逗,一嘴的东北腔,张嘴就是“咋的?”。
午饭后去莲花山。小音和叶琛将我们往莲花山上一丢,就找借口走了,玩适时消失。
陈凯青大踏步往前走,压根不顾忌我。停下来等我的时候,极不耐烦,道:“快点行不行?这碗才搁下几分钟?就没力气了?”
我一看他这样的态度,心里就琢磨:完了,八成他没看上眼。忍不住地失望:男人怎么都这这样子?都只爱漂亮的脸蛋,就没一个例外的。
我有一种受伤的感觉。这不是我第一次因为自己的相貌而受到伤害。找工作的时候受到过。工作中也受到过。结识新的异性朋友的时候无不例外地也遭受过。甚至一次坐公车,我所站处的位子上的男生,他下车的时候,不是按就近原则将位子让给我,而是跳过我让给站我后面的一位漂亮的女生。他直接招呼那位女生说:“来,你坐这儿。”为防备我强占位子,还一把将我往一旁硬推了一把,直到那女生坐下他才肯放松神情。我当时特别想一拳揍他鼻子上,但我终未出手。
陈凯青回头瞧我,道:“咋的?还不高兴了?不就说你两句嘛?谁给你惯的这大小姐脾气?”
我没说话,之后也再未说过一句话。
晚上小音问我对他的印象,我一口否决:“没感觉。”与其让别人来否决自己,不如先下手为强,至少保留了自己的尊严。
小音觉得惋惜,她对陈凯青的评价高达九十分,虽然认为我应该给陈凯青一点机会,但同时也认为缘份的事情无法勉强,所以也便未再多说。我觉得她心里想的肯定不是这么一回事。我和陈凯青之间的差距,明眼人都清楚,她不例外。
又是辗转反侧许久未眠。小音对陈凯青的评价算是公正的,给出的九十分并没有主观分。但正因为这个九十分,才令我终决定先陈凯青拒绝我前而拒绝他。
陈凯青不仅外形上与我悬殊很大,家庭条件也与我悬殊很大。他父母都是公务员,不算大富大贵,但足够殷实。我如果够幸运,能够被他相中,就真有点灰姑娘的味道。
说到底,是自卑心在做怪。为了那一点小小的自尊,在被他拒绝之前先将他拒绝掉,虽显懦弱,却是理智的决定。昨天林霜与我讲的一句话还言犹在耳:世界上的东西,该你的不用你劳心,自然会来。不该你的,算尽机关也不是你的。
陈凯青不会是我的。
心里想明白了,终于可以酣然入梦。
2月22日
一大早,经理便找我谈话,开口第一句话便是:“小吴,公司今年营收不是很好,所以……”你奶奶的,过完年开工才几天?就今年的营收不好了?
真实原因是什么?是公司常司机的媳妇在找工作,经理要买他一个人情。纵观整间办公室这几个人,人事小黄有靠山,是老板老家的人;出纳小姚和会计明姐都是老资历,老板创建这间公司最初便已进公司,要炒她们,还需看老板的脸色。新来的前台,又是常司机的侄女。唯有我,资历最浅,又没有靠山。不炒我还能炒谁?
先前人事小黄就多次对我旁敲侧击,委婉地道:常司机经常接经理上下班,是经理最贴心的人,就像以前的太监,有什么要求,经理多少会买他几分面子。
又一次常司机在办公室转悠,傍在我位子旁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两句。小黄大概是觉得我这人有点浑,点不开,也便不隐讳,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我们这常司机,不简单呢,每一任经理的马屁他都没少拍。别看着他表面老实,哪天一口吃了你,连骨头都不剩。不叫的狗最狠。小吴,你可得当心。”
就在前几天,她还在提醒我,而且提醒得相当露骨,她道:“小吴,常司机儿媳妇过几天要来上班,你知道这事吗?”
我当时天真地以为公司是真的要扩招人手,半点也没想到其中另有说法。小音说:在公司里打工,要随时做好打包走人的准备,公司是盈利机构,这注定了他的无情。我一直不怎么认同,我总觉得公司应该没这么无情,公司是人经营的,人总还是有感情的。只是我万万没有想到,偏偏无情的就是人。
我出手了,也骂人了,我先将手中的一支笔丢经理的脸上,接着破口大骂:“X你妈!什么公司营收不好,要炒你他妈的直接炒就是了,别他妈的把我当傻瓜。”
笔尖插到经理的眼珠子上了。我甩门而出的时候,听见他在狂骂:“你疯了!”
动静闹大了。所有人都跑过来看热闹。小黄小声地向平时走得比较近的几个同事在讲事情的原委。
夺门出来后,我始才感觉到害怕,那么多人在围观,那么多声音产生,可我似乎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像是要爆炸。
这是我这辈子做得最出格的一件事了。如果这是一场战斗,我不知自己是赢了还是输了。可能各半。赢在替自己出了一口气,除了这条道,似乎没有别的路来替自己出气。输,却是输掉了自己的形像。大学生,应该是高素质的,应该言辞优雅,谈吐有分寸,即便骂人,也该骂得文雅才对。而我呢?刚才的表现和市井泼妇又有什么区别?四年大学生活的浸淫,出来的不是文质彬彬的书生,却是市井泼妇,真不知要将此归咎到中国的整体教育,还是仅仅归咎到我个人即可,又或者要归咎到这个社会。
到这个时候,泼妇形像既已产生,要归责于谁都已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明天没工作了。又要重新找,也不知要找到什么时候。银行卡里的钱,只够维持我这个月的生活。
没上完当天的班,简单收拾了一下,离开了公司。在公司楼下晃荡了两圈,无处可去。发现这座城市虽然很大,却没有一处可以令我容身的地方,即使是一处只有一平方米的处所。
打电话给小音,在电话里哭了,然后一路哭着回家。哭得那样情不自禁,有屈辱,更有彷徨。为了生活,我们如此被欺辱,却半分不能反抗。因为一旦反抗,就意味着将失去在这座城市甚至这个世界生存下去的条件,余下的就只有对明天的一片彷徨与慌恐。
让我感觉绝望,绝望到无法呼吸的是:我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头。
2月23日
一起床就开始撒网式地投简历。小音昨晚劝了我半晚,让我别着急,慢慢找,经济上有问题,她会资助我。这才令我心里稍微踏实了些。虽然我不一定真会去借她的钱,但有她这一句话在,心里便感觉有一份依靠。
九点半的时候,小黄打来电话,她说林经理找我,让我赶快回公司上班。压低声音道:“你好样的!什么时候抱上林经理这条大腿了?”
我说:“你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明白?”
小黄道:“林经理找老板直接要人,把你调去她那个部门。她让你现在赶快过来上班,有事情要请你帮忙处理,她下午要出门。”小黄嘬起牙花子,“瞧瞧,瞧瞧,有事要请你帮忙处理,这话说得多客气!”
我尚还在眩晕中。这演的究竟是哪处?我和林霜熟吗?不熟。我俩就同过一回车。她为什么要帮我?而且这么明目张胆?要知道,在办公室政治中,把另一个部门的弃将纳到自己旗下,可是大忌。她这么做铁定要得罪我们经理。是她特别仗义,还是她与经理之间有我不知道的斗争存在,而我在他们的斗争中可能还有那么点剩余价值,所以她才会出手相帮?
不管怎样,被炒鱿鱼之后,再被公司请返回去,是一件挺有面子的事。我决定返公司上班。再说也考虑到现实问题:工作不好找,备用资金不多,会计证还没有考到手,如果忍一忍,能将这所有逼到眼前的问题都解决掉,我忍。
返到公司,我先去财务室找小黄。经理也在,脸很臭。小黄平常虽然对他客客气气,但眼里真不怎么有他。一见我,她便很夸张地兴奋地道:“来了,走,我带你去找林经理。以后就是林经理的人了,眼红死我了。”她这句话半真半假。林霜进公司后,业务部门强壮起来,业绩蒸蒸日上,这两个月她部门的人奖金多的可以拿两万多,做后勤的那几个人,也拿三四千的奖金,都多过我们行政几个人的正常工资。我们这几个人馋得都有点眼红。
刚出财务室,便碰见林霜,她见我就说:“正找你,我马上要出门,你帮我处理两件事。”
小黄一脸灿笑,叫道:“林经理,”一边暗中使劲将我往林霜跟前推。
林霜回笑道:“以后我不在的时候,得麻烦你帮我多照顾一下我们家小吴,别让她给人欺负了。”
她这话多半是客套及调侃,可我听了在心里,却不觉一阵温暖。在这座无亲无故的城市,我要求的不多,有时候,只是客套的口头照顾,也足以令我满足。
林霜虽然说急着出门,但仍旧与我开了个小会,讨论了一下我的职位问题,有两个选择,第一:做销售;第二:做后勤。她祥细地罗列出这两个职位的优缺点,让我自己做决定。
我一时也难决定。做销售赚钱快,业绩好的话,连工资带奖金一个月可拿到两万。但时间相对来讲不稳定,而且累。三更半夜才从客户处回来是家常便饭。做后勤就比较轻松,按时上下班,时间稳定,也不会有业绩上的压力。
林霜说:“不着急,慢慢决定。决定好了再告诉我。我现在要出门。你今天就先帮我联络几家客户,与他们确认我去拜访的时间。”
她起身,我也起身,在她转身走出会议室之前,我鬼使神差地把自己心里一直琢磨着的问题问了出来,我问:“林经理,你为什么……会帮我?”
她坦然地道:“如果我说是因为你工作能力强,你当然不相信。你和我妹妹一样大的年纪。看见你受欺负,就像看见她在受欺负。”
在深圳这么多年,这是我听过的最温暖的一句话。一时之间,这些年来在这座城市孤军奋战的辛酸齐涌至心头,令我喉涩鼻酸。我其实真的不是一个情感脆弱的人。而这番的感慨却是因她的话实实在在触碰到了我的神经:在这座没什么人情温度的城市,我太想有一个人能够罩着我,保护我。就像她今天对我所做的一样。
林霜轻轻拍了一下我肩膀,道:“走吧,去做事。别想太多。想太多没好处。”
2月25日
琢磨两天了,还是拿不定主意要做哪个职位。
小音说做后勤,省下时间看书备考,等拿到会计证后就会多条活路。
玉娴又觉得现在做会计也不保险,一条街有半条街的人口袋里都揣着会计证,还是钱装到口袋里了实在,既然做业务一个月能拿一两万,一年做下来,少说也能存个十万八万的,到时就算碰到意外,有这笔钱,退可守(闲上两三个月不工作也不愁饿死);进可攻(万般无奈之下,这笔钱可拿出来开个小店什么的,也足以糊口)。
我其实是想做业务的,高薪实实在在地诱惑了我。但业务不是说想做就可以做,不是一踏入业务行业,就可以拿到高薪。林霜阐述得相当清楚,所谓业务,就是靠业绩吃饭,业绩超标,薪水高那是当然,业绩若是达不到标,底薪倒扣。我们公司的规定,所有新进业务,底薪都是三千五。在她进公司之前,公司业绩不太好,有些业务完不成业绩任务,一个月只能领到二千多的薪水。
我对业务从来未接触过,不知从何着手,而且我是慢热的人,性格偏内向,不活跃,短时间内难以与人轻快地交流。这对做业务的来讲,有点致命。考虑到这两点,我便有些畏首畏尾。
开完早会,林霜将我留了下来,问我考虑得怎么样,她好分配工作任务。
我犹豫了一会,才道:“还是做后勤吧。”
她是一个相当聪明的人,只是从我这半刻的犹豫中便已瞧出我心里面的矛盾,她道:“行。那你就先做后勤。有机会我带你去拜访客户,慢慢熟悉业务。哪天你要觉得还是做业务适合你的话,再调过来做业务。”
我看着她的脸,笑着说:“谢谢你,林经理。”我的声音相当礼貌,甚至可以从中听到一些笑意。但我可以肯定,我的目光里一定透出了对她的怀疑:为什么她要对我这么好?还是,这只不过是一番客套话?要知道业务做久了,那张嘴死人都能给说活。
她定定地看了我一眼,道:“做人,要懂得适当的时候适当地相信人。这样人生才有无穷的机会。”
这话明显有所指。到底还是什么都瞒不过她那双眼睛。
我有些惭愧。
2月26日
因为业务部门扩展,又招了三名业务。
林霜择人效率特别高,二十几名应聘者,她只与他们开一场会便已选定,之后将所选定的三人的资料给了小黄。
午餐时分,大家一起在会议室吃便当。聊着聊着不知怎么一回事,聊到我没有男朋友这件事上来。公司女性员工不多,加上林霜一共也才八个人。除我与林霜外,其他的,要么已婚,要么已半婚。林霜太远,她的生活我们够不着。大家倒是真愿意关心她的私生活,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以她的职位级别以及她的精明,并不是我们想接近她就可以随便接近。既然关心不到林霜,所以大家就只好将所有炮火集中到我身上。她们并不是真心替我着想替我着急,只不过拿这件事八卦一下,制造一些话题罢了。
像往常一样,我回以大家标准的答案:缘份未到。
小黄却接我的话道:“等等,我算一下,看你的缘份什么时候来到。”说完,装模做样地轮个掐着手指头,完了打一个响指,道,“有了,你的缘份,马上就要来了。”
我逗她,道:“真的?那你能不能算出来他多大年纪,身高多少,哪里人,长什么样子?我怕在大街上碰到他却错过了。”
小黄又装模做样地掐手指,掐了许久,抬起头来久久地盯着我。大家知她闹着玩,便吃吃地笑,一边催促她快说。她却一味地神色凝重。我看着心里不由地有点闹腾,嘀咕她难道真会算不成?竟有点慌张,催她:“算出来了没?你倒是快说呀。”
小黄依旧神色凝重,缓缓地道:“你的缘份,叫罗祖锋,现年二十七岁,四川人氏,身高一米七五,长相……一般,左眉上角有一颗痣。”
大家都笑她胡诌。我却被她的神情唬住,将信将疑。
小黄这时候却绷不住,扑滋一声笑了,道:“你还真信了?我要真有这本事,早上大街上支摊去了。实话跟你说吧,这是你们部门新招的业务,下周一就上班了。你们家林经理也真是,不知道多挑几个未婚的。要不然挑一个帅一点也成啊。”
我没接她的话,开始走神。老实说,心里难隐那么点兴奋。在深圳这座城市,像我们这种中规中矩上班的人,没多少机会接触到同事以外的异性,所以新进的异性同事,尤其是未婚的,总难免令人有些多想,更何况正值我着急找一男朋友的这会儿。
2月27日
明天元宵。
小音与我和玉娴约定,她今天先过广州陪叶琛过节,明天下午回深圳,晚上与我们一起吃元宵。
本来大家也不是特别在意这个节日。在外面这么多年,过节的愿望越来越小,有时候甚至希望不要过节。因为过节,无非两种选择,留深或回老家。留深的话,节味淡,没有亲人在旁,没有鞭炮声入耳,没有热热闹闹和和睦睦一大家子团团围一桌吃饭的场面。而少了这些,节日就不是节日了,对我们来说,其实可有可无。另一选择便是回家,可是回家就得花钱,来回车费,给家里老人的孝敬费以及小孩的礼节开销。过年的时候,小音回了趟家,一共花去五千多,小半年的积蓄就这样没了。这一点也没有夸张。我就得了典型的恐节症,轻易不会赶在过节的当口回老家。
这次这么在意,是因为玉娴要搬出去。明天就搬了。在一起住了这么些年,总得吃一顿散伙饭留个念。小音所以才会有这样的安排。
小音上午十点钟出门,可是下午不到两点钟就回来了。脸色苍白,一言不发,径自往房间走了去。
我和玉娴当时正窝在沙发里看电视,见状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心里想一块去了:肯定和叶琛之间出了问题。又不好单刀直问。两人琢磨了半天,没想出什么好办法来,玉娴只好走进房去扯淡地问她:“要不要喝水?”
小音疲惫地摇了摇头,以免我们瞎操心以及多问,主动地道:“和叶琛吵了一架,有点累,想休息一会儿。”
掩了门出来,玉娴就对我说:“肯定不止吵架那么简单。说不定是叶琛出了问题。男人都这么贱,有点钱就不老实了。”
我赶紧嘘她,辩解道:“他们在一起都这么多年了,感情那么深。而且叶琛人那么好,能出什么问题啊?我估计肯定又是为了结婚的事。”
其实这个辩解有点牵强,我连自己都无法说服。小音和叶琛之间,结婚的事早都已不是问题,两人已商定今年年底结婚,也已与双方父母达成了共识。小音是很大度的人,自为结婚酒席该怎么办因与叶琛意见不合而小小争执了一次之后,她就已经明确提出:所有事情,都听凭叶琛做主,她没有任何意见。所以不应该会为了此事再起矛盾。
我辩解,是因为我觉得玉娴此时讲出这样的话不厚道,很有幸灾乐祸之嫌,这令我很不舒服。
尽管不舒服,可是我必须理智地承认,玉娴说的不是完全没影的事。叶琛一直希望小音去广州,呆在他身边。小音对叶琛的要求向来是有求必应,这次却没有答应。原因是她想在目前这间公司呆满十年,得到一份长期雇用合同。她已经做了六年了,还差四年。而目前这间公司很不错,算是深圳的龙头企业。她的考虑是,叶琛自己开立公司,虽然现在已上轨道,有点赚,可是以后的日子还很长,谁能保证会一直一帆风顺?而她如果工作稳定,有稳定的收入,将来不管遭遇到什么情况,家庭正常生活总还有个保障,能够继续维持下去。叶琛为此很有些不高兴。一次甚至很露骨地讲:我是男人呐。你总得照顾一下我的感受吧?你就一点也不担心我出点乱子?当时我还起哄,说能将这样的话讲出口的男人,证明他实在明白,应该没有可能去犯那样的错误。现在细细想来,也未必。不管多实在多明白的男人,都敌不过动物的本能。
2月28日
一大早接到叶琛的电话,说要找小音。小音昨天从广州回来后,就把手机关了。他找不着人,着急,只好打我的手机。
我把电话拿去给小音,以为她会拒接,她却接了过去,道:“你现在不要找我,我需要时间将整件事想清楚。想清楚了,自然会给你一个交代。”
叶琛大概问了一个时限问题。
小音回道:“不知道。”然后挂了电话。
叶琛又打来。小音这次拒接了。
我不能想像叶琛这次所犯的错误有多严重。小音为人素来宽厚大度,与她相处这么久,还从来未见过她这样严肃过。
因为小音的缘故,晚上草草吃了顿饭,都不敢太欢乐,其实也欢乐不起来,气氛很压抑。小音勉力想要缓和气氛,但我和玉娴看她在那里强颜欢笑,心里更是不忍,很想装出点笑容来配合她,却是怎么也装不出来。
大家也再无心情聊天看元宵晚会,晚饭一吃完,张旭就和玉娴取了留下来的最后一点东西回去了。剩下我和小音独对。
我不知可以做什么,安慰人一向是我的弱项,只好陪着她静静地坐着。就这样坐了近一个小时,她忽然开口,问我:“是不是所有的男人都喜欢年轻的女孩子?”
我不知怎么回答,在她眼中,我也算年轻的女孩子,只是在我自己眼中,已经不再那么年轻。
她又说:“她才二十二岁,刚刚大学毕业。可是我们在一起都十年了。十年的感情难道都比不过一个二十二岁的年轻女孩?”
这个问题是现在许多女人都在问的问题。我无法给予回答。这世界上,也没有谁能给出一个可以令广大受到伤害的女性接受的答案。
我只好答非所问,说:“你也还年轻。你才二十八岁。”
二十八岁,在深圳来讲,确实是还很年轻。可是我在重申这个事实之后却悲哀地意识到:连二十八岁这样风华正茂的年龄也会遭遇小三的侵害,更莫说那些三十四十的女人了。我不知那些做小三的女生是怎么想的,不知她们是否有想过,她现在年轻,可是过几年,还有更年轻的女生,而眼前的这一个男人,可以背弃他现在的女人,将来一样也会背弃她。或许她以为眼前的这一个男人最爱她,与她之间是真正的爱情,如果真是这样,那数年前,他与那个被他背弃被他伤害的女人之间又是什么?
一声叹息,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在我说出这句话后,小音大概也明白,我不是可以替她排忧解难的人,所以她毅然住口,静静地在沙发里再坐了片刻,道:“我累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其实才九点半。是我们平常的晚餐时间。
我懊恼自己太过于无用。
致每一位外来城市工作者
------------林戴仁
整理好我的行囊,
准备离开我的家乡。
将到那陌生的城市,
去寻找我的梦想。
陌生的城市多么繁华,
我曾多次迷失在霓虹灯下。
每到日暮,
我总会偷偷地把故乡念想。
多年的城市生活,
就是每天朝九晚五的工作。
每到月底,
我们的工资总会被一拖再拖。
十年的奋斗,
换不来一个安定的住所,
草根的一族啊,
你们仍然是四处漂泊。
梦想总会实现,
现实总要改变。
新生的一代啊,
你们是历史的主人。
2月29日
新的同事进来了,小黄特意点名的那个罗祖锋,长得很老实,而且特别有礼貌,出语必是“请问……”。
老实说,我对他的印象挺不错,就冲着他的那份礼貌。
午餐时间,大家又就这事产生无穷话题。小黄特别告诉我,她打听过了,罗祖锋目前还没有女朋友。
我对罗祖锋,其实在见到他的庐山真面后,已经不抱半分期望。而小黄这么一热心,反让我更尴尬,更无地自容,仿佛自己真在恨嫁一般,竟然如此地饥不择食。
我心里感觉受到了莫大的侮辱,而口气随之生硬起来,道:“对他没感觉。这事就到这为止了。你们再这么没完没了,我以后还怎么跟人家同事?”
小黄是真心替我着想,道:“感觉这东西,处久了就有了。现在先别忙下结论,先处着吧,说不定过一阵子感觉就来了。说实话,我觉得你俩挺配的,外形各方面都挺配,真的。而且你俩是一个地方的人,多难得的缘份呀,你说是不是?”
她后面那截话将我伤到了。我一直知道自己并不漂亮,但仍旧固执地有着那么点自信,或者说不切实际的自恋,总以为自己还是有一定的吸睛能力,自我感觉良好。但她的这番话却将我打入万劫不覆之地。我说罗祖锋人看着老实,是时尚的说法。现今女孩子评价外形不具杀伤力的男生,都这么说。为什么?外形不出众,难以得到异性目光的观注,所以不得不安份,这才是我所要表达的“老实”一词的含义。直接点说,如果他外形稍微具有点杀伤力,我都不会用老实这词来形容他了。而小黄的这句“你俩外形各方面都挺配”的话,等于就是直接否决了我对自己外貌的最后那么点自信。我此时的心里不仅仅是绝望,还有一些不知该怎么形容的哀伤。我原以为我无论如何都将会有一场不平凡的爱情,但此时因小黄的话真正认识到自己的容貌,我知道,我的爱情梦只能到此为止,不平凡的爱情只属于漂亮的人,与我这种普罗大众没什么关系,普通的我就只该拥有一份安份的婚姻。
罗祖锋进来了,我的爱情梦死了。也不知他是我的福音,还是我的祸音。早一点梦醒,没什么不好。可如果连梦也没有,这人生还有意思吗?
3月2日
玉娴搬出去后,她住的那间房空了下来,与小音商量新找一个人来住。
首先考虑熟人。向办公室所有人撒播租房信息,有亲朋好友或同学之类,请他们尽量优先介绍给我。
男同事特别喜欢嘴巴上讨便宜,开我玩笑道:“小吴,让我住进去吧。房租我包了,不用你出。你只负责每天都穿性感的衣服就成。”
正热闹着呢,林霜走了过来,笑道:“这么热闹。有什么高兴的事?”
大家都怵她,赶紧作鸟兽散,装模做样地做事。
要说林霜这人,其实挺亲民的,不凶也不冷,可不知为什么,她就是给人难以靠近的感觉。
小黄在确信我与林霜没有半分私交之后,曾衷告过我:林霜这人,你得小心应付。一个女孩子,这么年轻就能做到这个职位,没有两把刷子能行吗?
三十一岁,坐上业务经理这个职位的女生,在深圳并不少。关键要看是什么公司。有些公司,手下两个人,也能贯上经理的称谓。我们公司不同,公司完全靠业务吃饭,一年数千万人民币的营收,都担系在业务部门的肩上,而做为这个部门的统领,其能力岂可与那些一年大概只能创造出几十万营收的所谓经理总经理的相提并论?从这一方面去分析,小黄说林霜有两把刷子,并不是贬义,而是认肯她的能力。当然,她用这一个词,不仅仅是认肯林霜的工作能力,更多的是想道明林霜的为人。
有两把刷子,这样的人,光想想就足够让人望而却步。也难怪我们部门的人,不乏奸诈的,也不乏资历老的,更不乏年纪比她大的,却俱对她毕恭毕敬,不管是否发自内心,至少表面上看来是如此。
林霜见众人都不做声,还是笑着,道:“工作也要适时地放松,该说笑的时候说笑一下无妨。放心,我不会扣大家的优异表现奖金。”
后面的话当然是开玩笑,公司没有什么优异表现奖金。
大家听她这么说,有真心的,也有应付的,都笑了起来。
林霜走到我桌旁,道:“我刚才只听了半拉子,好像是说你那边有房出租,对吧?”
我说:“是啊。一个朋友搬走了,空了间房出来。”
林霜:“那我搬过去和你们住,行不行?”
我“啊?”了声,脑子里跳出来的第一句话:开什么玩笑?
过了足足有一分钟之久,我才把这话说了出来,我说:“林经理,你也开我玩笑啊。”觉得说得太生硬,就又虚伪地加一句,“不过你要真愿意住我们那边去,那真是求之不得啊。”
林霜道:“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周末便搬。”
她很认真,不像是开玩笑。我张口接舌,只好道:“行啊行啊。”都有点乱了主张了。老实说,真不愿意她搬去和我们一起住。
小黄她们该高兴了,终于有了一个了解林霜私生活的机会。
晚上和小音讲了一下这事。小音倒是挺高兴的,她一直认为林霜是那种行侠仗义的人,老早就想见她一见。我每每与她聊起自己和林霜相处的一些担忧时,她总说:这人就算坏,也坏不到哪里去。她和你八杆子打不着,却这么愿意帮你,你想她能坏到哪里去?
小音高兴是高兴,但觉得奇怪,按理说,林霜的工资应该不低(事实上确实不低,底薪一万二,有季度奖,年底还有分红),怎么会想到要住到我们这乌烟瘴气的地方来,遭那上下班挤车的罪?
我当然也有同样的疑问,但当时没法直接问林霜,怕话语把握得不好,让她误会我不愿意她搬来同住(事实上我确实不情愿),由而在工作上给我小鞋穿。
但这时际我没什么心情去了解这一些原由,白了小音一眼,道:“等她搬来了,你自己问她。”只是一味地犯愁,真不知该怎么去应对上下班都要与她相处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