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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梁文道好文共享:去殖的缺席
14/6/2007 18:17:23轉眼見,香港回歸十週年了,各式的慶典紛紛出籠,“例牌”的七一遊行也在醖釀之中,關於“回歸”的話題自然不絕于耳。五音令人耳聾,在各種喧囂聲中,梁文道“去殖的缺席”正如一道清流,冷洌,但值得深思。原文如下:
在整段香港去殖民地化的過程之中,最怪異的一點就是「去殖」這兩個字從來不是議題。英國政府固然不說「去殖」,中國政府也很令人意外地避談「去殖」;而香港人自己呢?除了極少數的例外,幾乎沒有人提出香港應該開展去殖民地的進程,於是「去殖」就從未成為社會的共同議題。不談「去殖」,那麼我們談什麼呢?我們怎樣描述香港去殖民地化的歷程呢?我們曾經用過「過渡」這個不大政治正確的字眼,如今那當然就是「回歸」了。
換句話說,「回歸」掩蓋了「去殖」,一切港英殖民地的變化都是回歸的問題,而非去殖的問題。這種特殊的用詞正好點出了香港在世界殖民地史上的例外地位﹕絕大部分殖民地最終歸宿都是獨立,只有香港走向了「回歸」。所以中國政府、英國政府和香港人都面對了一個史無前例的挑戰,一個以前沒有人處理過的課題,那就是怎麼樣把一個殖民地歸還到一個主權國家的手中。
然而什麼叫做「回歸」?香港這塊殖民地又該如何「回歸」?在談這個問題之前,我們或許應該先來探討「回歸」是如何掩蓋了「去殖」,和「去殖」難產的歷史原因。
在保衛天星碼頭和皇后碼頭的事件裏,有一種聲音被「發展對抗保育」的爭論淹沒了,集體記憶的交響樂轟鳴遮蔽了一種微弱的另類記憶,那是一段關於殖民地的痛苦記憶。聽一些老人家說,他們之所以不贊成保存天星碼頭,是因為他們從來都不喜歡天星小輪。曾經,當渡輪是唯一連繫維港兩岸的交通方式時,小輪本身是有階級差異的,比較廉宜的油麻地小輪是一般平民的選擇,而票價稍高的天星小輪則是「上等人」的航具。今天我們依然能在天星小輪的船身上看出一些痕迹,前後兩頭有類似門板的木框,它們隔開了一等艙和二等艙,坐在一等艙的不是洋人就是比較有錢的華人。一位老人家猶帶憤恨地告訴我﹕「那些鬼佬可以坐在一等艙裏悠閒地吸煙,要是一個衣衫不整的中國人走了進去,他們就會用怪異的眼光瞧你,似乎在告訴你,你不屬於這裏。」
或許這是段有所偏差的個別記憶,但它卻銘刻了一個時代的氣氛。曾幾何時,香港人都很清楚地意識到自己活在殖民地,大部分高級官員的職位都被外籍人士壟斷,許多百姓站在法庭上要聽控辯雙方以自己聽不懂的英語來爭論;殖民曾經是如此切實如此日常的生活經歷。殖民是什麼?最簡單地說,殖民不是主權誰屬的問題,而是一種不公正的體制。在這種體制之下,權力的分配既不合理也不民主,社會階層的劃分非常鮮明,崇高的地位只屬於外來統治力量與他們的合作者。
沒有人反抗過這種不合理的殖民體制嗎?當然不,爭取中文法定地位的運動就是一次著名的去殖鬥爭,此外更有無數大大小小的抗爭行動,只不過它們都被人淡忘甚至扭曲了。今年是「六七暴動」40周年,現在談起這件事,大家想到的就是滿街的土製炸彈和林彬之死,而事件主角回憶往事也多避重就輕若言又止,結果總結起來「六七」無非就是一次受到內地文革極左思潮鼓勵的不幸暴動。難道它就沒有半點本地的因素嗎?難道當年參與鬥爭的人全錯了嗎?難道當時的工人不是真實地生活在惡劣的工作條件底下?難道當時的英國統治者都是仁善的社會秩序守門人?港英政府如何未經審訊就捕捉了數十名左翼分子我們忘了,大家只記得英國人為香港帶來法治;港英政府如何查封左派報館我們忘了,大家只記得香港一直享有言論自由。
香港有過30人在街上聚會就算犯法的日子,香港有過話劇劇本要事先送檢的日子,今天我們享有而重視的一切都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而是各種政治立場各種階層職業的香港人自己爭取回來的。這就是香港曾經有過的去殖鬥爭。但是為什麼後來我們都不再討論「去殖」,甚至迴避「去殖」呢?
【去殖與回歸之一】
梁文道--牛棚書院院長
(http://specials.mingpao.com/cfm/main.cfm?SpecialsID=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