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森探案集(五)奇怪的合同 刘兰芝译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5/01 19:17: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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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里·梅森律师的机要秘书德拉·斯特里特小姐在她的姨妈家里度两周
假。她姨妈住在波来罗海滩。梅森律师刚刚去圣地亚哥与一位当事人谈话,
驱车回家时路过此地。正赶上是周六,阳光明媚,天气非常好。在德拉·斯
特里特小姐的再三劝说和梅艾姨妈的热情邀请下,律师终于决定在波来罗海
滩逗留一下。
德拉·斯特里特说:“正好,下周一早上我可以搭你的车回去上班。”
“是为了搭车方便呢,还是你们俩串通好了逼我在这儿度周末?”梅森
问。
“就算两者皆是吧,”德拉说,“谁不知道你是个大忙人,可再忙也不
能把周六和周日都搭进去啊,要劳逸结合嘛。想想看,姨妈已经为你准备了
一桌诱人的鸡肉汤团宴,这里的海滩上到处是身着泳装的美女。这还不算,
我还有一个秘密要告诉你呢。”
“现在什么秘密也吸引不了我。海浪、沙滩、美女、佳肴,有什么能比
这更诱人的呢?法律业务枯燥索然,办公室的空气令人窒息,读那些干巴巴
的法律文件真没劲。反正我今天是打定主意不走了。”梅森说。
“这么说,你对秘密不感兴趣了?”德拉眨着眼睛俏皮地说。“不,我
是说你找到了合适的理由把我留下来。至于秘密,不过是洒在蛋糕上的糖浆
——起个点缀作用而已。”“快去换泳裤,半小时后沙滩上见。那时我再给
你透露这个秘密。”她说。
“是关于有生命的?”
“有生命的。”
“两条腿的还是四条腿的?”
“两条腿的。唉,你就甭打听了,反正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好,20 分钟后见。”梅森说,实际上他只用了18 分钟。
他远远看见德拉四仰八叉地躺在沙滩上的一把大遮阳伞下。
“说吧,什么秘密?”他边问边欣赏地打量着她那晒得发黑的身体。
“该来了呀,”德拉开口道,“已经快中午了..哎,你肚子饿不饿?”
“实不相瞒,我肚子早就饿扁了,”梅森说,“不过想到你姨妈那鲜美
的鸡肉汤团,我觉得还是留着肚子好。”
“要不你先吃点儿东西垫一垫吧——哎,等等,她来了。”
顺着德拉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位身材窈窕、金发碧眼的女人正沿着
海边的湿沙带款款走来。
“看见了吧?”她问。
“看得一清二楚。”梅森说。
“瞧,那两条腿我没说错吧?”
“的确是除你之外海滩上绝无仅有的两条腿。我猜你的秘密肯定是她为
什么总是一人独行?”
“只猜对了一部分。我们把东西放在这儿,跟在她后面走走怎么样?”
“东西放在这儿没事吧?”
“这儿是私人海滩,我反正从未碰到过麻烦。毛巾、浴衣、拖鞋、读物
什么的从未丢过。”
“那就走吧。”梅森说。
“那女人绕道去小餐馆了。”德拉说。
“我们怎么办?”
“跟着她。那是一家专为洗海水浴的人开的快餐店,室外的。这下你可
以大饱口福了。”
“怎么个付费法?”梅森低头看看自己的泳裤问。“要是登记住了旅馆
的,签单就行。如果没登记,只要是海滩俱乐部成员也可以签单。”
“你可答应我要给我透露秘密的。”梅森说。他们向餐馆走去。
“咱们可要说清,我答应的是给你透露秘密,可不是给你介绍姑娘。”
“这难道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区别大着呢,就像‘犯罪事实’和尸体。你曾多次讲过:
一般人都以为凶杀案里的‘犯罪事实’就是尸体。可实际上,如果我没记错
的话,你说过‘犯罪事实’指的是犯罪的主体事件,而不是受害者的尸体。”
“原来如此,你给我透露的只是秘密,而不是秘密所包括的人。”梅森
说。
“你总算弄明白了。”德拉说。这时他们已经走进餐厅,“不过还有一
点,我留心观察她有10 天了,发现她始终孤身一人,无人陪伴。仅这点便可
说明她不是那么简单。”
“你这个秘密还包括什么内容?”梅森问。
“你看她的身材如何?”
“无可挑剔,十全十美。”
“你以为她是减肥才保持了身材?”
“有人说身材和嗓音是女人生活中最要紧的两件事。”“此话有理,”
德拉说,“你看,她坐在那边一个座位上了,你再过来点儿就能看见她了。
注意看她怎么点菜,有些事会让你吃惊的。”她提醒道。
梅森和德拉要了烤火腿三明治外加咖啡,身子靠在防水垫上,边吃边向
那边看,几分钟后那个金发女郎面前端上来一杯像牛奶似的饮料。
“她在过份地节制食欲。”梅森说。
“告诉你吧,那是一种半奶半乳脂的饮料,”德拉说,“这个信息我是
从服务员那里得到的,你再接着往下瞧,好戏还在后头呢!”
穿着泳装的金发女郎把那杯液体慢慢地喝了下去。服务员又端上来一块
咝咝作响的牛排、法式炸薯条和一盘沙拉,上面浇着冰淇淋的苹果派,还有
两块糖。
“我猜那两块糖是防备不到吃饭时间就饿的。”梅森说。
“你不知道,她4 点钟还要回来吃茶点的,”德拉说,“她要吃一个巧
克力圣代、一块大蛋糕,还要喝一杯巧克力奶。”
梅森好奇地挑起眉毛说:“我觉得你的兴趣是不是有点儿太过份,操心
得太多。”
“我还算多?我只是觉得太不可思议了。”德拉都快喊了出来,“告诉
你吧,我买通了服务员,他们都在厨房里对此事议论纷纷。他们把她每天食
用的卡路里加在一起一算,你猜怎么样?拿到好莱坞一说准会把人吓死的。”
“她是为了把身材保持在合适的水平?”梅森问。
“确切地说不是保持合适的水平,而是让体型横向发展。等一会儿她签
完单你再看她还干什么。”德拉说。
金发女郎吃完甜点,签了单,拿起两块糖向入口处走去。入口前有一个
很大的地磅,带一个大刻度盘、大指针。她在上面站了好一会儿。
德拉说:“在最近的8 天里她的体重增加了近7 磅。”
“你一直在观察着她?”
“是的,而且让我吃惊。这姑娘好像在拼命地增加自己的体重,并且效
果显著。”
“她这么做有多久了?”梅森问。
“听服务员说大概两周左右。”
“这条信息不会是白来的吧?”梅森问。
“是5 个美元换来的。”
梅森沉思地说:“这的确是一件值得注意的事。”
“你不是也看见了吗?”德拉说。这时金发姑娘离开地磅穿门而过。
“现在她该干什么去了?”梅森问。
“她在沙滩上有一把大伞,现在她该躺在下面,打打盹看看书什么的
了。”
“她不活动活动?”
“哦,是的,活动会使她增加食欲。不过,梅森先生,看来你那男性眼
光未受过专门训练,因此欣赏不了这种现象:你看见她的泳装了没有,紧绷
在身上,已经不能再撑了,随时都可能有撑裂的危险。”
“这些事你对姨妈讲过吧?”梅森问。
“我跟她提过两三次,她昨天还和我一起到海边来亲眼看了看。”
“姨妈不认识她吗?”梅森问。
德拉想了想说:“我觉得姨妈认识她。姨妈脸上总是挂着文雅的笑容,
对人随和。我们在餐馆用餐和在伞下休息时,她总戴着一副深色墨镜,似乎
不想让金发女郎认出她来。”
“但是她没说过什么吧?”
“没有。她这几天一直忙着准备她的鸡肉汤团和莱点什么的。”
梅森签了单转身对德拉说:“这里面好像有点儿文章,有什么不愿公开
的秘密。”
“我也这么想,可能是什么呢?”德拉说。
“她是不是总是一人独行?”
“她拒绝和海滩上那些色迷迷的男人来往,能做到这一点可并不是件容
易事。”德拉强调地说。
“这么说,你就不能完全做到这点?”梅森打趣地问。
“我只不过是在拒绝时表现得不够坚决,但是我让所有这里的人都知
道,我把周六和周日都留给了你。”
“显然你已经夸下海口能让我留下来。”梅森说。
德拉笑了:“你也应该为我想想嘛,梅森先生,你要是不来,我这一下
午真不知道该怎么过,晚上也没人陪我跳舞了。”
梅森若有所思地说:“浇着冰淇淋的苹果派,巧克力奶..我看这里面
一定有点儿问题。德拉,一个正在发展下去的身躯已经把定形的泳衣撑得快
要裂开了,这事不妙啊。”
“我们干脆在这儿设一个海滩办公室算了。”
“我想我们的当事人还不会把事情弄到那份上。”
“当然,泳衣虽有弹力但也有限,裂开怎么得了。”德拉说。
2
梅艾·柯尔比姨妈热情洋溢地迎接佩里·梅森,“这么长时间不见,我
以为永远也见不到你了,”她说,“你把德拉也弄得总不着家,一年四季忙
个不停。”
“是啊,姨妈。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又是几个月过去了。我们忙完一个
案子又接着忙另一个,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
“你们还是悠着点儿好。人都是肉长的嘛,哪个经得起这么折腾呀?快
请进,里面请,我这儿还有位客人要拜见你呢!”
德拉站在门口,梅艾姨妈一边把梅森往屋里让,一边挤了挤眼说:“让
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黛安娜·爱尔德小姐,这位就是佩里·梅森先生。”
一个年轻姑娘站在窗边,她就是下午在海边见到的那位金发女郎。
她朝梅森伸伸手迷人地一笑说:“能认识您真是荣幸之至。久仰您的大
名,早想有机会亲自拜见您一面。今天多亏柯尔比太太搭桥,她真是个热心
人。”
梅森瞥了德拉一眼,见她摇了摇头便说:“你过奖了,爱尔德小姐,荣
幸的是我。”
黛安娜·爱尔德说:“上周我在沙滩见到您的秘书,但却不知她是谁,
我这人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她漂亮出众,气质不凡,大家都以为她是——”
“得了,黛安娜,让我们大家都自惭形秽的是你。”德拉说。
梅艾姨妈说:“好了,现在我们大家去喝点儿上等的马丁尼酒,然后再
吃饭——鸡肉汤团。”
黛安娜说:“这里的人都知道柯尔比太太的鸡肉汤团,它们几乎与梅森
先生一样赫赫有名。”
“想吃吗?”德拉问。
“还用说,我早就垂涎三尺了。”
他们俩迅速交换了一下眼色。
喝完酒,趁还没有入座吃饭,梅森把德拉支到一边小声问:“这是怎么
回事?是圈套还是陷井?”
“我看都不像。不过是姨妈想让我们吃一惊罢了。她知道我对黛安娜感
兴趣,她又和黛安娜有交情,所以就把她请过来了。”德拉说,“梅艾姨妈
考虑问题一般还比较周到。她知道这里好多人都想见见你,但是你来这儿吃
饭时,她从不请外人,这次是例外。”
“有什么发现吗?”
德拉正想说什么,梅艾姨妈说话了:“来吧,你们二位。你们谈业务也
好,谈情说爱也好,总不能饿着肚子谈吧。过这边来坐。佩里,你坐这儿,
德拉,你坐那儿,黛安娜挨着我。大家都别客气,想吃什么就自己动手吧。”
半小时后,他们吃完了热馅饼和咖啡,德拉拍着肚子说:“哦,真是太
好吃了,姨妈。不过我担心我这下子起码增加了一磅半体重。”
“我也是——不过这正是我希望的。”黛安娜说。
梅森抬了抬眉毛。
过了片刻德拉问:“你为什么希望如此?”
“是的,因为我正在努力增加体重。”
德拉朝她的身上看了一眼,黛安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有些事我不
便说,我知道你们会不理解,认为我哪需要增加什么体重,可实际上,我,
我不得不再增加4 磅。”
“你不是打算改行当角斗士吧?”德拉说,“哦,黛安娜,玩笑归玩笑,
话说回来,我确实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梅森的眉毛挑起,也做了一个无声的提问。
黛安娜脸红了,她说:“我不知该从哪儿说起,这件事,哦,真是对不
起。”
“不是我们好管闲事,”德拉说,“但是既然你已经引起了我们的好奇
心,就不妨让我们满足一下吧。况且我最了解我的老板了,他的好奇心一旦
被勾起,就像大楼里的白蚁一样会啃得他六神无主,不得安宁,不弄个水落
石出不会罢休。如果不保密,你就讲一讲吧。”
“这确实是属于机密范围的,我本不想把它说出来,”黛安娜说,“不
过我了解柯尔比太太的为人,她嘴很严,从不说长道短的,这是她为人的一
大优点。至于你们,一个是律师,一个是律师秘书,更不会把这事拿出去乱
讲。”
“那就快说吧。”德拉催促道。
“事情是这样,我要当新潮时装模特儿了。”黛安娜说。
“新潮时装模特儿?”德拉问,黛安娜顿了一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这事乍听起来有些荒唐,”她说,“但是,对增加的体重我会得到报
酬,并且..怎么说呢,就是这么回事。”
“等等,”德拉说,“说白了就是你增加体重就有人付你钱,是吧?”
“是的,总共要增加12 磅。”
“有时间限制吗?”
“有。”
“还有人付钱?”
“对,是一些设计家。这事听起来是有点儿离奇..我也不知该从哪儿
说起。总而言之,有些服装设计大师认为现在大多数人都赶时髦,追求身材
美,所以就拼命减肥、节制食欲,其实这种现象是违反人的天性的,他们认
为如果人们不太理会节食,想吃多少就吃多少,随心所欲地生活,生活就会
更轻松、愉快。
“当然,有些人是天生肥胖,我的设计家也不喜欢那种体形。他们希望
的是——拿他们的话说,是体态丰满的年轻姑娘。太瘦的人要逐渐增加体重,
等增加到合适的程度时,再穿上他们设计的新款式服装。等我增加到合适的
体重时,他们还要给我拍模特儿照,让我上电视、拍电影,广为宣传我,我
将成为一个新潮模特儿,领导服装新潮流。
“你们知道吗?时装表演会上的那些身材苗条的名模儿,她们穿着各式
时装扭着杨柳细腰在台上表演,可台下的那些观看表演的女人们却个个几乎
都比模特儿们重20 至30 磅。
“我的设计家们让医生给我做了检查,医生说我再增加20 至30 磅同时
仍保持腰围和身材基本不变没问题——他们还说,要努力创造一种曲线美的
时装,反映出女性的..哎呀,我说这些干什么?”
黛安娜突然用手捂住涨红的脸说:“我说这些是不是太离谱了。”
“没什么,”梅森说,“我很感兴趣。我觉得这事还挺深奥的。你刚才
说到了你的设计家,是个时装公司吗?”
“其实,我也不知道设计家是谁,我只是通过一个代理..按合同规定,
这件事我对谁都要守口如瓶的。”
“哦,是这样。”梅森说。
“你的体重增加了吗?”德拉问。
“当然了。其实最近5 年内我一直都在注意节食,认真节制每一卡路里
的摄入量。但是现在好了,我可以放开肚子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我的胃口已
经好到非吃不可的程度。增加体重没什么难的,难的是当我增加到一定程度
时能否控制住饮食。我担心我会控制不住再超标了。”
梅森说:“其实,你的体形已经让女人们都羡慕了,你具备了让服装商
能卖出新潮服装的体形。”
“没错,推销新潮服装正是这件事情的目的所在。他们就是想大批推销
这种时装。他们知道女人们其实都不愿意忍饥挨饿地节食保持体形,而像我
——换句话说,如果能发现一个合适的模特儿,他们就能开创一种新潮时装,
就能赚大钱。”
“于是他们就发现了你,”梅森说着举起盛咖啡的杯子,对着有些窘迫
的黛安娜笑着说,“来,黛安娜,为你的成功干一杯!”
15 分钟后,梅森把德拉拉到一边说:“德拉,黛安娜的这件事有点儿不
大对头。她说过还有合同,肯定是书面的,可她是个不错的女孩儿,我不忍
心看着她就这么把自己的身材给毁了。这样,我找个借口离开,你留下来找
机会好好和她谈一谈,你们女人对女人总是好说的。注意多套点儿有关合同
的情况。你在律师事务所也干了这么久了,只要能弄到那份合同看一眼,就
会发现一些问题。”
“要真的因为增加体重就能挣钱,那她的生活可就太理想化了,她会乐
坏了。”德拉担心地说。
“如果没有人突然嫁祸于她,就先让她继续生活在理想中,保持曲线美
吧。”梅森说。
德拉笑了,“增加体重还不容易?想增加很快就增加了。但是要减轻体
重却不那么容易了,甚至会很痛苦。到底是谁想要她这么做呢?我的意思是,
为什么有人要签这样的合同?”
“黛安娜和你姨妈是好朋友,我们要帮帮她。这事我看先这么办吧!”
梅森说。
3
第二天上午10 点钟,梅森房间的电话铃响了。
“收拾好了吗?”德拉在电话里问。
“收拾好了,一切就绪。”梅森说,“你现在在哪儿?”
“楼下的大厅里。”
“有什么消息吗?”
“有,是关于那份合同的。”
“什么合同?哦,你是说黛安娜·爱尔德的那份合同?”
“是的。”
“你弄清楚了?”
“不仅弄清楚了,我连合同都搞到手了。”
“干得不错!”梅森说,“上楼来吧,我在电梯口等你。”
梅森见了德拉问:“你吃早饭了吗?”
“还没有,你呢?”
梅森摇了摇头。
“我饿死了。”她说。
“进屋吧,”梅森说,“我让他们立即送点儿吃的来,我们到阳台上去
吃,边吃边看看大海,多有情趣啊!”
梅森给服务台打电话,订了一份火腿牛排、两份煎蛋、一壶咖啡,还有
吐司。
德拉走到大镜子面前,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说:“我担心别受黛安娜的
影响,不节制食欲地任其发展下去。”
“不会的,这儿的早餐不含脂肪。”梅森说。
“我可从来都是数着卡路里吃喝的。结果现在却受到黛安娜增重能挣钱
的影响,食欲好像有所增加,我似乎觉得还应该再要点儿甜面圈和肉丁烤菜、
土豆条什么的。”
“真的吗?”梅森问着,伸手去拿电话。
“你还当真了吗?”她笑了,“我不过说说而已,开个玩笑。你还是先
看看这份合同吧,你可要当心说不定你也要失去一位秘书小姐。唉——怎么
就没人把这么便宜的事告诉我呢?”“受影响了不是?”梅森说。
“好事是不会从天而降的,事在人为嘛。我也正在考虑怎样才能争取到
这份美差。想想看,喜欢吃什么就放开肚子吃,增加了重量还有人付你钱,
一份有保障的收入,况且也用不着担什么心,只要该胖的地方一定会胖,不
该胖的地方一定不会胖。”
“什么是该胖的地方?”梅森问。
“就是你们男人爱注意的地方呗!”她说。
梅森稳坐在一把椅子里,翻了翻合同,眉头皱起,细读起来。
服务员拿来早餐和餐桌时,梅森已经看完了合同。
德拉看着服务员把餐桌在阳台上摆好离开了房间、梅森慢慢地呷了一口
咖啡后,才发话:“怎么样,感觉如何?”
“这是我所看过的最糟糕的一份合同。”梅森说。
“我以为你会对它感兴趣呢。”德拉说。
“奇怪的是,乍一看这份合同完全符合合同的逻辑,合乎情理,可实际
上通篇说的好像是在行善。比如,甲方同意黛安娜的担心:即增加体重可能
会给她的秘书工作带来不良影响,同时承认在双方签定这份合同时,乙方完
全有机会继续受聘为一家律师事务所的年薪5200 美元的秘书。
“但由于甲方希望乙方放弃现有的秘书工作,一心一意投身于模特儿事
业,特此保证她将获得每周100 美元的收入,支付时间为每星期六上午。
“此外,作为乙方,黛安娜同意在10 周内增加体重12 磅,签约后立即
辞去现任工作,坚持在海滩散步,尽可能多地接受日光浴。
“双方同意,在甲方要求的时候,乙方可以穿比基尼泳装照相,但甲方
不得要求乙方裸体。如果乙方在穿泳装照相时提出要求,可由一名女士相
陪。”
“听着,下面到了合同最精彩的部分了,”梅森说,“合同是这样写的:
经双方再三协商认为,黛安娜的总收入将会大大超过每年5200 美元,这个数
目将是甲方保证的最低收入,黛安娜有权如数得到。但是,如果她所得总收
入超过这个数,超过部分则要与甲方五五分成。由于甲方要承担不可预计风
险,故双方同意对乙方的总收入进行定义,以便对她在合同期内从任何渠道
所得到的任何收入进行五五分成。
“本合同有效期为两年,甲方有权续签两年合同。如续签的合同到期,
还可以再续签两年。“在合同有效期内,乙方从任何来源所得超过每周100
美元的收入,都将视为应与甲方五五分成的总收入,无论收入来源是模特儿
表演、健身课、特写照、上电影、拍电视,或其他来源,包括选美奖、礼品
等,包括任何遗产、遗物等等;并在此申明,由于甲方对合同期内乙方的收
入提供了担保,制定了使乙方在公众场所出人头地的计划,并提供乙方很多
增加收入的机会,因此甲方有权获得总收入的一半,不论收入来源如何,不
论是否由于甲方代表乙方直接或间接的努力的结果,不论是否由于甲方努力
公开宣传的结果。”
梅森举起刀叉,把火腿牛排一分两半,放在德拉盘子里一半,给自己留
了一半,然后全神贯注地吃起火腿和煎蛋来。“接着讲啊。”德拉说。
“黛安娜是个招人喜欢的女孩儿。”梅森说。
“是啊,尤其是她那优美的身材,婀娜多姿。”德拉说。梅森点点头。
“那么有魅力,哪个男人见了能无动于衷呢?”德拉又说。
“这是什么意思?”梅森问。
“你以为甲方不是看上了她这一点吗?”
梅森说:“我从事律师这么多年了,什么稀奇古怪的合同我都见过,可
是像这种合同还真不多见。甲方是不是一见美人儿就不由自主地发起慈悲来
了?”
“我从事秘书工作年头也不少了,什么样的事没见过?依我看,这份合
同并没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德拉故意有板有眼地说。“按照这个合同的条
款,如果黛安娜碰上一个百万富翁,得到价值10 万美元的贵重礼物,或者嫁
给一位百万富翁,等他死了,得到上百万美元的遗产,她都得分给甲方50%。”
梅森说。“嫁一个百万富翁,这对我们这样的一个小城市里的律师事务
所的秘书来说,可是件可望不可及的事。”
突然,梅森习惯性地把手指捻得“劈啪”作响。
“弄明白了?”德拉问。
“我只是找到一种解释,”梅森说,“但不知道是否对路,不管怎样也
算作一种解释。”
“快别兜圈子了,说啊,我这段时间算被这事给搅糊涂了。”德拉说。
梅森说:“我们假设甲方,即这个叫哈里森·博雷的人,认识了一个非
常有钱的人,这个富人有点儿古怪——专对富有性感的金头发的女人感兴
趣。
“我们还假设这个博雷帮他的富人朋友到处寻找他需要的那种女人。于
是他在海滩上一边装作休假,一边透过泳衣观察周围的女人,他认为黛安娜
是最接近的目标,不过可惜她还不够丰满,缺乏一定的曲线。”
“要是黛安娜不够丰满、缺乏曲线,我的身材不就成了麻杆儿了吗?”
德拉插了一句。
“个人喜好不同,”梅森没太理会她的话接着往下说,“这个富有而又
古怪的人有一个与众不同的特点,他有得是钱却不喜欢太瘦弱、太苗条的女
人,而偏偏喜欢胖而不肥、体态丰腴、身材健美的年轻姑娘。”
“八成是个老色鬼。”德拉说着,忿忿地眯起眼睛。
“是啊,完全可能。”梅森说,“有些既有钱又古怪的老色鬼恨不得能
返老还童才好。也许年轻时他就曾与一位特别性感的金发女郎有过一段风流
韵事,那位金发女郎也长着一对与黛安娜一样的坦率真诚、清澈明亮的蓝眼
睛。
“所以博雷就和黛安娜签了这么份合同。他让她增加体重,让她照他的
话去做。然后在一个合适的时候便把她介绍给那个被蒙在鼓里做春梦的老色
鬼,就等着美梦成真了。
“事情的发展会有几种可能。那个受骗上当的倒霉鬼可能只是与黛安娜
有来往,博雷躲在幕后操纵这场骗局;也有可能那人不仅以礼物慷慨馈赠黛
安娜,而且,若博雷操纵得手,双方产生爱情,最终还会结为伉俪。”
“这样一来,就便宜了博雷,他不费吹灰之力只要黛安娜得到什么都有
他的一半儿。”德拉说,“有时爱情就是个悲剧,结婚不过是一个美丽的肥
皂泡——迟早是要破灭的。”
“接着,合同就起作用了,”梅森说,“按合同规定,在合同期间乙方
所获任何钱财,无论是遗产还是遗物,都要视为总收入的一部分。博雷的如
意算盘是:那个有钱的丈夫虽然达到目的,得到了如花似玉的年轻妻子,可
是好景不长,不久便一命呜呼了,而黛安娜继承了他的大笔遗产,博雷则站
在她身后举着一把刀与她平分秋色。”
德拉想了想问:“这就是你的解释?”
“不仅如此,这也是合同为什么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延长的解释。只
要甲方愿意,这个合同就可以有效两年、四年或六年。虽然他是希望越早越
好,能在两年之内有结果更好,但是如果不可能,假如那个老不死的比他预
计的能活,他就再延期下去,到了四年头上还没死,还可以再续两年。”
“那黛安娜呢?博雷是要让她去当杀人犯吗?”德拉问。
“不,不会的,”梅森说,“他不会那么做。”
“为什么?”
“因为杀人犯是不能从被杀的人那儿继承遗产的,”梅森说,“因此,
博雷不管怎么在幕后操纵,他一定要让那个有钱的丈夫自然死亡。如果他被
杀死,杀人犯也一定要是别人。作为遗孀,黛安娜会合法继承万贯遗产,而
促成这件事、把黛安娜带入众人眼中又让她与其丈夫成婚的博雷,这时候便
会从幕后跳出,拿出合同,理所应当地要他的五五分成。”
“如果是这种情况,公众会认为这份合同是违反道德、动机不纯、影响
十分恶劣的,还怎么会让它执行呢?”
“当然,但是正因为是这么一种情况,有着这么一个背景,黛安娜就要
考虑一下了。如果她真的成了一位腰缠万贯的遗孀,自己还年轻又有前途,
她未必想把生活中这段插曲,即节食、增重、有意勾引百万富翁以及其他等
等她认为不太光彩的事让众人知道,那显然对她没好处。”
“总之,当哈里森·博雷在海滩上寻找美女并看上了黛安娜时,她的美
丽就使她成为一棵潜在的摇钱树。”德拉说。
“还不能这么说,”梅森说,“别忘了,黛安娜虽然具有脱衣舞女也比
不了的身材,可本质上却是一个心地纯洁的姑娘。这些也正是博雷看中的地
方,所以他才舍得出资。我敢说,这种外表与内心之美融为一体的姑娘,是
打着灯笼也难找的。
“按一般说法,像黛安娜这样身材好、相貌美的女孩子都有点儿浅薄,
她们追求虚荣、玩世不恭,而黛安娜则不同,她单纯、善良、聪明而又贤惠。”
“我看是黛安娜的这些优点让你动心了吧?”德拉说。
梅森目光严肃地问:“黛安娜跟你提博雷了吗?都说了些什么?”
“几乎没怎么提,她好像不太了解他。
“黛安娜当过律师事务所的秘书,她当然意识到自己有一个什么样的身
段,这对她来说是何等重要。要是腰围变粗,整个体形就变了,所以她常去
游泳、散步。夏天下午5 点她就下班,趁天黑穿上泳装去海边游泳、散步,
不间断活动。”
“她就一个人去?”梅森问。
“她喜欢一个人,她喜欢一个人运动。有些男人也想和她一起游泳但都
受不了她那种运动方式。没几个男人能跟上她的运动节奏。她有时散步,有
时跑,有时游泳,有时又晒日光浴。
“她还喜欢站在镜子面前欣赏自己的裸体。体形好的女人都喜欢这样。
由于对泳装穿着是有规定的,但穿泳装经太阳一晒就会在身上留下一道道印
子,这是她最恨的了。所以她干脆在后院修了个日光浴场,每天都要躺在那
里晒裸体浴。
“在签这份合同前差不多三个星期时,她发现有人老盯着她,后来被一
个男人跟上了。那个男人30 左右岁数,目光炯炯,举止洒脱,看上去像是个
电影明星。”
“后来呢?”梅森问。
“开始没什么事,黛安娜习惯于引人注目,对男人对她做无礼举动也习
以为常,不大惊小怪,她对这些能不露声色地从容应付。
“终于有一天博雷走到她面前对她说他有一个业务方面的建议想和她探
讨。她对他说,你离我远点儿,别没事找事。他说他真的有正经事找她,是
有关她能在好莱坞谋到一个相当不错的位置的事,有关她的前途,她肯定会
感兴趣的。
“黛安娜一听当然感兴趣,于是博雷就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他那套新潮
时装的事,说什么如今苗条身材的女人都变得不稀罕了,那个最受欢迎的女
演员梅里·韦斯特只要一种新款式服装上了她的身,满大街的女人都着了魔
似地跟着模仿,其实大自然并不希望女人们都变得千篇一律杨柳细腰的,女
人成熟以后,身材应该丰满才好。
“黛安娜说博雷很有口才,知识面广,他的建议很有说服力。
“黛安娜所要做的就是增加体重和加强锻炼,使肌肉丰满,但不肥胖。
博雷特别强调后一点。”
“后来,他们就签了合同了?”梅森说,“她没有听听别人的意见和劝
说吗?她当时不正在律师事务所做事吗?”
“没有,她没有征求任何人的意见,”德拉说,“博雷特别嘱咐她千万
不要和任何人提起这件事,再好的朋友也不能说。要是有人问起辞退工作的
理由,就随便说一个,绝不能把这事说出去。
“博雷对她说,因为他想让这种新式服装真正具有个性化,要让女人们
先了解黛安娜的身材美,然后再意识到她们找到了一种合适的新潮服装样
式。博雷还对她说,女人对新式的服装心理上开始都有抵触,等到时兴起来
了,她们又都争先恐后地赶时髦。
“博雷给黛安娜出主意说让她尽可能多地吸引人们的注意,然后他还要
安排她去进行有关健美的讲演,稿子由他来写,她照着念就行。主要是宣传
大自然,希望女人们具有曲线美,男人们喜欢有曲线的女人,那些杨柳细腰、
一走三晃、病病恹恹的模特儿不过是服装设计师琢磨出来的艺术副产品,她
们矫柔造作,令人作呕。
“博雷说,他的这种新潮时装将很快在全国时兴起来,所有的女人都会
把节制食欲抛到九霄云外,开始适当地增加体重,但只能让身体变得丰满,
不能变得臃肿肥胖。他打算专门开设一个黛安娜系列工作室,专门研究健美
的体形和动人的曲线。”
“够了,我不想再听这家伙胡言乱语了。”梅森说。
“这也算是一个行当,谁不想下小赌注赚大钱呢?”
“那也得看干什么!”梅森说,“这个赌注也下得太玄乎了..好吧,
接着讲,签了合同后又怎么样了?博雷这个家伙是不是把她骗得百依百顺,
整天死缠着她?”
“这方面倒是出乎意料,”德拉说,“黛安娜也怕他来这手,因此总有
些不放心。后来博雷见她犹犹豫豫的,就直截了当地对她说,他不是那号人,
一旦签了合同,她就会看不见他了。他还有好多正事要办,他要去好莱坞、
纽约、巴黎等地忙自己的事,跑跑广告推销等。这样,黛安娜就和他签了合
同。
“签合同后,黛安娜就真的再也没见过他,只在电话里通过话。博雷经
常打电话给她,从电话里黛安娜发现虽然不见他的影子,但是她的一举一动
都好像在他的密切监视之中。”
“这倒挺有意思。”梅森说。
“可黛安娜觉得这让她十分讨厌。”
“那她怎么得到那100 美元呢?”梅森问。
“每个星期六上午她都会收到一封装有支票的信。支票的签名是好莱坞
荐才模特儿代理公司总经理哈里森·博雷。”
“德拉,”梅森说,“这件事我们刚刚接触,还不好断言它肯定与某个
谋杀案有联系。但是这件事是会慢慢发展的,随着发展,有些事情就会越来
越清楚。博雷的那些话显然是值得怀疑的,合同语言虽然看似严肃,却丝毫
经不起推敲,一推敲就漏洞百出,纯粹是一派花言巧语。
“我倒是希望我们能尽早地发现潜在谋杀案的蛛丝马迹,而不能等到已
经出现危险了,还没有任何反应。我的设想是,等博雷把黛安娜介绍给他的
百万富翁,我们就见机行事,到时我们会给博雷来个出奇不意,让博雷有口
难辩、束手就擒,说不定能让黛安娜就此发一笔大财。”
“别忘了,按合同规定,黛安娜每发一笔财,就有博雷的一半。”德拉
说。
“规定是规定,规定有时也未必就行得通。”梅森说,“我们暂时假定
博雷没安什么坏心,你把合同先还给黛安娜,我们在暗中多关照着她。”
“是啦,早知道你会这么做。”德拉说。
梅森的目光扫了她一眼,但除了脸上那纯洁无瑕的表情外,没发现其他
什么。
电话铃响了,德拉拿起电话。
“喂,你好,这里是梅森先生的房间。”德拉说。电话里传来黛安娜慌
张的声音。
“喂,是德拉吗?太好了,可算找到你了。是你姨妈告我你在这儿的。
德拉,那份合同我得马上拿回来。很抱歉,我实在是不得已。合同的事你没
有和别人说起吧?”
“为什么要拿回去?”德拉问。
“因为,因为我觉得不应该给别人看这份合同。按规定,我是不能过早
地、不适时地对这件事进行宣传的。天哪,德拉,都是我不好,不该把合同
给你,也不该把有关合同安排说出去。这事至今我只对你一个人讲过。博雷
先生反复告诫我,千万不要对外人讲,最好的朋友也不能讲,否则一传十,
十传百地一传开,新闻媒介就会抓住不放闹得满城风雨,这种过早宣传很有
可能会造成不好的结果。
“博雷说过他们在把我作为新潮模特儿推出亮相时,首先要对我进行各
种宣传,让我上电影,去电影厂试镜头,但在这些还没准备好之前,不能透
露半点儿风声。不能让那些四处投机取巧捕捉信息的记者们抢先一步。”
“你是不是想让我把这个合同寄给你?”德拉问。“如果合同还在你那
儿,我这就去取回来。”
“你现在何处?”
“离你们住的地方三街区远的一个杂货铺里。”“那你就来取吧,我等
着你。”德拉说。
她放下电话,转身朝着梅森,见他两眼含着关切的目光。
“是黛安娜吗?”梅森问。
“对,是她。”
“她想把合同要回去?”
“嗯。”
梅森沉思着把目光移向天花板,“她是不是要自己来取?”
“是的。”
“她为什么会突然变得这么担心了呢?”
“她没说。”
“如果她来,就请她进来,就说我有话对她说。”梅森说。梅森点着一
支烟,看着缕缕青烟飘浮而上。
他终于又说话了:“这个哈里森·博雷十分可疑,他可能比我想象得更
狡猾。”
说完他陷入沉思,默不作声,直到门铃响起,德拉上前开门。
黛安娜站在门口说:“德拉,太谢谢你了。
“我就不进去了。你把东西给我,我马上就走。”
“请进来吧。”梅森邀请道。
德拉把门开大了些,黛安娜站在门口急忙说:“不,谢谢了,梅森先生,
我就不打扰了,我还有事这就走了。”
“请进,我有话要对你说。”
“我..”
梅森指了指椅子示意让她坐下。
黛安娜不好意思回绝律师的邀请,进退两难,犹豫片刻还是进来了。“我
确实还有点儿事,况且我也不想打扰你们。我让德拉小姐看了我的合同,因
为我看她挺感兴趣的。其实,我就是有点儿不放心,只要合同在就好,您不
知道,这份合同对我来说有多重要。”
“你有监护人吗?”梅森问。
“没有,我母亲六个月前刚去世。”
“她给你留下什么遗产了吗?”梅森漫不经心地问。“天啊,哪有什么
遗产。她倒是给我留了一封遗书,上面写着一切都留给我所有。可她有什么
值钱的东西留给我?倒是我一直在赡养着她。我不得不求有一份稳定的工
作。我不是没想过——比如搬到城里住,但是母亲不同意,她喜欢这里,我
又不忍心把她一人扔在这儿不管。可这儿实在离城里太远,来回上下班不方
便。”
“你父亲还活着吗?”
“我10 岁时父亲就死了。好了,梅森先生,我不能再耽误您的时间了,
况且,还有人在等着我,我只好先告辞了。”“那好,德拉,把合同给她。”
梅森朝德拉点点头,示意把合同交给黛安娜。
黛安娜接过合同,羞怯地和梅森握了握手表示感谢,她说:“真是太谢
谢您了,梅森先生,认识您真荣幸。”然后转过身,迅速走出门,头也不回
地向走廊的另一头跑去。
“这下子完事了。”德拉关上门说。
梅森摇摇头说:“这姑娘需要人照看着点儿。”
“合同不是还给她了吗?”
“那博雷呢?”
“鬼知道。”
“博雷答应过每周付她100 美元,”梅森说,“每年付她5200 美元。可
是他要是突然不付了会怎么样呢?”
“这方面博雷也许会说话算话的。”
“如果博雷确实有钱还好说,但是现在谁能保证他确实有钱呢?没有人
了解他。”梅森说。
“黛安娜把工作辞退了,又把体重增加了——上山容易下山难,涨潮的
时候往海湾外划船挺容易,可你想划回去,可就不那么容易了。”
“假如某个星期六早上邮局没有寄来100 美元,假如她给博雷的办公室
打电话没有人回电话,那怎么办?”
“那样的话,黛安娜可就惨了,处境会非常难,”德拉说,“不过既使
她没辞去那份工作,不定哪天老板一不高兴也会对她说再发你最后两个月薪
水,以后就给我走人。”
“这种可能性也是有的,”梅森说,“但是如果她干得让老板满意,老
板也不会轻易说炒就把她炒了啊。”
“博雷也不能轻易说炒就把她炒了啊。”德拉说。
“那就要看博雷怎么想了,”梅森说,“如果黛安娜嫁给了一个百万富
翁,而他能把她的所得对半分还好,如果没有这种可能,博雷就会拒绝支付
她每周100 美元,那样的话黛安娜除增加了几磅重量、得到几张毫无价值的
合同纸外将一无所得,她对博雷没有任何制约能力。”
梅森突然对德拉说:“你马上叫保罗·德雷克到侦探所来。”
“我们要采取行动吗?”德拉问。
“是的,事实上这件事已经引起了我的好奇心。作为一名律师,我不能
眼巴巴地看着黛安娜被无辜欺骗却在一旁袖手旁观、无动于衷。
“我知道作为律师这样做是本末倒置,但是我敢打赌,不等我的调查出
结果,黛安娜就肯定会主动登门求助。那时,至少我们能抢先博雷一步,争
取主动,决不能落在他后面。”
德拉调皮地对梅森说:“假如黛安娜是个胸脯扁平、没有任何线条的女
人,你还会对她这么关心、这么惦记吗?”
梅森笑了笑说:“坦白地说,德拉,我自己也不清楚。但我现在之所以
对她这么上心,动机只有一个,那就是好奇心。此外,我要让博雷这家伙尝
一尝教训,让他知道欺骗良家妇女可不是闹着玩的。”
“好吧,我现在就给保罗打电话,”德拉说,“他星期天这个时间都要
去办公室转转,看看有没有前两天侦探们打来的报告。”
德拉要通了电话,等了一会儿说:“喂,是保罗吗?你好,头儿有话跟
你说。”
梅森走过去拿起电话说:“嗨,保罗,我这儿有个事交给你去干。有个
叫哈里森·博雷的人,开了一个名叫好莱坞荐才模特儿代理公司,地点在好
莱坞,以上这些信息是属实的。”
“你想让这个博雷怎么样吧?”德雷克问。
“我让你盯住这小子,另外特别留心一下他是否和某个对年轻女人感兴
趣的百万富翁有关系。一旦发现有这方面的情况,就立即告诉我。
“要小心,别让他发现有人在暗中盯他的梢,以免打草惊蛇。”
“好,我马上派人跟踪他。”德雷克说。
“还有一条线索,”梅森说,“有个姑娘叫黛安娜·爱尔德, 24 岁,
金发碧眼,身材很好。家住在波来罗海滩。六个月前死了母亲, 10 岁时就
没了父亲。她曾在一个律师事务所工作,我对她感兴趣。她在这儿住了很长
时间,估计查她的背景不会太难。我现在特别想知道是否有人在后面监视
她。”
“我能冒昧地问一下谁是你的当事人吗?”德雷克说,“我只是想把这
事弄得更有头绪些。”
“我就是当事人,让你的人开始行动吧。”梅森说。
梅森放下电话,德拉问道:“怎么,你以为有人在监视黛安娜?”
“我不过是这么想,”梅森说,“我想知道是否有人知道她和我们谈过
话并对她提出了警告。因为她看上去不知为什么心烦意乱。假如有人在玩纸
牌游戏,我想知道玩的人是谁,要是有人请我坐下和他一起玩,我就摸牌奉
陪到底。德拉,你有什么见教吗?”
德拉笑了:“无可奉告。我就是对一件事不理解:如果黛安娜是个胸脯
扁平、毫无曲线的女人,事情会怎样发展?”
4
佩里·梅森周一上午参加了一个法院听证会。听证会一直进行到下午才
结束,律师回到办公室时已经是3 点半钟了。
德拉一见面就对他说:“保罗来了,要向你报告关于你的朋友哈里森·博
雷的消息。”“好哇。”梅森说。
“那我告诉他一声,就说你已经回来了,让他来和你讲。”
德拉打通了电话,几分钟后梅森的私人办公室门口响起保罗·德雷克的
暗号敲门声。德拉上前开开门请保罗进来。
“嗨,美人,”保罗说,“你晒了两周日光浴变得更俊了。”
“俊了有什么不好?”德拉打趣地说。梅森说:“她让我留在波来罗海
滩,我在海滩上盯着黛安娜被晒得够呛。你还没见那个姑娘呢!整个儿一个
黑美人儿。”
“侦探们已经告诉我了,说她美貌出众,特别是她那身条。”保罗说。
“她不仅长得漂亮,人也不错,可我却担心她会当牺牲品。有什么发现
吗,保罗?”梅森问。
“当然了,”德雷克说,“了解黛安娜不费什么力气,我的侦探暗中走
访了波来罗海滩,了解到她曾为一家律师事务所做事,她在那儿工作了很长
一段时间。她虽然在法律事务的处理上没什么经验,却是个熟练的打字员和
速记员。周围的人都喜欢她,同事们也愿意与她共处,当事人及另外两个速
记员都对她印象挺好。
“可是前不久她突然莫名其妙地辞职不干了。也没说清为什么要辞职,
什么原因辞职,一夜之间就一走了之。只是在两个星期前才和同事们去打了
个招呼。
“她母亲去世前的18 个月内没有经济来源,只靠她来供养,母女二人相
依为命。她收入的每一分钱都用于维持母女二人的生计,同时还要省吃俭用
精打细算地支付一笔护理费。她白天在律师事务所上班,晚上回家接替护理
母亲,可以想象,无论从体力上还是经济上对一个姑娘来说都是很难的。”
“难道就没有一个人知道她辞职的原因吗?”梅森问。
“没有。她对整个事情始终守口如瓶。她只对人说她想活得轻松一点儿,
过去的日子太苦了,太紧张了。了解她的人都挺同情她的,都希望她生活得
好一些。
“同办公室的一个女孩认为黛安娜可能是要结婚,但又不想让别人知道
这事。她这么认为也有理由,因为人们每当问起黛安娜辞职以后想干什么时,
她都故意避而不答。
“黛安娜的父亲在她刚刚10 岁那年就淹死了。当时他和另外一个人去卡
塔琳纳游玩,他们缺乏这方面的经验,驾着一艘装有外载马达的敞开式小游
艇就出发了,对海上会遇到什么问题全无任何思想准备。他们显然是顶风走
的,没多久油就烧光了,在水面上顺水飘了一阵后终于翻了船。海岸警卫队
发现了那艘翻了的船。”
“尸体呢?”梅森问。
“另外一个人的尸体找到了,可是乔冶·爱尔德的尸体却一直没有发现。
当时他死后留下一点儿财产,但因为没发现尸体使这个案子多少有点儿麻
烦,拖了挺长时间。过了一段时间,法院接受了证明此人确已死亡的非主要
证据,所以那些财产作为夫妻共有财产就判给了她母亲。她母亲当时努力想
把这件事弄个清楚,也好多得到些好处,但是没用,因为这件事太复杂了。
我想该努力的她都努力到了,那笔财产总共也不值几个钱。
“她母亲当过秘书,供黛安娜上完中学又上了专科学校。毕业后黛安娜
参加了工作,母女二人工作,经济上宽绰多了。不久,她母亲病卧在床上不
能干工作了,去世前的几年把黛安娜拖累得够呛。
“现在讲讲哈里森·博雷的情况。他的情况和黛安娜的正相反,了解起
来很困难,他在好莱坞银行有个小帐户,但从银行那里查不出什么名堂来。
我发现他常往加洲的里弗赛德跑,于是我从里弗赛德开始调查,终于抓住了
他的狐狸尾巴。博雷在做生意,究竟什么生意谁也不知道。他连个办公的地
方都没有,只有一处公寓和电话。他在银行开了一个帐户,可银行对他的收
入来源、生意性质等等也说不清楚,也可能是知道了不说。
“我们虽然找到了他,但由于时间短,更多的情况还暂时没发现。他现
在正在好莱坞,有个地方有他的一张办公桌,需要时可以打电话找他。
“他的电话号码署名是好莱坞荐才模特儿代理公司。这个电话许多人合
用。他办公的地方是租来的,有地址。
“你不是想知道他是否和某个百万富翁有联系吗?倒有一个叫乔治·温
洛克的人与博雷有些业务方面的来往。但具体什么业务性质我还不清楚。
“温洛克在里弗赛德也算是个有头有脑的人物,但是他非常孤僻,离群
索居,很少出头露面,大部分业务工作都是由秘书和律师代劳。他的朋友也
不多,圣巴巴拉有他的一条豪华游艇,他常常乘着游艇出去兜风消磨时光。”
“你跟踪温洛克了吗?”
“还没有。我对他了解得不多。听说他到里弗赛德后从一个房地产销售
员干起,干得挺卖力气,也很有起色。后来他盘下棕榈泉附近的一块房产,
卖了以后从中赚了一大笔钱。然后他又盘下多处房地产,不到几年功夫倒来
倒去地发了大财。看来这家伙在这方面还挺有两下子的。
“如今房地产业发展到了沙漠,连这些不毛之地都火起来了。只要有空
调不论在哪里一年四季都能生活得舒舒服服,沙漠的空气纯净,没污染,气
候干燥,这些吸引了许许多多的人向那里迁居,房地产的价格一下子就抬上
去了。
“沙漠地区房地产业刚刚兴起,温洛克就看准了机会。他把以前赚的钱
又全部迅速投入到这里,尽可能多地买进沙漠地区的房地产。有一次他都变
得身无分文了,还欠了一屁股债。可是现在大把大把的钞票收了回来,他还
清了债,摇身一变成了腰缠万贯的百万富翁。”
“他结婚了没有?”梅森问。
“结了,娶了一个二婚的女人,还带着个儿子,儿子叫马文·哈维·帕
尔默。我了解的恐怕就是这些了。”
“温洛克是什么时候到里弗赛德来的?”梅森问。
“确切的日期说不准,大约15 年前。”
梅森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抬起眼睛说:“保罗,查一查温洛克。”
德雷克问:“你想要我怎么做,佩里,是要我派人跟踪他?”
“现在还不能跟踪,”梅森说,“可以派人跟踪博雷,但是跟踪温洛克
不行。”
“我已经派人监视博雷了,”德雷克说,“他现在在好莱坞,我已经安
排了一个人,只要一碰面马上跟上他。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派人24 小时昼
夜不停地跟踪他。”
“眼下一个人就够了,”梅森说,“但是不能让他发现被跟踪,否则他
会起疑心。我不想让他觉出有人对他感兴趣。那个荐才模特儿代理公司的情
况怎么样?有什么发现吗?”
“那不过是个皮包公司,地址是个提供应答服务的地方,”德雷克说,
“那里有电话、有秘书、有业务地址,可同时为几十个公司提供服务。管事
的其实只有一个女人,她一个人负责出租办公室、出租办公桌椅,负责代接
电话、代发信件。”
“听着,保罗,这事不能急,先等一等,时机还不成熟。”梅森说,“要
知道,从技术程序上来说我还没有当事人,这只是我自己决意要做的,因此,
能不惹麻烦,就先不惹麻烦。”
“一定照办。”德雷克说完大步走出去,用力把门关上。
德雷克走后不到10 分钟电话铃就响了,德拉从接待员那里得知黛安娜来
了。
梅森紧锁的眉头突然舒展开,脸上露出一丝笑容:“看,我说着了吧,
黛安娜咬住了诱饵,现在有人猛一拉绳子,她就觉出有勾子。德拉,带她进
来。”
德拉点头答应,连忙穿过门向接待室走去。不多一会儿,她领着黛安娜
走了回来,黛安娜边走边连声道歉:
“梅森先生,真对不起,我知道我不应该不约会就冒昧地闯来见您,可
是昨天下午发生的事太让我不知所措了。怎么搞的,说得好好的怎么就一下
子全变了,我得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梅森问。
“我收到了一封信,一封挂号信,”她语无伦次地说,“并要求我签回
执。”
“你签了吗?”
她点点头。
“信是博雷寄来的?”梅森问。
她又点点头。
“他通知你要终止合同是吗?”
“那倒不是。您还是自己看看吧。”她说。
她把信从信封里掏出来,打开信纸递给梅森。
梅森出声地读起来,好让德拉也听见。
亲爱的爱尔德小姐:
我希望您作为一位极富魅力的年轻女人,一定理解时装样式是千变万化的,时装设
计师的思想也是反复无常的。
几个星期前,当我带着创立新潮服装的思想走近您时,我们以为这一思想的实现有
着极大的可能性,更确切地说,有一位十分富有的人同意当我的后盾,全力支持我们。
然而不幸的是,由于某种新潮趋势方面的改变,使我们的这位支持者改变了主意,
决定暂时放弃这一思想。现在我们不得不面对这样的现实:我们已处于十分不利的境地。
鉴于这种情况,考虑到您在增加体重方面所做的牺牲,顾及到您已辞去了一份好工
作,但同时认为您还可以重返原工作岗位,或找一个更为理想的位置,我们十分不情愿
但又不得不通知您,我们将不可能再按合同继续付您钱了。
假如您希望继续做模特儿,那么等到时装界一旦有了变化,我们肯定会把您作为首
选。但是如不把上述情况如实告您,不通知您我们无法继续支付每星期的报酬,这对您
将是不公平的。
你的忠实的:哈里森·博雷
好莱坞荐才模特儿代理公司总经理
梅森对着信默默地看了一会儿才说:“我可以看看信封吗,黛安娜?”
她把信封递给他,梅森看了看信封的邮戳问:“你是每星期六早上收到
钱,是吗?”
她点点头。
“这封信的邮戳是星期六上午盖的。你能告诉我昨天为什么那么急急忙
忙地非把合同要回去不可吗,黛安娜?”
“因为我意识到我不应该把这件事说出去。
“是不是有人给你打电话提醒你说这是合同规定的条款?”
“不,是我回想起博雷先生说的话。”
“他说什么了?”
“您也知道我曾给一家律师事务所当过秘书。他告诉我说,他不希望我
把合同内容到处宣传,跟什么人都讲,尤其不希望我让律师界的朋友看这份
合同。如果我把合同拿给律师看了,那就是对合同机密最严重的违约。”
“原来如此。”梅森说。
“所以当我把合同给了德拉以后,我突然意识到她要是把这份合同给您
看了,我就食言了,也违背了合同条款。告诉我,梅森先生,您认为他能知
道我在干什么吗?也就是说,如果我星期六和您见了面,如果我让德拉小姐
看了那份合同,而且..”
梅森摇摇头打断了她的话,“这封信的邮戳是星期六上午11 点半盖的。”
他说。
“哦,是吗?我..我觉得反正都是我不对,不该随便把合同拿给外人
看。”
“你以前收到支票时有信吗?”
“没有,只有支票。他从不写信,只寄支票。”
“你注意过以前的邮戳了吗?”
“没有,没注意过。”
“信封留下了没有?”
“也没有。”
梅森说:“一般来说信件在周五晚上寄出,周六上午才能收到。从现在
看,在周五晚上和周六之间这段时间里一定出了什么事才使博雷先生改变了
主意。”
“他可能是了解到服装样式方面起了什么变化,所以就..”
“不可能!”梅森打断了她的话,“他根本没把心思放在什么新潮时装
上。那个合同不过是场骗局。”
“什么骗局?”
“我也不知道,”梅森说,“你注意到他起草合同的方式了没有?博雷
要每周付100 美元以便从你的总收入里拿去一半,不管总收入是怎么来的,
期限可以到六年,只要他想让合同六年有效就可以在六年之内这么做。”
黛安娜几乎快哭出来了:“我的确没有太理会这个事。我以为合同是正
正规规的,还能有假?反正至少我可以在两年之内得到每周100 美元的收
入。”
“合同是这么写的。”梅森说。
“那他有什么权力终止这份合同呢?”
“他没有这个权力。”梅森说。
“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我也是这么觉得,合同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可是这封信听起来却叫人以为一切都结束了。”
“是结束了,全部结束了。”梅森说,“这封信让人觉得很合乎理性,
并且有意引起你的恐惶。”
“可我该怎么办呢,梅森先生?”
“给我1 美元。”梅森说。
“1 美元?”
“是的,作为律师费。如果你把合同带来了,就再给我一份合同。”
黛安娜犹豫了一下,迅速打开钱包取出1 美元递给梅森,把合同卷了个
桶状也交给他。
“我还要付你钱,我会付你咨询费,梅森先生。”梅森摇摇头说:“我
既然收了你1 美元,你就正式成为我的当事人了。其他的费用我要从博雷那
里去要,或者分文不收。”他对德拉说:“查查那个以好莱坞荐才模特儿代
理公司署名的电话号码。”
过了一会儿德拉说:“找到了,好莱坞31500。”
“打这个电话。”梅森说。
德拉接通了外线,她的灵活的手指在电话盘上拨着号,一会儿朝梅森点
点头。
梅森拿起话筒,只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这里是好莱坞31500。”
“请找博雷先生听电话。”梅森说。
“找谁?”
“博雷先生。”
“博雷?”她好像在用力想,“博雷?..你要的电话号码是多少?”
“好莱坞31500。”
“什么?哦..对啦,博雷不是吗?是有这么一个人,有,好莱坞荐才
模特儿代理公司的博雷。请稍等。博雷先生他正好不在办公室,可以留言
吗?”
“我是佩里·梅森,”律师说,“请让他给我回电话,我有事找他。我
是律师事务所的律师,我想尽快找到他。”
“我会尽早告诉他的。”那个女人说。
“那就谢谢了。”梅森说完挂上电话。
他坐了一会儿沉默不语,以探索的目光看着黛安娜。
“您觉得这事还有挽救的可能吗,梅森先生?”
“我不知道。这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这个好莱坞荐才模特儿代理公司所
做的计划,取决于我们是否能找到指控他们诈骗的事实,找到他们以欺诈为
手段获取金钱的证据。”
“以欺诈手段?”她问。
“是的。我不认为博雷真想把你宣传成时装模特儿。他满脑子想的完全
是另一回事。他并不打算用你开创什么时装新潮流。依我看,什么找到一个
身材丰满的年轻女人,增加12 磅体重,把线条保持到恰到好处等等,统统都
是在编瞎话,糊弄人。
“我以为,这个合同的真正目的是把你套住,使你不得不把总收入的一
半交给博雷。”
“可是我除了每周100 元以外,哪还有其他的收入?除非——当然我还
可以通过签合同上电视、拍电影赚点儿钱。”
“是可以,但除此之外还有博雷认为可能赚钱的其他收入来源。不过从
现在看,周五晚和周六上午之间发生什么事使博雷认为他的这个计划不能实
现了,于是他便改了主意。那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梅森说。
“不过我觉得他是做过某些计划的,梅森先生,比如临时性电视合同或
者模特儿协议什么的。”黛安娜说。
“不错,的确他是做过类似的计划、从中可以捞到好处的协议等,他先
出点儿小钱用这些把你稳住,但是后来他的如意算盘却落空了。”
“是吗?”她问。
“而我们现在能做的有两件事,很显然,一是以某种方法让博雷付给你
钱,二是想办法弄清他脑子里的计划究竟是什么,我们自己去促成。
“现在,黛安娜,你要认真听我的话,当一个人身为合同一方,而合同
的另一方违约时,这个无辜的一方会采取几种补救办法。
“他可以视合同为无效或在某些情况下取消合同,也可以继续视合同为
有效同时要求对方履行合同义务,还可以接受对方违约的事实并对违约造成
的损失进行起诉。
“我希望你记住,对于你来说,这个合同已结束了。你对这个合同已不
承担任何法律义务。但是我们要追究博雷违约造成损失的责任。假如以后有
人问到你关于合同的事,你就让他来找我,你可以拒绝回答任何问题。假如
有人问起你关于增加体重的事,你就说与你就此事签约的那个人已经违约,
这件事完全由我的律师负责。你能记住这些吗?”
她点点头。
“你现在想去哪儿?是想继续留在城里,还是回波来罗海滩?”
“我想去波来罗海滩。”
“你有车吗?”
“有。”
“那就去波来罗海滩吧,”梅森说,“德拉有你的住址和电话号码,她
会和你保持联系的。有些较重要的事我想和你敲定一下,你觉得这件事怎么
处理才好?”
“您的意见呢?”
“你想得到什么样的结果?”
“能争取得到的,我都想得到。”
“这就是我想知道的,”梅森说,“你对这件事挺烦恼,是吗?你会马
上开始拒绝吃一切甜食,尽量节制食欲?”
她看着梅森笑了笑说:“你看我的衣服都瘦得不能穿了。我..我得把
它们全部更新换代了。”
“从长远看,这只是减肥的一个序幕。”梅森说。
“是的,上山容易下山难,我还有很艰苦、很遥远的路要走。”她面带
忧虑地说。
5
快到下午5 点钟了,德拉突然接到格蒂打来的电话。她听完电话转身对
梅森说:“哈里森·博雷找上门来了,现在就在办公室外面等着。”
“这个鬼东西?”梅森说。
“叫他进来吗?”
“不,像普通当事人一样对待他。先去问问他是否事先有约会,记下他
的名字、地址、电话和来访性质,然后再带他进来。同时给格蒂暗中递个信,
让她给保罗·德雷克打电话,告诉他博雷来了,我希望他只要看见博雷离开
就马上派人盯住他。”
“要是博雷不肯把电话、地址和来访的性质告诉我呢?”
“那就让他滚,”梅森说,“但是要确保保罗来得及安排盯梢。博雷这
家伙面前只有两条路:要么照我说的做,要么干脆不进来。我看八成他是作
贼心虚了。”
德拉出去了大约有5 分钟才回来,她说:“他把名字、电话、地址都给
了我,还说你让他回电话说有事找他,他觉得与其在电话里说不如当面谈谈,
他今天正好去离这儿不远的地方办事,就顺便来了。”
“好,让他进来。”梅森说。
德拉把博雷领了进来。
博雷长着宽宽的肩膀,留着短短的鬓角,一对灰色的眼睛机敏有神,气
质尊贵高雅,显得像一位正人君子。他三十七八岁,肩膀虽然宽,但腰围很
细,身材均匀成倒三角。连鬓胡子刮得干干净净,嘴角棱角分明。
“晚上好,梅森先生。我是来见您的。您不是说有事找我吗?正好我今
天到附近办点儿事顺便就过来了。”
“请坐。”梅森指了指座椅。
博雷搬过椅子,笑了笑,坐了下来,翘起二郎腿。
“黛安娜·爱尔德..”梅森说。
博雷脸上没有任何惊奇的表情。
“哦,是的,一个不错的女孩儿,”他说,“我很遗憾我为她做的计划
没能实现。”
“你做过计划?”
“哦,是的,做过计划。”
“并且做了合同?”
“是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您是代表她了,梅森先生?”
“我是代表她。”
“我很遗憾她认为有必要请律师。这是我最不希望的事。”
“可以理解。”梅森说。
“我不是那个意思。”博雷连忙说。
“可我是。”梅森说。
“找律师也没用,”博雷说,“还不是白搭功夫,找麻烦,白花钱。”
“搭你的功夫,找你的麻烦,花你的钱。”梅森说。
博雷笑了起来,好像想起什么有趣的事,“梅森先生,有些关于好莱坞
生活的情形,也许您该了解了解。”
“请讲。”梅森说。
“在好莱坞,可以说玩的就是门面,就是虚的、就是公共关系。
“有些当作家和当演员的,合同到期了又没找着什么可干的,就开始大
把大把花钱玩。买了新车又买游艇,在豪华的夜总会抛头露面,好让人们以
为他们生活得很逍遥自在,而实际上他们却比谁都伤脑筋,想着怎么才能在
驾着快艇到海上玩一趟回来后,新的计划就构思出来了。
“他所有的钱可能刚刚够支付游艇的押金,并且很可能是用原来的旧车
做抵押买的新车。他用信用卡支付夜总会的帐单,心里急得直抓挠,表面却
装得若无其事。他常常带着个漂亮妞兜风,请她吃名贵的菜肴,出手大方。
总之他到处给人造成一种春风得意、人财两旺的气派。
“与此同时,负责公共关系的代理人就忙着给他编造故事,到处散布说
他的当事人一门心思只放在驾着快艇痛痛快快玩上几个月,应该劝劝他推迟
假期,再做一两件事,如果报酬还可以的话。
“这就是好莱坞,梅森先生。”
“这是好莱坞,可又怎么样?”梅森说。
“简单说,我生活在好莱坞,我的工作与好莱坞有关系。我有好些周密
的计划,我有多少本钱就做多大计划,并且我还使一个人对我感兴趣要当我
的赞助人。
“但是上周五晚,我的赞助人对我的计划产生了临阵畏缩的情绪。我希
望我会让他再感兴趣的,但是在给他做工作时,我不能让他看出我已经绝望
了。我得打肿脸充胖子,硬着头皮去做事。我要让他觉得没了他这个赞助人
不过是小事一桩,无关紧要,我手头有许许多多的事要做,我不能为这么几
百万的计划整天劳心费神地太牵扯精力。”
“就是这样?”梅森问。
“就是这样,”博雷说,“我的前途是光明的,黛安娜会有机会共同分
享我的繁荣兴旺。可是现在她不得不分担我的不幸。如果她想生活得更好些,
想继续发展她的曲线美,使自己成为众人眼中美丽迷人的公主,我会在以后
重新恢复这个计划的。”
“要多久以后?”
“多则几个星期,少则几天。”
“你是说等那个赞助者回心转意?”
“是的。”
“你有什么理由认为他会回心转意呢?”
“我当然有理由,梅森先生,我是个言而有信的人,我认为我可以保证
他很快会回心转意。”
“如果你这么肯定,就应该继续付黛安娜钱。”
“这个我做不到。”
“为什么?”
“因为我没钱。”
梅森说:“对于你的不幸我们不感兴趣。合同是你制定的,告诉你,由
于你的违约,我的当事人有权决定让你补偿。
“她决定把你对合同的否认看成是对合同关系的破坏,并终止她在合同
中的所有责任。她将就所蒙受的损失追究你的责任。”
“是的,我对她的处境表示十二分的同情,”博雷说,“如果我有那个
赔偿能力,我立马开张支票补偿她的损失。梅森先生,我丝毫不想推卸我的
责任,我告诉过您我不过是个发起人,是个出主意的人。我把主意拿去卖。
现在是我的赞助者出了点儿问题,但我会说服他回心转意。如果他实在不想
干了,我还可以再另找一个赞助人啊。
“但是我所有的每一文钱几乎都用在我的工作上了,连血本都豁上了,
现在我没有任何积蓄,连个放钱的柜子都没有。”
“你是说你没有钱?”梅森问。
“千真万确。”
梅森默默地打量了他一番说:“你是个生意人?”
“是的。”
“一个发起人?”
“是的。”
“靠自己的本事去推销你的主意?”
“是的。”
“所以,你一不打电话和我交谈,二不让我和你的律师打交道,却自己
亲自跑来,用你的三寸不烂之舌告诉我你没有钱,我的当事人起诉你也没有
用。”
“你又说对了,梅森先生。”
“你有律师吗?”
“没有。”
“你应该请一个。”
“为什么?”
“因为我现在要求你对黛安娜的损失进行赔偿,要追究你的法律责任。”
“萝卜里面榨不出血来,梅森先生。”
“是的,但是你却可以从甜萝卜里榨出糖来——如果你知道该怎样榨的
话——而且在榨的过程中你还惹了一大堆麻烦。”
博雷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望着梅森。
“因此,我劝你还是请一个律师,我要和你的律师讨论这件事,而不是
你。”
“可我没律师,也没钱请律师,更不想请什么律师。我的尊敬的律师梅
森先生,您别想从我身上得到一分钱,至少以您现在的方式是别想。”
“你难道还有别的什么方式?”梅森说。
“实话告诉您,当然有。”
“那讲出来让我们听听。”
“我的主意从来都是很高明的。早晚有一天我会再找着一个赞助人,重
新打鼓另开张。那时黛安娜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了。实话告诉您,我这个
计划相当不错,女人们对那种忍饥挨饿保持体形的做法早就深恶痛绝了。
“您去找几个体态优雅、身材丰满、聪明伶俐的模特儿来,我就能在一
夜之间开创一种时装新模式。”
“我对女人的服装样式外行,”梅森说,“我只想努力做一个法律方面
的内行。我正在保护我当事人的合法利益。”
“好哇,谁不让您保护了?”
“我的当事人要不惜一切代价指控你对她造成的损失。现在我们暂且不
争辩这件具体事。我的当事人还认为你否认了合同就等于终止了她在合同中
所负的所有责任。”
“我虽不是律师,但是梅森先生,您所说的似乎有道理。”
“因此无论怎样,”梅森继续说,“你无权向她或从她的收入中进行任
何索取。”
“我希望看到的是现实。”博雷说。
“现实是你要每周支付她100 美元。”
“我说了我做不到。”
“那就别无其他现实可言。”
博雷带着十分友好的样子向梅森伸出手说:“那就谢谢您了,梅森先生,
耽误了您这么长时间。我很高兴我们能坦率地交谈。黛安娜的确是个好姑娘,
您可以尽全力去保护她。但是别忘了,想从我这儿得到钱,那是不可能的,
只能是抓鸡不成倒蚀一把米。”
博雷一边与梅森握手,嘴里一边不停地叨唠:“我要一旦有了钱,梅森,
您也不必控告我了,因为只要我有一分钱就会往我这个计划上用一分。我的
计划实在太妙,但我也知道要花许多钱才行。黛安娜现在处境不好,我很同
情,但我现在实在爱莫能助。等我的计划迟早实现的那一天,我预感到黛安
娜准会在几个月内成为这个城里远近闻名的风云人物。”
“只是要小心,不要出格了。”梅森说着把他送到门口。
“我向您保证,梅森先生,我要是说假话,天打五雷轰,我会把她的事
当作自己的事来办的。”
“你也放心,我也会把她的事当作自己的事来办的。”梅森为他打开门,
博雷亲切友好地笑了笑,转身朝走廊走去。
梅森关上门,转身问德拉:“找着保罗了吗?”
“放心吧,只要他一离开这里,马上就会被监视起来。德雷克的一个侦
探可能就在电梯里跟他一块儿下去了。”梅森满意地笑了笑。
“是个挺能干的推销员。”德拉说。
梅森点点头,“可那份合同却不怎么样。”他说。
“合同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我要摸清博雷下一步想干什么。我要首先弄明白他起草这份合同的意
图究竟是什么。”
“你不是不相信他那套新潮时装模特儿的鬼话吗?而且——”
梅森打断她的话:“那家伙身上的一丝一毫我都怀疑,甚至连他的胡子
都可能是假的——给我那份合同,德拉,我要再仔细地琢磨琢磨。”
德拉把卷宗口袋拿给他,梅森取出合同细读起来。“发现什么线索了
吗?”德拉问。
梅森摇摇头,“还看不出来,唔..”
突然,他停住话语。
“怎么了?”德拉追问道。
“唉,我是怎么搞的!”梅森说。
“到底怎么了?”德拉问。
“我让这个迷魂阵给迷住了。”梅森说。
“什么迷魂阵?”
“就是这些什么减肥、饮食、 10 周之内增加体重12 磅,还有什么曲
线美等等。”
“这难道不是合同的真实目的?”德拉问。
“不,”梅森说,“这些统统不过是遮人耳目的,是为了迷惑人故意摆
的迷魂阵。”
“后面怎么样?说啊,”她问,“我还是不明白。”
“如果把这些从合同中拿走,”梅森说,“你看还剩下什么?我们以前
也见过这类合同,德拉。”
“我怎么就看不出来呢?”
“这是一桩失去财产继承人的敲诈案。”梅森说。德拉的眼睛都瞪圆了。
梅森说:“有人在死后留下了一笔可观的遗产,但却没有亲属来继承。
现在除了公共管理人员以外,没人注意这些事。
“于是想趁机捞一把的人便抓住了可乘之机。他们开始到处乱窜,四处
打听有关继承人的信息。他们发现有些死者的亲属住在很远的地方,完全与
家庭失去联系。
“这样,这些家伙就找到潜在的继承人,对他说,你瞧,如果我替你发
现一笔你从来一无所知的财产,你能分给我一半吗?所有的其他费用,包括
手续费、律师费等等统统不用你负担,你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得到一半的财
产,多便宜的事啊。”
“可是在这个案子中谁可能是留有遗产的人呢?黛安娜家里的情况很清
楚:她父亲死了,所有的财产都留给了她母亲,母亲也死了,就又留给了黛
安娜。”德拉说。
“但也可能有从远亲那里留下遗产,”梅森说,“这些狡猾的骗子很可
能就是从远亲那里弄来钱。”
“可他为什么又突然拒绝付给她钱,剥夺她分享钱财的所有权力呢?”
“也许因为他后来发现她并没有继承权,或是发现了另一条能获利更高
的路。”
“要是他发现了另一条路可怎么办呢?”德拉说。
“如果那样,”梅森说,“就看我们能否发现他的意图,从而堵住他的
路,让黛安娜合法继承遗产,让这些骗子休想从中得到一分钱。”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德拉说。
“这的确是一件很麻烦的工作,”梅森说,“我们要找着黛安娜,问清
有关她父亲家里和她母亲家里的情况,以及她的表兄妹、姑姑、叔叔、舅舅、
姨姨及其他人的情况,然后就开始顺藤摸瓜,一个个地调查现在何处,死于
何时何处,死因如何,是否留有什么遗嘱等等,把这些问题弄个清清楚楚。
“不过有一条捷径能省去我们不少麻烦。”
“什么捷径?”
“那就是跟踪博雷,查查这段时间他都在什么地方,干了些什么,可能
的话再查查他都和什么人有来往——这些事可以让保罗去做,保罗自有办
法,肯定能找到线索。
“行了,这事就这么定了,德拉。现在我们该关门下班了。暂时把这些
业务上的事忘在脑后,换换脑筋。这一天过得可真够受的。”
德拉点点头。
梅森打开出口门,正要往外走,突然停住说:“德拉,好像有人在拧接
待室的门把手——麻烦你过去告诉他一声就说我们已经下班了,看看能否约
个时间改天再来。”
一会儿功夫德拉回到办公室,她说:“头儿,这个人也许你想见的。”
“谁?”
“他叫蒙特罗斯·福斯特。他想和你谈谈有关哈里森·博雷的事。”
“那好,那好,”梅森笑着说,“既然如此,德拉,我们索性晚一会儿
下班,先跟这位蒙特罗斯·福斯特谈一谈。然后如果高兴的话,我们就去城
里找个地方吃饭,再叫上保罗·德雷克一块吃。现在,带他进来吧。”
几秒钟后德拉带来一位瘦高个、瘦长脸的人,那人长得有点儿黑,五官
靠得很近,一对小眼骨碌碌地转着贼亮贼亮的,颧骨很高,鼻子尖尖地非常
突出,举止干脆,有点儿神经质,说话像炒崩豆一样。
“幸会!梅森先生,幸会!”他说,“我以前只见过您的照片,真是久
仰,久仰。您是律师界首屈一指的大人物,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今日得见,
真是三生有幸。”
“我能帮你什么忙吗?”梅森边问边以善意的目光打量着来者。
“也许我们可以互相帮帮忙,梅森先生,请原谅我这样说。”
“好,请坐下讲,”梅森说,“已经过了下班的时间了,我们正准备下
班,不过,如果你能简单一点儿,我们可以对情况做一个初步探讨。”
“我对哈里森·博雷感兴趣,”福斯特说,“据我所知,您对他也感兴
趣。”
“那有什么关系呢?”梅森问。
“我想我们可以互通有无啊,梅森先生。我可以对您有所帮助,您也可
以对我有所帮助。”
“从哪儿做起呢?”梅森问道。
“我偶然得知——请别介意我从何处得知——您给博雷留话让他找您。
我还得知,博雷先生得到信后,没有按您的吩咐打电话找你,而是亲自找上
门来。我听说他刚刚离开这里。请您原谅,这也就是我登门造访的原因。我
觉得您肯定还没下班。”
“原来如此。”梅森说。
“现在是这样,”福斯特继续说,“假如您把您当事人的名字告诉我,
梅森先生,我想我会对您有所帮助。”
“可是你为什么想知道我的当事人的名字?”
“我只是想证实一下,梅森先生,确信我的行动是否准确无误。”
梅森微微眯起眼睛,“我看不出我当事人的名字会对你能有什么帮助。
当然,如果你想和我谈谈有关博雷的事,我倒是愿意听听。”
福斯特说:“博雷这个小子纯粹是个投机者,是一个非常狡诈的家伙,
非常狡诈。”
“你是说他不讲道德?”梅森问。
“那倒不是。”福斯特说。
“我可以问问你吗,你怎么对他那么了解?”
“因为他给我干了两年。”
“具体做什么?”梅森问。
“他是——就算做调查员吧。”
“那么你又是干什么的呢?”梅森问。
福斯特含含糊糊地说:“我同时从事几项活动。我的兴趣似乎挺广泛的。”
“其中之一是寻找失踪的遗产继承人,对吗?”梅森给他来个一针见血。
福斯特显然感到有些吃惊。他“哦”了一声,似乎有些沮丧,“您是怎
么知道的?”
“我是推测的。”
“我可以问您,您根据什么这么推测?”
“根据你对我当事人的名字如此感兴趣这一点。”
福斯特说话有点儿打蔫:“梅森先生,也许我冒昧了点儿,不过我的确
是想帮助您。我真是这么想的。”
“同时你也是想为自己捞点儿好处,对吗?”梅森说,“我来把情况摆
一摆,看看说得对不对:你正在经营一个寻找失踪的遗产继承人的代理公司。
博雷在你手下工作。突然他辞职不干了,开始一个人鬼鬼祟祟地不知在搞什
么调查。
“你认为他所调查的事是他在你这儿工作期间发现的某些信息,他要甩
开你自己干自己的,赚了钱独吞。你呢?想弄清楚这笔遗产到底是什么,失
踪的继承人到底是谁,并想赶在博雷与继承人签约前把这些信息搞到手。”
福斯特听梅森讲着,身体缩下去似乎矮了一截。
“没错,”他说,“我想您很可能了解一些内情,或者用什么办法从博
雷那小子那里掏出点儿信息来。”
“博雷辞职时在你那儿搞些什么事情?这也许会是一条线索。”梅森说。
“这是一条线索,一条很好的线索。”福斯特说,“而且梅森先生,您
提出了一个很好的问题。但是我觉得我们已经到了该做一笔交易的时候了。
您给我您的当事人的名字,我告诉您博雷当时正在搞的那些遗产的情况。”
梅森想了想,然后摇摇头。
“这会省去您很多时间。”福斯特恳求地说。
“没关系,”梅森告诉他,“我不在乎花费时间。”
“还会让您节省许多的钱。”
“我有钱。”
福斯特说:“您就把当事人的名字告诉我吧,如果那个当事人还没来得
及和博雷签合同,我就分给您25%的利。说真的,梅森先生,这个价码可高
得不能再高了。您知道我们通常的做法是与客户五五分成,那还是在工作量
不大的情况下。”
“好吧,”梅森说,“我再好好考虑一下你的报价。”
“时间来不及了,梅森先生。这是个十万火急的事,耽误不得。”
梅森说:“在没见到马之前,我不会做任何马的交易。”
“我都把马让您看了。”
“不,你没有。除了承认你发现了信息却没能赚到钱外,实际上你什么
也没告诉我。”
“好吧,好吧,”福斯特说,“梅森先生,您真是聪明过人。可以说您
把我的心思都看透了。我这就让您看见马。如果我知道了那位遗产继承者是
谁,我就会从另一头开始查寻这件事并把它弄明白。您说得一点儿不错,博
雷调查的这份遗产究竟是什么,对此我还没有找到满意的答案。”
“你和博雷谈过没有?”梅森说,“让他和你互通有无嘛!给他出一个
超出寻常的大价钱,看他作何反应嘛!”
“是的,我是那样做了,可他不仅不干,反而讥笑我。”
“后来怎么样?”
“后来我就火了,对他大发雷霆。我骂他没良心,不是个东西。”
“他怎么不是个东西?”
“他是个骗子、毒蛇、两面派,是个在背后捅刀子的小人,是个地地道
道的流氓恶棍!别看他仪表堂堂装得像个正人君子,实则不过是个卑鄙的骗
子!他给我做事时开始什么都不懂,是我手把手地教会他。谁知后来他翅膀
硬了,居然见利忘义,把一摊子业务窃为己有,把我甩了,自己发财去了。”
梅森朝他瞟了一眼说:“你是不是当初没有和他签合同?难怪他说辞就
辞了工作,自己干自己的去了,你也就只好自认倒霉了。”
“什么自己干自己的事去了?梅森,难道您还不明白吗?他干的是在我
这儿工作期间发现的事。我付给他工资,让他管事,他却一看这件事有利可
图,便把我甩到一边,丢下工作不管,把辞职书一交,自己做起来了。”
“既然你还不知道这件事到底是什么事,你怎么能说他发现的一定就是
他工作期间接触的事呢?”梅森问。
“瞧您,您在套我的话。我知道您想干什么,您想得到更多的信息,是
吧?”福斯特说,“可是我也没别的办法,只能寄希望于您能看出我们合作
的好处。”
“很遗憾,我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好处,至少现在还看不出。”梅森说。
“那好,您再考虑考虑吧,”福斯特说,“您告诉我您的当事人的名字,
我呢,就能从另一头开始查寻。做这类调查工作我要人有人,要设备有设备,
这方面我全在行。”
“然后你就可以把我当事人所得的一半归为己有?”梅森问。
“我不是已经告诉过您我们可以做一笔交易吗?梅森。我只拿25%,所
有事都由我做。您也可以拿到25%,您的当事人拿50%。怎么样?这样做挺
公平的吧?”
“不。”
“怎么不公平了?”
“如果我什么也没做,就没有资格从我的当事人那里收取25%的费
用。”
“理是这么个理,不过您得考虑生活嘛!”福斯特说。
“我要靠自己脚踏实地的劳动去生活。”梅森笑着说。
“好吧,好吧,您再想想吧。”福斯特说,“走着瞧,您早早晚晚有一
天会来求我做这笔交易的。”
“为什么?”
“因为我要不惜一切代价发现博雷所干的事。我倒要看看他怎么靠欺骗
从中渔利。”
“你决意要这么做是可以理解的,”梅森说,“只要你舍得花钱,舍得
出力。”
“我有得是钱,有得是时间,我会尽最大努力。”
福斯特说,“梅森先生,我劝您再好好考虑考虑。这是我的名片。我住
在里弗赛德。您可在任何时间打电话给我,不论白天还是晚上都行。白天就
往办公室打,晚上往家里打。”
“非常感谢,我会好好考虑的。”梅森说。
德拉开开门,福斯特像狗一样使劲地拧了一下头晃了晃,眦牙咧嘴地笑
了笑,匆匆忙忙地向走廊走去。
德拉慢慢地把门关上,转身朝着梅森说:“事情好像越弄越复杂了。”
梅森若有所思地皱着眉头说:“事情是变得复杂了,好像许多人在往一
起和稀泥,越和越乱。”
“最后和得乱七八糟一团。”德拉说。
“现在我们来对现有的情况作一个分析,”梅森说,“福斯特是遗产组
织中的幕后人物,他发掘这种案例并承担财务责任。博雷靠着他那堂堂外表
和貌似高雅的举止当他的联系人。
“任何异常的案例只要被发现,任何信息只要被搞到,人们都以为是福
斯特干的,而不是博雷。”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德拉说。
“然而实际上博雷却是发现案例的人,虽然尽管是福斯特一直在指导他
的活动,却丝毫管不着具体的案例。所以现在福斯特才会那么火急火燎地要
找到遗产继承者,从继承人这里开始追根溯源。”
“幸亏你看出了这一点,而且大部分是从合同里琢磨出来的。”
“我倒不觉得自己干得有多漂亮,”梅森说,“我要是早些看出来就好
了..现在福斯特肯定已经盯上了博雷。”
“否则他就不会知道博雷来这儿了?”
梅森点点头。
“我们也得盯上博雷。”德拉说。
“这叫天外有天,”梅森对德拉说,“来,德拉,今天晚饭我们索性就
在办公室吃,我请客,我们再一起把情况理一理,完了之后我送你回家。”
“喝鸡尾酒吗?”德拉笑着问。
“我们好像在庆祝胜利,”梅森说,“其实我倒是喜欢琢磨这种骗来骗
去的事情。”
“黛安娜怎么办?我们要不要跟她谈谈,把发现的事情告诉她。”
“暂时还不需要,”梅森说,“我们先好好想一想,事实上,我们要想
的还很多。”
6
星期二上午的例行法院听证会最后发展为激烈的法庭争论,并且一直进
行到下午。梅森回到办公室时已经是下午3 点半钟。
“你好,德拉,”梅森说,“有什么新消息吗?”
“大部分都是常规的事务,”她说,“法院听证会进行得怎么样?”
梅森撇撇嘴:“本来就进行得不顺,后来对方律师因为一点儿小事和法
官争吵起来。吵得相当厉害,双方都争得面红耳赤,伤了和气。到听证会快
结束时,法官还是向着我们的。”
“那么你对此抱什么态度?”她问,故作夸张地说,“我想当对方律师
和法官在激烈争论时,你一定是袖手旁观坐山观虎斗来着?”
“我极力充当一个调停者的角色,”梅森说,“把油往火上浇。”
德拉·斯特里特笑着说:“我敢打赌你肯定会这么干。”
“金发女郎的案子有什么进展吗,德拉?”
“好像许多事都往里弗赛德那儿集中。”她说,“保罗·德雷克报告说
哈里森·博雷也去了里弗赛德,住在丽斯特威尔旅馆10 号房间。
“德雷克手下的人还报告说,另外一伙人也在盯博雷的梢。”
“你是说博雷拖着两条尾巴,可一条也没发现?”梅森问。
“确实如此,”德拉说,“当然,在这种情况下,德雷克手下的人更要
加倍小心,谨慎从事,尽可能依靠电子跟踪仪器发出的音频信号去跟踪车辆。
他觉得另一伙人没使用电子仪器,而是用接触跟踪的方法。到现在为止,博
雷显然还没发现被盯梢。保罗说他整天来去匆匆,跑许多地方。”
梅森坐在转椅里转着圈说:“来去匆匆?”
“这是邮件。”德拉说着把一大堆信摞在梅森的写字台上。梅森拿起最
上面的一封信,看了看又放下。然后把一摞信推到一边,坐在那里陷入沉思,
半天一言没发。
“我顺便想到一件事,就琢磨起来,越琢磨越觉得有道理。”梅森说。
“你是想现在说出来,还是想考虑成熟了再说?”德拉说。
“我想还是现在说出来,”梅森说,“我们一起分析分析我这样想是否
合乎逻辑。博雷从事的工作是寻找失踪的遗产继承人,即无名财产。然而,
福斯特是个非常精明的家伙,他有内线跟踪。他不但对所有常规调查方法了
如指掌,并且掌握博雷在什么地方,从事什么活动的情况。但是,他发现的
这些情况却没能给他提供任何能说明博雷为什么与他分道扬镳的线索。”
德拉知道梅森现在正深深地进行思考和判断,于是也坐下来静静地听
着,认真地思索着。
“突然哈里森·博雷找到了黛安娜,”梅森说,“用合同把她套住。但
是这份合同伪装得十分巧妙,无论是黛安娜还是其他人都很难一眼看出这是
一份寻找失踪继承人的合同,就像一片苦药外面裹了一层糖衣,整个药片看
上去像一块甜蜜的糖。”
德拉·斯特里特点点头表示同意。
“接下来看这个蒙特罗斯·福斯特,”梅森说,“尽管他精得像条狐狸,
可谁也不是傻瓜一个。他认为也许他应从另一端破这个案子并急于要找到博
雷已经接触的人。”
德拉同意地点点头。
“于是他也派人盯上了博雷。无疑他是知道博雷与温洛克有来往的,但
是他却不认为温洛克是打开谜底的钥匙。
“现在在这方面我们是走在了福斯特的前面。我们知道,不管博雷手头
掌握的是什么,都追溯到黛安娜那里。黛安娜才是目标,是五彩缤纷彩虹上
头的一道金边。”
梅森稍稍顿了顿又说:“可问题是博雷找到了黛安娜并把她套住了,为
什么又突然改变主意把她放开了呢?”
德拉坐在那里看着他,没有插话。
“显然原来博雷企图以合同为手段从黛安娜那里占便宜——如果他肯出
每周100 美元的价钱肯定不是个小便宜——后来发现还可以用其他手段占更
大的便宜,这才改主意放了黛安娜。”
“能是什么手段呢?”德拉问。
“敲诈。”
“敲诈?”她几乎喊了出来。
“是敲诈,”梅森说,“他开始时想以失踪的继承人的合同为突破点,
后来又突然改为敲诈,这是他之所以不厌其烦地说服黛安娜签了合同,后来
又突然放弃的惟一解释。”
“可是,敲诈与失踪的财产继承人之间能有什么联系呢?”她问。
“因为我们一直都是从后面看整个画面,因此,角度总是不全面的。其
实这里根本就没有什么失踪的财产继承人。”
“可是你刚刚不是还说黛安娜是失踪的财产继承人吗?”
“我们可以从这个思路去考虑问题,”梅森说,“但是实际上这却是一
个假设的推测。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一直找不到答案、福斯特也找不到答案的
原因。黛安娜并不是什么失踪的财产继承人,这个案子也不是什么失踪财产
继承人的案子,而是失踪的遗嘱留有人的案子。”
“这是什么意思?”
“黛安娜的父亲14 年前就死了,是在海湾里乘船旅游时突然溺死的,可
是尸体却从未被发现。”
“你是说..?”
“我是说他的尸体之所以没被发现,是因为他可能根本就没有死。他很
可能被什么人救起,并决定给人们造成他已经死亡的假象,然后远走他乡,
重新开始生活并且可能发了大财。
“他可能厌倦了家庭生活,和许多人一样想逃离这种生活,但是在游艇
出事前,他从未有过机会。”
“既然如此,我们该怎么办?”德拉突然兴奋地说。“如果是这样的话,
我们就要开始寻找一个有钱的人——一个没有14 年前生活背景的人,一个由
于死了而不能与妻子离婚的人、一个又结婚的人,一个特别容易受到敲诈的
人。
“作为他的女儿,黛安娜有权提出认父亲的要求。”
“可是黛安娜的母亲不是得到全部遗产了吗?”德拉问。
“她得到的只是她所知道的全部遗产,”梅森说,“只是黛安娜的父亲
在消失时留下的全部遗产。但是从法律意义上讲,他仍然是黛安娜母亲的丈
夫,从他消失后到黛安娜母亲死之前这段时间内,他所得到的任何东西都应
看作是夫妻共同的财产。”
“如此说来,”德拉又突然兴奋地说,“打开整个谜宫的钥匙是乔治·温
洛克。”
“一点儿不错,”梅森说,“是温洛克,他正是哈里森·博雷现在正千
方百计与之交往的有钱人。温洛克是个房地产投机商,他在14 年前以商人身
份出现在里弗赛德,开始从事房地产生意,后来逐渐致富,现在成为镇上有
头有脑的人物之人。温洛克有很高的社会地位,还有一个其实不是真正妻子
的妻子..难怪博雷想甩掉黛安娜,原来他又钓上了一条更大的鱼!”
“我看我们得到里弗赛德去。”德拉说。
梅森笑了,“德拉,收拾一下东西,拿上几个本,再拿几支笔。我们这
就去里弗赛德。”
“是去见乔治·温洛克吗?”
“有几件事需要调查,并且要格外小心,”梅森说,“千万不能打草惊
蛇,不能惹麻烦,也不能有半点儿失误。温洛克是一定要见的。”
“见他怎么说呢?”
“就说我们是黛安娜的律师,我们是受她之托来了解情况的。我想我们
一旦把情况澄清了,哈里森·博雷的敲诈阴谋就会彻底泡汤了。并且由于博
雷已经否认他与黛安娜的合同有效,我们在处理这件事上争得的任何利益都
只会对黛安娜有利。
“德拉,准备东西要多长时间?”
她笑着说:“五分钟就行。我对这种事都习以为常了,衣柜里总放着一
个现成的短途旅行包,随时准备应付突然行动。”
7
梅森和德拉·斯特里特到达里弗赛德灯红酒绿的迷神假日饭店时,保
罗·德雷克的得力助手西德尼正在大厅里等候他们。
“你好吗,西德尼?”梅森和他握握手打招呼说,“德拉是你的老相识
了,不用介绍了。有什么新消息吗?”
“有些事情我正想告诉你,”西德尼说,“我和保罗通过话,他说你们
正奔这儿来,马上就到。”
德拉填好了住宿登记表,他们三人被领到律师的房间。梅森给他们三人
一人要了一份饮料,西德尼舒服地坐在椅子上说:“事情似乎有些糟糕。”
“到底怎么了?”梅森问。
“我还不太清楚事情的整个过程,”西德尼说,“不过好像你们在跟踪
哈里森·博雷。”
“是的,我们是派人跟踪他了,怎么样?”
“显然,他也发现了被人盯了梢,但这并不是我们的过错。还有另外一
个人也在跟踪他,博雷开始有察觉就是因为那人进行的是接触跟踪。”
“接着讲。”梅森说。
“你还记得穆斯·迪拉德吗?”西德尼问。
梅森皱了皱眉头说:“哦,记得,还是我把他安排在这儿的。那家伙五
大三粗,当年因为丢了驾驶本惹出麻烦,是我帮他打官司来着。”
“没错,当时,他大发脾气,冲上去把骂他的那个官员摔在地上。我个
人认为那件事是官员处理不妥。但也难说。那个官员是有点儿仗势欺人,可
迪拉德的脾气也太坏了。算了,不说了。现在迪拉德正在跟踪博雷。他把一
个电子窃听器放在博雷的车上,这样在跟踪时就不会引起博雷的注意。要不
是另外那个人用接触跟踪的办法让博雷发现了,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发现我们
的人跟踪他。
“博雷发现有人跟踪他,就开始报复,结果把那人的车逼到沟里去了。
干得真漂亮。那小子狼狈地逃回好莱坞,不知躲到什么地方去了。但是这事
却使博雷警觉起来。
“当然,穆斯·迪拉德不会有什么麻烦,因为他用的是电子跟踪仪。不
过,迪拉德这个人是这样,他要是盯上某个怀疑对象,就会死死咬住不放。
按理说追踪别人的人应该是一个不太显眼的人,能够轻易混入人群,不易被
发现,可迪拉德却难以做到这点,因为他的块头太大,目标明显。但是他在
驾车跟踪方面却是把好手。他开车技术相当熟练,两只大手把着方向盘,车
子就像他身体的一部分,灵活自如。”
梅森点点头。
西德尼接着说:“博雷决定回到里弗赛德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
他在电话里与谁通话了吧。他开始在好莱坞,后来把行李箱往车上一扔,加
大油门开起就走,在路上拐来拐去地扭着八字,又把另一条尾巴给甩了。迪
拉德紧咬住不放。上了高速公路以后,迪拉德靠着电子仪器一直跟在他后
面。”“后来呢?”
“博雷去了温洛克的办公室,然后来到这里的丽斯特威尔旅馆,住在10
号房间。迪拉德等了一会儿,也在这个旅馆登了记,住进5 号房间。5 号正
好与10 号遥遥相对,看博雷住的地方看得一清二楚。
“最奇怪的事是:迪拉德住进旅馆后放下窗帘只留下一个小缝向外看。
稍等了一会儿看见博雷从屋里走出来,直奔迪拉德的车,围着车门转来转
去。”
“迪拉德呢?”
“他坐着没动。他说当时真想冲出去,拽住那小子的脖领子狠狠地揍他
一顿,但是他想起以前惹的麻烦,所以就老老实实地坐在屋里没敢动。”
“博雷想干什么?”
“看样子他对迪拉德起了疑心,想找到车的注册证什么的。”“他是不
是觉察到了什么?”
“我也这么想。这辆车是以保罗·德雷克个人的名字注册的,为了符合
加州的规定,方向盘的驾驶杆上贴有一个注册证。”“迪拉德还一直坐在那
儿吗?”
“一直坐在那儿,不过他担心已被发现,所以想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梅森想了想说:“告诉他就呆在那儿别动,盯着博雷的房间。我想知道
每一个进出博雷房间的人都是谁和博雷什么时候出去。”
“如果博雷出去,迪拉德是否要跟踪他?”
“不,”梅森说,“眼下这种情况跟踪太危险。既便他使用电子跟踪仪,
也可能会被发现。就让他先呆在那儿吧。”
“迪拉德还没吃饭,”西德尼说,“他那么大的块头一定很饿了。”
“只要博雷还在10 号房间,就不能让迪拉德出来。你们的人里有没有在
这儿附近工作的女侦探?”
“这儿没有,但是可以从别处找到。你想干什么?”
“让一个打扮漂亮的女人走进迪拉德的房间,看上去以为是一个已婚的
女人在偷偷摸摸地背着丈夫与情人幽会,就可以给迪拉德带点儿吃的去。也
许带进去的不是迪拉德想吃的,但至少可以带几个汉堡包、一壶热咖啡什么
的。如果博雷怀疑上了迪拉德并且盯上了他住的地方,那么看见有女人鬼鬼
祟祟走进去也许会让他解除疑心,同时迪拉德又可以得到吃的,这岂不是一
举两得吗?”
“这好办,”西德尼说,“不过要等几个小时才能做到。”
“还有什么新消息吗?”梅森问道。
“暂时就是这些。也许你得给保罗打个电话告诉他你现在已到这里,咱
们俩已经接上头——或者由我来给他报告一下。”
“不,还是我来给他打电话,”梅森说,“德拉,给我接保罗。”
梅森转身对西德尼说:“坐好,放松放松,再给我谈一谈关于乔治·温
洛克的情况,我这就要去见他。”
“关于他的情况现在了解得还不多。温洛克大约在14 年前来到这里,做
房地产销售工作。他工作很努力,也挺有成绩,他处理了几件大的代理事项,
后来有机会套住了一些他认为有大赚头的房产。他并不是只把这些房产逐个
登记一下就算了事,而是铤而走险要在规定的90 天合同期内把这些房产出
手。他倾囊投入,然后就马不停蹄地到处兜售,一下子就净赚了几十万美元。
从此以后他开始飞黄腾达。这家伙有头脑,是个精明的商人。可是有一点,
他总是深居简出、神神秘秘的。”
“他的妻子呢?”
“他妻子是个神气十足、目空一切的女人,在当地人面前一副居高临下、
趾高气扬的样子。别看人们当面恭维她、奉承她,那是因为她现在有一定地
位。其实要是进行无计名投票的话,保证没有一个人会投她的票,不过要是
投票者都必须站起来一个个计数的话,她也可能被当选为‘五月的皇后’。”
“她儿子的情况怎么样?”
“马文·哈维·帕尔默也不怎么样,”西德尼说,“这号人我见多了。
他似乎觉得他没有任何必要去干什么工作,连试都不想试。他迷上了开跑车,
还带着女人,结果因酒后开车被警察抓到好几次,但是架不住‘有钱能使鬼
推磨’,他老子有钱能使他免于刑事责任。唉,别提了,佩尔,这种事你比
谁都清楚。”
德拉说:“头儿,保罗·德雷克的电话接通了。”
梅森接过电话。
德雷克说:“你好,佩尔。我现在向你描绘一个人,你看看是不是对你
有用。”
“请讲。”
“这人身高五英尺八九英寸,体重大概135 磅,宽肩膀,高颧骨,黑眼
睛小小的,鼻子尖尖的非常突出。40 岁上下,动作较快,有点儿神经质..”
“是蒙特罗斯·福斯特,”梅森打断他的话,“他是失踪的遗产继承人
和财产公司的总经理。他找过我并试图从我这儿套信息。哈里森·博雷原来
就是在他手下工作的,后来把他甩了自己干了。”
“他找到黛安娜了。”
“这个王八蛋。”
“小杂种。”
“他是怎么找到她的?”
“鬼他妈知道他是怎么找到她的。他像狗一样嗅来嗅去地到底把她找到
了。这个家伙相当鬼,动作挺麻利的。“我想他是跟踪博雷到了波来罗海滩,
在打听情况时发现博雷对黛安娜感兴趣。
“不用说,福斯特准是四处打听,了解到博雷与黛安娜之间的关系,然
后决定先下手为强,把黛安娜制服,看看她到底告诉了他什么。
“有一件事是肯定的,那就是黛安娜在他去了以后变得非常恼怒,他前
脚走,她后脚就上了车,急急忙忙地开跑了。”
“你没跟上她?”梅森问。
“没有,你没说让我跟她啊。结果在波来罗海滩跟踪博雷的那个侦探偶
然得知那个长着尖鼻子的人正在四处打听博雷的下落,就想去找这家伙。福
斯特离开黛安娜的公寓时正好被他撞上。福斯特离开不到10 分钟,黛安娜就
出来了,她急急忙忙地跳上车开走了。”
“这事发生有多久了?”
“一个到一个半小时。”
梅森说:“你们的人,那个跟踪博雷的穆斯·迪拉德似乎已引起了博雷
的注意。博雷先发现了跟在他后面的另一条尾巴,后来又在迪拉德在丽斯德
威尔旅馆登记住宿时发现了他。他走到迪拉德的车前看了一眼,这个车是以
你的名字注册的。”
“我明白了,”德雷克说,“已经有人向我报告了。你打算让迪拉德怎
么办?”
“我正在和西德尼商量这件事,”梅森说,“西德尼现在就在我这儿。
我让他叫迪拉德先稳住。我们尽快想办法找一个女侦探装作他的情妇去和他
见面,给他送点儿三明治和一壶热咖啡。这样他就可以继续呆在那儿,观察
到每一个出入博雷房间的人,但是他的效率明显受到影响。”
“要是另派一个人跟踪博雷怎么样?”
“说不好,”梅森说,“我觉得这没有必要。我认为当前当务之急是找
到那个牵扯到整个事情的人。”
“谁?”
“乔治·温洛克。”
“温洛克?”德雷克问。
“对,就是他。”
“你认为黛安娜之所以被牵扯进去就是因为他吗?”
“那倒不是,我是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这个问题的,保罗。我认为温洛
克掌握着打开整个事态的钥匙。”
“能在电话里谈谈吗?”
“不行,”梅森说,“但我要从这里发号施令,采取行动,保罗。”
“好的,”德雷克说,“你就在现场,而西德尼在那儿负责我们的人的
行动。你想要怎么做就和他说好了..你还想再把波来罗海滩我的人增加一
些吗?”
“不,打电话让他们撤,”梅森说,“我会告诉西德尼怎么做的。”
梅森挂上电话,西德尼对他说:“我得去找个漂亮的妞去给迪拉德送吃
的。迪拉德屋里有电话,可以往出打,不过打电话时一定要小心,因为电话
线路要通过旅馆的总机,旅馆的老板可以随时监听电话。”
“如果我有急事找你,在什么地方可以找到你?”梅森问。
“最好是通过‘三镇侦探事务所’的办公室。那儿是我们的联系点儿,
我们暗中与他们合作,面上的事情由他们处理。”
“好吧,”梅森说,“我会和你联系的。”
“你打算去见温洛克?”
“是的。”
“那人相当精明,不好对付。”西德尼对梅森说。
梅森朝德拉示意说:“德拉,你给我接温洛克试试。”
“要不我还是先呆在这里,等你们发现一些线索后再走。”西德尼说。
德拉·斯特里特查了电话号码簿,接通了电话朝梅森点点头。她对着电
话说:“是温洛克先生吗?我是洛杉矶的律师佩里·梅森先生的秘书。梅森
先生想和您说几句话,请您拿电话稍等一下。”
梅森接过德拉递过来的电话说:“喂,是温洛克先生吗?我是佩里·梅
森。”
温洛克的声音听上去冷淡而又谨慎,“我听说过您,梅森先生,”他说,
“并且我也见过您。有一次您到里弗赛德来处理一件案子,我正好在法院。”
“是吗?”梅森说,“温洛克先生,我能占用您几分钟时间吗?”
“什么时候?”
“越早越好。”
“您能告诉我是关于什么方面的事吗?”
“是关于您个人的事。我觉得在电话里讨论不太方便。”
“您现在在什么地方?”
“在迷神饭店。”
“我还有一个重要会议,梅森先生。不过如果您现在就来的话,我可以
给您30 分钟时间。”
“我10 分钟后到。”梅森说。
“谢谢,您知道我的住址吗?”
“我有您的地址,”梅森说,“我可以叫辆出租车去您那儿。”
梅森放下电话,对德拉说:“德拉,你就守在这里,有什么事招呼着,
我离开温洛克那儿就会告诉你。”
西德尼说:“佩里,我开车送你去。我知道他家住的地方。我把你送去
就在外面等着,等你谈完了我再送你回来。”
梅森犹豫片刻说:“好,如果你愿意就这么办。这样会节省几分钟时间,
别看这几分钟,也许是很宝贵的。我希望能和温洛克多交谈一会儿。”
8
乔治·温洛克的住宅座落在一个风景优美的小山上,是一栋庄重的建筑
物。
西德尼把车停在门口对梅森说:“我等着你。”
“好的,”梅森说,“要不了多久就会出来。”
梅森几步跃上通往门廊的台阶,按下按铃,听见屋内传来悦耳和谐的音
乐声,几乎同时,一个20 岁左右的年轻人打开门,用一种傲慢无礼的目光打
量着梅森。
“什么事?”
“我是佩里·梅森,”律师自我介绍说,“我和乔治·温洛克先生有约
在先。”
“进来吧。”年轻人说。
梅森跟着他来到一个过道。年轻人朝右边的门喊了一嗓子:“乔治,来
一下,有人找。”
他转身对梅森说:“过那边去吧。”
说完,那个年轻人转过身去,穿过拉着幔帘的门消失了。梅森走过他指
的门,走进一个大房间,这个房间明显是提供娱乐的场所。中间放着一张桌
子,周围摆着一圈椅子,壁炉前也摆着一圈椅子,此外屋里面还放着足够容
纳十几人的椅子。正当梅森站在那里环视的时候,一位50 多岁、戴着一副墨
镜、身材颀长的人走进房间。他温文尔雅、气质不凡,走上前伸出手说:“你
好!梅森先生。我是乔治·温洛克。”
梅森与他握手说:“真是抱歉,休息时间还前来打扰,可事关重要又不
得不来。”
“您要是说重要那一定是很重要的事。”温洛克说。
梅森打量着温洛克说:“这是件私事,我有些难以启齿。”
“既然如此,”温洛克说,“您坐在这张椅子上,梅森先生,我坐这张,
我们不妨开门见山地谈。谈完了之后我还有个约会,我的习惯是对那类难以
启齿的事情,最好是单刀直入地谈,用不着兜圈子。”
梅森说:“温洛克先生,在来拜访您之前,我曾调查过有关您的背景情
况。”
温洛克说:“办事情嘛,总要先做些调查研究。我也经常这样做。如果
我想给谁提出什么建议,就喜欢先了解一下他的背景、他的喜好,然后再提。”
梅森接着说:“我发现在过去的14 年里,您在里弗赛德这个地方是事业
有成的。”
温洛克以庄重的姿态微微向前倾了一下头。
“但是,我却没有发现您来里弗赛德之前的任何情况。”温洛克很快地
说:“梅森先生,我在这里生活了14 年。我想如果你我之间有什么业务联系
的话,您就会了解到这14 年里我的许许多多、方方面面的活动情况,了解到
有关我的爱好和特点。”
“一点儿不错,”梅森说,“但是我要和您提的这件事是我很想了解您
14 年前的情况。”
温洛克说:“也许如果您能告诉我究竟是什么事,就不必占用这么多宝
贵的时间去探究我的过去。”
“那好,”梅森说,“您认识黛安娜·爱尔德吗?”
“爱尔德,爱尔德,”温洛克咬住嘴唇思索地说,“梅森先生,您真是
给我出了一道难题。您知道我的业务范围很大,我在这里的社交圈子也非常
广。我呢,又没有那么好的记性一一记住别人的名字,所以往往提到这类问
题时,我都要去询问一下我的秘书,她有一份按字母顺序排列的名单,对我
来说比较重要的人的名字都列在上面..请问您方才提到的那个黛安娜·爱
尔德,她是您的当事人吗?”
“是的。”梅森说。
“她被卷入其他什么人的什么事里了?”温洛克问。
梅森笑着说:“现在您倒反问起我来了,温洛克先生。”
“难道我不能问吗?”
“如果您不认识黛安娜·爱尔德,那您就没有理由问起她。”梅森说。
“我要是认识这个人呢?”
“那就要看是怎么个认识了——换句话说,要看怎么个关系。”
“听您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我和她之间有什么不正当的关系了?”温洛克
冷冷地问。
“我并没有什么藏着掖着的意思。”梅森说,“我只想得到对一个简单
问题的简单答复,即您是否认识黛安娜·爱尔德。”
“我想我现在还不能给您肯定的答复,梅森先生。我会以后再告诉您。”
“也就是说,这个名字现在对您没有意义?”梅森说,“在您的秘书查
阅按字母顺序排列的人名单之前,您不知道是否认识这个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温洛克说,“我不过是告诉您有关记忆人和人名
方面我的某些习惯,然后又向您询问了与您所关心的我是否认识或不认识的
问题的性质和内容非常有关的几个问题而已。”
“好了,”梅森说,“我不想与您争了,温洛克先生,咱们还是打开天
窗说亮话吧。黛安娜的父亲14 年前失踪了。他被认为是溺水死的。我的问题
是在您到里弗赛德之前,有没有可能在一段时间内患过健忘症?有没有可能
由于受伤或其他原因,您无法回忆起到里弗赛德之前的生活情形?有没有可
能您确实曾经有过一个家庭和一个女儿,但是您的记忆对此事却是一片空
白?
“温洛克先生,我是在以提问的形式提出这些问题,而不是在陈述,更
不是在指控,也不是在建议。我只不过是在向您提出问题,因为我对这个问
题感兴趣。如果您的回答是‘否’,那么我的拜访就告结束。”
“您假设黛安娜·爱尔德可能是我的亲生女儿?”温洛克问。
“我并不是陈述,也不是建议,更不是在做假设,”梅森说,“我只不
过在问您,在您到里弗赛德之前,是否可能由于健忘、精神方面受过创伤或
别的什么原因而导致记忆暂时中断。”
温洛克站起身来说:“对不起,梅森先生,只好让您失望了。我的记忆
没有过中断的情况。我从未患过健忘症,过去的生活对我来说清清楚楚,历
历在目。
“我相信,这样回答您的问题,一个对这类问题的回答,可以结束您的
拜访了。”
“说得对,”梅森说着站了起来,“我来访的目的就是想确认一下,不
过如此。”
“请问您为什么找我问这个问题?”温洛克一边送梅森到门口,一边问。
“因为假使有上述类似的可能性存在,我就能够免去您的许多麻烦和难
堪。”
“哦,原来如此。”温洛克说,步子有点儿犹豫。
梅森停住脚,面对温洛克说:“您是否认识一个叫哈里森·博雷的人?
他现住在丽斯特威尔旅馆10 号。”
“博雷..博雷..”温洛克说着皱起眉头。
“梅森先生,我不得不再次提醒您,我这个人平生最讨厌的事就是一个
人随便张嘴就来,你认识这个人或那个什么人吗?我和您说过,我的业务范
围很广,接触的人太多,况且——”
“我知道,我知道,”梅森插话说,“况且您的社交生活也是很丰富的。
但是如果您认识他并且是以我判断的方式认识他的话,您就不必再劳驾您的
秘书按字母顺序查找他的名字。”
“您判断的方式?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判断是这样,”梅森说,“且不管博雷和谁接触,他曾经和黛安
娜·爱尔德签过一个合同。通过这份合同他可以把黛安娜在以后几年中无论
通过什么来源可能得到的总收入的一半白白捞到手。可是后来他又放弃了黛
安娜,否认了这份合同,据说是发现了另一个更有诱惑力的市场,其中的原
因只有他自己清楚。”
温洛克直挺挺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儿才说:“您是说他曾经
签过这么一份合同?”
“是的。”
“梅森先生,我能问您一下这些信息您是从哪得到的吗?”
“我亲眼见过这份合同并且知道后来他又否认了这份合同。因此,温洛
克先生,如果您能坦率一些,您应该能认识到否认这份合同意味着什么。这
意味着博雷认为他要得到的远远不止是黛安娜总收入的一半。这意味着他开
辟了一个新的收入来源,他要最充分地加以利用。”
“我想我们还是回去重新谈谈吧。”温洛克说,“请坐,梅森先生。说
实话,我没有估计到情况会这么复杂。”
温洛克回到他刚刚离开的那张椅子上坐下,又指指另外一张椅子示意让
梅森也坐下。
梅森坐下等着。
沉默了好一会儿。
梅森取出烟盒,递给温洛克一支烟,温洛克摇摇头。
“我抽烟您不介意吧?”梅森问道。
“抽吧,没事。那边有烟灰缸。”
梅森点着一支烟。
又过了一会儿温洛克才发话:“梅森先生,您方才所讲的让我深感震惊。”
梅森一言不发。
“我看出您正在开始进行调查,并且我也可以对您的调查结果进行阻
挠。我原来希望我根本没有必要把现在要告诉您的话告诉任何人。
“我的真实姓名叫乔治·爱尔德。我与尤妮丝·爱尔德结了婚。14 年前,
我乘坐一只带有一台外载马达的敞开式游艇去卡塔琳纳岛游玩。我们正赶上
顶风,海面上浪涛汹涌,艇上的油烧光了。我们只好随风漂浮了一会儿,终
于一个大浪打来把船打翻了。事故发生在晚上。我会游泳,水性好,努力想
找到同伴,却由于天黑无法找到他,我们失去了联系,我在水上漂了差不多
两个小时。后来天色渐渐亮了,我看见一条船向我划来,就拼命地摆手、呼
喊,终于被船上一个姑娘看见了。她对掌舵的那个男人喊了几句,那条小船
就划过来把我救起。
“我当时已经精疲力尽了。”
“我婚后的生活可以说并不幸福。我的妻子尤妮丝和我当时一见钟情匆
匆结了婚,后来才发现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共同的东西。当初恋的冲动逐渐消
退、柴米油盐的琐碎日子开始时,我们彼此都感到不满足。她的不满溢于言
表,无论我做什么事都不顺她的心。我开车,她就埋怨不是开得快了,就是
慢了。我做一个决定,她就质问来质问去地总嫌我考虑不周。
“我对她也不满意。于是我经常离开家躲出去,并且在外面另外寻找感
情的寄托。”
“在我独自一人在海里游着的那两个小时里,我回顾了以往的生活,意
识到我们之间的感情世界已经没有希望了,我应该趁她还年轻可以吸引别的
男人时,与她分手。当然我也想到我们的孩子,但是我认为,如果仅仅为了
给一个尚年幼无知的女儿提供一个家而牺牲夫妻双方未来的生活,这将是十
分错误的决定。”
“对这种事情人们往往很难做出判断,”梅森说,“因为当人们考虑这
种情况时,其判断往往带有自私的成份。”
“这么说您不同意我的做法?”温洛克说。
“我只是认为在评论一件事时应留有一定余地。”梅森说,“无论如何,
所有这些都已经成为过去了。如果您想为您当时的所做所为进行辩解,我倒
是愿意听一听。不过按照您刚才说的,恐怕时间来不及了。”
“是来不及了。”温洛克说,“简单说吧,救我的那条船是开往卡塔琳
纳的。我向他们解释说,我和原来船上的人都喝多了,我满嘴狂言和他们打
赌说我能赶在他们的船到达之前游到卡塔琳纳,说完之后喝得稀里糊涂的我
就真的‘扑通’一声跳入水中,其他人也没拦着,反而起着哄任我走了。”
“我对救我的人说,我有一份挺体面的工作,所以我实在不想把这件事
抖落出去让别人当笑料。所以他们就给我换了衣服,我答应以后一定再还给
他们。他们把我放在岸边,也没再提这件事。”
“谁知哈里森·博雷不知怎么发现了这件事,而且知道我就是乔治·爱
尔德。”
“他管你要钱来着?”
“我给了他钱,”温洛克说,“我已经给了他四笔钱,每一笔钱都是他
从我这儿敲诈去的。他来这里想再诈一笔钱。这回胃口更大了,我心想这大
概是最后一笔了。”
“他要多少?”
“1 万美元现金。”温洛克说。
“您能受得了他这么敲诈吗?”梅森问。
“我受不了也得受哇。这个家伙能把我给毁了。当时由于我不敢回答结
婚证书上要求回答的与那些要命的统计项目有关的问题,我就说服我现在的
妻子,说我之所以不想再继续那种婚姻是有理由的。她也是个离过婚的女人,
所以多少还能理解我,我们还不至于闹到要分手的程度。我们便对朋友们声
称说,我们是私奔的,并且于周末在内华达洲举行了婚礼。
“那时候我的朋友圈子还很有限,不像现在交际这么广,所以我们当时
的做法不太引人注目。我们就在当地报纸上登了一小块消息。”
“您难道不想您的女儿吗?”梅森问,“您就这么突然离开了她的生活。
您使她失去了父亲,您从不让她知道——”
“我不能让她知道,”温洛克说,“我必须与过去完全断开,除此之外
别无办法,但是,我却可以在她神不知鬼不觉中与她保持联系。如果她要是
真缺钱花,我就会让她得到。”
“黛安娜在波来罗海滩的律师事务所有一份不错的工作。她也许至今也
不知道她是怎么得到那份工作的。如果不是因为这里的里弗赛德律师事务所
有求与我,我让他们对那个律师事务所施加了影响的话,我敢说黛安娜刚刚
参加工作就找到这样一个好位置是不可能的。”
“当然,这些不过是因为说到才提起而已。我并不想以此为自己的过去
开脱。我只是想说,您刚才的一席话让我深感震惊,因为现在很明显,博雷
已对巨款不感兴趣了,他得寸进尺想把我的血都榨干了。”
“这将会毁了我的妻子。在这种情况下让这种丑闻公布于众,让我们的
关系变得不合法,让她失去社会名誉——哦,真不敢想像会是什么样。”
“您的妻子原来有一个儿子,是吗?”
“是的。说到他——唉,还是不提他好。如果一夜之间情况突变,如果
环境所迫让他不得不离家走向社会自谋生计,真不知道他会怎样。唉,说这
些干嘛?说了也没用。”
梅森说:“博雷最后这次向你索要1 万现金时,都说了些什么?”
温洛克耸了耸肩说:“也许这些对你来说都听得不厌其烦了。那家伙给
我打电话说,他真是有点儿后悔莫及,他只不过是一个平平常常的敲诈犯,
要使他成为一个无赖和告密者是与他的性格不符的。他说他有一个从事合法
业务的机会,但是需要1 万美元作为流动奖金。他说如果有了这一笔钱,他
就能投资,就能有一份稳定的收入,他也就再也不会找我的麻烦了。”
“他答应我说如果我给了他这笔钱,这将会是最后的一笔,按他的说法,
完了之后他就会改邪归正。他说到时候我会因为他就此改邪归正而感到高
兴,同时因为不会再付钱而感到如释重负。”
“你信他的话了?”梅森问。
“我别无选择,只好又给了他1 万块钱。”温洛克无可奈何地说。
“博雷和你玩的这套,”梅森说,“只不过是这类敲诈犯的惯用伎俩。”
“你有什么办法吗?”温洛克问。
“我不知道,”梅森说,“但有一点请记住,我代表您的女儿,但是她
现在对这个案子的真情实况还不了解,作为她的律师,我要告诉她这一切。
现在您打算怎么办?”
“我能做的只有一件事,”温洛克说,“我必须求得黛安娜对我的原谅。
我要请求她接受我经济上的赔偿并且保证使我妻子的社会地位不受到任何影
响。这就是我的全部期望。”
“就算您和黛安娜能达成谅解,那么您打算怎么对付博雷?”梅森问道。
温洛克的肩膀陷了下去:“不知道。”
他茫然地说,“对不起,梅森先生,现在我得赶赴另一个约会去。”
梅森和他握握手说:“很抱歉给您带来了坏消息。”
“这是迟早的事。”温洛克说着,把梅森送到门口。
“事情进行得还可以吗?”西德尼问。梅森已打开车门,跳上车坐在他
旁边。
“事情进行得非常顺利。”梅森说,“我认为为了伸张正义该采取某些
措施了。”
“哪些措施?”西德尼问。
“比如说给敲诈勒索者来个狠狠打击,让他灵魂出窍。”梅森说,“我
们回饭店。我要和保罗·德雷克谈谈,看看他又了解到其他什么,再和德拉
接上头,然后就准备大干一场。”
西德尼撇撇嘴说:“我看你和温洛克谈得很满意?”
“这只是提供了更大的可能性。”梅森说。
西德尼说:“七八分钟前,有个男孩子开着一辆跑车发疯似地从这里走
了。一两分钟前有个挺显眼的女人刚刚开车走。这些是否与此事有什么关
系?”
西德尼发动车,梅森沉思说:“我看八成是有。”
9
西德尼把梅森送到迷神饭店,对他说:“好了,我该忙我的事去了,佩
里,我得看看有什么事没有。我会和你联系的。你就在饭店吗?”
“暂时是这样。”梅森说。
“那好,我先回去看看。你要是想找我,就到三镇侦探事务所来。我就
在那儿。”
“好,真是太谢谢你了。”梅森说完,目送着西德尼开车走了才进了饭
店,来到自己的房间。
“你好吗,德拉,晚饭怎么办?”
“我就知道你会问这个,”她说,“不过,我得先告诉你几件事。”
“什么事?”
“黛安娜在这儿。”
“在哪儿?”
“在里弗赛德。我让她上来等你,可是她偏不,她好像情绪很激动。”
“她有什么事吗?”
“福斯特找到她了。”
“惹怒了她是吗?”
“我看是把她惹火了。他把实情都告诉她了。”
“什么实情?”
“还不是说博雷没安好心,纯粹是想利用她从中渔利才拐弯抹角找到
她。他问她博雷是否和她签了什么文件,她说签了合同,他想看那份合同,
但是她没给他看。”
“然后呢?”
“然后福斯特就开始向她打听她家的事,想发现什么线索,同时还瞒着
黛安娜把她蒙在鼓里。你简直想不出他最后使出了什么招?”
“什么?”
“一个已经不是什么稀罕的把戏,”德拉说,“他对黛安娜说博雷是想
把她骗作娼妓。黛安娜以前这方面的书读了不少,好莱坞的电影也看了不少,
自然一下子就信以为真了。福斯特还告诉她博雷这么精心装扮她完全是为了
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在达到目的之前,他会占有她使她无法反抗,使她会
身不由己地变成一个鬼迷心窍的女人,一个从肉体到精神都败坏的无人理睬
的可怜虫。他告诉她不论她签的是什么合同,都不过是虚假的骗局,她应该
立即撕毁合同;还说博雷是个靠不住的人,投机分子。他品行恶劣,故意骗
她放弃了原来的工作,不让她和朋友接触,用几百美元就把她糊弄住,再一
步步收拾她。”
“黛安娜被他蒙住了吗?”
“她都被他的话气糊涂了。不过她没提与博雷解除合同的事。”
“她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
“这可能多多少少出于偶然。她来到这里,听见有人在大厅里说到律师
佩里·梅森也住在这个饭店,于是就从一个杂货店里往这儿打了电话。”
“但是她为什么要到里弗赛德来呢,德拉?”
“因为她得知博雷在这里。她问我是否应该去和他当面对质,要他解释
清楚。她说她要让他把那份有她签名的合同还给她。她现在正在气头上,似
乎认为那份合同就是使她发胖、然后去南美当娼妓的关键。这个女孩简直有
点儿歇斯底里了。我想劝劝她,可她连让我讲话的机会都不给。我这就叫她
马上上来。”
“她说她上来吗?”
“她翻来复去地说如果博雷让别人知道她签了去当娼妓的合同,那可怎
么办,她的名誉可就全完了,别的啥也顾不上说。”
“好吧,既然这样,”梅森说,“我们就在这里等着黛安娜上来。有关
她父亲的事她向福斯特透露了吗?”
德拉说:“显然,福斯特忽略了最简单的事。他总是想着让黛安娜谈她
的家庭,谈她父亲那边的情况,谈她母亲那边的情况。他在查找那些和黛安
娜失去联系、已经死去并可能留给她无人知道的遗产且关系比较疏远的远房
亲戚。
“你和温洛克谈得怎么样?运气好吗?”
“我们的目的达到了,德拉。”
“那么,黛安娜确实是他的女儿?”
“是的。她是他的女儿,同时还是敲诈犯眼中的摇钱树。”“你下一步
打算怎么办?”她问道。
“履行作律师的职责,”梅森说,“我的目的有三个:一是保护黛安娜
的利益;二是不让福斯特发现事情真相;三是狠狠地惩治敲诈犯,让他成为
过街的老鼠。”
“然后呢?”德拉问。
“博雷敲诈了1 万美金现钱。我不知道能否可以作为法庭证据证实这一
点。但是,毫无疑问这笔钱肯定在他手里。他无法解释这笔钱的来路。
“温洛克现在是坐在火山口上,处境十分危险。我不知道他能出多少,
但是我想可以和他做一笔交易,凭着黛安娜没有把这件事捅出去,她至少可
以得到50 万美元,不过在和温洛克做成这笔交易之前,我们要知道这笔交易
的数额究竟有多少。我想,黛安娜一旦知道了实情,她肯定会以宽容的态度
对待这件事,但是精神上的打击对她来说是难以承受的,这方面还要使她有
所准备。”
“什么时候让她知道实情呢?”德拉问。
“我一见面,就告诉她,”梅森说,“她是我的当事人。我是她的律师。
我所了解的一切她都应该知道。我可以把我确切知道的事告诉她,和她一起
制定最佳行动方案。当然,我也要考虑她的情绪波动。”
“我们刚才的话头可是在谈有关晚饭的问题。”德拉提醒道。
“听说这里的客房服务是相当不错的,”梅森说,“我们可以要一份上
等牛排,再要烤薯条和酸奶、西红柿鳄梨沙拉,还有千岛调味酱——”
“老天爷!”德拉说,“你是不是也要把我变成黛安娜,也要我再增加
12 磅体重?”
梅森笑起来:“假设你现在正在给一个人形魔王工作,我要把你喂成一
个大胖子,然后送到南美市场去贩卖。”
“我呢,只能束手待毙了,”德拉说,“因为我一想到美味佳肴就经不
起诱惑,举手投降了..说真的,说不定我们一边吃一边等着,黛安娜说到
就到了。”
“要不怎么要了那么一大块上等牛排呢?”梅森说,“那么大一块,就
是要把它再分出一块来放在另一只盘子里留给黛安娜吃。”
“如果你要想给黛安娜留着吃,就应该再要双份巧克力奶外加几个边上
浇着冰淇淋的肉馅饼。”德拉说。
“万一黛安娜不来,就得全由你包圆了。”
梅森话音没落,德拉连忙摆手:“那真不得了,我可经不起诱惑。”
梅森看了看表:“哦,是时候了。我想黛安娜也许马上就会到。打电话
问问登记台,看看她到了没有或预订房间了没有。德拉,再告诉服务台让他
们在40 分左右时把饭送来。”
德拉向登记台询问了黛安娜的情况,没有发现她在饭店登记房间。她联
系了客房服务台,订了晚饭。
完了之后,他们边等着,梅森边接通了保罗·德雷克的电话:“保罗,
有什么新消息吗?”
“这里的情况有所缓和。”
“黛安娜马上要到这里来,”梅森说,“你就在办公室别动。好戏马上
快开场了。我可以让人给你送点儿汉堡包去。”
“你发发善心吧,佩里。我整个下午光喝苏打水来着。”“要不,这样
吧,”
梅森说,“保罗,你还是出去吧,但是一小时之内一定要回来。再给办
公室留下话万一有事到什么地方去找你。我已经见到了温洛克,现在我什么
都清楚了。”
“你是说他承认——”
“我是说我们的判断是正确的,”梅森说,“但是我现在不方便说。”
“你希望我的人在那里呆多久,佩里?”
“到时候我会告诉你的。我觉得我们现在已经接近了这件案子的末端—
—至少是这一阶段的末端——不过我们的朋友迪拉德正守候在旅馆里。博雷
显然已有觉察,起了疑心。”
“你打算怎么对付博雷?”
“等见了黛安娜之后,我就要把事情挑明,和博雷打开天窗说亮话好好
谈一谈。”
“你是说要让这家伙喝一壶了?”
“我要让他美美地喝一壶。”
“你能收拾得了他吗,佩里?”
“没问题,我还从未见过收拾不了的敲诈犯。我要让他走投无路,身败
名裂。让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在正义之神面前是个无耻之徒。但如果他的良心
使他有所悔悟,并采取逃绝的办法,隐姓埋名,那我就不知道该如何办了。”
“佩里,”德雷克说,“你将是正义的化身。现在我真得走了。我会给
办公室留话在什么地方能找到我。不过记住,在我没吃够牛排和法国炸薯条
之前,可千万别叫我。”
“还是吃烤薯条好,”梅森说,“不然你又要喝苏打水了。多保重,保
罗。”
梅森挂上电话,看了看表说:“但愿黛安娜会来。我喜欢在骑马之前,
把所有的缰绳都抓在手上。”
20 分钟过去了,门上响起轻轻的敲门声。
梅森朝德拉点点头说:“是黛安娜。”
德拉走过去把门打开。
黛安娜站在门口。
“请进,黛安娜,”德拉说,“律师在里边正等着你呢!”
黛安娜跟在德拉后面走进房间,冲着梅森勉强笑笑说:“哦,我真是太
高兴了。”
“请坐,”梅森说,“我们要的上等牛排马上就到,看样子你还想喝一
杯。”
“我想喝两杯,”她说。
“能喝得了两杯?”梅森问。
她点点头。
梅森说:“我说,黛安娜,我们得把某些事情说开了。你既然付给我律
师费,就是正式聘我为律师。我们之间的关系应该是一种相互信任的关系。
你告诉我的任何事都是心腹之言,我也把任何可能对你有影响的事毫无保留
地告诉你。我必须这样做,这是我的义务。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
“那好。现在你来了,我准备告诉你一件令你震惊的事,”梅森对她说,
“有一些事情对你来说也许太突然、太意外..你想喝点儿什么吗?”
“白兰地行吗?”
“不,”梅森说,“白兰地不是餐前应喝的那种酒——要不来点儿曼哈
顿酒或马丁尼酒好吗?”
“我不想用餐。”
梅森说:“黛安娜,你怎么了?你好像遇到什么麻烦了。是不是有要紧
事告诉我?你为什么急急忙忙到里弗赛德来?”
“我..我想见一个人。”
“谁?”
“博雷先生。”
“你知道他在这儿?”
“是的。”
“你是怎么知道的?”
“有人告诉我。”
“谁告诉你的?”
“一个非常了解他的人,博雷曾在他手下工作过。”
“是蒙特罗斯·福斯特?”
“是的。”
“福斯特还对你说了些什么了?”
“还说我是个大傻瓜,说博雷是想占我的便宜,那个让我当模特儿的合
同通篇在骗我。而博雷的真实想法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梅森沉思地看着她说:“他说博雷的真实想法是什么了吗,黛安娜?”
“骗我为娼。”
梅森转到一边并把一只手放在黛安娜的肩上说:“听我说,黛安娜,今
天对于你来说是很不好过的一天。你已经受到了一些刺激,你还要再承受一
些打击。你看过许多电影,今天你遇到的这些事似乎很富有戏剧性。现在,
先别考虑博雷不博雷的,暂时把他交给我好了。”
电话铃响了。
梅森朝德拉示意了一下让她接电话,转身又对着黛安娜说:“黛安娜,
瞧你,浑身像片树叶一样在抖动。到底出了什么事?”她哭了起来。
德拉对着电话说:“好,西德尼,我马上就让他来接电话。”
她对梅森点点头:“是西德尼,说有要事相告。”
梅森快步走到电话机旁,拿起电话说:“是我,西德尼,什么事?”
“我也不清楚,”西德尼说,“只是我刚接到穆斯·迪拉德的一个电话,
一个非常奇特的电话。”
“怎么奇特了?”
“他在电话里说,‘西德尼,你听出我是谁了吗?’我说听出来了,他
就说,‘Hey Rube。’然后就撂下电话了。”
“就说这个?”梅森问。
“就说这个。就说Hey Rube。他曾在马戏团干过。你也知道那是什么
意思。”
“你现在在哪儿?”
“在三镇事务所办公室。”
“你到迷神旅馆要用多长时间?”
“两分钟吧。”
“好,你过来,我这就到门口。”梅森说。
梅森放下电话对德拉说:“德拉,你把情况先和黛安娜讲一讲吧。慢慢
讲,你们女人之间交谈总是容易沟通的。等一会儿饭上来了,让她吃一点儿,
给我留一块牛排就行。我也许有时间回来再吃,也可能回不来。”
“给黛安娜要两杯马丁尼吗?”德拉问。
梅森把目光转向黛安娜。
她迎接了他凝视的目光,片刻又垂下眼帘。
梅森忙对德拉说:“算了,看样子她不想和别人谈话,要不还是等我回
来再说吧。不想和任何人谈就不谈,想谈再谈。”梅森说完急忙向门外走去。
10
西德尼在迷神饭店前把梅森接上车。
“西德尼,你怎么理解他那话的意思?”
“那是表示陷入某种困境的意思。穆斯还不是那种遇到情况就慌得六神
无主的人。显然是发生了什么棘手事情,而他又不敢在电话里直说,因为电
话很可能通过旅馆的总机,于是他就想用一句只有我能懂而其他人都不懂的
话。迪拉德的点子真多。他曾在马戏团干过,他还知道我也懂Hey Rube 这句
话的意思。”
“这句话的原意是不是任何人都可以参加打群架?”
“不完全是。这句话的原意是所有参加狂欢节的人汇聚在一起共同对付
看热闹的人,意思是可以开始打任何东西、任何人,使之让开道——后来成
为一句打架时用的起哄用语留传下来。”
西德尼熟练地驾着车在车流里穿来穿去。
“那么说,迪拉德是想要帮助了?”
“只能是这个意思,”西德尼说,“不可能是其他的事。这说明他处境
非常困难,希望我们过去帮忙。”
“唔,这倒合我意。”梅森说,“我正想现在去找博雷谈谈呢。”
“他会喜欢这场谈话吗?”西德尼笑着问。
“不管他喜欢不喜欢,这场谈话非谈不可,而且要让他为之一震,也许
会使许多情况产生变化。”梅森说。
西德尼把车拐下一条辅路,突然减速说:“佩里,旅馆前有一辆警车。”
“迪拉德住在几号房间?”梅森问。
“5 号。”
“这样,”梅森说,“直接开往5 号房。如果迪拉德有麻烦,我们就去
他那儿。如果警车和他没关系,是为别的事儿,我们就更不用去理它。”
西德尼拐进旅馆的入口处,找了一个停车位,熄灭了前灯,关了发动机,
并看着梅森等候他的指示。
“直接去5 号房。”梅森果断地说。
他们俩来到5 号房门口。
“按门铃。”梅森低声说。
西德尼正要去按门铃,门却开了。
屋里没有灯,漆黑一团,人高马大的迪拉德拖着迟缓的步子,移动着笨
重的身子,用沙哑的声音说:“请进。”
“没灯吗?”
“没有,”迪拉德说着把门带上,“留心别绊着了。一会儿你的眼睛就
适应黑暗了。我一直坐在窗户旁,窗帘开了个小缝,外面发生什么事我都能
知道。”
“发生了什么事?”
“我也不清楚,警察就在那边,几分钟前救护车刚走。”
“救护车?”西德尼问。
“是的,把他拉走了。”
“谁?是博雷吗?”
“是的。”
西德尼说:“这是佩里·梅森,穆斯,你认识他。”
“当然。”穆斯说着,在黑暗中用手摸着梅森,“您好吗,梅森先生。
好长时间没见您了。”
然后他对西德尼解释说:“梅森先生不久前还给我解过围,帮过大忙。”
“这我知道,”西德尼说,“我是怕你黑灯瞎火一下子认不出他来。真
是的,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发生的事情可多了去了,”迪拉德说,“不过好多事情我也说不清到
底是咋回事。博雷好像在召集一个会议,形形色色的人你来我走。后来来了
一个姑娘,不一会儿又匆匆离开了。她离开大约10 分钟左右,警察就到了。
我想始终掌握情况但又不想让旅馆的经理有所觉察。我费了好长时间要电
话,但不知道那边到底怎么了,总机就是没人接。后来终于有人接电话了—
—这里的电话要外线只能通过总机,要不就是外线打进来——我把那个话筒
挂上挂下,把话筒上的小灯开了灭、灭了开足足折腾了5 分钟,好不容易总
算有人答应了。”
“是吗?”西德尼说,“他们终于有人接电话了。有什么反常吗?他们
没向你道歉或做些解释什么的?”
“连一句这样的话都没有。接电话的人说,‘这是经理办公室。’我说,
‘我要接外线。’经理说,‘你不能用这个电话拨外线。你把电话号码给我,
我给你接。’这样我就把三镇的号码给了他,找你接电话。我敢肯定他们在
监听,因为我听见有喘气声,所以我才对你说‘Hey Rube’,说完就挂了电
话。我想这么一说你肯定会很快来到这里,而且我不想在电话里说让你马上
就来,因为那样你一定会问为什么,如果我一回答,这个房子就会被监视,
这样就会把事情闹大了,你们也不希望这样。”
“想得对,”梅森说,“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刚撂下电话,救护车就来了。博雷被人从屋里抬出来放在担架上。”
“他当时已经死了?”梅森问。
“那是救护车,不是运尸车。这里用什么车运死人我不清楚,不过我以
为救护车来了就说明那家伙是受了伤,还没断气。”
“好吧,”梅森说,“说说看,还发生了什么事?来往的都是些什么人?”
“我叫不出他们的名字,”迪拉德说,“我只记下其中一个车牌号和某
些特征。目前我所知道的差不多就是这些了。”
“你一直通过窗户进行观察?”
“我把灯全关了,把窗帘留个缝,用一架能放大两倍半的双筒望远镜对
外面进行观察。我还有一架八倍的夜视望远镜,我常用它干这种事。”
“很好,还有什么吗?”梅森问。
“我摸黑记了个笔记,但是不开灯我是看不见记下的东西的。”
“把你能记住的告诉我们。”
“最先出现的是那个在波来罗海滩到处乱打听的家伙,瘦瘦的,动作很
快,长着一个鹰勾鼻..”
“他叫蒙特罗斯·福斯特,”梅森说,“他是一个什么寻找失踪继承者
和遗失财产公司的总经理。博雷曾在他手下干事,后来不知怎的突然辞职不
干了。福斯特判断他肯定看中了什么有利可图的事情,想自己独吞。”
“也许吧,”迪拉德说,“总之,这小子是8 点钟左右来的,在博雷那
儿呆了有差不多15 分钟。我把时间都记在小本上了。”
“这么说所有的人你都能看清了?”梅森问。
“是的。你们说叫福斯特的那个人来的时候,天还没全黑。再晚点儿,
停车场上也还有点儿亮,完全能看清所有来人的特征。”
“很好,后来怎么样?”梅森问。
“那个叫福斯特的人走了之后大约5 分钟左右没什么动静。我还纳闷,
博雷这小子也该出来吃饭了,可他一直没出来。他好像是在等什么人或什么
事情。大概8 点20 分左右,一个小青年开着一辆跑车出现了,乖乖,他风风
火火地,‘咣当’一声把跑车开进入口就直奔10 号房间去了。他从车里跳出
来,‘嗖’地进了屋。当时天已渐渐黑了。”
“他敲门了吗?”梅森问。
“敲了。”
“他有多大岁数?”
“差不多22 到23 岁上下。开着一辆高马力的外国跑车。他停车的角度
使我看不到车牌号。”
“我想这是马文·哈维·帕尔默,”梅森说,“他在这儿呆了有多久?”
“大约15 分钟。他走了以后又来了一个女的,40 岁左右,乖乖,瞧她
那副派头,她进去的时候正赶上那男孩出来,她一副雍荣华贵的样子,倒有
点像您。她在那里呆了有10 分钟。出来的时候又来了一个男人。那个男人在
外面等了一会儿,也许是看见了那个女人的车,认出了车牌子,或看见了那
个女人或她的什么东西了,总之他把车远远地停在停车场的另一头,看见那
个女人出来调头把车开走了。他把车停在街上什么地方,步行走过来,远远
地站在一片黑影里等那个女人离开。他气质不错,鼻梁上架着一副墨镜。那
个女人一走,他马上急匆匆地穿过停车场走向10 号房,‘砰砰’地一顿敲门,
然后走进去在里面呆了有5 分钟。他出来以后安静了10 分钟,最后那个金发
女郎就来了,乖乖,她长得真美,可以说倾国倾城..我把她的车牌号记下
来了。”
“你看她看得清楚吗?”梅森问。
“非常清楚。她停下车,打开左手边的车门,从驾驶盘后面溜了下来,
也没顾得上从车里出来的姿态,就匆匆忙忙地下了车。”
“10 号房在她车的相反方向,她开开车门溜下来后就糊里糊涂地朝我这
边跑,跑着跑着裙子都被风撩起来了,乖乖,乖乖,多迷人的两条腿啊!”
“还是先看看腿以上的部位吧,”梅森说,“她长得什么样?”
“20 岁左右,金色的头发,高高的个子,天哪!她怎么长了那么一副身
段!身子把衣服撑得鼓鼓的。”
“唔,这一点很重要,”梅森说,“那么,她什么时候走的,呆了多久?”
“她来的时候那个男人刚走10 分钟,她在那里呆了我猜有10 到15 分
钟。她出来的时候显得十分激动。乖乖,她是跑出来的,瞧她那几步跑!她
跑着跑着一头钻进车里,她是从车右边进去的,然后又爬过了座椅,上了左
座。她把车向后倒了倒,‘忽’地一下把车开走,忙乱中竟然忘了开前灯。
我把时间都记在小本上了。”
“后来呢?”梅森问。
“后来嘛,有几分钟时间什么事都没有,安安静静的。然后经理就来了,
‘砰砰’地砸门,一会儿把门打开闯了进去。不多会儿又跑出来了,几分钟
后警察就到了。”
“好,现在我们再把这点弄清楚。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一直在这儿观
察?”
“从博雷来到这个旅馆,或者说他住进去以后。”
“那么说进入旅馆的每一个人你都认准了。你看见了每一个进去的人。”
“是的,我看见了每一个进去的人。”
“旅馆有没有后门?”
“没有,只有一个门。要不,我们也可以再查查,确认一下,不过据我
所知只有一个门,因为旅馆就是这么设计的..西德尼本来还想派人给我送
些吃的来,如果有后门就方便了..哦,乖乖,不提还好,一提我感觉更饿
了..”
“这事先放一放,”梅森说,“那个金发姑娘在那儿呆了有多久?”
“大约15 分钟。”
“她是最后一个进去的人?”
“是的。要知道博雷那家伙受了伤,如果是被拳头打的,那肯定是个男
的干的;如果是被枪击的或者刺伤的,准是那个姑娘干的——这很可能啊,
因为她是最后一个进去的。”
梅森把西德尼拉到一边,低声说:“第一个人无疑是蒙特罗斯·福斯特,
第二个人我们暂定为马文·哈维·帕尔默,第三个人可能是温洛克太太,那
个戴墨镜的人肯定是乔治·温洛克..西德尼,我们是什么时候离开温洛克
家的?”
“8 点25 分。”西德尼说。
“从他家到这里有多远?”
“如果开得快点儿,要不了5 分钟。这个旅馆和温洛克住的地方都在一
个区。”
“这么说,我们一离开温洛克家,他就开车到这里来了。他到这里时,
发现他太太的车已经停在门口。
“我们再来看,如果第二个人是马文·哈维·帕尔默的话,他肯定是在
我们离开他家之前很短的时间内离开家来到这里的。你不是说过有一辆跑车
走了吗?”
西德尼说:“不知这样问是否合适:你和温洛克的谈话内容有什么不同
寻常的事吗?”
“的确非同寻常。”梅森说。
“那样的话,事情就清楚了,”西德尼说,“谈话的房间八成装了窃听
器。那孩子听到了谈话内容,了解到所发生的事,于是火冒三丈,想打人出
气,就不顾一切地来到这里。”
“然后呢?”梅森问。
“然后温洛克的妻子紧随其后,她本想和儿子一块走,但又想稍微化化
妆,怕外人看出她气急败坏的样子不好,就耽误了一点儿时间。
“我们一走温洛克马上也走了。他开车直奔这里——肯定是这么回事。”
他们回到迪拉德旁边。
“无论如何,”迪拉德说,“我看像是那个金发女郎干的。”
“不,此话过早,”梅森说,“你说的有些远了,迪拉德。无论如何,
金发女郎是我的当事人。”
“哦,对了。”迪拉德说。
“你可以说她何时到这儿,何时离开的,”梅森说,“但是进一步推断
她在里面干了些什么,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这和你没关系。”“对不起,”
迪拉德抱歉地说,“我说话欠考虑,不过,依我看十有八成是她干的。”
“这件事也可以换一种说法,”梅森说,“我们假设那个年轻人想从博
雷那儿要什么东西,但是碰了钉子。他把博雷打得不省人事躺在地板上。那
个女人很可能是他的母亲。她走进房间发现博雷躺在地上快死了,她可能还
发现了与她儿子犯罪有关的凶器。她在那儿呆了好半天把事情琢磨明白,把
凶器和可能的证据拿开并收好后就走了。
“那个男人可能是这个女人的丈夫。他驱车到这发现她的车也在这儿,
就在外面等着她出来后好再进去。”
西德尼说:“当发现她的车在这儿时,他会反应到他的房间被装了窃听
器,他太太听见了你和他之间的所有谈话。”
梅森说:“假设那个男孩用枪托击伤了博雷把他打昏,母亲发现博雷在
地上昏迷不醒;然后丈夫在他妻子走后进了房间,发现博雷快死了。他在屋
里环视了一圈儿确信妻子没留下任何能证明她曾在这里呆过的痕迹——也就
是说他很可能就是把枪拿起的人——然后就走了。”
迪拉德问:“你们不是知道这些人的名字吗?怎么老是儿子、母亲、丈
夫地叫?”
“我们当然是知道的,”梅森说,“我们之所以这么儿子、母亲、丈夫
地叫,而不叫他们的名字,是因为考虑到你将来要作为证人的。如果你没听
见什么名字,那将会对你有好处。”
迪拉德说:“你们爱怎么想就怎么想我管不着,反正我就知道,那个金
发女郎是最后一个进屋的。如果她是您的当事人,我就不去猜她在那15 分钟
里干什么了,但是谁知道警察会怎么想?你可以把你的想法让陪审团接受,
可是警察却未必会买你的帐。警察起码会认为,如果她发现博雷受了伤躺在
地板上或要死了,她就绝不会在那里呆上15 分钟。”
西德尼说:“迪拉德,我想直截了当地问你一个问题。你那个小记事本
有没有漏记的?”
“在凶杀案里我从不会漏记,”迪拉德说,“我碰到的麻烦太多了。”
“确实如此。”梅森对他说。
“但是,”迪拉德说,“如果没有什么人可告诉的,我也不会把所知道
的全部讲出来。”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从我这儿弄情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梅森想了想说:“迪拉德,我认为你没有正面回答问题。”“唔,那你
说该怎么答?”迪拉德问。
“这个我不知道,”梅森说,“不过我必须赶在警察找黛安娜谈话前和
发现你之前找黛安娜谈谈。”
“那你动作可得快点儿,”迪拉德说,“因为警察很快就会发现我。”
“你为什么这么想?”
“我和博雷前后脚住进旅馆。我搞的这套穿过停车场与博雷房间相对的
房间,对观察博雷的活动最有利。”
“你搞的?”梅森问。
“是我主动要求的。”
“哦,”西德尼说,“那可惹麻烦了。”
“你为什么主动要求呢?”梅森询问道。
“因为我不想坐在我的车里观察。那太容易引起怀疑。我想找一个能穿
过停车场观察的地方。我问老板有空房吗,她告我说有几间,我就问她5 号
怎么样,她说空着,我说那我就要5 号。”“她问你为什么偏要这个房间了
吗?”
“她什么也没问,但是打量了我半天。一旦事后回想起来,她会和警察
提到我。比如警察要是问她发现什么异常没有,她开始会说没有。警察再问
她其他房客的情况,有没有和博雷几乎同时住进来的或稍晚点儿住进来的,
她就会想起我来,要是我当时在场,警察就会盘问我。如果我不在场,他们
就会查登记本上的车牌号,并且发现是以保罗·德雷克的名字注册的,他们
自然就会找我。”
梅森对西德尼说:“我得马上去和我的当事人谈谈。迪拉德,你先摸黑
坐在这儿,需要时我就给你打电话。”
“记住,”迪拉德说,“如果你要是在警察已经盘问了老板之后给我打
电话,电话就会有人监听。”
梅森说:“我通常的作法都是假设有人正在监听。”
“要是得不到你的消息我该怎么办呢?”迪拉德说。
“那就尽可能离开这里。”梅森说,“其实,现在马上就应该离开才好..
你还没吃晚饭吧?”
“没有。他们说了要派一个女的给我送些三明治来。”西德尼用手指打
了一个响说:“对了,我得告诉办公室一声让她先别来了。她要是现在来,
肯定会招麻烦。”
“干嘛不出去吃点儿东西?”梅森问迪拉德,“现在已经没必要再监视
10 号房间了。警察将封锁那里,或许再派一个侦探夜里守在那里,看看有没
有人往那打电话。”
“好吧,”迪拉德说,“我出去吃饭。”
“我们一块儿出去,”西德尼说,“我把梅森送回饭店再回来接你。”
“我这儿有车,你是知道的。”迪拉德说。
“那我们就分头行动,”西德尼说,“我把梅森送回饭店,再让那个送
三明治和咖啡的女人掉头。”
梅森点点头说:“我们走吧,西德尼。”
11
德拉·斯特里特对梅森说:“头儿,我们给你留了吃的,不过都凉了。
我又不敢把它一直放在保温箱里,我想那样一弄就不好吃了。”
“没关系,”梅森说,“就凉着吃吧。”“哦,不行,”德拉说,“再
要一份热的让他们送来。”
“恐怕时间来不及了,”梅森说,“你没吃多少吧,黛安娜?”
“我吃得不多——我没多少食欲。”
“和我第一次见你时大不一样了。”梅森说。
“是的,我——”
“有些事情发生了变化,对吗?”梅森随便地和她说着话,坐在椅子上
切下一块牛排,“你不吃是因为你担心控制不了食欲?”
“我..我也不知道。我想是因为我没食欲。”
“你到这里来是为什么?”梅森问。
“到里弗赛德?”
“对。”
“找博雷。”
“找到他了吗?”
“还没有。德拉叫我来这里。听了她的话后我才知道,我该找您好好谈
谈。”
一阵沉寂。
德拉说:“头儿,咖啡还是热乎的。我把它放在火上一直温着,不过就
是味道不那么新鲜了。你稍等一会儿就端来。”
梅森摇摇头对黛安娜说:“博雷现在这会儿要么在医院,要么就在陈尸
房。”
“为什么?”她问道,两眼圆睁,“发生了什么事吗?”
“是发生了点儿事。”梅森说。
黛安娜用手捂住嘴,眼睛睁得又大又圆。
“你去和他谈话的时候,发生了一些事情,是吗?”梅森说。
“我..我..”她开始眨眼睛,努力控制涌出眼眶的泪水。
梅森说:“黛安娜,你现在应该清楚你正在玩一场非常危险的游戏。这
场游戏玩不好会给你来个无期徒刑。你可千万不能对你的律师撒谎。现在你
要说实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说发生了什么事情是什么意思?”
梅森说:“你去过丽斯特威尔旅馆。你知道博雷住在10 号房间。你找上
门,发现他躺在地上还是——”
“什么躺在地上?”黛安娜喊起来,“你说什么呢?”
“你接着讲,照实说,”梅森说,“不要再对我编谎话——别想再骗我,
黛安娜。你要是再骗我,我就不理你,也不会帮你的忙了。”
“好吧,梅森先生,我照实说,”黛安娜说,“我是想和你说实话的。
我确实见了他。我听说他住在丽斯特威尔旅馆。”
“听谁说的?”
“听那个对我讲了他许多坏话的人说的。他告诉我在什么地方可以找到
博雷。他说现在惟一能做的事就是把另一份合同从他手里要回来。还说博雷
故意设陷井害我,其实他根本不再乎我增加1 磅还是15 磅。什么当模特儿、
养身段等等统统不过是骗人的把戏。还说博雷是要利用那个合同把我骗到南
非,再一下子切断我的任何经济来源,使我不得不..不得不卖身。他说只
要博雷把那份有我签字的合同攥在手里,就等于把我的命运捏在手心上,他
想怎么毁我就怎么毁我。”
“你告诉他博雷已经终止那份合同了吗?”梅森问。
“没有,因为我觉得所谓终止合同不过是他想控制我的计划的一部分。”
“你什么时候见的博雷?”梅森问。
“我来这之前刚见的他。”
“他撕毁合同了吗?”
“他..把合同还给了我。”
“然后呢?”
“然后我就出来了。”
“你在他屋里呆了多久?”
“总共不超过5 分钟。”
“你离开他以后干什么去了?”
“什么也没干,直接就到这里来了。”
“再说一遍你在那儿呆了有多久?”
“不超过5 分钟。”
“你不会在那呆15 或20 分钟吧?”
“天哪,不,梅森先生。我在那儿呆了总共不到5 分钟。时间过得快极
了,我似乎觉得在那呆了也就是2 分钟的时间。我就是去告诉他我算把他看
透了,他用不着再花言巧语地和我提合同、模特儿什么的,这些统统都是骗
人的鬼话,他趁早死了这份心,改邪归正,把他的那份合同还给我。”
“然后呢?”
“然后他说这些话是谁和我说的他不知道,但是在合同上签名的可是我
自己,这是两厢情愿的事,谁也没逼谁这么做。”
“然后呢?”
“后来我到底把他制服了,梅森先生。信不信由你。他坚持说合同是双
方同意签的,我指着他鼻子说他是个卑鄙的骗子,想用合同来骗我上当,其
实根本不存在什么让我当模特儿的计划,他不过是想利用合同把我置于他的
控制之下。他冷笑说,我已经在他的控制之下了,我说想得倒美,让我为了
钱去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那算是打错了算盘,我已经聘请梅森先生为我的
律师替我作主了。他听了这话害怕了,就乖乖地把合同还给了我。”
梅森听完对黛安娜说:“你听我说,此事事关重大,非同小可。如果你
当时是为了自卫顺手抄起一把椅子打在他的头上,或使用了武器什么的,或
者他自己绊了一跤摔倒了,你所要做的只能是实话实说。你有着很好的声誉,
会造成良好的印象,陪审团会相信你的话。但是如果你撒谎并让人识破了,
就意味着别人会认为是你杀了人,也许就要以杀人罪判处你,甚至可能判你
为过失杀人犯。”
她企图正视他的目光,却没能做到。
“黛安娜,你在对我撒谎。”梅森说。
她突然说:“梅森先生,请原谅,我是不得已才这样做的。事情发生得
太意想不到了!”
梅森厉声说道:“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你却白白浪费这么多时间对我
说谎。想瞒天过海,你瞒得过去吗?你还太嫩了,黛安娜,你还没学会撒谎。
这方面你还缺乏经验。趁现在还来得及,赶快把实情告诉我。”
“你说来得及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现在警察还没到,但可能马上就到,你还是快讲吧。”梅森说。
“我怕说了你也不信。”
“说吧,”梅森说,“马上开始——快点儿!”
“那好,我说,”黛安娜说,“我找到博雷住的地方,当时我是又气又
恨,恨不得——”
“先别说这些,说你都干了些什么。”梅森说。
“我走到门口,见门开着一条一两英寸的缝,屋里亮着灯。我敲了敲门,
没人答应,我就推门进去——只见他躺在地板上,满屋都是威士忌酒的味道,
我以为他是喝醉了。”“你没有用什么东西打他吗?”
她使劲地摇摇头:“老天爷,没有!他躺在那儿,我以为他喝醉酒了,
就四下打量,到处找那份合同。”
“找到了?”
“找到了。”
“在哪儿找到的?”
“在一个手提箱里。”
“你拿走了?”
“拿走了。”
“后来呢?”
“后来我弯下腰看了看他,这才发现他被打伤了。威士忌酒的味道不是
从他的嘴里呼出来的,而是从他的衣服上散发出来的。”
“然后呢?”
“我就跑了出去,把车开到三个街区远的一个电话亭,拨通了旅馆的电
话,我对接电话的一个女人说,住在10 号房间的那个男人受伤了,说完没等
她问就把电话挂了。
“后来我就跑到这儿来了。”
“黛安娜,”梅森说,“你还在撒谎。你在找那份合同时费了半天功夫。
你发现博雷躺在地板上神志不醒,于是就开始翻他的行李、他的衣服,想找
到那份合同。用了15 分钟你才找到了那份合同,同时发现了1 万美元现金,
你把1 万美元和合同一起拿走了。”
她摇摇头说:“我说的都是事实。我只拿了合同,钱我确实没看见。”
“你在那里呆了有多长时间?”
“不到2 分钟。”
“你为什么刚开始对我撒谎?”
“我是担心——我以为如果我离开他时他还活着并健健康康的,就不会
有人追究我..况且您知道,我和博雷当初也是好说好商量分手的,彼此并
没有结什么仇。”
“他对你做什么无礼举动了吗?”梅森问。
“我不是告诉过您他当时昏迷不醒、躺在地板上吗,他哪还能行动?”
梅森说:“你是我碰到的骗术最劣的小骗子,可我居然还要帮助你。告
诉你吧,现在警方正要证实你在那个屋里呆了大约15 分钟。”
“我没呆那么久,真的没有!我不骗您,梅森先生,您难道不相信我吗?
我和您讲的都是实话,我向天发誓我绝没骗您!”
梅森冷静地打量着她。
“您生我的气了吗?”她说,“您不打算继续代表我了?您..”
“我既然收了你的雇佣费,就要代表你,”梅森说,“但是在我开始做
事之前,我要先让你明白你必须对我说实话。
“德拉把这件的前因后果以及你父亲还活着的事是不是都告诉你了?”
她眼泪汪汪地点了点头。
梅森说:“你现在可能会感到处于一种茫然的混乱之中,而且——”
门铃响了。
梅森皱着眉头想了想,对德拉·斯特里特说:“德拉,去看看是谁。”
德拉前去打开了门。
门口站着一位身穿制服的警官,他说:“对不起,我要和黛安娜·爱尔
德小姐谈一谈。”
“你找她有什么事?”梅森走上前来问。
“你是谁?”警官问
“我叫佩里·梅森。我是黛安娜小姐的律师。我正代表她处理一起引起
争端的合同案。你找她有什么事?”
“关于一起凶杀案我们要找她问一问。”
“死者是谁?”
“哈里森·博雷。他在今天下午早些时候被严重致伤。我们想问一问黛
安娜小姐看她知道些什么,能否对我们有所帮助。”
“你们认为她在某些方面要负责吗?”梅森问道。
“现在还不清楚,”警官说,“所以我们要找她了解情况。”
“为什么偏找黛安娜谈话?”
“有人举报她与此事有关。”
“举报她?”梅森问。
“所以我的头儿派我把她带到司令部去问几个问题。”
“是这么回事。不过,她现在暂时去不了。她的情绪很不好,有点儿神
经质,她精神上受到很大刺激。”梅森说。
“与这件凶杀案有关吗?”警官问。
“你问的问题很愚蠢,”梅森说,“她受到精神上的刺激是因为一份她
满心期望能当模特儿、拍电影、上电视的合同。现在她失去了这份合同,精
神上受不了,已经到了歇斯底里的程度。”
警官有些犹豫地说:“我不管她受没受刺激,我的任务是把她带走。”
“但是,”梅森说,“你不能把她带走。她暂时不能与任何人交谈。她
需要打镇静剂,等她精神恢复正常后,会找你的头儿、检查官、或其他想找
她谈话的人谈话的。但是现在她不能谈话。”
“那会使她处于被动,可能会直接怀疑到她。”警官说。
“谁愿意怀疑就让他怀疑去吧!”梅森说,“你难道想让公众舆论都知
道这个城市的警察居然如此惨无人道地对待一个精神不正常、处于半歇斯底
里状态的姑娘,甚至在她处于应接受医生治疗的状态时,还对她步步紧逼,
不肯罢手?”
“我要向上司报告,”警官说,“不过我想他不会满意的。”
“你去报告吧,”梅森说,“你可以告诉他就说我说的,黛安娜·爱尔
德在明天上午以前一概不能参加任何活动。在她的精神彻底恢复以前,不能
回答警察、新闻记者以及任何人提出的问题。”
“你知道,我们有权把她拘留起来。”警官说。
“你们是有权这样做,”梅森对他说,“你们什么时候想发逮捕令抓她
就抓她好了。但是你们心里清楚,我更清楚,你们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她是
杀人犯。你们传讯她的惟一理由是因为你们从一个想方设法加害于她的人那
里得到了一个匿名举报。警官,我可以告诉你,这个年轻姑娘是一个巨大阴
谋的牺牲品。她刚刚明白所发生的一切是怎么回事,这个精神方面的打击对
她来说实在太重了。”
“如果你们能拿出令人信服的证据来证明她确实与凶杀有关,等我找医
生使她的精神恢复正常后,再看看她能提供什么证明。但是如果你们轻信匿
名举报把她抓去审问,我倒要告诉你们,那个提供匿名举报的人就是一直想
侵吞强夺这位年轻姑娘财产权利的人,就是那个玩弄她的情感、不择手段达
到目的的人。我要说的就是这些,该怎么样你看着办吧。”
警官咧咧嘴说:“梅森先生,理儿全让您说了,既然如此,我们只好等
到她什么时候恢复了,再什么时候审问她。”
说着,他指着眼泪汪汪、吓成一团的黛安娜问:“她就是黛安娜小姐?”
“就是她,”梅森说,“她旁边的年轻女人是德拉·斯特里特,我的秘
书。我是佩里·梅森,她的律师。”
“你们要看着她不能让她离开这个城市。”警官说。
“她的一切由我负责。”梅森说。
警官转身对黛安娜说:“对不起了,黛安娜小姐。”说完离开了房间。
梅森对德拉说:“赶快换一个套间,德拉。然后让黛安娜离开这个城市。
今晚先和她住在另一个套间。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她的去处。我把卧室的门关
上,到我这儿来的人肯定以为你和她在卧室里面。就先这么办吧。”
然后,梅森对黛安娜说:“不论怎样,你都不能再撒谎了。一定照实说。
等你觉得好一点儿了,再把详细经过和德拉讲讲,如果警察问你问题,你就
告诉他们除非你的律师在场,否则拒绝回答任何问题,然后派人找我。听清
楚了?”
黛安娜点点头。
“我是清楚了,黛安娜,咱们走。”德拉说。
12
德拉·斯特里特走了不到5 分钟,梅森就听见轻轻的暗号敲门声,一下,
停顿,四下快,停顿,两下。
律师确信北边的卧室门关好了,就穿过门厅,打开走廊门,只见西德尼
站在门口。
“嗨,”西德尼说,“我刚才想我得来告诉你一声,警方刚刚接到一个
对黛安娜的举报电话。”
“这事我已经知道了,”梅森说,“是谁向他们举报的?”
“可能是蒙特罗斯·福斯特,”西德尼说,“是个匿名举报。我还想告
诉你不用对那个计划担心了。”
“你是指迪拉德?他现在怎么样?”
“穆斯·迪拉德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后,决定不去向警方做任何报
告。当然,如果警方要是找到他,那是另外一回事。”
“他离开那里时顺利吗?”梅森问。
“可以说神不知,鬼不晓。”西德尼说。
“没有什么意外吧?”
“实际上再容易不过了。我把我的车停在离旅馆有一个街区的地方,步
行到停车场,假装去旅馆的办公室向办公室方向走,然后绕到一边,一头钻
进5 号房间。”
“没人看见你吗?”
“我敢肯定没有。”
“然后呢?”
“我把旅馆周围侦察了一下,然后走出来,进了迪拉德的车。他把车钥
匙事先交给我。我把车发动着了以后,就给穆斯发了一个信号。他走出屋钻
进车里,我们开着就跑了。”
“房间钥匙怎么办了?”梅森问。
“穆斯说他留在屋里了。”
“然后呢?”
“我和穆斯开车转了一会儿,说了会儿话。完了之后我就让他开车,我
开我自己的车去了。穆斯走他的,我回这儿来了。”
“你说你和他说了会儿话?”
“是的。”
“你和他说什么来着?”
“你猜猜看。”
“你没建议他该找个地方藏起来?”
“没有。天哪,这种事哪是我建议的呀?——压根我没朝那儿想!不过,
我倒是告诉他,如果警方想审问他,他们会做到的,但是他除了向保罗·德
雷克报告外,的确没有任何义务干其他事——对了,他的记事本丢了。”
“什么?记事本丢了?”梅森问。
“是的。肯定是从口袋里不知掉到什么地方了。我对他说,如果小记事
本真的丢了,可就太可惜了,后悔都来不及。”
“这样吧,西德尼,我看我们不必兜圈子了。那个记事本是不是被你偷
走藏起来了?”
“你想到哪去了?我根本没动那个小本。迪拉德觉得肯定是在他上车时
从口袋里掉出去了。他当时把大衣搭在胳膊上,随手扔到车里。”
“警察会发现那个小本吗?”
“我想不会的。我好像看见它掉在车里了。我还模模糊糊记着我开开车
门让迪拉德下车时,有个东西掉下去了。当时,我也没太理会。不行的话我
回去到路沟里找找。”
梅森皱了皱眉:“你可不能在凶杀案中和警察叫这个真,西德尼。”
“是的,我知道。另外,我也不是迪拉德的保镖。那家伙万一哪根神经
不正常了,说不定以后会去找警察。”
“可真是,对黛安娜的匿名举报是怎么回事?警方审问她了吗?”西德
尼问。
“没有。”
“为什么?”
“我没让。”
“这一带的警察可是够软的。”
“是我太强硬,”梅森说,“如果他们要是证据确凿,可以把她带去,
但是如果他们只凭一个匿名举报,就把一个年轻姑娘强行拖到警察局,公众
舆论就会哗然。”
“你知道迪拉德到什么地方去了吗?”
“我实在想不出他能到什么地方去。”西德尼抬头看看天花板说。
“假如我们需要他怎么办?假如我们急于要和他联系怎么办?”
西德尼说:“不管他在哪儿,我敢肯定他都会读里弗赛德的报纸,任何
一条刊登在分类栏中的广告都会引起他的注意。”
“有道理。”梅森道。
“好了,我得走了,”西德尼说,“我还有好多事情要做,另外,你这
里很快也会受到警察的监视。我只好通过电话和您联系了。”
“电话都要通过总机转。”梅森提醒他。
“哦,可不是,”西德尼说,“那我就尽量用暗语说。比如,如果我要
是想告诉你关于穆斯下落的事,只有咱俩明白我说的意思。”
“我会明白的。”梅森说。
“到时候我会告诉你在什么地方最有可能找到穆斯。”
梅森说:“当然我对这些信息很感兴趣,但是只是在万不得已的时候我
才会去寻找穆斯。现在我想到的只有这些。”
西德尼咧咧嘴笑笑说:“如果需要我,你是知道在什么地方能找到我的。”
说完就走了。
西德尼走后,梅森独自一人在屋里来回踱来踱去地走着。他嘴里叼着一
支烟,身子微微向前倾,聚精会神地思考着。10 分钟过去了。
突然响起门铃声。
梅森走过去开开门。
乔治·温洛克站在门口。“可以进来吗?”他问。
“当然,”梅森说,“快请进,请坐。”
温洛克走进屋,坐下,一双眼睛从有色镜片后打量着梅森。
梅森说:“我说,您没必要戴那副眼镜,可以把它摘了嘛。”
“习惯了,我戴了有14 年了,”温洛克说,“我的确需要它。”
“有什么要紧事吗?”梅森问。
“有一个问题始终在困扰我。”温洛克说。
“什么问题?”
“黛安娜的问题。”
“她怎么了?”
“一想到她,我就觉得心里不是个滋味。”
“你想让我再就这个问题与你争吵吗?”
“不,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以某种方式,比如说某种赔偿的方式予
以解决。”
“怎么赔偿?”
“以财产赔偿。”
“一个一直依赖自己父亲的女孩儿,突然被告知她父亲死了,但是后来
却发现她父亲一直活着但却不管她,不愿意沾她的边,这样的女孩儿已经基
本上失去女儿对父亲的那种手足情了。”
“这些我都能理解。我以为也许您和我能以财产赔偿方式了结这种情
况。有朝一日,也许黛安娜也能理解我、宽恕我,在当时的情况下我的确出
于无奈,别无选择。”
“我担心她很难理解您和宽恕您。”
“虽然如此,”温洛克说,“我仍以为没有理由非把这事公布于众不可。”
“这事瞒不住。”
“我不认为这样。”
“我认为是,”梅森说,“那个失踪继承者和遗失财产公司的总经理蒙
特罗斯·福斯特一直在追踪着你。”
“我知道。”
“您知道?”梅森问。
“我刚刚知道。”
“福斯特这种人伸着鼻子四处打听,专门窥视您的生活背景,有这种人
在,您休想瞒得过去。”
“您说得不全对,”温洛克说,“福斯特四处进行调查不假,但是他只
把重点放在调查黛安娜是否有某些已故的、可以分享其遗产的亲属身上。而
实际上,是有这样的亲属,我的远房亲戚,但是他们留下的财产都很少。我
觉得福斯特最终可能会追错了道。”
“我明白您的意思。”梅森说。
“这样一来就剩下您了。”温洛克说。
“还有黛安娜。”梅森提醒他。
“黛安娜是个富于同情心,事事替别人着想的姑娘。她不会去做有碍于
其他人生活的事。”
“您是指被称作您夫人的女人?”
“是的。我再重复一遍,梅森先生,这样就剩下您了。”
“就剩下了我。”
“我可以关照使您得到一笔相当可观的代理费,作为代表黛安娜的律师
费,大概有1 万元吧。”
“既然代表黛安娜,”梅森说,“我就要为她尽力而为。”
“暴露我的过去和她与我之间的关系这对她来说有害无益。”
“怎么有害无益?”
“这只会使事情复杂化并把她卷进来。”
梅森说:“警方现已收到一个匿名举报,因此他们要审问黛安娜。您在
这一地区颇有影响。您应该有足够的影响力使警方不那么看重这个匿名举
报。您不是也不愿意让黛安娜受到审问吗?”
温洛克想了想说:“让黛安娜离开这个城市。”
“然后呢?”梅森问。
“离开以后其他问题就好办了。”
“您能制止警方的调查吗?”
“在一定范围内并且是间接的,我还能起到一定的制止作用。”
“既然如此,剩下的问题就是黛安娜的财产权了。”梅森说。
“对黛安娜来说基本上不存在合法产权问题。”
“我不这么认为,”梅森说,“在美国,结婚以后获得的财产属于夫妻
共同的财产。”
“但是我与我的前妻已经分开了14 年之久。”
“您不能用‘前妻’这样的字眼,”梅森说,“您只有一个妻子。”
“这难道对我们讨论的问题有什么关系吗?”
“有很大关系。”
“您的话我怎么越听越糊涂,梅森先生。尤妮斯·爱尔德现已死亡。在
婚姻期间所获财产为夫妻共同财产,但是当妻子死亡时,这些财产就将自动
转归丈夫所有,当然还要通过某些手续。如果您在尤妮斯死之前找到我这样
说,情况会完全不同,可是从现在来说,骑在马背上的是我,我完全有权掌
握这笔财产。”
“您以为您是骑在马背上。”梅森说,“可您骑的是一匹难以驾驭的烈
马,搞不好您就会从马背上摔下来,摔个鼻青脸肿。按照法律规定,夫妻共
同财产中妻子的利益在其死亡时可以转归丈夫所有,除非妻子另立遗嘱处理
她在共同财产中的那一部分。而您的妻子就曾经立有这样的遗嘱。黛安娜则
是她的财产受益人。”
温洛克皱着眉头想了想说:“您想为黛安娜争得多少?”
“您有多少?”
“这要看怎么估价。”
“您怎么估价?”
“所有的都算上大概有300 万吧。”
“好,您打算怎么办?”
“我想给黛安娜价值50 万的资产。其中5 万为现金,在90 天内我再给
她10 万,其余的35 万一年内给清。”
“您要求什么回报?”
“我要求的回报是对我和她之间的关系、对我的过去要完全、绝对地保
密。”
“您已经是年过半百的人了,”梅森说,“您知道该如何去做。现在我
要和您谈谈关于黛安娜的问题。我不打算给您任何答案,也不打算给您提任
何建议。我只希望您好好想一想,怎么做才能对黛安娜更有利。
“如果一旦警方发现了黛安娜与博雷的关系,并问到她与博雷之间的交
易,那时黛安娜只能说出和你的关系以及整个背景情况,否则将对她不利。”
“您能否简单说说黛安娜与博雷的交易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也好了解得
更清楚些。”
梅森说:“博雷首先发现了这层关系。于是他找到黛安娜,花言巧语地
哄骗她签了合法的合同。他假惺惺地装作对她当模特儿感兴趣,要给她拍电
影、上电视,引入一种新潮女装。
“但是在这个花言巧语的合法合同和什么上电视拍电影之类的诱饵背
后,他想引她上钩的真正目的是想把她从任何来源,无论是遗产还是其它来
源所得到全部收入的一半窃为己有。作为回报他付给她每周100 美元。
“上周六他给她来了个突然袭击,拒绝继续支付每周100 美元了。这说
明,他认为直接引您上钩进行敲诈比等着让黛安娜得到财产再与之对半分成
对他来说来得更快,更有利可图。此外也可避免公众对他和黛安娜的合同的
合理性的怀疑,弄不好会以合同为手段行骗起诉他。
“而黛安娜由于合同终止和失去每周100 元的收入感到恼火,她来找我
商量,但她对合同后面的原因一无所知。
“我之所以对这件事产生怀疑是因为我曾派人跟踪了博雷,所以今晚我
才找到了您。黛安娜对我做的事情是不知道的。当蒙特罗斯·福斯特找到她
并说服她为保护她的名声她必须从博雷手中要回另一份签有她名字的合同
时,她居然不和我商量就自做主张处理这件事,她这样做很愚蠢。”
“她干了些什么?她找博雷去了?”
“我不想把自己的说法做进一步发挥,”梅森说,“但是,警方现正在
按一个莫虚有的匿名电话的举报想审问黛安娜,追查博雷的案子。他们到这
里来过要把她带到警察局去。我拦着没让她去。如果警方审问她,那么很有
可能这件事就会暴露出来。但是不管怎么样,我都会尽全力保护黛安娜的利
益。”
“要是警方没有审问黛安娜呢?”
“那我会认真考虑您的建议,并要和黛安娜本人商量。”
温洛克说:“我能用一下电话吗?”
他走到电话机旁,让总机接警察局,过了一会儿对着电话说:“喂,我
是乔治·温洛克。我要找普雷斯顿局长讲话。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找他,我—
—哦,他在?那好,请把电话转给他。”
稍微停了一会儿温洛克说:“喂,是局长先生吗?我是乔治·温洛克。
是这么回事,局长,您手下的人要审问迷神饭店的黛安娜·爱尔德小姐,您
想从她那儿了解什么情况?”
从电话里传来生硬、刺耳的声音,大约有一分钟温洛克一直在听对方讲
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温洛克才说:“就是为了这个?不过是一个匿名举报电话
嘛!..我说局长,您看是这么回事。我对黛安娜有所了解。据我所知,有
些人正为一个她签的电视模特儿合同的事变着法儿的欺负她。同行是冤家
嘛!总之,那个匿名举报电话完全是出于个人恩怨,审问黛安娜不会有丝毫
作用,只会使她个人感到尴尬难堪,而且——什么,太谢谢您了,局长。我
想我会告诉您..好的,您去和他们说?那太好了。非常感谢您。晚安。”
温洛克挂上电话。
“这样行了吧?梅森先生。”
“这就好了。”梅森说。
“快让她出城。”温洛克说。
“她现在刚刚服了镇静剂。”梅森说。
“那就明天一早。”
“您想见她吗?”
“我的事她都知道了?”
“知道了。”
温洛克说:“是的,我是想见见她,但现在不合适,这里太乱。我想等
她回波来罗海滩后再说。关于会面的时间地点我会和您联系,到时我再和您
以及黛安娜商量关于财产处理问题。另外,在财产处理上我还要依靠您。”
梅森说:“您能依靠我的惟一的事是我会为黛安娜的利益尽力而为。”
温洛克说:“请告诉她说我来过了,由于她刚服了镇静剂,因此从时间
和地点上来说见她都不太方便。告诉她我正在利用我的影响保持她免受不公
正的舆论攻击,还有,在她有机会听我解释之前,她可以怎么认为我都行。
“您也可以对她解释一下,”温洛克接着说,“就说我已经以个人名义
请求警方不要再为难她了。”
“没问题,我一定把话转到。”梅森说。
温洛克伸出手:“谢谢你了,梅森先生,晚安。”“晚安。”梅森说着
把他送到门口。
13
温洛克走了不到3 分钟,门铃就响了,梅森把门开开,只见一位相貌出
众、打扮得光彩照人的女人带着迷人的微笑站在门口。
“可以进去吗,梅森先生?”她问,“我是温洛克太太,我知道我丈夫
刚刚拜访过您。我一直在大厅的棕榈树后面等着,见他离开了才上来,因为
我想私下见见您。”
“请进,”梅森说,“请坐。”
“谢谢。我进去但就不坐了。我来的目的是想让您知道什么是我想得到
的,什么是我能给予的,几句话就得。”
“什么是你能给予的?”梅森问。
“黛安娜·爱尔德的自由。”
“什么是你想得到的?”
“我想得到的是保持我的社会地位,我的声誉和我的财产利益。你懂我
的意思吗?”
“懂,”梅森说,“不过请讲得具体些,你是怎么知道黛安娜的自由危
在旦夕呢?”
“别装糊涂了,梅森先生。黛安娜跑到里弗赛德找博雷。她见到了博雷。
她也许是最后一个见到博雷活着的人。”
“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警方从一个匿名举报电话了解到了这些情况。”
“你是怎么知道举报内容的?”
“通过我的一个朋友,他就是管这个的。”
“你好像知道的还不少。”
“知识就是力量嘛。”
“你想有力量?”
“我想力量越大越好。不瞒你说,梅森先生,我家书房里有一个窃听器。
我儿子正处在罗曼蒂克的年龄,好几次有女孩子找到他想对他进行敲诈。所
以我认为在房间安个窃听器倒是好办法,所有的谈话都可以被窃听到。”
“这么说今晚我和你丈夫的谈话都被你窃听了。”
“一字不漏。”
“那好,你有何见教?”
“如果能证明在黛安娜拜访博雷之前,博雷就已受伤——而且是被严重
打伤的话,就会证明你的当事人是清白无辜的。我说的有道理吧。”
“假设如此。”梅森说。
“而我能给你提供这个证明。”
梅森说:“也许你还是坐下来谈谈好,温洛克太太,我们好好谈谈。”
“也好。”她走向一把椅子,坐下来,把膝盖交叠在一起,又摆弄了一
下裙子,使裙摆的底边放顺,充分地烘托出一双裹着尼龙袜的纤细的腿。她
把身子靠在椅背上,微笑地看着梅森,脸上充满镇静的自信。
“说说看,我们要如何证明这一点。”梅森说。
“至于这个嘛,”她说,“我们以后再详谈。我所关心的问题是,你是
否原则上同意我的观点,即如果我能以确凿的证据证明这件事,我就有权保
持我的名誉、地位、我的声望和财产。”
“你还打算提供其他什么作为回报?”梅森问。
“你说,其他什么是指什么?”
“关于黛安娜的财产权力呢?”
“她有产权吗?”
“有的。”
“我丈夫是怎么认为的?”
“我想你应该和你丈夫坐下来好好讨论一下这个问题。”
“那好,这么说吧,在财产分割上我丈夫的任何建议我都同意。”
梅森说:“我认为有必要了解一下你打算怎样做证,我还得和我的当事
人进行讨论。”
“好吧,”她说,“我们假设哈里森·博雷是个诈骗犯、无赖、不法之
徒。假设事情错综复杂,一环套一环,今天晚上有个人来到博雷住处,因为
分赃不均和博雷发生了争吵,结果博雷被严重打伤。
“然后呢,我们再假设我儿子来拜访博雷,却发现他躺在地上,但他并
没仔细看,以为博雷喝酒喝得烂醉就走了。我们再假设我也去拜访博雷,发
现他受了伤,于是认为可能是我儿子和他发生了争吵并打伤了他,我也走了,
没过多久我给旅馆的老板打了电话,告诉她去看看10 号房间住的那个人,说
完就撂了电话。“我们还假设我丈夫跟在我后面拜访了博雷,见他受伤,猜
想是我和他发生冲突造成伤害,也溜走了。”
“这种情况下需要有你的证据,你丈夫的证据和你儿子的证据,而你明
明看到有人受伤却见死不救也理应受到责备。”
“如果以上情况确实属实,告诉我,会有什么样的惩罚。”
“如果你儿子以为他是喝醉了,还有情可原,可以不构成犯罪。可是如
果你明明知道有人犯了罪,却知情不举,情节就比较严重了。”
“假设我也以为他是喝醉了呢?”
“那样的话,”梅森说,“就等于编造了一个愚蠢的故事,把听众当成
笑料,因为居然发生两个同样偶然的事件,这显然不太可能。”
“假设我丈夫承认他知道博雷受了伤,但却以为是我用什么武器打的
他,不过伤势并不严重,博雷只是昏倒了,那么法院对他的判处能够很重,
以至判刑或者遭到谴责和非难吗?”
“别忘了,”梅森说,“那个人当时已濒临死亡的边缘,致伤的性质和
程度很重要。能否及时把他送到医院进行抢救关系到能否挽救他的生命。还
有一点请记住,我是黛安娜的律师,我不能对你或你的丈夫提任何建议。”
“既然如此,”她说,“我的建议也只好暂时保留。
“我需要告诫你,梅森先生,有些事情你恐怕还不是太了解——博雷住
的那个房间充满了威士忌酒的味道。”她煞有介事地说。
梅森抬起眉毛。
“我想这个情况你有所不知。”
“对任何事情急于下结论都是危险的,”梅森说,“但是对你所提到的
这一点我很感兴趣。”
她笑着说:“干什么事都要先全面摸清情况,这样才能掌握处理问题的
主动权,你说是吧,梅森先生?”
“言之有理。”梅森说。
她突然站起身来说:“我想到的都和你说了,请你三思。我相信,在这
种情况下黛安娜将不会说出什么容易产生意见分歧、不计后果的话来。”
“你是想止我唆使她做伪证?”
“当然不是,梅森先生。”她笑了,“更不是说我要做伪证。我只是在
和你一起进行推测某种情况下会怎么样,以及是否可以把一种情况变成现
实,使那些情况得到证实。”
“推测得很有意思,”梅森说,“现在你能不能告诉我你进入博雷的房
间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可没说过我去过那儿。”
“但我知道你确实去过那儿。”梅森说。
她狡黠地笑了笑说:“那么说你想知道我进去的时候究竟看到了什么?”
“对。”
“但是在正常情况下,你应该什么时候第一次问这个问题,梅森先生?”
“当你位于证人席上,接受检查官的审查,而我有机会对你进行盘问
时。”
“你以为你通过盘问就可以发现真实情况吗?”
“我会努力去做。”
“真有意思。”她说,“好了,梅森先生,我已经把我的来访目的简要
地告诉了你,但我不想让你进一步利用这场谈话把我知道的其他事也套出
来。”
她站起身,迈着雍容典雅的步子穿过房间,把手伸给梅森,眼里充满微
笑说:“见到你真是荣幸,梅森先生。”
“我相信我们还会再见的。”梅森说。
“哦,但愿如此。”她微笑地说,“我的电话号码在电话号码簿中就能
查到,你可以随时与我联系。我将随时恭候。”
梅森望着她走下楼梯,然后慢慢地、沉思着把门随手关上。
14
清晨3 点钟,梅森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惊醒。
他睡意犹浓地抓过电话说了声“喂”,对面传来西德尼的声音。
“打开门锁,我这就上去,最好不让任何人看见我。”
没等梅森说话,电话就断了。
律师翻身下床,走到客厅,打开了门锁。几分钟后西德尼溜进了房间。
“我给你带来了坏消息。”西德尼说。“快说,什么事?”梅森问。
“几小时前穆斯·迪拉德被警察抓住了,警察逮捕了他。”
“你说‘抓住’是什么意思?”
“他想溜但没溜成,被警察抓住了。”“怎么回事?”
“是这么回事,警察对住在旅馆的所有房客进行检查,看看他们当中有
没有人发现什么不正常的事。他们挨门换户一个不漏地都查了。查到5 号房
间时,发现屋里空无一人,门没锁,钥匙放在梳妆台上,床没有人睡过,窗
帘留了一条小缝,他坐的那把椅子正对着10 号房间,地板上的烟缸堆满抽剩
下的烟蒂和烟灰。”
“接着讲。”梅森看他有点儿犹豫便催促道。
“好。我们事先没有料到警察会搜查其他房客,结果还真就搜了。屋里
的情景一目了然,就像是迪拉德留下了一幅描绘他刚才正在干什么的图画。
让人一望而知他在那里观望了挺长时间。”
梅森点点头。
“警察查看了迪拉德的车牌号,发现是以保罗·德雷克的名字注册的,
于是立刻通知加洲高速公路巡逻队,并把车牌号和迪拉德的外貌特征也告诉
了他们。同时还以无线电通告的形式通知了市警察局。结果,一个警察在郊
外的一个加油站碰见了迪拉德,当时他正在给车加油。”
“怎么样?”
“他们查看了迪拉德的驾驶证、职业,发现他是私人侦探,就问他为什
么这么慌慌张张急着出城,并且吓唬他说,如果他不老实交待,就会吊销他
的驾驶本。”
“迪拉德被吓往了。他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以前在这方面
吃过亏,就再也不敢惹麻烦了。”
“那么说他把所有知道的事都统统说出去了?”
“是的,所有的事。他甚至把警察领到我们曾经丢笔记本的地方。小本
还在路边,被他们没收了。这下全暴露了,从小本上可以看出黛安娜是最后
一个看见博雷活着、或可能还活着的人;还可以看出黛安娜如何从房间里冲
出来,神色紧张、惊恐不安地上了车。
“最糟糕的是迪拉德一口咬定说黛安娜在房间里呆了足足15 分钟。警察
也并不喜欢他这么说。”
“我更不喜欢他这么说,”梅森说,“黛安娜发誓说她绝对没呆那么久。”
“可是如果她在找东西,可能会感到时间过得非常快。”西德尼说。
“但也不会差那么多。”梅森说着微微皱起眉头,“有没有可能穆斯·迪
拉德搞错了?”
“绝对不可能,尤其像这种事儿。穆斯有时的确有些反应迟钝,他脾气
急,容易捅漏子,但是作为侦探他却是一流的。他知道该怎么做,认真做记
录,细心观察事情,他提供的情报一般都还比较可靠。”
梅森沉思着不吭声。
“真他妈乱套了。”西德尼说。
“是有点儿棘手。”梅森同意地说,“但是越是这样我们越要顺其自然
地面对现实,而不能靠主观臆想。事实就是事实,争也没用。”
“警察为什么还没有逮捕黛安娜呢,西德尼?”
“谁知道,也许他们还在等什么——”
电话铃响了。
梅森拿起电话。
德拉·斯特里特的声音:“我们屋里来了一位女警官,拿着一张黛安娜
的逮捕令。”
“让黛安娜跟她走吧。”梅森说,“告诉黛安娜我不在场什么话都不要
说。告诉她什么也别说。”
“我会告诉她的。”德拉说。
“尽量拖时间,德拉,我穿好衣服就下去。”
“好的。”德拉说。
梅森开始穿衣服,他一边急急忙忙穿衣服,一边对西德尼说:“趁现在
情况还可以,你也赶快离开这个城市。你不是证人,因此找不着你也不算是
隐藏证据。但是目前来说,我还不想让警方追寻我来里弗赛德以后的活动。”
“你不想让别人知道你拜访过温洛克是吗?”
梅森扣着衬衣扣子说:“是的,但是我不在乎让警方知道温洛克曾经拜
访过博雷..你说迪拉德会告诉警察温洛克、温洛克夫人和儿子都拜访过博
雷吗?”
“不会。他没记他们的车号也不知道他们的名字。他只知道其中两辆车
的大致样子和这三个人的模样。他知道的唯一车号是黛安娜的。当然如果警
察把他带到这三个人面前,他也许会认出他们来,但是光靠描绘三个人的模
样,不会让人连想到是温洛克一家。事实上,温洛克一家三口人应是这件案
子中警方最后怀疑的人。”
梅森系紧腰带说:“有一点要记住,如果一旦你被提审,你就说你不知
道博雷的拜访者是谁。你只是推测的——我也是如此。”梅森快步下楼来到
德拉·斯特里特的房间,一个女警官听见敲门声前来开门。
“早晨好,”梅森说,“我是佩里·梅森,黛安娜·爱尔德的律师。您
是要把她带走拘留吗?”
“是的。”
“我想和她讲几句话。”
“她还没穿好衣服。我现在要把她带走拘留,你有什么话到警察局再
讲。”
梅森提高了嗓门说:“我可以在门口和她讲。黛安娜,听着,去了什么
都不要说,不要告诉警察你的名字、你的过去、你的父母或——”
门在梅森面前“哐当”一声被关上了。
梅森在走廊里等到差不多有10 分钟,那个女警官、德拉·斯特里特和黛
安娜·爱尔德才从房间走出来。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黛安娜?”梅森问,“你能保持沉默、对什么都
闭口不谈吗?”
黛安娜点点头。
女警官转向他说:“我不希望律师对我的犯人说话,如果你有话对你的
当事人讲,可以到监狱来,以正当的方式讲。”
“我这样做又有什么错?”梅森问。
“这违反我的命令。你要是再这样,我就要以干涉逮捕罪名起诉你。”
“这难道犯什么罪吗?我不过是当着逮捕警官的面劝告当事人,如果她
开始回答任何问题,那么她所说的一切都会被认为是非常重要的,但是如果
她听从律师的劝告拒绝回答任何问题,并且要求立刻召开听证会,那么——”
“你又对她讲话。”女警官气恼地说。
“我是在对您讲话。”
“不错,你是对着我讲话,但话却是讲给她听的。我现在要求你和德拉
小姐马上离开。这是命令。”
梅森笑了:“警官大人,您可真不通情达理。”
“我会的。”她愤愤地说。
黛安娜故意落后了一步,以便从警官的肩上看见梅森。她把手指放在嘴
唇上做了一个保持缄默的手势。
梅森向女警官鞠了一躬说:“一定遵旨,女士。德拉,我们走吧。”
15
里弗赛德地区律师卡特·利兰对地方法官说:“法官大人,请允话我说,
这是一个关于一起简单案例的初级所证会。我们将要向大家说明的是,本案
中的被告与原告哈里森·博雷之间曾有过一桩交易;被告认为博雷欺骗了她,
她十分恼怒,于是一气之下便来到丽斯特威尔旅馆要见他,她见到了他;她
是最后一个见到博雷活着的人,当她离开博雷房间时,他已濒于死亡。
“这就是我们要说明的,事实上,要说明的还不只这些。目的是得到法
庭的审判,使被告绳之以法。”
“请出具证明。”沃伦·塔兰特法官说。
“我的第一个证人是蒙特罗斯·福斯特。”利兰宣称。
蒙特罗斯·福斯特走向前,举起右手宣誓,然后神色紧张地在证人席上
坐下。
“你的名字叫蒙特罗斯·福斯特?在里弗赛德居住了有两年时间?你是
失踪继承者和遗失财产公司的总经理?”
“是的。”
“在上周二,也就是凶杀案发生的当天,你和被告有过一次谈话?”
“是的。”
“谈话的地点在哪?”
“在波来罗海滩。”
“被告是否激动地向你说了什么有关哈里森·博雷的话?”
“说了。”
“她说什么?”
“她说她要杀死他。”
利兰突然意外地转向佩里·梅森,“请盘问。”他说。
“这就是你查出的所有证据吗?”梅森问。
“这就足够了,”利兰反驳说,“我并不打算把这场初级听证会搞得那
么复杂。”
梅森转向证人席问:“你对被告说了什么话刺激她说出要杀他的话来了
呢?”
“反对,”利兰说,“这是强迫证人做结论。他不能对被告头脑里是什
么或什么被激起以致产生某种情绪进行证明,而只能对事实进行证明。”
“反对有效。”塔兰特法官说,“我认为你可以换一种方式提问题,梅
森先生。”
“我会照办的,法官大人,”梅森说着转向证人,“你有没有试图说什
么能引起被告对原告愤怒的话?”
“法官大人,”利兰说,“这是完全同样的提问。是对刚才强迫证人做
结论的提问的重复,也是对法庭规定的违抗。”
“不,不是,”梅森说,“这个问题是针对证人的心态而言的。”
“而这完全是无关紧要的事。”利兰说。
梅森咧嘴笑笑说:“你是说我不能揭示他的心态吗?”利兰刚想说什么,
欲言又止。
法官笑着说:“问题被很巧妙地以另一种方式提出了。反对无效。”
“我是对她讲了关于博雷的某些事情。”福斯特说。“福斯特先生,我
的问题是你是否企图用话挑起她对博雷的愤怒。”
“是的,回答是‘是’。”
“你故意激她对原告产生愤怒?”
“我说了,是。”
“你对她说博雷要把她卖为娼妓?”
“唔——是她那么认为的。”
“你同意是吗?”
“我没有反对。”
“在谈话中你有没有提到博雷与她做交易的目的是不道德的?”
“那是她自己这么认为的。”
“而你在交谈中对她的这种认为是抱支持态度了?”
“是的。”
“你还对她说博雷以欺骗手段让她签了协议,有了这份协议他就不愁把
她卖为娼妓了?”
“不是我对她说的,是她对我说的。”
“你同意她的说法了?”
“是的。”
“然后你又对她说骗她为娼这就是博雷的真正目的?”
“是的,我说了。”
梅森笑了笑说:“而你明明知道博雷签协议的背后想追求的是什么,不
是吗?福斯特先生。你不是明明跟我说过博雷发现了一笔财产,一笔被告有
权继承的遗产吗?”
“这是他想追求的,是的。”
“而你是清楚他的追求的?”
“我当然清楚。”
“那么这就是他的真正目的了?”
“是的。”
“如此说来,当你对被告说博雷与她签约的目的是想把她控制住达到其
他目的时,你是在欺骗她。”
“我是让她自欺欺人。”
“回答问题,”梅森说,“当你对她说那些话时,你是在欺骗她?”
“反对——这样盘问不合适,”利兰说,“而且是在对没有证据的事实
做假定。”
“反对无效。”法官说。
“好吧,”福斯特插言说,“我是对她撒了谎,欺骗她了。”“你这样
做是为了利用别人为自己服务?”
“是的。”
“这么说,你习惯于把欺骗作为你每天业务活动的一部分,为的是损人
利己?”
“我可没这么说。”证人说。
“我在问你。”梅森说。
“回答是‘不’。”
“你在一般情况下是不会为了损人利己而欺骗他人的,是吗?”
“坚决反对这样提问,法官大人。”利兰说。
“我同意,反对有效。”法官说。
“但是,这一次,你却为了损人利己而欺骗他人?”梅森问。“是的。”
证人说。
“在凶杀案发生的那天晚上,你在丽斯特威尔旅馆见到了哈里森·博雷,
是不是?”
“是的。”
“你和原告有过约会?”
“是的”
“法官大人,”利兰说,“原告及其辩护律师不赞成对那次会晤所发生
的事做任何证实。这不是我应查证的内容。如果被告律师想进一步盘问,那
么他必须使这个证人成为他自己的证人。”“我认为对会晤做进一步盘问会
说明他的动机和态度。”梅森说。
“我基本同意你的看法。”法官塔兰特说,“我认为至少可以说明这个
证人的态度和利益。如果在凶杀案发生的当天,他还与原告有过接触,那就
更说明他和原告之间有一种利益关系。”
梅森转向证人问道:“你和原告会晤时,你是不是也欺骗了他?”
“没有。”
“你对没对他说被告准备拒绝承认与他建立的任何合同安排,但是如果
他能让你参予他所发现的秘密,你就会与他携手合作,并且有办法乖乖地控
制住被告,把被告所得任何财产与他五五分成——诸如此类的话你有没有对
他说?”
“那不是欺骗,那不过是我的建议。”
“但是你并没有和被告签订任何协议套住她?”
“我觉得我会让她和我签这种协议的。”
“但是你却告诉博雷你已经把她套住了。”
“就算是这么回事吧。”
“所以说你又欺骗了博雷。”
“好吧!”证人喊了起来,“我是欺骗了他。他骗了我,我又翻过来骗
他,又怎么样?”
“只要对你有利,你就骗,你损人利己,唯利是图,对吧?”梅森问道。
“法官大人,”利兰说,“这个问题是同义反复。我反对。”“反对有
效。”法官说。
梅森继续说:“你本性难移,在上周二的两次会晤中你都为了自己的利
益利用别人。”
“同样反对,”利兰说,“法官大人,这还是同义反复。”
“我不认为是。”法官说,“现在是一个关于两次会晤两个人的具体问
题。但是,鉴于这个问题已经被提出并回答过,我还是认为反对有效。证人
承认在同一天对两个人撒了谎。”
梅森问证人:“你现在仍在撒谎吗?”
“没有。”
“如果对你有利,你会撒谎吗?”
“反对,这样盘问不合适,这是故意找碴儿。”利兰说。
“反对有效。”法官说。
“你见博雷时,有没有和他发生口角?”
“我——这要看你说的发生口角是指什么了?”
“博雷动手打了你吗?”
“没有。”
“他没有抓住你的脖领什么的?”
“他推了我一把。”
“他把你推出门外了?”
“他想那么做来着。”
“但是他做不到?”
“是的。”
“因为你抵抗他,他才做不到?”
“是的。”
“你是怎么抵抗他来着?”
“我给了他一拳。”
“也就是说,”梅森笑着说,“在博雷死亡的当天,周二晚上,你在他
死前不久见过他。你对被告和博雷都撒了谎,你和博雷发生了口角并给了他
一拳,对吗?”
“对,是这么回事。”福斯特说。
“你不知从哪儿知道博雷得了一大笔钱,就要求他把钱分给你一部
分?”
“反对,这样盘问不合适。”利兰说。
塔兰特法官想了想说:“反对有效。”
“你从他那儿得到钱了吗?”梅森问。
“同样反对。”
“同样有效。”
“我的问题问完了。”梅森说。
“对这个证人的盘问到此结束。”利兰说,“下面传我的第二个证人穆
斯·迪拉德出庭作证。”
穆斯·迪拉德拖着五大三粗的身躯缓缓地走上证人席,他那巨大的身体
仿佛在衣服里面缩了进去,显得无精打采。他目光低垂,眼睛盯着地板,有
意避开佩里·梅森。
“你的名字?”利兰问道。
“穆斯·迪拉德。”
“什么职业?”
“侦探。”
“是私人侦探吗?”
“是的。”
“你在上周二也是被雇做私人侦探的吗?”
“是的。”
“这以前你认识原告哈里森·博雷吗?”
“我见过他。”
“你第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
“星期一。”
“在什么地方?”
“他刚离开佩里·梅森的办公室。”
“你是怎么跟踪他的?”
“我把一个电子窃听器放在他的车上。”
“你是说在他车上放了一个你可以用来跟踪他的电子仪器?”
“是的。”
“你能具体说说这种仪器吗?”
“这是一种附在他车子上、用电池的电子仪器,它可以发射信号,我开
的车子上也装有一个与它相配套的仪器用于接收信号。用这种仪器,我就不
用紧紧跟在他后面。”
“你就是这样跟踪博雷的吗?”
“是的。”
“你一直跟踪他到里弗赛德的丽斯特威尔旅馆是吗?”
“是的。”
“作为跟踪行动的一部分,你还在他住的房间对面租了一间房?”
“是的。”
“你在上周二什么时间住进那个房间?”
“大约晚上6 点钟左右。”
“你把哈里森·博雷住的10 号房间置于你的监视之下了?”
“是的。”
“那天晚上你见过被告?”
“见过。”
“什么时候见的?”
“我都做了记录。我能看看记录吗?”
“那些记录都是你记的吗?”
“是的。”
“是你的笔迹吗?”
“是的。”
“是当时记下的?”
“是的。”
地区律师点了点头:“为了帮助你回忆起见,你可以看一下你的记录。”
迪拉德说:“被告是在大约9 点钟进屋,9 点20 离开的。”
“你能肯定这个时间吗,迪拉德先生?”
“绝对肯定。”
“你怎么知道你的表会准确无误?”
“带准确的表是我的习惯,我在工作时,经常按广播对表。”
“你有没有注意到被告离开时她的举止是否反常,情绪是否很激动?”
“她神色慌张,几乎是跑出10 号房间的,跑到车子旁,一下子跳进车
里。”
“你认出是被告了?”
“是的。”
“你记下她开的车的车牌号了?”
“记下了。”
“车号是多少?”
“TNM148。”
“你后来查对了那辆车的注册号了吗?”
“查对了。”
“那么系在驾驶杆上的注册牌上写的名字是谁?”
“黛安娜·爱尔德。”
“她走了以后,还有谁进过博雷的单元?”
“再没别人了,直到后来旅馆老板向里面看了看,打开门走进去,又急
忙出来了。”
“这以后还有谁进去过吗?”
“还有两个警官。”
“警官以后呢?”
“两个抬担架的。”
“他们俩个进去的时候,警察在场吗?”
“在场。”
“也就是说,从被告离开那个单元起,就再没有人进去过,直到警察来
了,是这么回事吗?”
“是的。”
“请你提问吧?”利兰对佩里·梅森说。
“我对你的证词还有些不理解,”梅森说,“你说从被告离开那个单元
起,就再没有人进去过,直到警察来了?”
“是的。”
“那么旅馆的老板呢?她是否进去过?”
“她只不过看了看里面。”
“看了看里面怎么理解?”
“打开门朝里面看一看。”
“她进去了没有?”
“这要看你说的进去指什么了。她站在门口。”
“她走到里面去了?”
“是的。”
“她把门关上了?”
“我..不是。”
“你不是有一个记事本,你说把当时的事都记在上面了吗?”
“是的。”
“我可以看看那个记事本吗?”梅森问。
证人把本子递给梅森。
梅森说:“本上记着一个开着跑车的人走了进去。”
“那是早些时候。”
“后来另一个人进了10 号房间,你的本上记着这个人戴着一副墨镜。”
“法官大人,”利兰说,“请允许我反对这种提问方式。我审查的目的
只是要说明被告进了那个房间,而且是最后一个看见原告活着的人,还有被
告在那里呆了足足20 分钟,当她离开时神色极其慌张。
“现在,证人依照当时所做的记录恢复当时的记忆。梅森先生仅在表明
记录的真实性时才有权对照记录对证人进行提问。他不能超越法定的提问范
围对不属于我审查的问题进行提问。”
“我认为在这种情况下对提问加以限制是不合适的。”法官塔兰特说。
利兰仍坚持:“法官大人,我并不想与您争辩,但这是一个非常关键的
问题。在门是不是开着这样的问题上问来问去,容易使人把主要问题与枝节
问题纠缠到一起。而这仅仅是一个初级听证会。我惟一需要说明的是确实发
生了一起刑事案件,并且有足够的根据说明被告的确与这起案件有关。这也
是本次听证会的惟一目的,我想说明的就是这些。”
塔兰特法官转向梅森问:“这个意见你认为如何,律师先生?”
梅森说:“我同意这个意见,但问题的关键在于如果没有这个记事本,
那么对这个证人的提问就是毫无价值的。所以要首先弄清他这个记录是否准
确,如果证明记录不准确,他的整个证据就是不可靠的,就要被推翻。”
“现在你是不是打算用提问他是否有其他人进入10 号房间的方法,来证
明这个记录的有效性?”
“是的,这正是我的目的。”
“反对无效。”法官说,“你可以继续就记录本一事对证人进行提问。”
“回答我的问题。”梅森对迪拉德说。
“记录上说有一个男人在8 点钟进去,8 点15 离开;另一个男人在8 点
20 进去,8 点35 离开;有一个女人在8 点36 进去,8 点45 离开;又有一个
戴着墨镜的男人8 点46 进去,8 点50 离开;被告是9 点钟进去,9 点20 离
开的。”
“你最后看见原告是在什么时候?”梅森问。
“他住进10 号房间去的时候。”
“你有没有看见原告到门口迎接你记录中提到的这些人?”
“没,没有..唉,等等。我确实看见过原告从屋里走出来,走到我停
车的地方,看了看我的车牌。这发生在他刚刚住进旅馆时,当时还没有任何
人来。”
“我不是问你那个时候,”梅森说,“我是问你后来的事。我注意到你
的记录只记到9 点20 分为止。”
“没错,被告就是在那时候出来的。”
“那以后的事,你的记录本上怎么只字没提?”
“那以后我就没再记录。”
“你为什么没再记录?难道你知道博雷已经死了吗?”梅森问道。
“哦,法官大人,我反对这样的提问。”利兰说,“这样提问毫无道理。”
“证人之所以不再记录,其中必有原因,”法官说,“我认为被告辩护
律师有权对证人的记录进行提问。反对无效。”
“那好,被告离开时我之所以不记录了是因为..”
“因为什么?”梅森问。
“因为你和我的上司亲自来到那里,你可以自己亲眼看到继续发生的
事。”
“原来如此。”梅森说,“是因为我们的到来你才不继续记了,对吗?”
“是的。”
“并且你想让我们明白到我们到来为止,你的记录都是准确无误的。”
“是的。”
“但是,你的记录却没有记下警察的到来,也没有记下救护车的到来。”
梅森说。
“是啊,这些都是我告诉你的。”
“可是你当时并不知道我们要去你那儿的。”
“我觉着你们会来。”
“那么说因为你觉着我们会去,所以就不再记了?”
“还有,我认为这些事记不记的没必要,和我跟踪的事没多大关系。”
“你也没记录旅馆老板进到10 号房间的时间,他在那里呆了多久,什么
时候出来的。”梅森说。
“她就是那么向里看了看就走了,我觉得这并不重要。”
“那么说你是想让我们明白,你的记录上仅仅记着你认为是重要的事。
换句话说,假如有人进了10 号房间,而你认为那个人不重要,你就可以不
记。”
“这——我,好吧,我承认我忽略了这一点,我没把旅馆老板进去的时
间记下来。”迪拉德生硬地说。
“还有出来的时间呢?”
“她进去和出来是同时的。”
“同时进出?”梅森以怀疑的语气问。
“唉,我不说你也明白。她进去后——也就呆了1 秒钟马上就跑出来
了。”
“你房间里有电话吗?”
“有。”
“你刚才说你的上司在里弗赛德?”
“对,就是我的上级。”
“你是指西德尼?”
“对。”
“电话放在什么地方?”
“床旁边。”
“你看见老板娘跑出来,就走到电话旁,给西德尼打电话报告情况对
吗?”
“我不是向他报告情况,我只是给他一个信号,告诉他发生了点意外。”
“你说什么了?”
“我找到他对他说‘Hey Rube’。”
“你以前在马戏团干过?”
“是的。”
“‘Hey Rube’.. 是一句众人合喊的话,意思是马戏团的人都团结在一起,
一齐对付外围者。”
“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你找西德尼时遇到麻烦了?”
“没有。电话一通他马上就接了电话。”
“你给他打电话了?”
“是的。”
“什么时候打的?”
“就在老板娘刚从10 号房间跑出来后。我猜那儿准是出什么事了。”
“我们来描述一下你房间的平面图。房间里有一张床吧?”
“是的。”
“有一把椅子?”
“是的。”
“窗户正对着停车场,你坐在窗户旁边能看见对面10 号房间的门口?”
“对。”
“还有一部电话?”
“对。”
“我要问你,”梅森说,“你找西德尼时遇到什么麻烦没有?”
“哦,有点儿麻烦。老板娘忙着叫警察,而且——”
“你并不知道老板娘在干什么,”梅森说,“你看不见她,不是吗?”
“是看不见。”
“所以你并不知道她在干些什么。”
“我想像得出她在干什么,因为我拿着电话要了她半天才有人答话。”
“你知道电话是通过办公室的总机转的。”
“是的。”
“只有通过总机才能要外线?”
“我给她电话号码,她给我要。”
“当你打电话的时候,你是背朝着窗户的,对吧?”
“我当然不能同时身分两处。”
“太对了,”梅森说,“你在晚上早些时候给西德尼打过一次电话,是
吗?”
“没有,我——,对了,等等,我是打过。我告诉他事情有些不妙。”
“不妙是指什么?”
“是指我跟踪的目标已对我产生了怀疑,他从屋里出来,看了我的车牌
号。”
“这也是你最后一次见到他?”
“是的。”
“他出来查看你的车牌号时,你给西德尼打了电话?”
“不,我等他转身回屋后才打了电话。”
“回到10 号房间?”
“对。”
“这时你才给西德尼打电话告诉他事情不妙了?”
“是的。”
“还说什么了?”
“就说这些。”
“你没和他说你饿了。”
“对,是说了。我问他能不能出去吃点儿饭。”
“他说什么?”
“他说不行。他让我呆着别动。他——我猜想他当时是在你的办公室,
正和你讲话,转达你的指示。”
“这段时间你始终都在打电话?”
“没错,都在打电话。”
“背朝着窗户?”
“对。”
“所以说你的记录是不准确和不完整的,你没有记下被告离开10 号房间
后所发生的事情。”
“就是警察来了,此外没发生过什么事。”
“那旅馆的老板娘呢?”
“哦,对,还有老板娘。”
“你背朝窗户通过总机要外线这段时间里,可能进出几个人。”
“我不是已经说了吗,梅森先生,我不可能身分两处。”
“所以,你知道,当被告在10 号房间的时候,博雷是不在那里的。”
“你怎么这么说?”
“正如你刚才所讲,你给西德尼打电话告诉他大事不好的时候原告可能
离开了10 号房间;当老板娘进到10 号房又连忙出来,你打电话给西德尼说
“Hey Rube”时,原告可能又回到10 号房间”。
“反正我一直在监视着10 号,但是我总不能一刻不离目不转睛地盯着
吧。我打电话的时候自然就背朝着窗户,上洗手间时也得离开一会儿。”迪
拉德说。
“这么说你不是始终守在窗户旁的?”
“是的。这对我的监视工作来说是正常的,对此无可非议。”
“但是你的记录却不是准确无误的,因为它既没有记录进入10 号房间的
每一个人,也没有记录离开10 号房间的每一个人。”
“我的记录是准确的。”
“你的记录只记了那些你看见进入和离开的人,”梅森说,“但你却无
法知道你没看见的进入和离开10 号房间的人。”
“要是有的话我会看见他们的。”
“但是你至少去过一次洗手间吧?”
“是的。”
“也许两次?”
“也许。”
“你也没记旅馆老板娘进10 号房的时间。”
“没有。”
“出来的时间呢?”
“也没有。”
“问题问完了。”梅森说。
“法官大人,”利兰说,“如果您允许的话,我想就此使这个案子告一
段落,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并考虑到被告律师提出的技术性较强的问题,我想
叫旅馆老板娘出庭做证。
“卡门·布拉迪太太,请您向前走并宣誓。”
卡门·布拉迪太太举手宣誓,证明她就是旅馆老板。
“你在星期二晚上去过10 号房间吗?”
“去过。”
“什么时间去过?”
“我记录了这个时间,9 点20 整。”
“当时发生了什么事?”
“电话铃响了,一个女人的声音说让我最好去10 号房间看看,住在那里
的人好像病了。我放下电话,走进10 号房间往里一看,只见博雷先生躺在地
板上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于是我就冲出来给警察打了电话。”
“那么,你可以提问了。”利兰对佩里·梅森说。“那个女人的电话是
什么时间打进来的?”梅森问。
“9 点过20 分。”
“完了之后你去了10 号房?”
“是的。”
“你在那里呆了多久?”
“几乎没呆。我开开门只见那人躺在地板上,就转身跑出门去叫警察。”
“马上吗?”
“马上。”
“你进到10 号房时关门了没有?”
“我..我记不大清了,我想我正要关门却见躺在地上的人,我吓了一
跳跑上前去弯腰一看只见他还活着,就连忙跑出去叫警察。”
“你怎么肯定电话是9 点20 打进来的呢?”
“我做了记录。”
“是警察叫你这么做的?”
“是的。”
“那么说你不是当时记录的,即不是在接到电话的时候,而是在后来某
时又记下的?”
“几分钟以后吧。”
“几分钟?”
“唔,我打电话告诉警察有人受伤了,他们问我是怎么知道的,我说有
人打电话说的,于是那个警察就叫我把接电话的时间记下来。”
“所以你就记下来了。”
“是的。”
“那是什么时候?”
“9 点半刚过。”
“这么说你是在9 点半刚过的时候记下9 点20 接的电话?”
“唔,我想接电话的时间恐怕还要早一分钟。”梅森说:“你接了电话,
放下电话就马上去10 号房间了?”
“是的。”
“然后你又回到办公室,拿起电话找警察。”
“是的。”
“从办公室到10 号有多远?”
“不到75 英尺。”
“警察告诉你说当时是9 点半了吗?”
“没有。”
“那你是怎么肯定这个时间的?”
“我办公室有一个石英电子钟,我按电子钟的时间记的。”
“那个电子钟指的是9 点半?”
证人有些犹豫。
“是还是不是?”梅森问。
“不是,电子钟当时指的是9 点27 分。”
“而你现在却说整整9 点半?”
“是的。”
“为什么这样说?”
“警察局记录我是在9 点半打的电话。他们的表一般是准确无误的。后
来我又对了表发现我们的钟的确不准。”
“你什么时候对的表?”
“第二天。”
“你发现你们的时间与警察的不一致,就重新对了表?”
“是的。”
“我的问题问完了,没有什么要问的了。”梅森说。“下面我要叫鲍威
尔医生出庭作证。”利兰说。
鲍威尔走上证人席。
“你在星期三上午给一具尸体做过尸检吗?”
“是的。”
“你在此之前见过那个人吗?”
“他被救护车送到急救室时,我曾给他治疗过。”
“他当时情况怎么样?”
“已经快不行了。”
“他什么时候死亡的?”
“被送到急救室以后20 分钟死亡的。”
“死因是什么?”
“颅骨粉碎性骨折。他被人用一个什么笨家伙砸在后脑勺上。”
“被人用一个笨家伙砸伤的?”
“我想差不多是。”
“颅骨粉碎了?”
“是的。”
“是颅骨粉碎引起的死亡?”
“是的。”
“请辩方律师提问。”利兰说。
“有没有外出血?”佩里·梅森问。
“没有。”
“内出血呢?”
“有。颅腔内有大量内出血。”
“医生,这种伤会不会由于摔倒而引起?”
“我想不会的。被损部分的颅骨是被什么沉重的物体狠狠地击了一下。”
“比如说棍棒?”
“有可能。”
“锤子?”
“依我看,是类似铁棍之类的东西。”
“管子?”
“有可能。”
“你还发现有其它伤吗?”
“我注意到死者的脸上有一道挫伤,不太重,但却是内伤。”
“你是指皮肤青了一块?”
“是的。”
“医学上叫创伤性瘀血?”
“是的。”
“还有其它伤吗?”
“没有了。”
“没有问题了,”梅森说。
“下面我要请证人伯特·诺克斯出庭作证。”利兰说。
诺克斯走上前来,举手宣誓证明他是一个警察。他说他在9 点15 分接到
一个无线电报告后就前往丽斯特威尔旅馆,他大约在9 点18 分到达,然后被
领到10 号房间。在那里他发现了一个受伤的男人,这个男人随后被送往急
救,交给了鲍威尔医生,就是刚才的那位证人。在他看来受伤的人当时已濒
临死亡,后来他在陈尸房见到的尸体就是他在10 号房间第一次看见的那个
人。
“你嗅到10 号房间里有威士忌的味道吗?”梅森开始提问。
“我嗅到了。伤者身上被洒满了威士忌,酒味非常浓。”
“你查看屋里的东西了吗?”
“后来查看了。”
“屋里有没有旅行包和衣物什么的?”
“有,两套西服和一个旅行包。”
“有钱吗?”
“没有。”
“你有没有搜查伤者的身上看是否有钱?”
“他被送到医院后我搜了。我亲自把他脱下来的衣服搜了一遍。”
“有钱吗?”
“总共115.22 美元。”
“再没有了?”
“没有了。他戴着一个腰包,腰包是空的”
“你搜查博雷的车了吗?”
“搜查了。”
“发现钱了吗?”
“没有。”
“也就是说,你刚才说到的那些钱就是他所有的现金?”
“是的。”
“没有问题了。”梅森说。
“这个案子已经清楚了,如果法官大人允许,我要求对被告进行审判。”
利兰说。
“被告方还有什么要说明的吗?”法官问,“如果没有的话,本法庭现
宣布初审判决。这不过是一次初级听证会,本次听证会确认存在刑事犯罪并
有一定的理由认为被告与犯罪是有关系的。”
梅森说:“现在是11 点半,我请求法庭能否休庭到2 点再开庭,辩护方
想利用这段时间确定是否有必要补充一些论据。”
“好,那就下午2 点再开庭。梅森先生,这样安排时间够吗?”法官问。
“我看够了。”梅森说。
宣布休庭后,新闻记者纷纷涌向梅森和利兰去采访他们。利兰冷冷地说:
“我对被告律师梅森先生善于把初级听证会变为重大的法庭辩论的才能早有
所闻。这样做是完全不合适的,他之所以能这样做,其原因是我们有些地区
法官对他的大名有些过份敬畏,他们努力摆出许许多多证据来说明问题,反
而使辩护方趁机哗众取宠。请原谅我的直言不讳,但我丝毫没有批评和教训
我的地区法官同仁们的意思。”
新闻记者们转向梅森问他有何评论。
梅森微微一笑说:“我要在今天下午2 点以后再做评论。”说罢就离开
了会场。
16
梅森、德拉和保罗在迷神饭店下榻的房间里要了午餐。
梅森刚刚订了餐,电话铃就响起来了。
德拉接过电话后对梅森点点头说:“头儿,找你的。”然后压低声音说,
“是温洛克太太。”
梅森拿过电话说了声“喂”,温洛克太太那细腻、冰冷的嗓音就飘了过
来。
“下午好,梅森先生。上午的听证会进行得如何?”
“和我预料的差不多。”梅森谨慎地说。
“你还想为你的当事人尽力而为吗?”
“当然。”
“那好,如果你按我提的条件去做,你准会赢得又一个回合的胜利,使
被告无罪释放,使法庭不再追究此案。
“如果必要的话,我和我儿子都可以证明我们进入10 号房间时,有个人
躺在地板上呼吸沉重,开始我们都以为他是喝醉了酒。我还可以证明我就是
那个给老板娘打电话的人。”
“假如我要是传唤你,让你上证人席出庭作证呢?”梅森问道。
她笑着说:“得了,得了,我的律师先生,你干这一行不是一天两天了。
你是不会犯那种明显的错误的,想想看如果我要说那个人在我离开时还是活
蹦乱跳好好的会意味着什么。”
“你的回报是什么?”梅森问。
“我想得到什么回报你是知道的,那就是对影响我的财产状况和社会地
位的事要绝对守口如瓶。再见,梅森先生。”
“咔嗒”一声,对方把电话挂了。
德拉的眉毛挑起,投来询问的目光。
梅森说:“保罗,你得到别的地方吃饭了。我想让你去丽斯特威尔旅馆
一趟,带上一块秒表,掐一下老板娘从分线房走到前门,再走到10 号房间,
打开门走进去,转过身走回来,拿起电话要警察局总共用了多少时间,然后
报告给我。”
“好的,”保罗说,“你想让我什么时候回这来?”
“你打电话来就行,”梅森说,“我可能还找你有点儿别的事。只要查
好了时间就打电话告诉我。”
“好,我这就去。”
保罗走后不到5 分钟,门铃就响了。德拉上前开开门,只见温洛克焦虑
不安地站在门口。
“下午好,”温洛克说,“可以进来吗?”
“当然,请进,”梅森说。
温洛克看看德拉说:“我非常想和您私下谈一谈,梅森先生。”
“那不行,”梅森说,“现在我不能在没有证人的情况下单独和您谈话。
我可以声明,德拉·斯特里特小姐是我的机要秘书,她做这项工作已有好几
年了,您尽可以信赖她,她知道该怎么处理问题。她只管听我们谈话并做记
录。”
温洛克说:“这是一件非常非常复杂的问题,梅森先生,而且是有关私
人的问题。”
“德拉小姐以前曾处理过相当复杂的问题,而且也是有关私人的问题。”
梅森说。
温洛克想了想,终于无可奈何地说:“梅森先生,我真拿您没办法。”
“请坐,”梅森说,“有什么问题请讲。”
温洛克说:“我妻子告你说她和她儿子要作证,证明他们两人在8 点至
9 点之间进过10 号房间,那时博雷躺在地板上已经奄奄一息,他们嗅到了浓
烈的威士忌酒味以为博雷喝醉了,马文·帕尔默还在屋里等了几分钟,想等
博雷酒醒过来后再和他谈话,我妻子在那里呆了不长时间。”
“是这样吗?”梅森问。
“但这不是真的,”温洛克说着显出焦虑不安的样子,“他们在那儿时,
博雷一点儿没事,安然无恙。”
“您怎么知道的?”
“因为他们走了以后我去了。”
“这您可没跟我说过,”梅森说,“您找博雷干什么去了?”
“我告诉他我要以诈骗罪逮捕他,我和黛安娜之间的关系已经没有保密
的余地了,您发现了这件事,黛安娜本人也知道这件事,当时我想趁他还没
有明天一大早溜出城,马上逮捕他。”
“您要求他还您1 万美金了吗?”
“是的,我逼他把钱还给了我。”
“没打起来?”
“我把他吓得够呛。他不甘心还给我钱,但又不想因诈骗罪去蹲监狱。”
梅森问:“您给博雷1 万美金是现金吗?”
“是的。”
“什么时候给的?”
“大概5 点钟左右。我快下班时他来到我的办公室。他在那儿呆了不长
时间,因为我事先都把钱准备好了。”
“他从您的办公室直接去旅馆了?”
“我想是,这您应该清楚,您不是派人盯梢了吗?”
“侦探是这么报告的。”梅森说。
温洛克说:“梅森先生,这件事让我深感不安。我不能让我的妻子为了
挽救我的名誉而去做伪证。这个代价太大了。”
“您怎么知道是做伪证?”
“因为我离开博雷时他还好好的。”
“您是这么说,”梅森端详着温洛克说,“但是还可以有另一种解释。”
“什么?”
“那就是您杀了博雷。”梅森说。
“是我杀的?!”
“那就对了。您来到博雷住所找到他以逮捕相威胁,博雷对您说‘你来
吧,逮捕你他妈的’。您推他推不动,就骂他,打他,使他遭到致命伤害,
您就手把他敲诈的钱拿走了。
“如果是这种情况,您妻子的证明就不再是为了挽救黛安娜,而是挽救
您。
“黛安娜进去时,那家伙躺在地上半死了。在黛安娜进去之前,您是最
后一个看见他的人。您说你看见他时他活得好好的,您说这句话的同时表明
您是凶手。”
“我没办法,”温洛克说,“我只能说实话。我已经虚假地欺骗了他人,
这只能是自做自受。”
梅森继续说:“那么如果您妻子和养子走上证人席,两人都一口咬定走
进房间时看见博雷仰面朝天躺在地上奄奄一息,满屋到处弥漫着浓烈的威士
忌酒味呢?”
“如果我登上证人席,我仍实话实说。”
“假如您上不了证人席呢?”
温洛克站起来开始在屋里踱来踱去,两手握紧了又张开,一副烦燥不安
的样子。
“上帝保佑,”他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也许我还不如一走了
之离开这个国家,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躲起来好。我——”
“您还是离开这个国家好,”梅森说,“因为这样您就可以躲开杀人犯
的指控。”
“别逗了,梅森先生。如果我是杀人犯,那对我妻子和养子为换取黛安
娜的沉默而编造的故事,我就会津津乐道,到处散布。我还会做伪证说我进
去时看见那家伙当时神志不清显然是喝醉了酒。”
梅森说:“除非这样说是为了救您的命,迷惑我..您告诉我您离开时
那家伙活得好好的,就等于把我置于唆使别人做伪证的地步,因为如果我明
知道您说的是事实,却又允许您妻子养子作伪证为被告证明他们进屋时的确
看到博雷躺在那里不省人事,看上去喝得酩酊大醉,我就是允许他们做伪
证。”
“我实在没有办法,梅森先生,我不能就这么自欺欺人地活着。我已经
到了吃不香、睡不着的地步,再这么下去,我真是没法活了。”
“您太太对此有何反应?”梅森问。
“她和我想的不同,她不理解我的感情,这是件不幸的事,可同时也算
是一种庆幸。很显然,惟一使她上心的事是如何不使家丑外扬,如何避免让
她的社交圈子知道原来她14 年来一直过着一种虚假的生活,她压根儿没和我
结婚等等。她惟一关心的是这件事对她的社会地位和经济生活的直接影响。”
“是这样,”梅森说,“那您就赶快回家去和她好好商量商量。别忘了,
作为辩护律师,我的义务就是为我的当事人的最大利益尽力而为。
“您告诉我说您离开时他还活得好好的,可是您的妻子和养子却告诉我
他们进去时他躺在那里严重受伤;仅仅是因为他的衣服上散发出威士忌酒
味,他们才以为他是喝醉了。
“而我是不会用您的话作为反驳他们的理由,我要做的是为黛安娜尽力
而为。”
温洛克说:“您不能这样做,梅森先生。您是个德高望重的律师,您可
不能干唆使别人做伪证的事啊。”
“您认为您妻子是在做伪证?”
“是不是我最清楚。”
“您没想到博雷很可能演了一场对他们有利的戏?您没想到博雷可能会
把一瓶威士忌倒在自己衣服上,躺在地上装作不省人事,等您去的时候再起
来装得若无其事。”
“我去的时候他的衣服上根本没有威士忌的味道。”
“如果确实如此,那么您就是杀死博雷的凶手,凶手只能是您。”
“别瞎说,梅森,”温洛克说,“我的确没杀他。”
“如果确实如此,”梅森若有所思地说,“这个案子就乱套了,谁也不
知道该怎么办,整个社区都会为之轰动。”
“如果我妻子和养子登上证人席出具伪证的话,”温洛克说,
“我会别无选择也登上证人席和他们口径一致讲述同一个故事,但是我
现在要切切实实地告诉你,他们确实是在说谎。”
“如果这样的话,”梅森说,“我就不会把您作为证人传呼,但这并不
影响我传呼您妻子和养子。”
温洛克看了看梅森,马上又避开他的目光。
“我希望我能知道这是为什么。”他说。
“我也希望如此。”梅森说着,意味深长地望着他。
“我有办法让我的妻子免于法庭的司法传唤。”温洛克说。
“您可以做到,”梅森说,“但是有一件事我要提醒您:如果我决定提
出辩护和传唤你妻子和养子,而他们不能准时到庭的话,我会把我与他们的
谈话以及他们要求作证的情况如实告诉法庭。我会坚持继续审理此案,直到
他们出庭作证。而您也不能总逍遥在法庭之外,因为这个案子牵涉到您的切
身利益太多了。”
温洛克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说:“怎么都是没办法了,我是进退两难了。”
他走到门口,抓住门把,打开门走了出去。德拉以探询的目光看着梅森。
5 分钟后电话铃又响了。
德拉说:“梅森先生,是温洛克太太。”
梅森接过电话。
又是温洛克太太那冰冷的、几乎是嘲讽的嗓音:“梅森先生,你拿定主
意了吗?”
“还没有。”梅森说。
“我就在家里恭候,梅森先生。你要是想好了就提前几分钟告诉我一声
我好有个准备。我儿子也在这儿。”
“就按你们讲的作证不是吗?”梅森问。
“就按我们讲好的作证,你作为正人君子和律师要向我保证,你和黛安
娜对她和我们的关系要绝对保密,并且接受温洛克先生167
提出的有关财产处置的安排。
“再见,梅森先生。”
对方又把电话先挂上了。
这时两个服务员端上来两份午餐。
等服务员退出房间时,德拉对梅森说:“我说梅森先生,我看这回你是
遇到大难题了。”
梅森点点头埋头吃饭。吃完饭把盘子推开站了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能说一说到底想怎么办吗?”德拉问。
“怎么会是这样!”梅森终于开口了,“乔冶·温洛克居然是杀手!”
“只能是他,”德拉说,“如果不是他,就是黛安娜在说谎。”
“而我只能信我的当事人的话,”梅森说,“我必须接受她的陈述,但
是关于她向老板娘打电话的事她可能是撒了谎。温洛克夫人才是打电话的
人。迪拉德提供的黛安娜离开10 号房间的时间也证实了这一点,黛安娜来不
及打电话。
“有一点很重要,那就是在温洛克离开了房间,向他妻子报告了他如何
恫吓博雷,如何使博雷把敲诈去的钱还给了他以后,他妻子才去打了电话。”
“那凶手只能是温洛克先生了。”德拉说。
“而且他干得非常聪明,”梅森说,“你看,如果我把他作为凶手兜出
去,我就显得太卑鄙,好像为了黛安娜的利益不顾牺牲一切。把他推上凶手
席,况且证据也不确凿。要是我把温洛克太太和她儿子传上证人席让他们把
他们的故事当作证词说出来,虽然能使黛安娜解脱,但却使自己处于被动地
位,温洛克可以想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以唆使做伪证的罪名惩治我。”
“这会不会是他们合伙精心策划的一个非常阴险、毒辣的诡计?”德拉
问。
“也不能排除。”梅森说。
“你有何对策?”德拉问。
“目前还没有,”梅森说,“开始我以为这只不过一个唆使作伪证的圈
套。现在我也不敢肯定这不是一个精心设计的、令我无法进行辩护、使我处
于被动地位的险恶阴谋了。”梅森又在地板上来回来去地踱步。
过了几分钟他才说:“其实德拉,证明谁是凶手并不关我的事,而是原
告方的事,我的工作是证明黛安娜是无辜的。”
“你能证明这一点吗?”德拉问
“只要有证词我就会毫不费力地做到这一点。”梅森说。电话铃响了。
“是保罗。”德拉说。
“喂,佩里,”保罗说,“我现在在丽斯特威尔旅馆,你交待的事干完
了。”
“发现了什么没有?”
“单程距离大概是100 英尺。以正常速度单程30 秒,要是快速的话,你
再从这个数中减一下。
“走进办公室,抓起电话要通需7 秒钟。这么看,老板娘说的话基本没
错。如果按她说的算,大概为1 分10 秒。”
“好的,”梅森说,“还有一件事要你办,保罗。你开车到离旅馆三街
区远的电话亭。从大门开始记时。到达时给我打个电话,告诉我共花了多少
时间。我等你电话。”
“好吧,”保罗说,“完了之后我可要去吃午饭,我都快饿死了。你们
可倒好,酒足饭饱了坐在那儿悠然自得。”
“谁酒足饭饱悠然自得了,”梅森说,“我现在才是泥菩萨过河——搞
不好自身难保呢。你快去吧,先把事情弄清楚再说。”
4 分钟后保罗打来了电话。
梅森拿起电话只听保罗说:“喂,佩里,我离开旅馆门口开车到这儿,
停下车来到电话亭,打开电话亭的门又拨号码找到你,这总共花了整整2 分
钟时间。”
“该死,”梅森说,“如果是这样,看来不可能是黛安娜离开旅馆后又
打了那个电话,除非整个时间都算错了。”
保罗说:“她是最后一个看见博雷活着的人。你也许会被迪拉德的时间
搞糊涂了,但是我这个时间可确是实打实的,是分秒不差累计出来的。事实
终归是事实。”
“说的不错,”梅森几乎对着电话自言自语说,“黛安娜离开旅馆以后
的时间是可以实打实地算出来的,但是她进入旅馆的时间却只是按迪拉德手
表的时间算的。”
“假设他的表是按旅馆办公室的挂钟对的,而不是按广播对的,表不准
怎么办?”
“证明这些对你有帮助吗?”保罗问。
“任何事情都可能对我有所帮助,”梅森说,“任何有确凿事实的事。”
“否则就只会添乱。”保罗接着说,“好了,我该去吃点儿饭了。”
梅森放下电话,转身对德拉说:“2 分钟。”
“也就是说迪拉德的时间差了大约4 分钟?”
“是这么回事。”
德拉说:“他摸黑看的表不一定能看清,看错点是很可能的。”
“可这对黛安娜来说,就是生命攸关的事哪。”梅森说。
“这的确有出入,但是就算迪拉德对错了表,黛安娜也在那里呆了至少
有10 分钟啊。”
“可她说她没呆那么长。”梅森说。
“可别忘了,她承认她在那儿翻箱倒柜找合同来着,”德拉说,“她当
时只是大概地估算时间。”
梅森说:“令人讨厌的是那位地区律师,对此事竟采取一副不屑一顾、
满不在乎的态度,他认为这宗案子不过是又一例凶杀案的一次例行的初级听
证会,没什么了不起的,不出半天准能定案。”
“不管怎么说,”德拉说,“关键的问题是温洛克是否在撒谎,这家人
是否在护着他们的养子,谁给了博雷致命的一击,这事发生在什么时候,至
于迪拉德的时间是否有误差这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梅森说:“对于说服法庭驳回原告的起诉,解脱黛安娜并同时为她争到
相当数量的财产,这方面我是有一定把握的。
“但是如果我那样做,温洛克会有两种反应:要么起诉我犯有唆使伪证
罪,要么至少把这作为今后的一个把柄,想什么时候整我就什么时候整我。”
“如果你不那样做会怎么样?”德拉问。
“如果我不那样做的话,”梅森说,“黛安娜就会受到谋杀的指控。她
将被关进监狱等候判决,然后面对陪审团的裁决;与此同时,温洛克太太将
会收回她的条件并一口咬定她从没说过那些话。那样一来就形成这种局面:
黛安娜一面之辞要面对许多似有根据的证据,面对像乔治·温洛克这种在这
一带有相当影响的人的证据。
“一旦形成这种局面,我就要让公众大吃一惊,让他们知道温洛克就是
黛安娜的父亲,并证明他这样做是为了保护他自己。我将对陪审团施加压力,
为黛安娜大声呼吁——这样搞好了充其量他们会判黛安娜杀人罪,而不是谋
杀罪。这就是我所指望的最好的结局了。当好人做好事是要付出代价的,这
就是代价。真是岂有此理!”
德拉理解梅森的处境,她一言不发只是忧心忡忡地望着他。
17
塔兰特法官说:“时间已到,听证会继续进行。梅森先生,请告诉本法
庭您还想为被告继续辩护吗?”
梅森说:“法官大人,这个案子绝非是一个简单案子。其中的奥妙与复
杂我暂时无可奉告,但是由此引起被告方的顾虑,实在值得进一步追究。”
地区律师利兰站起身来说:“法官大人,被告方一而再、再而三地拖延
时间,我反对再对他们让步迁就。”
“我并不是故意拖延时间,”梅森说,“我只想澄清关于时间方面的一
个问题。我想再对证人穆斯·迪拉德提几个问题。”
“有反对意见吗?”法官问利兰。
“坚决反对,法官大人。证人迪拉德实际上带着一种很矛盾的心理。他
是被告律师的雇员。出庭作证对他来说本来就是不情愿的,他的证词也被他
饰掩得尽量有利于辩护方。盘问到此结束了。该说清的都说清了。至于辩护
方要求再传证人进行盘问实属无理,对他们耍的这套把戏我表示坚决反对。”
“这个问题嘛,只能由本法庭裁决。”法官塔兰特说,“梅森先生,您
能进一步解释一下吗?”
“好的,法官大人,我来进一步解释一下。按迪拉德提供的证词,被告
在10 号房间的时间是9 点至9 点20 分之间。然而,警察局的记录上记着他
们是在9 点13 分接到旅馆报告的,也就是说旅馆的老板娘至少是在9 点12
分去的10 号房间,她还接到一个女人打来的电话——”
“梅森先生,您不必继续解释了。法庭的责任是公正合理地解决问题。
您的要求可以满足。请再传迪拉德先生出庭作证。”迪拉德又一次到庭。
梅森说:“迪拉德先生,我想就你记录中的时间问题向你咨询一下。请
地区律师把他当时所做的记录给我。”利兰悻悻地把记录本递给梅森。
梅森站在迪拉德旁边问道:“这些字迹潦草模糊,对此你如何解释?”
“我当时坐在窗前,是摸黑记录的。我不想开灯。”
“你也摸黑看手腕上的手表来确定时间,是吗?”
“我的表针是夜光的。”
“有没有可能你记录的时间误差5 分钟?”
“完全不可能,表盘看得清清楚楚。”
“有没有可能误差2 分钟?”
“没有。”
“1 分钟呢?”
“这么说吧,梅森先生。秒针我是看不见的,但我能看得见时针和分针。
我也许可能误差半分钟或45 分钟,但我想绝不会误差到1 分钟。”
梅森说:“就算黛安娜离开10 号房间,上了车,开车到电话亭,给旅馆
的老板娘打通了电话;而老板娘又去10 号亲眼看了看,然后返回办公室打电
话报告了警察;很明显,如果黛安娜是在9 点12 分离开的,警察绝不可能在
9 点13 分接到电话。”
迪拉德无言可对。
“此外,我发现你的记录字迹都是潦潦草草的,”梅森说,“可是‘一
个金发女人进去了’这几个字,还有她的车牌号TNM148 和9:00 这些字迹却
非常工整。还有‘金发女人出来了,9:12 p.m’这几个字也写得非常整齐。
你能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吗?”
“这个嘛,我..我想当时可能是移到亮一点的地方写的。”
“那么说来,你不是在被告离开的当时写下这些字的,也许是在后来补
上的。”
“不,我是在差不多那个时候写下的。”
“差不多那个时候,还是就在那个时候?”
“就在那个时候。”
“法官大人,”利兰说,“这样提问是不合适的。该问的问题已经问了,
该答的也都回答了,被告律师现在是成心找碴儿和证人斗嘴并以势压人。”
塔兰特法官说:“现在的情况有点儿特别。我想问一问被告律师,被告
方是不是想说明给旅馆打电话报告10 号房间可能出事了的那个人实际上就
是被告。”
梅森说:“首先我想声明我绝没有损害被告利益的意思,对您提的这个
问题我的回答是,那个电话可能是她打的,也可能是别的什么人打的,这里
边时间因素可能是决定的因素。”
“电话不可能是她打的,”利兰说,“打电话的只能是别的什么人,而
被告律师是想借时间方面的这一特别情况说成是他的当事人打的电话。”
利兰说话时梅森正在看迪拉德的记事本,显然没注意利兰说的什么。
塔兰特法官说:“梅森先生,原告提出反对意见,您想辩解吗?”
“不,法官大人。”
“我认为该问的问题已经问了,该答的也已经回答了。反对有效。”
梅森转向迪拉德说:“好,迪拉德先生,现在我就问你一个既没问过也
没回答过的问题。你是不是在被告进去后还没出来之前坐在写字台前借着阅
读灯工工整整、一笔一划地记下了她进出的时间以及车牌号?”
迪拉德犹豫了一下说:“不是。”
梅森又说:“你脾气暴燥、秉性难移。那个戴墨镜的人离开10 号房间以
后,原告博雷就来到你的房间。他自从发现你从窗帘的露缝中窥视他的行动
起就对你怀恨在心,找上门来威胁你。你发了脾气动手打他,一拳把他打倒,
他的头碰在一块石头上,躺在地上不动了。你意识到你把他打得不轻,就把
他抱起来往他自己的房里拖,你打开门,把他放在地板上,往他身上洒了威
士忌酒。然后你溜回到自己房里,正在盘算下一步该怎么办时,只见被告走
进博雷房间。你光顾想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办,怎么才能活命,心思根本没放
在监视上,想着想着听见被告的车发动着了,听见她开车走了;你还在继续
盘算时,又听见警察来了;后来你才写下了被告来访的记录,来到的时间是
估算的,离开的时间也是估算的,你又给你的上司西德尼打了电话,让他前
来帮助你。你说,我以上说的这些是不是事实?”
利兰站了起来,脸上带着轻蔑的笑容:“哦,法官大人,这纯属天方夜
谈,荒谬之极。这..”
突然间他打住了话头,眼光落在法官脸上那异常的表情上。塔兰特法官
从座椅上把身子向前探出,眼睛死死盯住迪拉德。
只见证人席上那个五大三粗的迪拉德,两只大手握紧了又松开,脸上的
肌肉剧烈地抽搐着,好像一个欲哭而又忘记怎么哭的人。
他用手背拭着额头上的汗珠。
“你要回答这个问题,迪拉德先生,”法官严厉地说,“如实回答。”
“我说,我说,”迪拉德说,“是这么回事。我狠狠地揍了那家伙。不
过,我并没把他打倒。他当时站在我的门口,指着我破口大骂,冲着我指手
划脚地羞辱我,最后把我惹火了,我就挥起拳头揍他。
“我一拳把他打得向后退了几步,头一下子碰在门廊角上的柱子上,身
子歪了下去。我并不知道他伤得怎样,但我知道这下子麻烦大了。我把他抱
起来,送回10 号房间,又在他身上洒了一些威士忌酒。这时我才看见他伤得
不轻。我回到房间心里忐忑不安,拿不定主意,就在这时看见那女孩儿进去
了。”
“是被告吗?”法官问。
“是她。我没有记下她进去的时间,什么也没记。我走到写字台前坐下,
两只手支着头呆呆地想着,却什么也想不出。我听见她开车走了,后来又听
见警察来了,我知道大事不好了。
“我打电话给西德尼,对他说:‘Hey Rube’。我知道他曾经参加过狂
欢节,而我也在马戏团干过,他能听懂这句话的意思,能让我增加点儿勇气。
我打算等他来时把发生的事告诉他,但是没想到他把佩里·梅森也带来了。
那时我才明白要大祸临头了。
“在他们来之前,我伪造了那个本上的记录。我只想把那姑娘的来访记
下来,但是不知道确切的来去时间,所以就估算了一下。
“然后我就一心想着怎么离开这个城市,我确实没打算栽赃那姑娘让她
去当替罪羊,我只想着怎么保全自己的命。”
塔兰特法官看了利兰一眼。
利兰站了片刻,然后慢慢地坐了下去,好像两条腿上的肌肉无力支撑他
的身体。他的脸上充满迷茫、惶惑的表情。
塔兰特法官对梅森说:“梅森先生,您能向本法庭讲一讲您是如何进行
判断推理的吗?很显然,您也是刚刚想到的。”
梅森说:“法官大人,我只是想到如果我的当事人所说的都是实话,那
么这个证人的证词中就肯定有错的地方。所以我就开始寻找可能的解释。当
我看到有关黛安娜来访的记录字迹整齐时,我知道这肯定不是摸黑写的。
“当看到时间后面的字母pm 时,我知道这个记录肯定是伪造的。侦探在
晚上做记录时从不在时间后面写pm。
“我真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儿看清这一点。”
塔兰特法官说:“本法庭为你的巧妙的提问和敏捷的思维深表敬意。”
法官转身对利兰说:“被告审理一案到此结束。我认为应将证人迪拉德
以制造伪证罪和杀人嫌疑罪拘留法办,当然我想他可能说的是实话,他打原
告也是出于自卫。休庭。”
18
梅森、德拉、保罗和黛安娜四个人坐在梅森下榻的饭店的房间里。
德拉说:“头儿,这帮新闻记者,我实在拿他们没办法了。他们在起居
室里转来转去围在那里,简直比鸡尾酒会还热闹。他们想采访你,想要信息。”
梅森看了看黛安娜说:“你说怎么办,黛安娜?”
黛安娜深深吸了一口气说:“至于我的父亲,我爱过他,现在仍然喜欢
他,虽然他遗弃了我,但我原谅他,任何人都是有缺点的人。
“至于那个和我父亲一起生活的女人,正因为她是个女人,所以她有她
的弱点。她在这地方有了一定的社会地位,我不想因为我的原因使她失去她
已有的地位。”
她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梅森笑着说:“我要回到波来罗海滩去。我
是作为模特儿黛安娜到这里来的,我只作为黛安娜回到波来罗海滩去。
“至于我和我父亲之间的某些处置,您看着办吧,怎么都行。”
“你不想见见他?”
她眼里闪着泪花说:“是他不想见我。我理解他的处境,这样做对他不
利。我不想去破坏他人的幸福。”
梅森对德拉点点头说:“也好。那么我们这就出去向那些新闻记者进行
说明。”
梦游杀人案
吴力励译
1
佩里·梅森在他的办公室里来回踱着步,两个拇指勾在背心的袖孔里,
眉头紧锁。
“你说的是2 点吧,杰克逊?”梅森问他的书记员。
“是的,先生。而且我告诉过她一定要准时来。”
梅森看看手表。
“晚了15 分种。”他恼火地说。
他的秘书德拉·斯特里特从桌上抬起头,问道:“为什么不拒绝见她呢?”
梅森说:“因为我想见她。一个律师辛辛苦苦地干许多没有意思的谋杀
案,才有可能得到一件有趣的事情。我对这事儿感兴趣。”
“谋杀难道就没意思吗?”杰克逊问道。
“在你办了那么多谋杀案之后,”梅森说,“死人总是没有意思的。重
要的是活着的人。”
德拉·斯特里特用仰慕的目光注视着梅森,说道:“这不是一个谋杀案
——起码现在还不是呢!”
“但它同样吸引人。”梅森说,“我不喜欢在事实都明了之后再介入进
去。我想去探索其中的动机,正如婚姻是爱的最高顶点一样,谋杀是仇恨的
最高顶点。而且说到底,仇恨比爱还强有力。”
“那会更有意思吗?”德拉问,说着她探询地打量着梅森。梅森没有回
答,又踱起步来。
“当然了,”他用机械单调的语调自言自语地说,“要做的事情就是要
防止谋杀发生。但是,如果一个梦游者真的杀死了一个人,而他对此一无所
知的话,我所受到的法律训练使我忍不住意识到,那会是一个多么奇妙的案
子:不存在恶意,不存在预谋。”
“但是,”杰克逊指出,“你得说服陪审团,让他们相信,你的委托人
不是在演戏。”
“那个外甥女不是可以做证明吗?”梅森问道,他停了下来,把两脚叉
开得挺大,好斗地盯着他的书记员,“她不是说她的舅舅梦游,把一把切肉
刀,拿到床上去了吗?”
“这倒是。”书记员说。
“那你还需要什么?”
“她的证词或许不会说服陪审团。”
“为什么不能?她怎么了?”
“她很特别。”
“漂亮吗?”
“对,她的外形漂亮得惊人。相信我吧,她穿衣服的方式是故意把身材
显示出来。”
“多大年纪?”
“不超过二十三四岁。”
“被娇惯坏了吗?”
“可能。”
梅森挥手做了一个潇洒的姿态:“如果一个体型极佳的漂亮姑娘在证人
席上翘起二郎腿,仍不能使陪审团相信她舅舅是个梦游患者的话,我就白干
这么多年了。”
说完梅森就仿佛不想再谈这个话题了似地耸耸肩,向德拉·斯特里特转
过身去问:“办公室还有什么事,德拉?”
“一个名叫约翰逊的先生想要您办弗莱彻谋杀案。”他摇摇头:“绝对
没什么可做的。那是一个残酷的谋杀案。弗莱彻无可辩护。”
“约翰逊先生说,有一个机会,就是你可以用不成文的法律,用情绪不
正常为借口进行辩护,还有..”
“见鬼去吧,就算他妻子确实和死去的那个男人胡搞吧,弗莱彻本人也
是个十足的花花公子。我在夜总会里碰见过他挽着一些性感的女人,去年就
碰见过6 次呢。这种破坏家庭的行为对于离婚是个好理由,对于谋杀可是个
很糟的借口。还有别的吗?”“有,一个叫麦娜·达琴的姑娘说,有个男人
和她订了婚,把她积攒的东西都卷跑了。她发现他是耍了一个骗局。那男人
是一个超级风流情郎,特长是诈骗女人。”
“骗了她多少钱?”梅森问。
“5000 美元。”
“她该去见地方检察官,而不是我。”梅森说。
“地方检察官会对那男人提出起诉。”德拉·斯特里特指出,“但不会
使达琴小姐要回她的钱。她认为你或许能把他摆平。”
“我原以为你说的是他潜逃了呢。”
“他是逃了。但是她找到了他的下落。他用乔治·普里恰德的名字登记,
现在住在皇宫饭店,而且..”
“她是个本地姑娘吗?”梅森打断了她。
“不是。她是从内华达的雷诺到这儿来的。她追踪他来到这儿的。”
梅森沉思地眯起了眼睛,说道:“告诉你,德拉,我不会收达琴小姐任
何钱,因为她可做的只有一件事,而且会比一个律师做得好得多。你可以把
这一劝告告诉她,还有我的问候:倘若那男人确是个骗子的话,那么他还会
继续行骗,会用从她那儿骗得的钱再对其他女人下更大的赌注,会把那5000
块花在置行头和包装上。告诉她,继续监视他,到了他对某个阔女人下钩的
时候,就露面,狠狠地敲他。”
“那不是敲诈吗?”德拉·斯特里特问。
“当然是。”
“假设为此而拘捕她呢?”
“那么,”梅森说,“我会为她辩护,而且不会要她花一个子儿。我的
天哪,如果一个女人在成为受害者之后,不能做点儿正义的敲诈的话,这个
世界会成为什么样呀!你告诉她..”
电话铃响了。德拉·斯特里特拿起听筒说“喂”,然后用手捂住送话口,
对梅森说:“她在外间办公室。”
“告诉她等着,”梅森说,“为了惩罚她,我要让她等5 分钟..哦,
不,还是让她进来吧!你呆在这儿别走,德拉。杰克逊,你可以走了,去给
那个公共运输公司案做答复摘要。”
德拉·斯特里特用冷冰冰的声音说:“告诉哈默小姐,她迟到了18 分钟,
但是她可以进来。”
杰克逊把一个黄色大夹子夹在腋下,悄悄地离开了办公室。
过了一会儿,通外间办公室的门开了,一个穿着针织运动衣的金发年轻
女郎走了进来,那件运动衣就仿佛一件泳装,使她的曲线几乎一览无余。她
向佩里·梅森微笑着,尔后以极快的速度说:“噢,真对不起,我迟到了。”
她的目光从梅森身上瞥向德拉·斯特里特。她的嘴仍在微笑,但是眼睛
中的笑意却已经没有了。
“我的秘书,斯特里特小姐。”佩里·梅森说,“你不要这样。这对你
不会有任何好处。她呆在这儿,记笔记,你无需担忧。她知道怎样守口如瓶。
坐下吧。你想为你舅舅的事和我见面,对吧?”
她大笑起来:“您真让我喘不过气来,梅森先生。”
“我可不想那样。坐下,开始吧。”
她把头微微歪向一边,半闭着眼睛,狡黠地打量着梅森,说道:“你有
狮子星座的人的特点。”
“狮子星座?”
“对,出生于7 月24 日和8 月24 日中间,属于狮子星座。那是一个激
烈、善于行动、很有吸引力的星座,你们是由太阳掌管。你有一个坚强的性
格,但是你敏感..”
“算了吧,”梅森打断了她,“别浪费我的时间,告诉我我有什么缺点。
那样你会在这儿呆整整一下午的。”
“但它们并不是缺点。这是一个辉煌的星座。你..”梅森坐到一把转
椅上说:“你是叫艾德娜·哈默吧?你多大年纪?”
“20..23。”
“那意味着23 岁还是25 岁?”
她皱起了眉说:“如果你要搞精确的话,那意味着24 岁。”
“好吧。我要搞精确。你为了你舅舅的事想见我?”“是的。”
“他叫什么?”
“彼得·肯特。”
“他多大年纪?”
“56 岁。”
“你和他一起住在那个宅子里吗?”
“是的。”
“你的父母去世了?”
“对。他是我母亲的哥哥。”
“你在那座宅子里住了有多久了?”
“大约3 年。”
“而你为你的舅舅感到忧虑吗?”
“是的,为他的梦游。”
梅森从办公桌的烟盒里拿出一支烟,用烟的尾部敲打着拇指指甲,抬起
头看着艾德娜·哈默。“要一支吗?”他问道,她摇摇头,于是梅森在办公
桌的下面一侧擦着了一根火柴,说道:“说说你舅舅的事情吧。”
“我就是不知道从哪儿开始。”
“从开始时开始。他第一次开始梦游是什么时候?”
“一年多一点儿以前。”
“在哪儿?”
“在芝加哥。”
“发生了什么事?”
她在椅子上蠕动着说:“您在使我不安。我宁愿以我自己的方式来讲。”
“讲吧。”
她把膝盖部位的衣服捋平,说道:“彼得舅舅很慷慨,但是很古怪。”
“接着讲,”梅森说,“这等于什么也没有告诉我。”
“我正在试图告诉您他妻子的事。”
“他结婚了?”
“对。娶了一个悍妇。”
“和他住在一起吗?”
“不。她本来正要离婚。只是现在她改变了主意。”
“这话怎么说?”
“她现在住在圣巴巴拉。在第一次梦游之后,她提出了离婚。她声称彼
得舅舅当时试图杀死她。可她现在又要撤诉。”
“为什么呢?”
“我不知道。她很聪明,是个为了赡养费而结婚的人。”
“显然你不喜欢她。”
“我恨她!我恨她脚踏的土地!”
“你怎么知道她是个为赡养费而结婚的人呢?”
“有事实证明。她曾经嫁过一个叫萨里的男人,并且吸干了他的血。在
他的生意负债累累、无法继续付赡养费之后,她威胁说要把他送进监狱。于
是惊动了他的债权人,银行要求他偿付贷款。”
“你的意思是..”梅森问,“她故意地杀鸡取卵吗?”
“那不是故意的。您知道一些女人就是这样。她们认为一个男人不再爱
她们了就是一种罪过,法律应该予以惩罚。”
“萨里破产以后发生了什么事呢?”
“他自杀了。尔后她嫁了彼得舅舅,又为离婚起诉他。”
“赡养费呢?”
“一个月1500 元。”
“你舅舅挺有钱吧?”
“是的。”
“她和你舅舅一起生活有多长时间?”
“一年多点儿?”
“而法官就判给她一个月1500 元吗?”梅森问。
“是的。你知道,她懂得怎么办那件事。她演了一出很棒的戏,于是一
名法官很容易就让一个丈夫慷慨解囊了。”
“她的教名是什么?”
“多里丝。”
“你舅舅真的试图杀死她吗?”
“肯定没有。他当时在梦游。他走到餐具柜那儿,拿了一把切肉刀。这
女人匆忙回到卧室,锁上了门,而且打电话报了警。警方来时发现彼得舅舅
正穿着睡衣站在那间卧室前面,摆弄着那个门把手,手里拿着一把大切肉
刀。”
梅森用指尖敲打着办公桌的边沿,发出轻轻的鼓点声。
“那么,”梅森若有所思地说,“如果到摊牌的时候,就会显示出,你
舅舅试图谋杀他的妻子,她锁上了门,报了警,而他声称,他一直在梦游,
但是法官没有相信他的话。”
艾德娜·哈默向上翘起下巴,挑战似地说:“嗯,那怎么了?”
“没什么,”梅森说,“这个梦游事件之后发生什么事了?”
“彼得舅舅的医生建议他来一个完完全全的变化,于是舅舅就让他的合
伙人管理他的公司,他回到加州这儿。在这儿,他总是保留着他的合法住处。”
“而且继续他的梦游吗?”
“是的。我很为他担忧,一直注视着,特别是在月圆之夜。您知道,梦
游是与月光有关联的。梦游者在满月期间更加活跃。”
“你一直在攻读有关梦游的书吗?”梅森问。
“是的。”
“哪一本?”
“萨德加博士写的一本书,名叫《梦游与月游》。他是个德国人。我读
的是一本译作。”
“什么时候读的?”
“我有这本书。我经常读它。”
梅森说:“我想,你舅舅不知道他仍继续在梦游吧?”
“是的。您看,我把他的房门锁上了,但他还是能设法出来。第二天早
晨我偷偷溜进他的房间,想去看他是不是没事。我发现那把刀的刀柄从枕头
下面探了出来。我拿走了刀,什么也没对他说。”
“你进去时那门没锁吧?”
“噢,是的。我以前没有注意到这件事,但它一定没锁,因为我就那么
走进去了。我知道他在淋浴。”
“接着讲。”梅森说。
“舅舅要来见您。”
梅森说:“是你安排的?”
“对。开始我想要您在他全然不知的情况下对他进行治疗。但后来我改
变了主意,今天吃午饭时,我提示他向您咨询,他今天下午就会来。您看,
他想结婚,而..”
“想结婚!”梅森叫道。
“对,和一个叫露茜尔·梅斯的护士。我喜欢她,她理解神经质。”
“她多大年纪?”
“34 或35 岁。”
“你怎么知道她不是另一个以婚姻猎取赡养费的人呢?”“因为,她要
先在一份协定上签字,才肯嫁给彼得舅舅,那份协定既放弃她对他的财产的
所有继承权,也放弃所有对赡养费和律师费的要求。她说,如果他想立一份
遗嘱,留给她某件东西的话,他只须把他想给她的钱给她,但仅此而已。”
梅森慢慢地说:“如果那份协定如此开放的话,它可能是与现行观念相违的。
他们可以在婚前订一个婚姻财产授与协定,在婚后订一个财产授予协定。不
知道她在结婚后还是否这样想?”“她肯定会。你可以指望她。她人极好。
她自己有一点儿钱,足以生活的,而且她说,如果发生了什么事,使她和彼
得舅舅婚姻破裂的话,她会退回到她现在的地位。”
“噢,倘若真是这样,那你舅舅为什么不和她结婚呢?要是他真正爱她,
就会把她所想要的东西给她的。”
她微笑了,说道:“舅舅打算在那些协议签订以后就安排给她一些财产。
其实这所谓的签字不过是一种姿态。”“那是什么在阻止他呢?”
“噢,”她说,梅森的凝视使她不安地扭动着,“多里丝不肯让他们结
婚。”
“有什么不行的?”
“她给他们找麻烦。你看,离婚还没有判下来呢,而她又提出彼得舅舅
在财产等方面对她说了谎。这回她肯定又要说,彼得舅舅精神不正常,有杀
人倾向,必须把他放在疗养院里。而她想要的,就是自己成为彼得舅舅的财
产监护人。”
“现在,使你舅舅担心的就是这件事吗?”
“那是一部分。他还有别的麻烦事。他自己会告诉您的。我只想要您答
应我,在医疗方面照顾他,而且..”电话铃执著地响着。德拉·斯特里特
拿起听筒听了听,用手捂住话筒说:“他现在在办公室里。”
“你的意思是那位舅舅吗?”
“对。彼得·肯特。”
艾德娜·哈默一下子跳了起来:“一定不要让他知道我在这儿。如果您
再看见我,就假装我们从没见过面。”“坐下。”梅森对她说,“你舅舅可
以等一等。你可以..”“不,不!他不会等的。您不了解他。您会看到的。”
“等一下,”梅森说,“现在,在你们住的那座宅子里,有没有你舅舅想杀
的人?”
她的目光显得有些绝望。
“有,我猜有..噢,我不知道!不要问我!”
她起身向门口跑去。德拉从电话上抬起头来瞥了一眼。“肯特先生,”
她镇静地宣布,“已经强行从交换台的那个姑娘身边走过,正在往这儿走呢。”
艾德娜·哈默“砰”地一下关上了她身后通走廊的门,与此同时,通接
待室的门一下子打开了,显现出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在他身后,一个正在
表示抗议的年轻女子抓住他的外衣底部,差不多是尖叫着:“你不能进去。
你不能进去。你不能进去!”
梅森做了一个手势,要她不要叫了,“没事儿,史密斯小姐,”他说,
“让肯特先生进来吧。”
年轻女子松了手。那个高个子男人大步走过来,朝梅森点点头,没有理
会德拉·斯特里特,一下子坐在椅子上。
2
彼得·肯特用紧张急促的语调说:“对不起,我冲了进来。我无法不这
样做,我很紧张不安,我等不及了。我愿意为我造成的任何损失做出补偿。
我感到我该来见你。那个基于直觉的想法是我和我的外甥女一起吃午饭时产
生的。她是个星相学家。她熟知我的运命天宫图。她可以把有关我的行星的
一切都告诉我——而我一个字也不信。”
“你不信?”
“对,当然不信了。但是我无法把那该死的东西从我头脑中赶出去。就
好像你正沿着一条便道步行,看见了一个梯子。如果你不从下面走过去的话,
你就恨自己是个胆小鬼。可当你从下面走过去后,你又会开始纳闷,不知道
它是否真的会给你带来坏运气。它使你不安。于是,你就不断地想这件事。”
梅森咧开嘴笑了,说道:“在梯子下面走并不使我不安。我总是处于困
境之中。”
“嗯,”肯特急急匆匆地继续说,“当我的外甥女说,我的运命天宫图
显示,我应该去向一位其父姓由5 个字母组成的律师进行咨询时,我告诉她,
那都是胡说八道。可说归说,然后,我还真的仔细地去想哪些律师的名字是
由5 个字母组成的。于是,我外甥女又查了一些行星,说那个名字应该代表
某件和岩石有关的东西,问我认识不认识一个叫S-T-O-N-E 的律师。我说不
认识。随后你的名字突然涌进我的脑海。我告诉了艾德娜,她十分激动,说
你就是那个人。明知道这都是胡说八道,可我还是到这儿来了。”
梅森瞥了一眼自己的秘书。
“你的麻烦事是什么?”他问。
“我妻子正在圣巴巴拉等待离婚判决。现在她又打算后退,撤销那个离
婚案,声称我精神不正常。”
“她那个离婚案办到什么程度了?”
“她已经得到一项中间裁决了。”
“根据本州法律,”梅森说,“一旦那个案子已经提出中间裁决,它就
不能撤销了。”
“你不了解多里丝。”肯特说,同时紧张不安地扭动着长长的手指,“立
法者们会满足女投票人们的需求。由于一项法律,多里丝侥幸混过去了。对
于她来说婚姻是一场骗局,她了解所有那些花招儿。有一条新的法律,就是
在双方和解的情况下,法庭不得做出最后的判决。多里丝打算呈送一份正式
的书面陈述,说我们已经和解了。”
“你们和解了吗?”
“没有,但是她声称我们和解了。她给我写了一封多愁善感195
的信。我回信时努力做到有礼貌。她在利用那封回信作为证据。还有,我不
知道她还会想些什么花招。你看,她提出离婚主要是以在芝加哥发生的一些
事做理由,但又加了几件我们到加州以后发生的事,来加重份量。”
“她是在加州起诉的吗?”
“是的,在圣巴巴拉。”
“她住在那儿多久了?”
“在我从芝加哥来时,”肯特说,“我有两块加州的房地产——一个是
在好莱坞,我现在就住在那儿,另一个在圣巴巴拉。她和我一起在好莱坞住
了几天,然后去了圣巴巴拉,在那儿提出了离婚起诉。”
“居住地呢?”梅森问,“你的合法居住地在哪儿?”
“在圣巴巴拉。我在芝加哥有许多企业股权,我部分时间呆在那儿,但
我在加州保留我的合法居住地,在那儿投票选举。多里丝起诉离婚,尽管事
实上她从前两次婚姻中收获甚丰,她仍声称她根本没有钱。她使法庭让她得
到了相当的赡养费和律师费。等到离婚得逞,她还可以再得到永久性的赡养
费。她每月从我这儿拿着1500 元的赡养费,到处乱搞。现在她听说我想再婚,
于是就算计我,为了得到自由,我会付多少钱。”
“还有什么?”梅森挺随便地问。
“我恋爱了。”
梅森说:“每30 天就付1500 块,应该是治这个病的药方了。”
肯特什么也没说。
“还有别的麻烦事吗?”梅森就好像一个医生对病人询问病情那样问
道。
“好多呢。例如,我的合伙人。”“他是谁?”
“弗兰克·麦多克斯。”
“他怎么了?”
“我们合伙芝加哥的一个公司。我不得不突然离开了。”“为什么?”
“私人原因。举个例吧,我的健康。我需要一个变化。”“你的合伙人
呢?”
肯特突然被一阵抽搐的发作攫住了。他的面部肌肉抽搐着,手和腿不断
地颤抖。他抬起一只颤抖的手抚住抽动的面孔,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后使自
己稳定下来,说道:“我没事,不过是我在激动的时候产生的一阵神经性抽
搐。”
梅森用严厉的目光审视着他,说道:“你刚才正在把你的合伙人的事告
诉我。”
肯特努力控制住了自己,说道:“是的。”
“他怎么了?”
“我认识麦多克斯时,他是个一文不名的古怪的发明商,住在芝加哥最
贫困的角落,一座摇摇晃晃房子后面的小木料店里。他只有一件磨阀门的工
具,惟一的模型是手工做的。他声称可以把这些东西卖给汽车修理厂,可出
的价高得叫人不敢买。“我支持了他,组织了麦多克斯制造公司,我是公司
的隐名合伙人。在我的医生要我休息的时候,公司正显示出不错的利润。我
把一切都留给麦多克斯掌管,来到了这儿。麦多克斯不时地把公司经营的报
告给我寄来。他的信总是很真诚。前些时他写信说,有件事想和我好好谈谈,
问我他是否能来和我会晤一下。我同意了。
“他来了,还带来一个名叫邓肯的家伙。一开始他说邓肯是个朋友,但
后来我发现这人是个律师,是个大腹便便、浓眉毛的老滑头。他声称,麦多
克斯有权从合伙收入中拿走属于他的那部分,并且收回他的专利和其他人合
作。其实,他就是看公司赚钱了,要把我一脚踢开。还有,我曾经给另一个
阀门磨床的专利人写过信,说我们的权利不会干涉他们的权利,但实际上,
由于有相同的专利,使我的这个专利的价值降低了,它原本值100 万呀!”
“换句话说,”梅森说,“你的合伙人现在想独吞你们的公司,对吧?”
“不仅如此,”肯特叫道,“而且想榨我的血。这是我所经历过的最可
恶的事了!更令人生气的是,这个奸诈的卑劣小人竟然打着友好拜访的幌子
到这儿来,而且还是在我为他做了那么多之后!”
肯特从椅子上跳起来,狂怒地在办公室里来回走着。“钱不是个好东西,”
他说,“它毁掉你对人类自身的信念,使你无法根据一般价值接受任何人。
你不信任所有的人,于是不信任又培养出更不信任。”
“明确地说,”梅森打断了他,“你想要我做什么?”肯特大步走向写
字台。
“你得帮我解除这些麻烦,到我家里来,帮我摆脱掉麦多克斯和他那个
大腹便便的律师,然后去圣巴巴拉,买通我的妻子。”“你想什么时候结婚?”
梅森问。
“尽快。”
“我能和你妻子谈到什么程度?”
“付给他7 万5 千元现金。”
“加上一个月1500 元的赡养费吗?”
“不,那全包括在内了。”
“假设她不接受呢?”“那就打架..不过她会声称我精神不正常。”
“为什么?”
“以前我梦游过。”
“可这并不意味着你精神不正常。”
“梦游中我拿着一把切肉刀,试图进她的卧室。”“那是多久以前的事?”
“一年多。”
“你现在治好了?”梅森问。
“对,除了这该死的抽搐和神经性的发作以外,都好了。”“你想要我
什么时候到你家?”
“今晚8 点。带一名好医生一起来,这样他就能说我不是精神不正常了。
我外甥女说,那些星星表明,这会是一着好棋。”梅森慢慢地点点头:“你
的外甥女,”他说,“看上去很有影响力——用她的星星。”
“这不过是她所擅长的方式,她非常聪明。”
“你还有别的亲属吗?”梅森问。
“有,我的异父兄弟菲利普·里斯和我住在一起。顺便说一下,我想要
他继承我的差不多所有财产呢。”
“你外甥女呢?”梅森问。
“我外甥女不会需要它的。她要嫁的那个小伙子有好多钱,够他们俩花
的。事实上,我该立个新的遗嘱是他的主意。你看,艾德娜就是有点儿被惯
坏了。哈里斯,就是她要嫁的那个小伙子,他的看法是,如果由他来支撑家
庭收入的话,婚姻会更幸福。”
“假设她和哈里斯过不来呢?”梅森问。
“那时我可以再变更我的遗嘱。”
“那或许太晚了呢。”梅森暗示说。肯特皱起眉,然后说:“噢,我明
白你的意思了。我也想过这问题。我能不能立一个遗嘱,将我的财产托管
呢?”“当然可以。”梅森说。
“那么,我想让我的秘书海伦·沃灵顿,得到2 万5 千元。她一直对我
很忠实,我希望她在我去世后能得到一份生活保障。然后我们可以设立一笔
托管财产,如果艾德娜嫁给杰拉尔德·哈里斯,这财产的收入就都付给我的
异父兄弟。倘若她离婚的话,她就可以分享那笔收入。”
“你的异父兄弟知道你要把你的财产留给他吗?”“知道。”
“我想知道,如果你把它变为一笔托管财产,他会失望吗?”梅森问。
“噢,不,除了收入以外我不会留给他任何东西。”肯特急忙说,“他
不是很善于投资的人。”
“为什么?他喝酒吗?”
“噢,不,不是那个。他有点儿特别。”
“你是指在精神上?”
“是的,他是神经质的人,总是为他的健康忧心忡忡。一个医生告诉我
说,他们称他这种人为疑病症患者。”“他自己有过钱吗?”梅森问。
肯特点点头说:“有过,但他赚钱总是失败,于是他变得经常抱怨,成
了一个极端分子。他自己的投资很不幸,于是他总是对别人获得任何成功抱
以愤怒。”
“他对你的成功也愤怒吗?”梅森微笑着问。
“非常愤怒。”肯特告诉他。
“尽管他会从你的遗嘱中受益,他还是要抱怨你吗?”“你不了解他。”
肯特微笑着说,“他的脾性非常特别。”
梅森摆弄着一支铅笔,若有所思地盯着肯特,说道:“你未来的妻子呢?”
“她一个子儿也不会得到。”肯特说,“我想要你拟定一份大意是这样
的协定,一份供她嫁给我以前签,一份在结婚后签。这样我就能搞清楚她是
不是为了我的钱而嫁给我。顺便说一下,其实这是她的主意。她要我把事情
都安排好,将来无论是赡养费,还是继承权,她都无法从中得到一个子儿。
在这些事情未做好前,她不会嫁给我的。”
梅森扬起眉毛,肯特哈哈大笑,说道:“只在你我之间悄悄说,律师,
当她在这样的协定上签字以后,我要给她一笔很大的现金财产授予。”
“我明白了。”梅森说,“可是按这项托管财产安排规定,如果艾德娜
和哈里斯离婚,她将拥有一笔应得的收入。那会不会是她的将来要离婚的原
因呢?”
“我懂你的意思。”肯特说,“所以我得再和哈里斯好好谈谈这件事。
坦率地说,艾德娜的婚姻也是个伤脑筋的事儿。一大堆猎取财产的人追着她,
都被我一个个地赶走了。随后,哈里斯来了。他一开始就坦率表明了他的立
场..你今晚会看到他的。
“你过几天再办遗嘱的事,律师,先把为我未婚妻订的那些财产协定写
出来,今天晚上带给我。换句话说,那是一种考验。如果她愿意放弃继承我
的财产的所有权利的话,我就知道她是为了爱而要嫁给我了。”
“我明白。”梅森说。
“你今晚能把那些协定带来吗?”
“当然。”
肯特突然从兜里掏出一个支票簿来,带着那种标志着他的性格特征的迅
速与紧张劲儿,潦草地写了一张支票,然后撕下来说:“最好把它吸干。这
是律师费。”
他什么也没再说,转过身,大步走出了办公室。
佩里·梅森做了个怪相,对德拉·斯特里特说:“这就是我因为努力想
遵守职业道德和防止一起谋杀案而得到的东西——一个离婚案,我不喜欢;
和一个诡计多端的律师会面,我讨厌;还有一份有关财产授予的协定,更是
无聊!”
德拉伸出一只极为麻利的手,拿起那张支票说:“我可是看到了一笔5000
元的律师费,这可不是凭空而来的。”
梅森咧开嘴笑了,说道:“嗯,有关肯特的一件事是,他是位很有辨别
力的绅士,在我改变主意、让他另找一位律师之前,到银行去兑现那张支票
吧。打电话找到凯尔顿医生,叫杰克逊进来,并且往德雷克侦探事务所给德
雷克打电话,告诉他,我有个工作给他。”
“你打算用一个侦探吗?”她问道。
“在多里丝·萨里·肯特太太身上,”他说,“而且是大规模地用。在
和婚姻骗子谈判赡养费的协定时,一点点情报和长时间的谈话价值相同呢。”
德拉·斯特里特拉过一个电话号码单来,她一举一动都带着把事情出色
完成的那种有条不紊的效率。
佩里·梅森大步向窗口走去,站在那儿盯着下面的街道,沉思着。
突然,他转过身来,猛地拉开办公桌的一个抽屉,掏出了望远镜。他用
左手抬起窗户,把望远镜放在眼前,从窗台上探出身去。
德拉·斯特里特正在电话里谈话,她镇定地挂上电话,摊开笔记本,握
好铅笔准备着。
梅森眼睛紧贴望远镜,大声说:“9—R—8—3—9—7。”德拉·斯特里
特的铅笔把那个号码写在了笔记本上。梅森放下望远镜,关上窗户。
“记下来了,德拉?”
“是的。那是什么?”
“一辆敞着篷的绿色帕卡德汽车的车牌号码,由一个穿蓝色连衣裙的女
人驾驶着,正在跟踪我们的委托人彼得·肯特。我看不见她的面孔,但如果
她的大腿没有给人错觉的话,她的体型棒极了。”
3
佩里·梅森正在电话上和凯尔顿医生谈着,保罗·德雷克打开他办公室
的门说:“德拉让我马上来,说你等我呢。”
梅森点点头,示意他坐在一把椅子上,冲着电话说:“关于梦游你了解
什么呢,吉姆?..嗯,我有个病例给你。这个男人不知道自己在梦游。他
非常紧张。拿着一把刀,光着脚在家里到处走来走去..你今晚要和我一起
去调查一下。我们不要在那儿吃饭,那真是谢天谢地的事。我怎么会知道他
是不是会用一把刀捅我们呢?如果你怕那样,就穿一件带锁子甲的睡袍吧。
我7 点30 分叫你..你要给他做检查,因为他妻子声称他精神不正常..
嗯,有时候妻子们确实变成那样..当然有出诊费了,但是在你见到他那个
外甥女之前不要财迷..我会那么说的!..好吧,我去那家夜总会接
你..”梅森把听筒挂上,冲保罗·德雷克咧嘴笑笑。
保罗·德雷克,这个过于瘦长的侦探坐在那填充过满的黑皮椅上,双膝
抬到一只胳膊上方,另一只胳膊支撑着他瘦小的肩部。
“梦游,是吗?”他缓慢地拖长了声问道。
梅森点点头说:“你梦游吗,保罗?”
“见鬼,不!你老弄得我这么忙,我根本睡不了觉,这次你需要什么?”
“我需要一些能干的人手去查看一个叫多里丝·萨里·肯特太太的人,
她住在圣巴巴拉的什么地方。还不能盯她的梢,因为她很聪明,我不想宣布
自己的意图,只须搞清有关她的过去、她的朋友、经济情况、品行、放荡行
为、住所和未来计划的所有情况。还要搞到芝加哥一个叫弗兰克·麦多克斯
的人的情报,他是个发明家、制造商。他眼下在这个城市,所以除了芝加哥
方面的事,不要为任何事操心。搞清楚一辆车牌号码为9R8397 的绿色帕卡德
敞篷汽车的车主是谁。”
“这一切你什么时候需要?”
“尽快。”
德雷克看了一下手表说:“好吧。我是不是要秘密地进行那项圣巴巴拉
的调查?”
“是的。不要让肯特太太或她的朋友们知道她正在受到调查。”
德雷克打了个哈欠,将他那高高的身躯站立起来,“我走了。”他边说
边向门口走去。
德拉·斯特里特听到门“咣”的一声响,走进了办公室。“杰克逊在哪
儿呢?”梅森问。
斯特里特微笑着说:“正在装行李,准备去圣巴巴拉,搞清多里丝·肯
特起诉彼得·肯特的案子现状究竟如何。我斗胆弄明白了你的心思,给他下
了那个命令。我已经给汽车修理厂打了电话,让给他的车加满油和水,把车
送到这儿来。”
梅森咧嘴一笑说:“好姑娘。哪天我会决定给你涨工资,你安排的和我
想的一样。给圣巴巴拉那边的办事员打电话,让他们下班以后别走,告诉杰
克逊发现了什么就打电话过来。”
梅森说着看了看手表,“大约有100 英里远。杰克逊应该在不到3 小时
后到那儿。告诉他抓紧时间。”
4
宅子里不知什么地方的一座钟报出了9 点。
麦克多斯的律师邓肯正在讲话。已经超过15 分钟了,他一直在“概述他
的委托人的立场”。
麦多克斯有一副佝偻的肩膀,高高的颧骨,眼睛总是习惯盯着自己的鞋
尖,他一声不响地坐在那儿。肯特不耐烦地扭曲着自己长长的手指。他的秘
书海伦·沃灵顿握好了铅笔坐在他的右边。
那座钟报完时以后,邓肯停了下来。梅森对肯特的秘书说:“最后一段
是什么,沃灵顿小姐?”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笔记本说:“..而,鉴于,双方在此希望,一劳永
逸地、彻底解除双方合伙人的关系,了结未尽事宜,各自解除对方所拥有的
所有权利,无论其种类、性质或形式如何..”
“那不过是我说明的要点。”邓肯固执地打断了她,“我的委托人只须
放弃他作为一个共同合伙人可能拥有的任何权利,而不是所有,例如不属于
共同合伙人的权利,这一妥协方案的惟一目的是了结这个合伙的企业,现在
我的委托人..”
梅森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请问,哪一项权利不是合伙人的权利,
难道你的委托人还有什么对彼得·肯特不利的权利吗?”
“我不知道。”邓肯承认。
“那么,都放弃了,不就没事了吗?”
“如果,”邓肯怀疑地反驳道,“他没有任何权利的话,为什么需要做
这样一项放弃呢?”
“因为这必须事先说好。”梅森说,“如果你的委托人确实拥有什么对
肯特不利的权利的话,现在让他说出来吧。”
“不要回答!不要回答!”邓肯叫道,同时向麦多克斯转过身去,“让
我来讲话。”
梅森叹了口气。邓肯从胸兜里掏出一条手帕,摘下他的双光眼镜,擦了
擦。梅森从放在肯特面前桌上的一个夹子里拿出一封信,说道:“这儿有一
封有麦多克斯签名的信。你肯定不打算违背你自己的委托人签下的东西。在
这封信里他声称..”
邓肯急忙拿过那封信,歪回脑袋,把那张纸举到一臂远的地方,通过镜
片的下半部分盯着看完,不情愿地还了回去说:“这封信是麦多克斯了解到
他的合法权利之前写的。”
梅森站起身来,“好吧。”他说,“我不喜欢这件事的发展方式。你的
委托人要么在一张一揽子弃权证书上签字,否则就一分钱也得不到。如果你
想通过诡辩使他丢掉最好的了结方式的话,你就试试看吧。”
麦多克斯从他的鞋尖上抬起头来,向邓肯瞥了一眼,张口要说什么,又
控制住自己,仍然死死地看着他的律师。
邓肯气得涨红了脸,但是他明白了麦多克斯的凝视的意思,说道:“如
果您原谅我们,我要和我的委托人商量一下。”
他向外推开自己的椅子。两个人一起离开了房间。
凯尔顿医生坐在离桌子几英尺远的地方,在那儿,他可以仔细地端详肯
特的五官,他从嘴里把一支雪茄拿出来一下,说道:“你们这些律师呀!”
梅森恼怒地说:“为一个该死的合同搅在一场争吵中,我真是活该。我
的专长是谋杀案。我怎么这么不明智,陷在这种事情之中?”
肯特突然抽搐起来,那抽搐从他的嘴角开始,扩展到眼睛。他把手举到
脸上去控制那种抽搐,手也跟着颤抖起来。尔后他的整个身体都颤动起来。
凯尔顿医生把眼睛眯成了缝儿,仔细地观察着那个颤抖的形体。肯特显
然是很努力地控制住了自己。颤抖停止了。他从兜里掏出一条手帕,擦擦额
头。
“一分钱也别给他,”他说,“除非你得到我们需要的那份弃权证书,
他是个骗子。是个贪婪的..”
门开了。男管家站在门口说:“电话找梅森先生,请。”
梅森大步走出了房间,跟在那个管家身后,沿着一条走廊,走到一个隔
音的小电话室,拿起听筒说“喂”,他听到德拉·斯特里特的声音在说:“保
罗·德雷克拿着份来自芝加哥的报告在办公室里。杰克逊刚从圣巴巴拉打来
了电话。你和保罗说完话以后别挂,我给你接通杰克逊。”
梅森说:“好吧。”他听到交换台的“咔嗒”一声响,保罗·德雷克的
声音在说:“喂,佩里。我从芝加哥那边得到了一些情报。弗兰克·麦多克
斯在那儿处于困境之中。他组织了麦多克斯制造公司。显然,资本来自一个
名叫彼得·肯特的人。那个公司白手起家,发展得相当不错。肯特一直没露
面。由麦多克斯进行经营管理。大约两个月以前,一个叫做詹姆斯·弗格的
人的寡妇对麦多克斯提出了起诉,她说麦多克斯制造公司的惟一产品,那种
阀门磨床,是她丈夫发明的。这说来话长了。我只把要点告诉你。当时弗格
得了肺结核,奄奄一息。麦多克斯装成一个可以对那件发明做些事情的朋友,
拿了弗格的模型,尔后用他自己的名字获得了那模型的专利权。而这些他都
瞒着弗格。弗格死前并没有和他妻子一起生活过几个月,但是,他去世以后,
他妻子仔细检查一些旧文件,发现了一些珠丝马迹。她进行调查后提出了起
诉。麦多克斯一直在对那个官司采取拖延战术。法院让她去取麦多克斯的证
词,好给他发一张传票,但是她找不到他。恰巧,我雇用的那家侦探事务所
也得到了弗格太太的律师们的聘用,要找到麦多克斯,发出传票..”
“你告诉他们,”梅森问,“麦多克斯在哪儿了吗?”
“没有,但我想告诉。可以吗?”
“你非常正确。”梅森极高兴地说,“把一切都告诉他们。他们可以安
排在这儿给麦多克斯发传票,取证词,他们越早那样做,我就越喜欢。”
“好吧。”德雷克拉着长声说,“还有一件事,你问的绿色的帕卡德敞
篷汽车是圣巴巴拉的多里丝·萨里·肯特的财产。”
德拉·斯特里特的声音从电话中插了进来,她说:“请等一下,头儿。
我接通了杰克逊。我把他转给你。”
杰克逊的声音激动得颤抖着,他说:“我在这儿碰上了一个非常奇怪的
事情。”
“那是什么?”
“我发现,那个离婚案的中间裁决是整整一年以前、在这个月的13 日正
式提出的。为肯特太太办案的是哈德逊·雷诺兹和亨特事务所。哈德逊负责
这个案子。今天上午肯特太太解雇了他。她在洛杉矶找到了一个律师来做她
的法律代理人。”“你是说那个中间裁决是13 日正式提出的?”梅森问。“是
的。”
“你对这一点肯定吗?”
“绝对肯定,我查了记录。”
梅森说:“你搞清肯特太太住在哪儿了吗?”
“搞清了。是卡布里洛大街A1325 号。”
梅森说:“好吧。杰克逊。下一步把你的汽车停放在你能监视肯特太太
住处的地方。在我派人去换你之前,始终监视那个地方。她开着一辆绿色帕
卡德敞篷汽车。如果她出门就跟着她,把到那儿拜访的汽车的车牌号码都搞
到。我会在午夜一过就派人去替你的。”
梅森挂上电话,大步走回图书室。邓肯怀疑的眼光从浓密的眉毛下面凝
神看着,心神不安地不断地捻动着嘴中的烟。“我认为,”他说,“这件事
可以解决。我的委托人认为,肯特先生可能出于不知情,没有和我的委托人
商量就对一些非常有价值的合伙财产进行了处理。那些专利权价值..”“算
了吧,”梅森打断了他,“从这一会议开始,那话你至少在五次不同的情况
下说过了。”
邓肯抬起头,透过眼镜的下半部分,恼怒地看着梅森,“我不喜欢你的
语调,我也不喜欢你的评论。”他说。梅森向他咧嘴一笑,什么也没说。
“如果要我的委托人在一个一揽子放弃证书上签字的话,他想另外要1
万元。”邓肯严厉地说。
肯特张口要说什么,但梅森用一个手势制止了他:“这件事我得和我的
委托人讨论一下。”他对邓肯说。
“很好,你们希望我们退出去吗?”
“我们不能马上做出一项决定。这事儿得反复讨论。我们明天晚上同一
时间会面吧。”
“但我原以为我们都准备以友好的方式把这件事办完呢。”邓肯提出了
抗议。
梅森什么也没说。过了一会儿,邓肯说:“好吧,如果那是最后的决定,
我想我除了等待外别无选择了。”
“那,”梅森告诉他,“是最后的决定。”
邓肯庄严地慢慢转过身去,在门口停了一下,说了声“晚安”,那声音
没能掩饰他的失望。随后,他领着他的委托人走出过道,“砰”地一下关上
了门。
肯特说:“该死的,梅森,我原来想了结的。钱对于我并不重要,但是,
正如你知道的,我想把我的事务清理好..”
“好吧,”梅森打断了他,“现在我要告诉你一件事:麦多克斯是个骗
子。明天我们要对麦多克斯提出起诉,提出他声称他是麦多克斯阀门磨床的
拥有者和发明者,是诈骗了你,而实际上他并不是那个拥有者,不是那个发
明者,而是通过对真正的发明者、一个名叫弗格的人的诈骗得到了那个模型。
你得考虑芝加哥的公司会为此破产的问题,要以此追究麦多克斯,维护你的
权益。
“你的意思是那个机器不是弗兰克发明的吗?”
“不错。整个公司都是他窃取来的。”
“噢,该死的,我要让人逮捕他!我要收拾他!我现在就去找他..”
“算了吧,”梅森插了话,“你有更重要的事要考虑呢。弗格太太正在
芝加哥对麦多克斯提出起诉,正努力想找到他,向他发传票呢。他到这儿来,
试图从你这儿敲出笔现金潜逃。如果你现在宣布自己的意图,弗格太太就永
远无法取他的证词了。你要拖延他,把他留在这儿,直到法院的传票递到他
手里。
“而且你还有别的事情要考虑。你原先的妻子解雇了她在圣巴巴拉的律
师,在洛杉矶这儿雇用了另一个人。要花一点儿时间,这个洛杉矶律师才能
开始工作呢。距今天整整一年以前,圣巴巴拉的离婚案正式提出了一项中间
裁决。明天上午我可以走进法庭——如果我在她的律师之前走进去的话——
得到离婚的最终判决。我一得到它,你就可以合法地结婚了。”
“那不需要三天的通告吗?”
“在本州需要,但是在亚利桑那并不需要。你只须在最后判决所根据的
那份宣誓书上签字,法庭便会想当然地做出最终裁决。你和梅斯小姐飞到尤
马去,等到最终判决出来,我马上打电话告诉你,你们就可以结婚了。这样
你们的婚姻将是合法的了。”
“这事有必要那么着急吗?不能等一等吗?给梅斯小姐一点儿收拾行装
的时间,而且..”
“你不明白吗?”梅森叫道,“那位前肯特太太一将那些文件呈请备案,
你在这一诉讼被处理完以前就不能结婚了。但如果你能在时间上战胜她,先
得到一项最终判决,而且再婚的话,她就拿你没办法了。”
肯特一下子跳了起来,向门口走去,“来,海伦,”他说,“你得去订
机票。”
他们一起走了出去。
梅森向凯尔顿医生转过身去,“好吧,吉姆,你认为他怎么样?”
凯尔顿医生思索着,喷出雪茄的烟雾,把它从嘴里拿出来,说道:“佩
里,我要知道就见鬼了。他是在演戏。”“你是说他假装颤抖?”
“是的。”
“那么这不是某种神经失调的症状了?”
“不是。一些相联肌肉的某种不自觉的反复挛缩构成一种疾病,一般被
称为痉挛。除去由神经方面的退化造成的三叉神经疼以外,痉挛并不疼痛。
显然他并没有痉挛,仔细地观察他,我敢发誓,他是在装假。”
“但是,”梅森问,“肯特为什么要装假?他妻子声称他是精神不正常,
他正在与这种声称做斗争呢。他正在努力去显示,他精神十分正常。所以他
才让我把你带到这来的。”凯尔顿医生摇摇头,“是他提出要你带个医生来
观察他的?”“是的。我认为他的外甥女和这一提议有关,但确实是他提出
来的。”
“他让你把我带到这儿来,”凯尔顿医生慢慢地说,“以便他能在我面
前演那出戏。就像大多数门外汉一样,他夸大了他糊弄一个医生的能力。他
或许能糊弄一个家庭医生,使他做出错误的诊断,但绝糊弄不了一个精神病
医生的。”
“那么他在假装什么呢?”梅森问。
凯尔顿耸耸肩。
“梦游呢?那表示什么吗?”
“你是指作为神经错乱的一种症状吗?”
“是的。”
“不。梦游通常是某种情绪上的抑制造成的。各种想法与那个人的一种
任意的联系。它不是神经错乱的症状。它更近于一种个体的催眠,是种种潜
意识的自我暗示。”
“梦游者在满月时变得更加活跃吗?”
“是的。”“为什么?”
“坦率地说,佩里,我不知道。”
“好吧,”梅森咧嘴一笑说,“这是件新的事情——一个委托人聘用我
来证明他精神正常,但他却努力去装疯。”凯尔顿医生从嘴里拿出雪茄,没
加任何渲染地说:“还不用说他那可爱的习惯:在夜里拿着一把切肉刀在宅
子里蹑手蹑脚地走来走去。”
5
露茜尔·梅斯亭亭玉立,四肢修长,腰身纤细。她坦率真诚地迎接着梅
森那评估的目光。
“我是个护士。”她说,“肯特先生比我大20 岁。但很自然,人们认为
我要嫁给他是为了他的钱。但我不是。我只想亲口向您保证,我会在任何保
护肯特先生的文件上签字。”
梅森点点头。
“谢谢。”他说,“有机会进行这番谈话我很高兴。顺便问一下,你和
里斯先生谈过这件事吗?”
她笑了起来,说道:“没有。里斯先生不喜欢我。他是个疑病症患者,
他不喜欢不迁就他的人。哈里斯,就是艾德娜有钱的未婚夫,总是很迁就他。
哎,就是刚才里斯抱怨他的房间有过堂风,哈里斯就让麦多克斯和他换房。
肯特先生若知道这件事会不高兴的。我反复对哈里斯说过,绝不能对里斯想
像出来的病痛姑息让步。”
“肯特不知道里斯和麦多克斯换房间吗?”梅森问。“对。那是正餐后
的事。当时彼得在打电话。别的人都在那儿,而..”
门开了。肯特急匆匆地走进房间,一只手亲热地搂住露茜尔·梅斯的腰。
“如果我们进日光浴室,”他说,“我们会刚好来得及喝上一杯。哈里
斯正在兑他有名的鸡尾酒呢。”
露茜尔·梅斯点点头,但她的目光仍在梅森身上。
“很好,”她说,“我只想让您了解我的立场,梅森先生。”梅森点点
头,对肯特说:“我想准备一份宣誓书来由你签字,这样我们就可以得到那
个最终判决了,还有,我想派个人到圣巴巴拉去,替换我在那儿的人,继续
监视多里丝·肯特。”彼得·肯特向一扇门打了个手势,那扇门通一个相邻
房间,阵阵笑声正从那里传来。
“我想给你介绍我的外甥女,”他说,“和杰里·哈里斯。她和他订婚
了。哈里斯乐意帮人做任何事。”
梅森点点头,和彼得·肯特一起走进另一个房间,那个房间的尽头有一
个酒吧。吧台后面,一个穿着衬衫、正在张嘴大笑的英俊青年正在兑鸡尾酒。
艾德娜·哈默一只脚踩在铜扶手上说:“我这样可以了吗?”
在吧台的角落处,彼得·肯特的秘书海伦·沃灵顿正在摆弄一个鸡尾酒
杯的杯脚,她的目光显露出内心的真纯和欢乐。“不,”吧台后面那个男人
接着说,“看上去你醉得还不够。如果我们要演这出戏..”
看到佩里·梅森,他突然住嘴不说了。
肯特说:“我想介绍一下佩里·梅森,一位律师——我的外甥女艾德娜·哈
默小姐和杰里·哈里斯。你见过沃灵顿小姐了。我相信杰里正要兑出他的一
种著名的K—D—D—O 鸡尾酒。”艾德娜·哈默从吧台走过来,向佩里·梅森
伸出了一只手。“我听说了许多有关您的事,”她叫道,“真是庆幸,舅舅
告诉我,他要向您咨询,我一直在希望有机会认识您呢。”梅森说:“我要
早知道你舅舅有一个如此美丽的外甥女,我会坚持要求在今晚早些时候就来
喝一杯的。”
“说得好,”哈里斯叫道,“就为了这个,我要正式向您介绍有名的哈
里斯K—D—D—O 鸡尾酒。”
“可是,”梅森问道,“K—D—D—O 鸡尾酒是什么呢?”答话的是海伦·沃
灵顿。
“那几个字母,”她说,“是‘打倒了拉出去’的缩写字母。”肯特向
吧台尽头走去,就好像要求一个董事会议恢复秩序一般,用指关节敲敲那件
桃花心木家具。
“大家注意,”他说,“一件很严肃的事发生了。我们先别嘻嘻哈哈了。
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笑容马上从众人的脸上褪去了。
“我要结婚了,”彼得·肯特说,“今天晚上——或者宁可说,明天一
早吧。”
哈里斯鼓起掌来,但是看到肯特的表情,他的双手又放回到身体两侧。
“喂,”肯特继续说,“我没有任何秘密瞒着这个房间里的任何人。你
们都是我的朋友。我知道我可以相信你们。我要把牌都摊到桌上。梅森先生
需要一些帮助。他需要一个人马上到圣巴巴拉去。”
“我算一个,”哈里斯举起手说,“头一个志愿者。”肯特点头表示谢
意,说道:“情况是这样的:多里丝,你们都了解她,而且不用我说你们都
了解她的性格,她正想方设法地打官司来阻止我结婚。然而,由于更换律师,
她的官司被耽搁了。如果梅森先生能够在明天上午,赶在她之前得到离婚的
最终判决的话,露茜尔和我就可以飞到亚利桑那的尤马去结婚了。”
哈里斯伸手去拿外衣。
“如果您需要人开车送您到圣巴巴拉去,梅森先生,”他说,“我这儿
有一辆罗尔斯罗伊斯,保证用不了两个小时。这我以前试过。”
梅森慢吞吞地说:“我本人并不想去。我在那儿有一个我能够信任的书
记员。我想给他派一个好的速记员去,这样,如果需要的话,他可以准备一
些答辩状。我还需要一个认识多里丝的人去继续监视她的住所,无论她是进
是出都告诉我。到明天我会安排叫侦探们来接替他。”
“我认识她。”哈里斯说,“一个月以前艾德娜把我介绍给了她。”
他向艾德娜·哈默转过身去说:“来吧,艾德娜,我们一块儿去,这挺
好玩儿的。”
艾德娜·哈默犹豫着,看了海伦·沃灵顿一眼,彼得·肯特明白了那一
瞥的意思,说道:“去吧,你们两个姑娘都去吧。我不会需要海伦做任何事
的。她做过速记员,如果突然发生什么事的话可以用她。”
梅森点了一下头表示谢意:“那么,这事就这么办了。”他说着走向电
话,接通了自己的办公室,对德拉·斯特里特说:“为肯特案的离婚最终判
决准备一份宣誓书。那个中间裁决是一年以前、在13 日于圣巴巴拉提出的。
你得把判决书上的数字和页码空着,等我们能得到那些资料以后再填。它是
在做出的当天提出的。”“我已经做好了。”德拉在电话那头冷静地说,“我
已经把你需要的宣誓书准备好了,那项离婚最终判决就等法官的签字了。”
“你简直是钻到了我的心里,德拉。”
“你会感到惊奇的。”她不动声色地说,“是你过来拿那份宣誓书还是
我把它带过来?”
“保罗·德雷克在哪儿?他在吗?”
“不在,他出去了,他整个晚上都进进出出的。”
“他发现什么新东西了吗?”
“我想没有。”
“叫辆出租,”梅森告诉她,“到这儿来。”
梅森挂上了电话,这时,海伦·沃灵顿已经用吧台后部一个分机电话,
打通了机场。
“我找到一架单引擎小飞机,”她说,“但飞行员想等到天明再飞。他
说他可以在天明时动身,早晨7 点30 分就让你们到尤马。”
肯特询问地看着梅森。梅森点点头。
“可以,”肯特说,“把那架飞机包租下来吧。”
他突然颤抖起来,他的胳膊、腿和面部都在抽搐着。他就好像在掩饰自
己的痛苦似地转开身去。海伦·沃灵顿用一种很干练的声音说:“很好,让
那架飞机准备好天明起飞吧。”管家打开了门,对海伦·沃灵顿说:“皮斯
利先生来了,沃灵顿小姐。”
肯特突然一下子就从他那抽搐的发作中摆脱出来了。“注意,”他转过
身来警告大伙说,“这件事不要向鲍勃·皮斯利露出一个字来。”
“真的,”海伦·沃灵顿说,“除非绝对需要我去,我想..”“找想
要你去,”艾德娜·哈默使性子说,“说到底,你知道,要走整整一夜呢。”
“告诉皮斯利,”肯特说,“你要为我出趟差,别说你要走多久或是要
去哪儿。告诉他今晚他必须得原谅你离开。”“而且不能让他知道你要和谁
一起走!”哈里斯大笑着,“否则他会捅我一刀子的。”
海伦·沃灵顿对管家说:“带皮斯利先生进来吧。”“诸位,”哈里斯
说,“由于等会儿要开车,我没法喝酒了,但你们这些人没有任何理由不喝
一杯著名的哈里斯K—D—D—O 鸡尾酒来作为送别酒。”
“对。”艾德娜·哈默说,“给鲍勃一杯。它会对他有用的。”她的音
调中有一丝尖刻。
门开了。一个大约25 岁、佝偻着肩膀的年轻男子敷衍地向众人点了点
头,说道:“大家晚上好”,便马上将目光转向海伦·沃灵顿。
她向他走过去介绍:“这是梅森先生,这是皮斯利先生。”“佩里·梅
森?”皮斯利叫道,“那位律师?”
“本人,”梅森一边和他握手一边附合道,“而且正要品尝当代公认的
最伟大的调酒师、我们可敬的同代人杰里·哈里斯的一种著名的K—D—D—O
鸡尾酒。”
肯特向皮斯利身旁走去:“对不起,鲍勃,但今天晚上你得原谅海伦离
开你了。她会非常忙的。”
皮斯利努力做出一种笑容:
“没事儿,无论如何,我不过是顺路来一下。我明天在办公室的事要很
不好对付呢。我只是想和海伦说几句话。”他意味深长地盯着海伦·沃灵顿。
“请大家原谅我们离开一下。”沃灵顿欢快地说,“留着我的K—D—D—O 鸡尾酒,杰里·哈里斯。”
她向鲍勃·皮斯利点点头。他们离开了房间,艾德娜·哈默解脱地出了
一口气。
“让我离开一个嫉妒的男人吧!”她说,“你注意他看着你那样子了吗,
杰里?”
“是呀!”哈里斯说着,把各种配料倒进一个鸡尾酒摇酒器里,“人们
会认为我是好莱坞那个唐璜呢。”
艾德娜·哈默的音调有点儿若有所思的意味:“你是吗,杰里?”她问。
“我要知道就见鬼了。”他咧嘴笑着告诉她,“我很难讲,但我总在竭
尽全力。”
一直在低声和彼得·肯特说话的露茜尔·梅斯,突然大笑着说:“我打
赌你是唐璜,杰里。”
“当然,”他对她说,“我不是在开玩笑。这是我的本事。你知道,女
人们都想约到别的女人手中的那个男人,这不过是件很自然的事。所以,我
努力使所有的女人都想得到我,倘若不是这样的话,就没有哪一个女人想要
我了。”
露茜尔·梅斯大笑着起来。
“是的,”杰里接着说,“这是很严肃的实情,”尔后,他放肆地对艾
德娜·哈默转过身去说,“是不是,宝贝儿?”
艾德娜·哈默冲他大笑着说:“在我看来是。杰里,但是当我把我的钓
钩向你甩下去时,不要忘了,你就会被打上烙印了。如果我看见任何女人在
你周围逛荡,我会捅她一刀的。”
哈里斯一边小心地量出兑鸡尾酒所需的最后的原料,倒进摇酒器里,一
边说:“再喝两杯这东西,宝贝儿,你会更加开放的。”
艾德娜对哈里斯说:“赶快,杰里!梅森先生现在十分温文尔雅,颇具
骑士风度,但我可以看出来,他正在满怀心事..狮子座的人就是那样。”
“我是狮子座的人吗?”杰里问,“我也满怀心事。”“你,”她音调
中失去了取笑的意味,目光中突然充满了情意,“你是个金牛——我多喜欢
它呀!”
6
佩里·梅森穿着睡衣,站在卧室的窗口,俯视着沐浴着月光的天井。
这座建成U 字型的大房子,环绕着一个石板铺成的天井,天井的东头是
一堵厚厚的土墙,大约有12 英尺高。
凯尔顿医生硕大的身躯倒在两张床中的一张上面,他揉揉眼睛,打了个
哈欠。
梅森审视着那片投出黑色阴影的灌木丛,那仿佛在温暖的夜中洒上金色
液体的喷泉,那些笼罩在阴影中的凉亭,多种条纹的遮篷和伞,还有放在各
处的园中小桌。
“令人快乐的地方。”他说。
凯尔顿医生又打了个哈欠,说道:“我是不会接受它作为礼物的,太大,
太大规模了。一座邸宅就应该是一座邸宅。一座平房就应该是一座平房。这
种环绕着一个过大的天井建旅馆的做法使整个东西显得不伦不类。”
“我看出,”梅森说,一边转过身面对凯尔顿医生笑着,“你今晚不是
特别快乐。”
“是的,而且我仍然不明白,在我查看了肯特之后,你究竟为什么不放
我回家。”
“你忘了,你得在天明时为那对新人送行呢。”
凯尔顿摇摇头,加重着否定意味:“我不。我就在这儿,我行医的时间
够长的,使我足以在我能得到睡眠的时候珍惜它。我不会在任何一个早晨起
来去为上任何飞机的任何新人送行的。”“别这么死板了,”梅森说,“来
看看这月光下的天井吧,吉姆,它很美。”
凯尔顿医生在床上伸展开四肢,弹簧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我会相信
你的话的,佩里。就个人来说,我不喜欢这个地方。在离开这儿时我会更容
易感受到一种景色的。”“在担忧,怕什么人会在你的肋骨中插上一把切肉
刀吧?”梅森问。
凯尔顿医生又打了一个大哈欠,说道:“看在上帝面上,把灯关上,上
床吧。听你们两个律师争吵把我弄得真困,我..”门板上传来一阵隐隐的
动静。
凯尔顿一下子坐得挺直,低声说:“听到了吗?”梅森把手指放在唇上,
示意他不要出声。
过了一会儿,同样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一些声响,”梅森咧嘴笑着说,“就仿佛有人拿着一把切肉刀就站在
你的门外呢,吉姆。”
他把门打开一两英寸,显露出惊奇的神色。
“是你?”他叫道。
“嗯,让我进去。”艾德娜·哈默用沙哑的耳语说。梅森打开门,于是,
穿着薄雾般的长睡衣的艾德娜·哈默,迅速地溜了进来,她关上门,并把门
锁上。
“我说,”凯尔顿医生提出了抗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呀?”“我以
为你去了圣巴巴拉呢。”梅森说。
“别傻了。我不能去。彼得舅舅梦游,今天又是月圆之夜,我不能去。”
“那你为什么不说呢?”
“因为我当时处于困境。您和彼得舅舅需要海伦·沃灵顿去,以便她能
在那儿帮助您的助手。自然了,除非我去,她是不会去的。我本可能做出解
释,但是鲍勃·皮斯利露了面,而如果他认为海伦计划独自和杰里一起去圣
巴巴拉的话..嗯,他会杀死杰里的,就是这样。”
“但是我仍然不明白,你为什么不能坦率地说出来,你不想去?”梅森
说。
“我不想让彼得舅舅怀疑,他会觉得,出了什么问题。”“你怎么做的?”
“很简单,我走到车旁,向杰里和海伦做了明确的解释。他们一明白,
就理解了我。”
凯尔顿医生说:“这难道就是你们两个人穿着睡衣、在我的卧室里开会
的原因吗?”
她看着他,大笑着说:“不要害怕。我不会吃人的。我想要梅森先生在
我去锁彼得舅舅的房门和餐具柜的抽屉时和我在一起。”
“你为什么不能自己去呢?”梅森问。
“因为如果发生任何事的话,您就是个证人。”
“我会是个很糟的证人。”梅森大笑着,“凯尔顿医生能做个很好的证
人。起来吧,吉姆,帮这个姑娘去上锁吧。”凯尔顿低声说:“你见鬼去吧,
佩里·梅森,让我睡觉吧。”“我没带睡袍,”梅森对艾德娜·哈默说,“我
穿着拖鞋和睡衣在宅子里逛来逛去吗?”
“当然,”她告诉他,“大家都睡了。”
“如果你觉得没事儿,我也无所谓。”他对她说,“我们走吧。”
她打开了门锁,谨慎地往走廊西边看看,然后迈出无声的脚步,伴随她
行进的,只有丝绸的沙沙声。她在前引路,向她舅舅的卧室走去。她在门锁
前跪了下来,轻轻地插进一把钥匙,小心翼翼地不弄出任何声响。她慢慢地
转动钥匙,直到随着一声几乎听不到的“咔嗒”声,门闩锁上。她向梅森点
点头,向楼梯走去。
快到楼梯顶端时她对梅森耳语说:“我往锁里上了油,所以它很好用。”
“你舅舅没有钥匙吗?”他问。
“噢,有,但如果他睡着的话,他几乎不会把钥匙从兜里拿出来,打开
门锁。你知道,一个梦游者是不会那样做的。”“那个餐具柜呢?”
“我手里有那个抽屉惟一的钥匙。”
她掏出一个小手电,照亮了通往餐具柜的路,把钥匙插进最上面的抽屉
里。
“那套切肉的餐具在里面吗?”梅森问。
她点点头,转动了钥匙,“咔嗒”一下上了锁。
“您今天晚上到这儿来我真高兴。”她说,“您正在把事情解决好。舅
舅已经好一些了。我觉得他今晚肯定会睡个好觉,不会梦游的。”
“嗯。”梅森说,“我会始终锁着我的门的。”她抓着他的胳膊说:“别
吓唬我了,否则我会整晚都呆在你们的房间里,把您的医生朋友吓死的。”
梅森大笑起来,跟在她身后走上楼梯,在自己的门口停下来,转动了一
下门把手,咧开嘴笑着说:“吉姆可能是吓坏了。我们走后他把门锁上了。”
“也许,”她“咯咯”笑着说,“他怕我会梦游。”梅森拍拍门板,过
了一会儿,随着一个笨重的身躯穿着拖鞋行进的声响,门开了个缝儿。尔后
门闩拨开了,门打开了。艾德娜·哈默把佩里·梅森推到一边,把头探进去
说:“呸!”几秒钟之后,凯尔顿床上的弹簧发出了猛烈的“嘎吱”声。佩
里·梅森跟着艾德娜·哈默进了屋。她向床边走去。“你,”她问凯尔顿医
生,“梦游吗?”
“我不。”凯尔顿说,努力做出了笑客,“我一动不动——但是,如果
你感兴趣的话,我打鼾打得厉害极了。”
“噢,真好,”她叫道,“想想你会成为一个多好的梦游者吧。你可以
迷迷登登地走,吹出你自己的信号来。”
她大笑着转过身,用指尖轻轻掠过梅森睡衣的衣袖,说道:“非常感谢。
您可帮了大忙了。”她走出了门,身后拖曳着飘拂的丝绸。
吉姆·凯尔顿出了一口气。
“把那门锁上,佩里,而且,看在上帝面上要始终把它锁着。那个女人
有潜行的习惯。”
7
小闹钟颤抖着发出沉闷的声音。梅森伸出手去关上了闹铃装置,从床上
跳起来,穿好衣服。凯尔顿医生有几秒钟没有打鼾,然后又继续着他鼻腔的
抑扬顿挫。
梅森关上灯,打开门,来到走廊里。艾德娜·哈默正站在离他的房门几
英尺远的地方。他仍然穿着那件长睡衣。新煮的咖啡的气味充斥了过道。
“你在这儿干什么呢?”他问道。
“我偷偷地来告诉您,我已经把舅舅的门锁打开了,而且我请您一会儿
偷偷给我送杯咖啡。”“你不能打铃叫管家,让他送到你房间去吗?”
“不行。我不敢。不能让别人知道我没去圣巴巴拉。如果彼得舅舅知道
我在什么事上骗他的话,他会大怒的。而且我还有海伦要考虑呢。”梅森点
点头,“你的房间是哪个?”他问。
“在北厢,一层,紧挨那面土墙。它正对着天井。”“我会尽力的。”
他保证说,“你舅舅起来了吗?”“噢,起来了,他起来半小时了,正在装
行李,踱来踱去的。”
一个门把手发出“格格”的声音。
艾德娜·哈默吃惊地叫了一声,丝衣服飘动着跑开了。梅森向楼梯走去。
刚刮了脸的彼得·肯特打开一扇门,走到过道里,看见梅森,他微笑了。
“早上好,律师。我希望你睡得很好。你起来送我们真是太好了。”
“我总得起床,来看我的委托人结婚,”梅森大笑着说,“但看上去好
像我会是惟一的人了。凯尔顿医生在熟睡,连动一动都不肯。”
彼得·肯特看看手表,“5 点钟,”他沉思着说,“太阳大约6 点钟时
升起。我们要在5 点45 分到机场。看来还有时间吃熏猪肉、鸡蛋和烤面包片,
但我们得飞快地吃。”
他陪着梅森走下一段楼梯,来到那间大起居室,管家在壁炉里生了让人
欢快的火,壁炉前摆好了一张桌子。
露茜尔·梅斯目光明亮,伸出双手,向彼得·肯特走过来。“你睡得怎
么样?”她很担心地问道。
肯特与她四目相对,“好极了,”他说,“梅森律师鼓起了我的信心。
我真遗憾,没有早一些向他咨询。”
梅森回报了露茜尔·梅斯的微笑。他们坐在桌旁,匆忙地吃了早餐。肯
特往楼上走时,梅森又在自己的杯子里倒了一杯咖啡,往里加了糖和奶油,
大步向门口走去,从表面看,他是在往外看着天井。等那两个人都离开了房
间,梅森端着咖啡迅速地沿着长长的走廊走着。
艾德娜·哈默正在等他,她的房门开着。梅森把那杯咖啡递给她,小声
说:“你没告诉我你喜欢不喜欢糖或奶油,于是我就冒了个险。”
“只要它是热咖啡就行。”她说,“上帝,我感到完全是在蹲监狱!”
“鼓起劲儿来。”他对她说,“很快就结束了。到10 点就会有结果的,
也许还会早一点儿。”
她接过咖啡,用微笑向他表示了谢意,悄悄进了房间,关上了门。梅森
回到起居室。正在收拾的管家说:“您的杯子和碟子呢,先生?”
梅森做了一个耸肩的姿态。
“把它放在什么地方了,”他说,“记不起来是哪儿了。无疑,它会露
面的。我刚才在看走廊里的一些画,之后走到天井里呆了一会儿。”
“很好,先生。”管家说。
“你叫什么?”梅森问。
“阿瑟——阿瑟·考尔特。”
“你既当管家也当司机吗?”
“是的,先生。”
“肯特先生的车是什么型号的?”
“一辆帕卡德轿车和一辆福特篷式汽车。我今天早晨要把那辆轿车取出
来。我想,他说要由您来开的。”
“对。你最好去准备吧,阿瑟。”
管家走了,他的举动显现出一个受过良好家事训练的人所有的那种无声
无息的平和效率。过了一会儿,肯特提着一个皮箱,一件外衣,站在门口说:
“你最好去拿你的外衣,梅森先生。”
“它在门厅里呢。”梅森回答。
他向门厅走去,找到了自己的外衣和帽子。露茜尔·梅斯几乎马上就来
和他们会合了。肯特打开了门。传来了汽车马达震颤的声响。前灯的光束在
车道转弯处微微移动着。一辆闪亮的帕卡德轿车滑动着停下了。考尔特从司
机座上爬下来,打开车门,把两个挺轻的手提皮包递进去。
梅森坐在方向盘后面,大笑着说:“应该再有一两次这种事。我感到就
好像我正在陪人度蜜月去似的。”
“你,”肯特告诉他,“是爱神丘比特。”
“这是个新角色,”梅森说,“但我会努力无愧于它的。”
他轻巧地向后扳一下档位杆,轻松地握住方向盘,汽车颤动着顺利起动
了,他说:“我们现在来把事情都重新温习一遍,来弄确实了,这一切是否
都安排好了。”
肯特打开了一个折叠座位,坐在上面,向前倾身,这样,他的头部离梅
森的肩膀只有几英寸远。
“我要直接到尤马的法院去,”他说,“对吧?”
梅森点点头,仍将注意力集中在变换档位上。稍后,他目光依然注视着
路面说:“对。如果他们有一个自用的总机的话,就找到接线员,如果没有
的话,就搞清书记员办公室里谁接电话。告诉他们,你在等一个重要的电话,
做好安排,使电话能顺利接通。最终判决一下来,我就给你打电话。
“在那以后,你就可以在尤马的温斯罗旅馆设立总部。如果你在下午6
点钟还没有再听到我的信儿的话,你就可以开始度蜜月了,但是要告诉我在
哪儿能找到你。”
“你要指控麦多克斯吗?”肯特问。
梅森端正了下颚,“我要使那家伙自作自受,”他保证说,“但我认为
我们要在芝加哥提出起诉。有一个审判地点的问题我得再查询一下。”
“你会让他知道没有任何妥协吗?”
“放心,麦多克斯就留给我了。”梅森严厉地说,同时,几乎把油门踩
到了底。
8
佩里·梅森轻轻拍着艾德娜·哈默的卧室门。她打开门说:“您离开那
两个去度蜜月的人时心情怎么样?”
“情绪高涨极了,”他咧嘴笑着回答,“我希望你不要只是为了这件事
打扰我。”
“进来,把过程告诉我吧。记住。我是个女人,婚姻对于我们来说意味
着许多呢,所以您一个细节也不要省掉。”
梅森坐了下来,笑着说:“我们去了机场。一个手上甩着头盔的飞行员
走上前来,做了自我介绍。有一架小飞机停在那儿。马达在转动着。你舅舅
和梅斯小姐上了飞机。我们彼此说了几句俏皮话。梅斯小姐向我飞了个吻。
飞行员上了飞机,飞机沿着机场,掉过头,试了试马达,又转回来迎着风,
起飞了。当时,太阳正在升起。伯班克后面的小山呈现出一种美丽的蓝色,
而且..噢,对,我差点儿忘了,天气预报说,天气晴朗,能见度很高,有
转变风向的微风,一路到尤马都有极好的能见度和良好的飞行条件。”
“噢,你们这些毫无浪漫感的律师呀!”她叫道。
“我走后你做什么了?”梅森问。
“我真是饿极了,”她说,“你们一走,我就打电话要了一辆出租车,
要它到街角等着。我偷偷溜出后门,坐那辆出租到了好莱坞,吃了一顿份量
不大的早餐。尔后我坐着出租大摇大摆地回到家,宣称我是坐公共汽车从圣
巴巴拉回来的,我都要饿死了。我要了早餐,它几分钟以后就来了。”
“那个管家,”梅森说,“问我的咖啡杯上哪儿去了。我说散步时把它
扔掉了,他找不到了。”
她皱起了眉:“哦,杯子还在这个房间里。我得把它拿到天井去,放在
一张桌子上。也许我们最好现在去。”
她从梳妆台上拿起那个杯子和碟子,“哎呀,我真的感觉自己像个罪犯。
所有的律师都使人们这么高高兴兴地偷偷摸摸吗?”
“恐怕你太高估了自己在找律师方面耍阴谋的能力..像你和你舅舅说
的那些什么星星,还有,他该去找一个什么律师,名字由五个字母组成,象
征着一块石头或类似的东西,你干嘛要那么做?”
她高兴地“咯咯”笑着说:“我不知道没有了我的占星术我会做什么。
而且有趣的是,我舅舅声称他并不信它。”
“你信它吗?”梅森问。
“干嘛不信呢?”
梅森耸了耸肩。
阳光正在缓缓地照进天井。艾德娜·哈默在一把躺椅上坐下来,把那个
杯子和碟子放在一张咖啡桌上,批评地审视着说:“看上去放在这儿不是很
合适,对吧?”
“对,”梅森说,“坦率地说,我认为你们的管家刚才有一点儿怀疑—
—现在,既然你舅舅已经走了,那倒也没什么关系了。”“不,还是有关系。”
她说,“我不能背弃海伦·沃灵顿。你不了解鲍勃·皮斯利。天哪,他会把
杰里撕成好几块的——就是说,他会试图那样做。”
想到阴郁的皮斯利变得和宽肩大块儿的哈里斯动起野来,她大笑起来。
她拿起那个杯子和碟子,向一张彩砖咖啡桌走了几步,拉了一个拉手。
那个装着折叶的桌面向上一摆,露出下面一个椭圆形的容器。
“我想,一开始设计它,是为了装刀、叉、勺和餐巾的,但它成了个扔
东西的好地方。”她说。
梅森注视着她。
她转过身,捕捉到他的目光,问道:“为什么这种表情?”“什么表情?”
“你目光中那种特别的神色。”
“是吗?”
“你刚才在想什么?”
“我不过在想,在对付一个女性更为精细的头脑时,一个愚笨的男人有
多少的机会。”
“换句话说,你是在很巧妙地说,我一直在欺骗我舅舅吧?”“那取决
于你说的欺骗是什么意思了。”
“我看不出为了得到你想得到的东西利用你所有的智力才能有什么不对
的地方,你认为呢?”她问。
他摇摇头,加了一句:“特别是当那些智力才能还伴有美丽的时候。”
她沉思地说:“我真希望我美丽。但我不美。我体型很好看,这我知道。但
是我的五官并不是很好。我认为,一个姑娘,要想美丽,必须要使她的面孔
保持自然。那有利于形成某种纯洁的孩子般的生气,男人喜欢他们的女人是
这样子的。您不这样认为吗?”
“我没有特别地想过这个问题——没有以那些方式想过。”梅森回答。
“我对这事倒是想过。我想利用我的美丽。它自有用处。许多人认为我
故意地穿显出我的体型的衣服。是的,我为之自豪。也许我是个异教的小动
物。鲍勃·皮斯利说我是。我因为有个好看的体型而洋洋得意。我想我不知
道谦逊..”
“我认为,”梅森打断了她,“你们的管家好像有某种想法。他正在目
的很明确地走近呢。”
她闭上了嘴,盯着管家,用低低的音调迅速地说:“记住,决不能让他
知道我昨晚在这儿。”
她面对着管家说:“什么事,阿瑟?”
“请原谅,”他说,“但是餐具柜的抽屉——最上面的抽屉我打不开。
看上去它锁上了。”
“噢!”她叫道,过了一会儿,说道,“你在各处找那把钥匙了吗,阿
瑟?”
“是的,小姐。”
“你看大水罐右边那个小黄铜碗里了吗?”
“没有,小姐,我没看那儿。”
“那好,我们去看看吧。一定在那儿的什么地方。”她意味深长地瞥了
梅森一眼,迅速地起身了。梅森走在她身旁,管家随后,恭敬地在她后面一
两步的地方跟着。在餐具柜旁,她拉了拉那个抽屉,说道:“是锁着,没错
儿。”随后她开始在餐具柜顶上到处寻找,双手迅速地在许多地方掠过。
“一定是在这儿的什么地方,阿瑟。”她说,那种语调俨然像是一个魔
术师在念出一溜“快板”,通过这个“快板”,使观众不去注意他的双手。
“昨天那把钥匙在这个抽屉里,我知道。一定是有人无心地锁上了这个抽屉,
把钥匙放在附近的什么地方了。很难相信任何人会把它拿走。在抽屉里不会
有任何东西..哎呀,它在这儿呢!它就在这个转动装置的折层下面。”
管家注视着她把钥匙插到抽屉里,打开了锁。
“对不起,打扰了您。”他说,“我找不到它。我想也许您知道它在哪
儿。”
她转动了钥匙,拉开抽屉,突然气喘吁吁的,站在那儿低头盯着一个长
毛绒衬里——装切肉餐具的容器。一把擦得光光的、黑牛角柄的叉子在那凹
陷的容器里闪闪发亮,但是那个本该放切肉刀的地方是空着的。
她迅速地看了一眼佩里·梅森,惊恐使她的目光很阴郁。然后她说:“只
是你想要什么呢,阿瑟?”
“我会拿到我想要的东西的,艾德娜小姐,没事儿。我只是想把抽屉打
开。”
他拿出一些盐碟,关上了抽屉。
艾德娜·哈默抬眼看看佩里·梅森,然后把手塞到他的肘部下面,抓住
他的前臂说:“一定要回到天井去。我喜欢在清晨呆在那儿。”
“你打算什么时候吃早饭?”梅森问,“我认为我们该上楼去叫醒凯尔
顿医生。”
“噢,早饭我们是各吃各的。我们什么时候起来就什么时候吃。”“然
而,”梅森话中有话地说,“我认为如果我们叫凯尔顿医生的话他会感激的。”
“噢,我明白,”她马上叫道,“对,对,您说得很对。我们去叫凯尔
顿医生吧。”
他们向楼梯走去。她低声说:“我刚才一时间没有明白您的意思。您想
到舅舅房中看一看吗?”
“你很聪明。”
“我不明白。您是不是认为有什么可能性..”
她的话音渐渐变小,她沉默了。梅森说:“昨晚我们把那个抽屉锁上以
前你没有看里面。”
“没-没-没-有,”她说,”我没看,但那把刀一定在那儿。”
“好吧,”梅森说,“我们将看到正如我们所想的那样..”她在他前
面跑上楼梯,双脚简直是飞上楼梯踏板,但来到她舅舅的卧室门口,她畏缩
不前了,说道:“不知怎么搞的,我害怕我们会在这儿发现的东西。”
“房间整理了吗?”梅森问。
“没有。管家妇大约9 点才开始整理床铺呢。”
梅森打开门。她在他身后一两步,走进了卧室。梅森四下看看,说道:
“看上去一切正常——没有尸体堆在屋角或床下。”“请不要努力让我镇静
吧,梅森先生。我必须要勇敢。如果它在什么地方的话,它就在枕头底下。
那天早晨它就是在那儿。您看吧,我不敢。”
梅森走到床边,拿起了枕头。
枕头下面是一把长长的黑柄切肉刀。刀刃让邪恶的发红的污迹沾染了。
9
梅森扔下枕头,向后跳了几步,把手捂在艾德娜·哈默嘴上。
“别出声,”他说,压抑着她已经要发出的尖叫,“用你的脑子。在报
警之前我们来搞清我们面对的是什么吧。”
“但是那把刀!”随着他把手从她嘴上放下来,她尖声叫着,“它全是
血—血—血—血乎乎的!你可以看出发—发—发—发生了什么事。噢,我真
害—害—害—害怕死了!”
“别这样,”梅森告诉她,“发歇斯底里不会有帮助的。我们快行动起
来,搞清我们的处境吧。来呀。”
他大步走到外面的走廊里,向自己的房间走去,拉了拉门,发现门锁着,
“砰砰”地敲了敲,过了一会儿,听到沉重的脚步声,随着门闩的“咔嗒”
一声响,凯尔顿医生一脸的肥皂沫,右手拿着一把刮脸刷,说道:“如果你
是来叫我的,我已经起来了。烤熏猪肉的气味从窗户渗了进来..”
“那,”梅森告诉他说,“不是我们来的目的。把脸上的肥皂沫擦掉,
过来吧。你不需要穿衬衫,就这样来就行。”
凯尔顿医生死死地看了梅森一会儿,然后走向洗脸池,往脸上泼水,用
毛巾擦掉了肥皂沫,一边把脸和双手擦干,一边陪着他们跨过走廊走向彼
得·肯特的房间。梅森拿起枕头。凯尔顿医生倾过身,凝视着那正在无声地
发出滔滔谴责的血乎乎的刀刃。
凯尔顿低声打了个口哨。
“会是麦多克斯,”艾德娜·哈默说,她的声音歇斯底里,“你们知道
彼得舅舅对他怀有什么感情。他昨晚怀着那种想法上了床..噢,赶快,我
们马上到他房间去吧!也许他没有死——只是受了伤。如果彼得舅舅在黑暗
中摸索..也许他..”她住了口,突然气喘吁吁地吸了一口气。
梅森点点头,向门口转过身。
“领路。”他命令道。
她领他们顺着走廊走,下了一段楼梯,走进宅子对面厢房的走廊。她在
一扇门前停了下来,抬手刚要去敲门,突然说道:“噢,不,我忘了,麦多
克斯和菲尔舅舅换了房间。麦多克斯在这儿。”
“菲尔舅舅是谁?”凯尔顿医生问。
“菲利普·里斯,彼得舅舅的异父兄弟。他是个怪人。他认为他的床那
儿有过堂风,昨晚要求麦多克斯和他换了房间。”
她向另一扇门走去,轻轻敲了敲,没有回答,于是忧虑地看了佩里·梅
森一眼,慢慢地伸手去抓门把手。
“等一下,”梅森说,“也许最好由我来做这件事。”
他轻轻地把她推到一边,扭动门把手,打开了那扇门。这个房间是在走
廊的北侧。法式房门正对着天井上方一个大约18 英寸的水泥门廊。帷帘遮着
这些窗户,清晨的光线渗进了房间,模模糊糊地显示出一个正躺在床上一动
不动的人。梅森走上前去,对凯尔顿医生说:“小心,什么都别碰,医生。”
艾德娜·哈默疑虑地往前走了一两步,尔后迅速地走到佩里·梅森身边,
紧紧握住他的胳膊。
梅森向床俯下身去。
突然,他下面那个人形动了几下。梅森向后跳了几步。弗兰克·麦多克
斯在床上坐起来,圆睁着眼睛盯着他们,随后,他的惊奇变成了愤怒,他斥
问道:“这究竟是什么意思?”梅森说:“我们来叫你吃早饭。”
“你们真是厚颜无耻,”麦多克斯说,“这样侵犯我的隐私,进入我的
房间。你们究竟想干什么?如果你们翻了我的私人文件的话,我就让人逮捕
你们。我早该想到,肯特会使用任何欺诈的手法的。他装成一个心胸宽大、
堂堂正正的人,但剥开伪装,你们会发现他是个多可恶的卑鄙小人的。”
梅森低声说:“弗格太太呢,麦多克斯——她也是卑鄙小人吗?”
麦多克斯突然显露出惊愕的神情。
过了一会儿他说:“这么说你知道她的事?”
“对。”
“你们就是为这个来见我的?”
“相反,”梅森说,“我们来叫你吃早饭。来,走吧。”“等一下。”
麦多克斯把双脚从被子里伸出来,摸索着找拖鞋,“关于弗格这件事,
梅森,不要听到什么就信什么。那件事有另一面呢。”“对,”梅森说,“一
片热的烤面包片也有两面。此刻我对两面都很感兴趣。我们回头再讨论弗格
的事吧。”
他领路离开房间,开着门,直到其他人都走到走廊里,然后“砰”地一
下关上了门。
“弗格案是什么?”艾德娜·哈默问。
“我藏着的一张王牌。但在他开始大惊小怪的时候我就不得不把它打出
来了。现在他会是一条老实的狗了。”
“但它是什么呢?”她问,“如果它与彼得舅舅有关,我..”“趁我
们在这儿,”梅森说,“我认为我们可以彻底检查一下。”
“你是什么意思?”
“让我们来确保别人也都没有——不舒服吧。谁睡在这儿?”“邓肯先
生。”
梅森用指关节敲门。一种嗡嗡的声音怀疑地响起:“是谁?”梅森对凯
尔顿医生微笑着说:“注意这一法律训练,吉姆。在我敲你的门时,你就把
它打开了。在我敲一个律师的门时,他想知道是谁。”
“也许他不大适于在女士面前露面吧。”凯尔顿医生指出。但这时邓肯
一下子打开了门,他已经完全穿戴好了,甚至连领带和围巾别针都系好了,
看到了门外的人,他显出一副好战的神情。“嗯,”他问,“你们想干什么?”
“我们来叫你吃早饭。”梅森告诉他。
“这是肯特先生的一种新的创新吗?”邓肯一边问,一边调整一下眼镜,
抬起头来,以便能通过双光眼镜的下半部分打量他们。
“你可以这样考虑。”梅森回答,转身离开了房门。“这个房间,”他
问艾德娜,“我想,是你的菲尔舅舅睡觉的地方吧。”
他指着她最初曾在前面停下来的那扇房门。
“对,以前都是麦多克斯睡在那儿,昨晚菲尔舅舅和他换了。”
“好吧,”他说,“我们来叫你的菲尔舅舅吧。”
他拍拍门板。没有回答,他拍的声音更大了一些。一直站在自己门口的
邓肯大步走到走廊里说:“这个很棒的主意是什么?”梅森脸上现出疑惑不
解的表情,用指关节大声捶着门,转动门把手,打开门,走进那个房间。
梅森向床边迈了一步,转回身,把别人都挡在了门口,对凯尔顿医生说:
“把那个姑娘从这儿带走。”
“怎么了?”艾德娜·哈默问,随后,她明白了他沉默的含义,尖叫起
来。
邓肯自以为是地奋力挤进房间说:“这儿有什么麻烦?发生什么事了?”
麦多克斯穿着睡衣拖鞋,一直拖着脚在走廊里走着,这时也加入到门口
的这些人之中。
凯尔顿医生握住艾德娜·哈默的胳膊,把她从房间里推出去,对另外两
个人说:“请不要进去。”
邓肯的大肚子挡住了门口。凯尔顿医生也身躯肥硕,但是腹部并没有那
么大,他推搡着邓肯:“让这位女性出去。”他说。邓肯推搡着:“我有权
知道这儿正在发生什么事。”他说。“让这位女性出去。”凯尔顿医生重复
了一句。
邓肯清清嗓子,继续推搡着。凯尔顿医生微微低下肩膀,做好进攻准备,
猛地一冲,使邓肯往后踉跄了几步。
艾德娜·哈默一边用手帕捂着脸抽泣着,一边离开了这个房间。邓肯恢
复了平衡,推搡着冲进门,嘴里说着:“你看到他怎么对你我了吧,麦多克
斯。我们得把这事弄清楚。”
梅森抬高嗓门对凯尔顿医生叫道:“我认为你最好回来,吉姆,我们会
需要一个医务人员的,而且我需要一个证人来确保这两个卑鄙的人不进行陷
害。”
邓肯提出了抗议:“我代表我的委托人,我十分愤怒..噢,我的上帝..
噢,我的上帝呀,这个人被谋杀了!”
凯尔顿医生向床边走去,低头看着那被血迹污染的床单,看着那绿灰色
的五官,那半睁半闭直盯盯的呆滞的眼睛。他把手指放在那脖子的两侧,向
梅森转过身去说:“是验尸官——还有警方——的事了。”
“现在,我们都必须离开这个房间。”佩里·梅森抬高嗓音命令道,“发
生了一起谋杀案。警方会需要保持现场的。请大家都离开这个房间,而且不
要碰任何东西。”
邓肯怀疑地怒视着说:“这既适用于我们,也适用于你。”
“当然了。”
“那你出去吧,不要认为你可以像赶羊一样把我赶来赶去。我不知道你
有什么权威,来负责这件事。”
“我提议,”梅森告诉他,“我们都离开这个房间。如果你想呆下来,
也没关系。”
他把那个大腹便便的律师推开,说道:“来呀,吉姆,我们已经警告他
们了。如果他们想继续呆在这儿,就让他们自己向警方解释吧。”
邓肯突然起了疑心,抓住了麦多克斯的胳膊,“出来,弗兰克,”他说,
“出来。他想陷害我们。”
“他们本来就知道有人被谋杀了。他们以为我是那个人呢。”麦多克斯
说。
“出来,出来,”邓肯坚持说,“我们到外面谈去。我掌握了一些情报,
但我只会把它告诉警方。别让那个梅森在任何事上使你落入圈套,弗兰克。”
他们手忙脚乱地离开了房间。
“我要求,”在走廊里邓肯说,“马上报警。”
佩里·梅森正在向电话走去。
“你要求的并不比我更强烈。”他反唇相讥。
他拿起电话,拨通了警察总部,对执班警官说:“在彼得·肯特的住所
发生了一桩谋杀案。地址是好莱坞湖景平台3824 号..我是佩里·梅森,..
你们到这儿后我会说明情况的。我已经把那个房间关闭了。很好,如果我能
找到钥匙,我会把它锁上的。”
梅森转身离开电话,凯尔顿医生把他拽到一边。
“这件事有一个角度你需要考虑一下,佩里。”
“那是什么?”
“如果,”凯尔顿医生指出,“你的委托人彼得·肯特打算好进行一次
蓄意谋杀的话,他编造这梦游的事是奠定了一个非常好的基础。”
“是什么使你认为他计划好了这一谋杀呢,吉姆?”“他假装的颤抖发
作。”
梅森突然面对着凯尔顿医生。
“你听着,吉姆,”他说,“如果你不想把你上午的预约都耽误的话,
你最好离开这儿。我得呆在这儿。你没有理由再呆在这儿了。”
凯尔顿医生点点头。他露出获得解脱的表情。
“你可以,”梅森说,“开我的车。”
10
在天井的一个角落,梅森低声向艾德娜·哈默发出了指令。
“无论发生什么事,”他说,“不能让一个人知道圣巴巴拉那方面的事。”
他看看手表,继续说:“我们得在至少两个半小时内使你的彼得舅舅不
受任何限制。”“您的意思是他们要把他抓回来吗?”“他们得盘问他。”
“真的会把他抓回来吗?”
“可能。”
“我将告诉他们什么呢?”
“告诉他们你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我要告诉他们,我是在圣巴巴
拉过的夜,坐公共汽车回来的。”
梅森眯起了眼说:“我不会建议你那样做的。”“但我打算那样做。”
“但他们会调查的。”
“他们不会有任何理由来调查我。但关于彼得舅舅您会告诉他们什么
呢?”
“我,”梅森说,“什么也不会告诉他们。”
“他们不会找您的麻烦吗?”
“可能会。”
“他们什么时候会盘问我?”
他又看看手表:“现在随时可能。他们正在检查那个房间和那具尸体。
邓肯好像有什么企图,想泄露某些事情。我弄不清那是什么,可能并不像他
自认为的那么重要。他和麦多克斯都很恨你的彼得舅舅,很恨我。现在还说
不出他们究竟会做什么,也许这仇恨会使他们昏了头脑。”
“他们不会犯伪证罪吧?”
“难说。麦多克斯是个骗子,而邓肯是个讼棍。他们两个人都在试图敲
诈你舅舅。我挡住了他们的路,他们自然很忿恨。”“但他们能做什么呢?”
“我不知道。要看发展了。现在,我需要打个电话。你守住堡垒。”
“好吧。但是记住,我是在圣巴巴拉过夜之后坐出租车来这儿的。”
“不要告诉他们你在哪儿过的夜,”他警告说,“别那样做。”“那会
造成麻烦吗?”她问。
“当然,”他告诉她,“你做的任何事只会惹出麻烦。告诉他们你在哪
儿过夜和这个谋杀案一点儿关系也没有,但确实与你舅舅的公事有关。不能
撒谎,早晚他们会让你发誓的,那时你就得讲实话了。”“为什么?”
“因为如果你不讲实话,他们就会以作伪证而起诉你。”“噢,天哪..
我什么都不打算告诉他们。”
“好吧,”他欢快地说,“那就什么都别说。”
“但您不会泄露我的秘密吧?”
“听着,”他说,“他们从我这儿得到的任何情报都是你能知道的。我
要去打电话了。”
他走向那个隔音的小电话间,拨通德拉·斯特里特。“德拉,”听到电
话中她的声音后,他说,“在这儿发生了一件事。叫保罗·德雷克挑两个能
干的人到这儿来。可能会不让他们进来,但他们可以呆在附近,尽可能地发
现情况。你从圣巴巴拉听到消息了吗?”
“听到了,杰克逊刚才打来了电话。说他和哈里斯先生整夜轮班监视多
里丝·肯特的宅子。她哪儿也没去,但是杰克逊有事想亲口告诉你。他说他
不想在电话里讲。”
“为什么不行?”
“他说那是爆炸性的。”
“现在谁在监视那座宅子?”
“应该是哈里斯先生吧。杰克逊说,他一直值班到午夜前一会儿,直到
哈里斯接替他。还有,哈里斯想要人替他的班。”“听着,德拉。让保罗搞
到肯特太太的一些照片,还有对她的特征的逼真描述。然后让他的人和哈里
斯取得联系,接管监视的工作。我想知道肯特太太什么时候离开那座宅子,
还有,如果可能的话,她去什么地方。告诉杰克逊尽快地搞到那个最终判决。
让他随时用电话通知你。你明白了吗?”
“明白了。”她说,“那儿发生什么事了?”
“一把切肉刀被弄脏了。”他说。一阵沉默,在这期间,传到他耳中的
只有电话线的嗡嗡声。然后她说:“我明白了。”
“好姑娘。”梅森对她说着,把电话挂了回去。他离开那个小屋,在门
厅里找到了艾德娜·哈默。
“一切都没事吧?”她问。
他点点头。
“你在安排一些事情,这样彼得舅舅就能结婚了?”她问。“我想为我
的委托人尽我所能。”他告诉她。
那双打量他的眼睛里充满了精明的估量神色。
“你是个聪明的律师,对吧?”
“什么意思?”他问。
“意思是,”她说,“我恰巧知道,本州的法律是,一个妻子不能做对
她丈夫不利的证词。如果彼得舅舅和露茜尔·梅斯结婚的话,她就不能做任
何对他不利的证词了,对吧?”佩里·梅森扬起了眉毛:“我不知道她能做
什么证..霍尔康布警佐来了。”
“告诉我,”她用冰冷的手抓住佩里·梅森的手腕说,“你会站在彼得
舅舅一边吗?”
“我总是站在委托人一边的。”
“到什么程度?”
“如果,”他说,“你的彼得舅舅犯了一项残酷的蓄意谋杀罪的话,我
就告诉他服罪,或是另找一个律师。如果他梦游时杀死了一个人的话,我就
会为他竭尽全力。这么说你满意了吗?”“但是假设他确实像你所称的那样,
犯了一项残酷的蓄意谋杀罪呢?”
“那么他可以或者服罪,或者找另一个律师来做他的法律代理人。”“谁
来决定他是否犯了一项残酷的谋杀罪呢?”
“我。”
“但您不会匆忙地决定的。您不会匆忙做出结论吧?向我保证,您不会
那样。”
“我从不那样。”他笑着说,“早上好,霍尔康布警佐。”大步沿着走
廊向他们走来的霍尔康布警佐,看看佩里·梅森,又看看艾德娜·哈默。他
的目光中闪露着怀疑。
“看上去很像,”他说,“你正在教这位年轻女子说什么。”“十分经
常的情况是,表面的东西是骗人的,警佐,”佩里·梅森温和地说,“哈默
小姐,请允许我来介绍霍尔康布警佐。”那位警佐对这一介绍丝毫没有予以
注意。“你怎么恰巧在这儿呢?”他问佩里·梅森。
“我正在为一个叫麦多克斯的家伙和彼得·肯特先生的一项协议而进行
谈判。”
“彼得·肯特在哪儿呢?”
“我肯定我无法告诉你。”
“为什么不能?”
“那会背叛一个委托人的信任。”
“胡说八道!”
梅森弓了弓身说:“随你怎么讲,警佐。只是我这么觉得罢了,这不过
是我们经常拥有的那些不同看法中的一种罢了。”“废话少说,”霍尔康布
警佐道,“我让你说正经的。”“哦,没了,我都说完了。”
“肯特到底在哪儿?”
“无疑,”梅森说,“你可以找到其他消息来源。”霍尔康布向艾德娜·哈
默转过身去,“你是他的外甥女?”“是的。”“你舅舅现在在哪儿?”
“我肯定我无法告诉你。”
霍尔康布气得脸都阴沉下来。
“我已经派人叫地方副检察官萨姆·布莱恩去了。你们两个人到起居室
里来。”
霍尔康布警佐转身顺着长长的走廊大步向起居室走去。“你,”佩里·梅
森告诉艾德娜·哈默,“最好把实话告诉他们。”
“我办不到。”
他耸耸肩,把手放在她的胳膊肘下面,和她一起向起居室走去。他们发
现其他人也都聚在那儿,一个个沉默着面无表情。霍尔康布警佐看看手表说:
“地方副检察官萨姆·布莱恩随时会到这儿的。我想问几个问题。那个死者
是谁?”
邓肯提高了声音说:“我是个律师。在这件事上我能帮助你。我有个非
常宝贵的情报。”
“那个死者是谁?”霍尔康布再一次问道。
“他是菲尔·里斯,彼得·肯特的异父兄弟。”麦多克斯回答。“你是
谁?”
“我叫弗兰克·麦多克斯。我是肯特先生的生意合伙人,芝加哥的麦多
克斯制造公司的总裁。”
“你在这儿干什么呢?”
“和肯特先生清理一些生意上的事务,这是邓肯先生,我的律师。”
“你就是梅森在与之打交道的那个人吗?”霍尔康布问。“梅森先生,”
邓肯自负地说,“是肯特先生的代理人。他昨天晚上在这儿,而且在这座宅
子里过的夜。有一个医生和他在一起。我想他叫凯尔顿医生。”霍尔康布向
梅森转过身去,问道:“凯尔顿在哪儿呢?”“他有一些重要的患者。他等
不了。自然了,你如果想找他的话,随时可以找到他。”
麦多克斯抢上前来说:“这个人,梅森,还有凯尔顿医生和哈默小姐本
来就知道有人被谋杀了,只是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他们今天早晨到处偷偷摸
摸地查看我们。他们以为那把刀子捅的是我呢。”
“你怎么知道有人被谋杀了,梅森?”霍尔康布问。梅森睁大了眼睛:
“我不知道。”
门开了,管家阿瑟·考尔特领进来一个衣冠楚楚的年轻男子,他的眼镜
上垂着一根长长的黑缎带。
“这是萨姆·布莱恩,”霍尔康布警佐说,“他将负责这个案子。”
布莱恩新刮的脸,棕黄色的皮鞋闪闪发光,白色的亚麻衬衫隐约显露出
来,他对众人微笑着说:“等一下,等我了解了情况之后。”
他把霍尔康布领到一个角落,两个人低声在那儿说了一会儿。说完之后,
布莱恩走了回来,在桌子首位的一把椅了旁停下,打开公文包,掏出一个笔
记本说:“你们中有谁夜里听到可疑的动静了吗?”
邓肯自高自大地清了清嗓子,“我想做一项供述,”他说,“我认为我
可以告诉你究意发生了什么事。”
“你是什么人?”布莱恩问。
“约翰·邓肯,律师。”
“讲吧。”布莱恩说。
“昨晚午夜刚过的时候,一个正从那些法式窗户旁边经过的人把我惊醒
了。那是个月明之夜。那个阴影从我身上掠过。我睡觉很轻。我认为那个人
光着脚。”
“你做什么了?”
“我看到一眼这个正从我的房间旁经过的人。在那些法式窗户前面有一
个水泥门廊。我跳了起来,向窗口跑去。月亮是满月。我看到一个人在梦游。”
“你怎么知道这个人在梦游呢?”布莱恩问。
“从那个人穿衣服的方式,还有那种特别的行走步态。那个人穿着一件
睡袍。头部向后甩。我马上就知道,那是一个梦游者。”
“是个男人还是个女人?”
“呃-呃-嗯,你知道,那是月光,而且..”
“现在不用担心回答那个问题,”布莱恩急急忙忙地说,“这个人做了
什么?”
“走过了天井,在一张咖啡桌旁摸索了一会儿,抬起了那个盖子。尔后
那个人走到天井北侧的一扇门里不见了——一扇通走廊的门。”
“你看清楚了?”
“非常清楚。”
“你是怎么确定那个时间的?”
“根据我床旁的钟。”
“那是几点?”
“12 点过一刻。我好长时间没能再睡着。”
布莱恩问艾德娜:“你是艾德娜·哈默小姐吗?”“是的。”
“关于这件事你知道什么呢?”
“什么也不知道。”
“你昨晚看见有人进你的房间了吗?”“没有。”
“你的房门是锁着还是不锁?”
“锁着,我在夜晚很紧张,差不多一个月以前,我让人在我卧室的门上
装了一个新的弹簧锁。那把锁只有我有钥匙。”“今天早晨你知道有人被谋
杀了吗?”
“不知道。”
你昨夜离开你的房间了吗?”
她犹豫了一下说:“我昨晚在什么地方和这件事没有任何关系。”
布莱恩问:“彼得·肯特在哪儿?”
“问佩里·梅森吧,”霍尔康布警佐说,“看上去他知道。”梅森说:
“我的委托人肯特先生去办一件生意上的事去了,现在不在,那件事和眼前
的事情没有任何关系。”“他什么时候走的?”
“为了不背弃我的委托人的信任,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他什么时
候回来?”
“我认为我可以保证,他或者在今天夜里,或者在明天清晨回来。”
“他现在在哪儿?这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梅森。不要试图拖延。我们想
询问你的委托人。”
梅森耸耸肩,什么也没说。
“你听着,”布莱恩威胁说,“如果你现在不把你的委托人交出来,我
们就要弄清他在哪儿,把他捉起来。”
“去吧,”梅森说,“把他捉起来吧。”
“谁知道他在哪儿?”布莱恩问。
有一会儿沉默,然后麦多克斯说:“我恰巧知道,杰里·哈里斯、艾德
娜·哈默小姐,还有肯特先生的秘书海伦·沃灵顿小姐,昨晚都动身去完成
一项神秘的使命了。我认为他们是去了圣巴巴拉,肯特先生有可能和他们一
起去了。”
“圣巴巴拉,呃?他们去圣巴巴拉干什么呢?”布莱恩问。
“无可奉告。”
布莱恩向霍尔康布警佐转过身去,低声说:“这样下去不会有什么进展。
我们最好轮流和这些人谈,而且我们也需要和那些仆人们谈谈。请你告诉大
家都离开房间,随叫随到,接受讯问。”
霍尔康布警佐自大地点点头,“那个天井,”他宣布道,“是合适的地
方。你们都出去到天井去,彼此不要说话..”说着他又转向布莱恩,“是
不是让佩里·梅森不要和其他人在一起?他是肯特的代理人。如果我们最先
盘问梅森,我们或许会有更多的发现呢。”
布莱恩说:“好主意。这件事你了解些什么,梅森?”
梅森直等到那些混乱的脚步声停止了,才说道:“我当时正在为肯特同
麦多克斯的一项协定进行协商。出于某些原因,这原因现在暂且不谈,这次
协商被延期了。我昨天夜里呆在这儿没走。我和凯尔顿医生一起睡在楼上的
一个房间里。今天早晨,彼得·肯特为了一件生意上的事出差走了。我可以
说,他是在我的提议下出那趟差的。我无意泄露他的目的地。
“他动身以后,哈默小姐发现那把切肉刀从餐具柜里丢失了。我恰巧知
道,彼得·肯特以前曾经梦游过。这事已被法庭记录在案,那次他曾经拿起
了一把切肉刀。”
“那个记录在哪儿?”布莱恩打断了他。
“在他妻子多里丝·萨里·肯特对他提出的一个离婚案中。”
“在哪儿?”
“圣巴巴拉。”
“接着说。你做了什么?”
“我和哈默小姐一起去了肯特先生的卧室。我拿起他床上的枕头,发现
那把刀在他的枕头下面。”
“在他的枕头下面?”布莱恩叫道。
梅森冷冷地点点头:“那把刀当时在,而且现在还在彼得·肯特床上的
枕头下面。我没有碰它。但是一看见它,我就怀疑到发生了的事情。于是,
我叫醒了凯尔顿医生,并且,在哈默小姐的陪同下,我们巡视了一下各位宾
客。我们发现里斯先生正躺在床上,被子盖到脖颈。显然,他是隔着被子被
刀扎死的。我没有进行仔细的调查。一发现那具尸体。我就离开了那个房间,
往警察总部打了电话。”
“你刚才究竟为什么不把这些告诉霍尔康布警佐呢?”
“他不让我那样做。他当时在里面检查尸体。我想进去,他不让。”
布莱恩对霍尔康布警佐说:“派两个人上楼去看看那个枕头下面。在警
方检查那个刀柄之前,不要让任何人碰那把刀..你在这儿多久了,警佐?”
“在我打电话给你以前大约有10 分钟。”霍尔康布回答。
“而我是10 或15 分钟后赶到这儿的,”布莱恩说,“那就是说还不到
半个小时..那个律师叫什么..噢,对,邓肯,我要叫他来,而且看看那
张咖啡桌。”
布莱恩向天井走过去。霍尔康布叫了两个人,跑上楼直奔肯特的房间。
梅森跟在布莱恩身后,看见他和邓肯讲着话。他们向天井的中央走去。
邓肯没有把握地停了下来,向一张咖啡桌走去,摇摇头,又向艾德娜·哈
默放咖啡杯和碟子的那张咖啡桌走去。
“这就是那张桌子吧?”布莱恩问。
“我相信是。”“你说桌面翻了上去?”
“看上去是那样。他抬起看去像桌面的东西,而后‘砰’地一声让它落
了回去。”
布莱恩反复看着那张桌子说:“看上去在这个桌面下面有一个椭圆形的
容器..等一下,这儿有一个拉手。”
他一推拉手,把桌面抬了起来。
“这儿什么也没有,”他说,“除去一个杯子和碟子以外。”“然而,
就是这个地方。”邓肯坚持说。
艾德娜·哈默很随便地说:“我来把这杯子碟子送回厨房去吧。”
她伸手去拿,但布莱恩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等一下,”他说:“在我们把这杯子碟子拿到任何地方之前,要先做
检查,上面可能有指纹的。”
“但那有什么关系呢?”她问。
管家的声音从那小群人的外沿传来了:“请原谅,先生,我恰巧认识那
个杯子和碟子..就是说,至少我认识那个碟子。您看,上面有一个特别的
缺口。那是我今天早晨拿出来的。”“今天早晨什么时候?”
“5 点刚过。”
“5 点刚过的时候你在拿着一个碟子做什么呢?”
“为肯特先生、露茜尔·梅斯小姐和梅森先生端早餐。”“然后你做什
么了?”
“然后我把那辆帕卡德开来,肯特先生、梅斯小姐和梅森先生开车走了。
一小时左右以后,梅森先生把那辆车还了回来。”“你不知道他们去哪儿吗?”
“不知道,先生,但我知道他们要结婚。”
“而关于这个杯子和碟子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呢?”“这个碟子,先生,
和梅森先生当时喝咖啡用的杯子是一套的。我当时没有时间替换这个弄上缺
口的碟子。他们看上去有些着急,肯特先生吩咐我了,要确保早餐在5 点20
分准时准备好。他是最准时的。”
“这么说你是用这个碟子喝的了,梅森?”布莱恩问。梅森摇摇头说:
“肯定不是。”
“你没有?”
“没有,”梅森说,“我作客时从来没用碟子喝过。”布莱恩脸红了,
他说:“我的意思是,你用了这个杯子和碟子。如果你想严格地按字面解释
的话,你是用这个杯子喝的吗?”“那个管家是这么说的,”梅森说,“从
我个人讲,我无法区别一个杯子和另一个杯子。我承认,今天早晨,我用过
一个杯子。”
“然后发生了什么事?”
“请原谅,先生,”管家说,“梅森先生拿着这个杯子和碟子走了。过
后我找不到它,便问他把它放在哪儿了,他说他不记得了,他认为他把它放
在天井里的什么地方了。”
“在今早5 点20 分吗?”
“大约是5 点30 分,或是5 点40 分。”
“他5 点30 分时在天井里做什么呢?”
管家耸耸肩。
布莱恩向梅森转过身去问道:“你5 点30 分时正在这儿做什么呢?”
“我可能是在这儿,”梅森慢慢地说,“但我对这件事没有任何特别的
记忆了。”
“你把那个杯子和碟子放在桌面下面了吗?”
“没有。”“你知道谁放的吗?”
“我认为,”梅森说,“你是在小题大作。这儿有一个上面有缺口的碟
子,而你在破案的当务之急时,却浪费宝贵的时间,来询问我是怎么喝咖啡
的,和我喝的时候正站在哪儿。问题不是谁喝了咖啡,而是谁把那把刀
捅..”
“够了,”布莱恩打断了他,“我完全有能力进行这一调查。”梅森耸
耸肩。
“你可能记得,”布莱恩意味深长地说,“根据这个无偏见的证人的证
词,显然是你的委托人彼得·肯特先生,于午夜时分在这个容器里放了一件
东西。现在,我们发现那件东西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杯子和碟子,
而它们,无可争辩地曾归你所有。”
“我并没有承认这一点,”梅森回答说,“它可能是,也可能不是我当
时用的杯子和碟子。正如我说过的,那些杯子在我看来都一样,而且邓肯也
没有辨明那个梦游者就是彼得·肯特。”“可那个碟子有与众不同的缺口。”
布莱恩指出。
梅森耸耸肩,点了一支烟,微笑着。
布莱恩说:“很好,梅森先生。我想我们要当着陪审团的面录你的口供。
我对你太了解了。在我们没有权力使你回答问题时,这种盘问是不会有任何
进展的,你是在努力拖延,领着我们绕圈子。”
“你的意思是你不和我谈了?”
“关于这个谋杀案你还了解什么吗?”
“什么也不知道。”
“对,我们和你谈完了。需要你的时候,我们知道到哪儿去找你,而且,”
他意味深长地说,“我们知道怎样找到你——用一张传票。”梅森鞠了一躬
说:“大家早上好。”
他捕捉到了艾德娜·哈默的目光,看到她正在向他恳求,正在努力表达
某种没有说出的信息。他向她走过去。布莱恩插了进来。
“我说了,你可以走了,梅森。”他说,“我认为,如果在这些证人从
你非常宝贵的提示中受惠之前,我们来对他们进行盘问的话,会进展得快得
多,有效率得多。”
梅森微笑着,嘲讽地鞠了一躬。
“我祝你好运。”他说。
11
梅森发现保罗·德雷克坐在一辆停在路沿的汽车里,那车停的地方离肯
特的住宅有半个街区远。
“我试图进去,”德雷克说,“但他们不让。我已经让我的两个人准备
好了,那些警察一撤销封锁,他们就在那些证人身上下功夫。发生什么事
了?”
“好多事,”梅森告诉他,“一个叫里斯的人被杀了。他是在床上被刀
扎死的,显然是在睡梦中。被子直盖到他的脖颈处。昨天夜里相当暖和。他
身上只有两条薄毯了。刀子是透过毯子扎下去的。”
“有动机吗?”
梅森放低了声音说:“有一个类似旁证案的事情,对彼得·肯特不利。
他是我的委托人。”
“他现在在哪儿?”
“走了。”
“你的意思是他逃走了?”
“不是,他出公差了。”
“你打算将他交回吗,佩里?”
“那要看情况而定。我想首先搞清,他是否有罪。如果他有罪的话,我
就不想办这个案子。我认为他当时在梦游。如果他是在梦游的话,我会努力
为他辩护。”
“被杀死的那家伙是个什么样的人?”
“一个怪人,他总在为自己的健康担忧。”
“肯特有什么特别的动机杀死他吗?”
“没有,但是他有充足的动机来杀死受害者当时所睡那张床的主人!”
德雷克低声打了个口哨,“搞错人了,是吗?”他问。“我不知道。你
呆在这儿别走,看看你能发现什么吧。”梅森看看手表,打开了德雷克的车
门说:“你可以开车把我送到那条大街上去。我在那儿找辆出租。”
“去你办公室吗?”
“我不知道。”
“你在那儿,”德雷克一边发动汽车一边说,“在警察到那儿之前没做
什么吗?”
“什么也没做。那儿还有一个律师,一个名叫邓肯的家伙。”德雷克熟
练地躲开了一辆插进来的汽车,踩下油门,发出了一个行驶的信号,说道:
“邓肯使你受到了拘束,不能正常发挥才能,是吧?”
“有可能。我本想对于那件谋杀案发现更多的东西,但是那个老家伙到
处碍事。还有,他声称他看见我的委托人午夜时分在蹑手蹑脚地走来走去。”
德雷克说:“你要小心,佩里。”
“什么意思?”
“就是你眼睛里的神情。在我看来就仿佛你在击一个快球呢。”
梅森笑了,“我在击半打快球呢。”他回答说,“我就像台上的一个变
戏法的,一下子有6 个弹子在空中,只是我不是在耍弹子,我在耍炸弹。我
必须不断地行动。”
“我会发现我所要得到的一切,”德雷克保证说,“顺便说一下,我已
经让我的人替换了圣巴巴拉那个小伙子,继续监视那座宅子,一切都安排好
了。这事你不用再操心了。”
梅森点点头说:“干得好,保罗。你最好再派一个人去和他一起工作。
现在我需要盯住那女人,而且我想尽可能地把那个工作办顺利。而且,等警
官结束调查后,盯住离开肯特家的任何人..这是个好地方,保罗。那儿有
辆出租车。我就坐它。你可以从街角那个卖烟的铺子打电话。”
德雷克把车向路沿拐去,梅森挥手叫了那辆出租。那个司机很警觉,而
且效率很高,梅森9 点10 分就到了办公室。
德拉·斯特里特如同一片冷冻的莴苣叶一样鲜嫩清爽,她随便地坐在梅
森办公桌的桌角上,连珠炮般将情报都灌到他的耳朵里,而他在洗手、梳头,
在镜子前整理领带。
“杰克逊刚才打来了电话。一名法官原定好了要在9 点半进行一项陪审
团审判,但他还不得不对另一个案子采取缺席审判。于是他在8 点半召集了
法庭,杰克逊把情况向他做了解释,并且得到了他在离婚的最终判决上的签
字。我往尤马的温斯罗旅馆给肯特先生打了电话,肯特先生还没有到。我往
法院打了电话。他们没有听到肯特的任何音信。今天上午没有为他签发结婚
证书,而..”“等一下,”梅森看看手表,说道,“那一消息并没有任何
特别的意义。那个法院不过才开门几分钟时间。才刚刚过9 点..”
她那冷静能干的声音尖锐地打断了他:“在那儿已经过10 点了。尤马用
的是山地标准时间。”
梅森关上那个放脸盆和药品柜的壁橱的门,微微向她躬了躬身,说道:
“你赢了,效率小姐。还有什么?”
“我往机场打了电话,搞到了肯特包租的飞机的号码,并让德雷克的办
公室派一个尤马的侦探赶快到那儿的机场去,看看那架飞机是否已经着陆,
我正在等着随时有电话来呢。”梅森对她说:“比起我在这儿来,你把事情
处理得更为迅捷有效。”
她微笑着表示感激,但继续快言快语地将情报告诉他:“他们正在竭力
想让你来办那个艾斯特鲁瑟遗嘱案。我告诉他们,我不能和他们预约时间,
但我会看看你是否感兴趣。”“谁想要我办它呢?”
“那些竞争者的代理律师想要你接这个案子。他说,他已经都准备好了,
你需要做的只是盘问那些证人,并将案子提交给陪审团..”
梅森打断了她。
“不能接。”他说,“它本周就要审讯,对吧?”“对。”
“在我把这个案子办好以前,我不接受任何其他的案件。告诉他们我很
抱歉。还有别的事吗?”
“麦娜·达琴感激不尽的,真是哀婉动人。”
“麦娜·达琴?”他问,前额皱了起来,“她是谁?”“被那个用乔治·普
里恰德的假名住在皇宫饭店的男子骗了的那姑娘。”她解释说。
梅森大笑起来:“我把她的事忘了。她认为我的建议会起作用吗?”
“她对此很肯定。她说她会付给你钱,一等到..”“你没告诉她,提
建议是不收费的吗?”
德拉·斯特里特点点头,“我告诉她了,但她就是看上去无法相信。
她..”
电话铃响了。德拉·斯特里特把听筒拿到耳边说:“喂,”她听了一会
儿,说道,“呆在那儿别动。如果听到任何消息,马上打电话报告。”
她把电话挂回去说:“肯特的飞机——它还没有在尤马机场着陆。”
梅森用指尖敲打着办公桌的边沿。
“这可是个复杂的情况了。”他说。
“我们是不是报他们失踪了,让人派一架搜索飞机去呢?”他慢慢地摇
摇头说:“给机场打电话,德拉,包租一架飞机。让它准备好在半小时后起
飞。别告诉他们目的地。告诉他们我只是想巡游一下。”
“用你的名字包租吗?”她问。
他点点头说:“你可以那样。用我自己的名字我会得到更多的服务,而
如果那些警官正在机场暗中来回寻找的话,无论如何,到现在他们已经发现
肯特的飞机的事了。”
“你认为他们会考虑到一架飞机吗?”
“他们肯定会——早晚。那不过是时间问题。那个管家泄露出了他们要
结婚,我用汽车把他们送到某个地方去了的消息。一个侦探费不了多少劲儿
就会对这事做出显而易见的推断的。”电话铃又响了。德拉拿起听筒听了一
下,递给了佩里·梅森说:“又是杰克逊从圣巴巴拉打来的。你用这条线接
电话,我到另一个办公室去给机场打电话。”
梅森说“喂”,便听到了电话中杰克逊的声音。
“喂,杰克逊,一切都没事儿吧?德拉告诉我,你搞到那个判决了。”
“对,那个判决已经签署,而且正式提出了。我现在干什么?”
“谁在那儿监视那个女人呢?”
“德雷克的一个人。他替换了哈里斯。”
“德拉说你有事要告诉我,但不想在电话里说。”“我不敢。我是在用
法院的电话。我还没能离开这儿呢。我恐怕那个电话总机有泄密。回头我可
以去电话总局,从那儿给你打电话。”
“概括地说,那一情报的性质是什么?”梅森问,“使用那种对外人不
会有任何意义的语言。”
“它与敌对力量的一种合并有关。”
梅森沉思着皱起眉说:“你能告诉我更多的东西吗?”“显然,”杰克
逊回答说,“正在做出一些协定,本离婚案的原告正在计划通过这些协定,
来与别的某些人合作,那些人与离婚案的被告处于敌对地位。”
梅森紧闭的双唇中发出一点儿“嗡嗡”声。
“你明白我的意思吧?”杰克逊问。
“我想我明白。我们不在电话里说这些了。你尽快赶到这儿来。”
“我可以马上动身。”
“其他人呢?”
“都准备好了,只要我说话就随时动身。”“沃灵顿小姐在哪儿?”
“她在这儿和我在一起。哈里斯正在前面的车里等着呢。”梅森说:“上
车,赶快到这儿来,告诉哈里斯,加快速度。我说,杰克逊,昨天夜里在肯
特的住宅发生了一件无法预见的不幸的事。”
“你能告诉我是什么事吗?”
“一个叫菲利普·里斯的人被谋杀了。”
杰克逊低声打了个口哨。
“因此,”梅森说,“在哈里斯和沃灵顿小姐有点儿准备以前,就让他
们匆忙跳进警方侦探的怀抱,不是特别可取的。”“你的意思是,你想让我
把他们带到办公室,然后..”“不!”梅森打断了他,“我不想让警方认
为,我一直在辅导这些证人。我在这件事中陷得已经够深了。而且我不想让
你向他们泄露你知道里斯被谋杀了。但是向他们提示,因为肯特先生的律师
可能会就那个晚上发生的事对他们进行询问,他们最好确保他们的回忆明确
无误。”
“是哈里斯获悉我刚才试图向你解释的那件事的。”杰克逊说。
“关于几股力量的合并?”
“对。”
“那也一样,我不想要哈里斯在受到警方盘问以前到这儿来。把他获悉
的所有情报重温一下。让沃灵顿小姐用速记记下来,如果需要的话,回头把
它抄写下来。你明白了吗?”
“明白了。”
“好吧,”梅森说,“动身吧。你到达时我可能不在这儿。如果我不在,
等着我。”
他挂上电话,开始在办公室里踱起步来。
德拉·斯特里特出现在门口,“飞机都准备好了,”她说,“我叫了一
辆快车。你到路沿时它就会到那儿。”
梅森猛地拉开了衣柜门,穿上一件轻便大衣,在镜子前面停下来,整整
帽子。
“你到机场后,”德拉·斯特里特嘱咐说,“到机场的远端去。一架双
引擎的小飞机已做好了准备。我告诉那个飞行员了。一定要在机场的远端。
我猜想侦探们可能会呆在机场不走呢。”
梅森点点头说:“好姑娘。”便向电梯走去。
梅森刚一从大楼里走出来,德拉·斯特里特要的那辆汽车就开到了路沿。
那个司机很知道怎样在拥挤的交通中争取时间。
“到机场的远端。”梅森说。
“是,先生,我已经得到指令了。”
梅森向后靠着靠垫,对于那种横冲直撞的景象完全视而不见。那辆汽车
为了躲避撞车有两次突然转向时,他不得不使自己做好准备,但是,当他爬
上那架小飞机时,他的手表上显示出的时间富富有余地补偿了路上的任何耽
搁。
梅森向那个飞行员发出了简洁的指令:“一架飞机今天早晨大约天亮时
分起身前往尤马。它没有抵达。沿着到尤马的包机航线,始终尽可能地在下
面的地上寻找,我会注视着的。”
“如果我在下面发现它了,您想让我怎么办?”
“尽可能地靠近它低空盘旋。除非有人受伤了,或者有什么我们能做的
事,不要冒险去着陆。如果飞机失事,他们死了,我们就向有关当局报告。
如果有人需要医疗,我们就冒险降落。”
飞行员点点头,爬进驾驶间。飞机呼啸着起动了,顺利地陡直上升。梅
森低头看着机场,想看看是否能辨认出一辆停在大门口附近的警车,或者看
见霍尔康布警佐的身影,但飞机向上盘升的速度太快,他无法准确地看到什
么。
飞机沿着长长的曲线顺利地向上盘升,直到在灿烂的加州阳光下闪闪发
亮的一排排白色大楼让位给深绿色成方格形的桔林。随后,飞机飞过一条左
右各有一座冰雪覆盖的高山的狭窄通道。在颠簸的气流中剧烈地摇动着,最
后拉平为发出低沉声音的平稳飞行。
几乎像是用划线板划出了一条线,越过了线条分明的界线,那片肥沃的
桔林让位于一片沙漠,一片点缀着黑肉叶刺茎藜、艾灌丛和仙人掌的沙漠。
在右首,棕榈泉出现了,在高耸的群山脚下半隐半现。
又过了几分钟,越过科切拉各地的海椰树,太阳照在索尔顿湖上,闪闪
发光。
梅森始终往下凝视着,先从飞机的一侧看,然后从另一侧看。他没有看
到任何着陆飞机的迹象。
索尔顿湖不知不觉地滑到了身后。下面是大片翻滚起伏的山脉,流沙形
成的大山。那是一片根据口头传说、曾经有许多如今已不复存在的的乡村,
是一片滋生海市蜃楼的神秘所在,它曾使冒险的勘探者们付出了极为惨重的
代价。显现在眼前的科罗拉多就像一条飞在沙漠中蜿蜒前进的发黄的蛇。尤
马在阳光下伸展着,飞行员转向梅森请求指示。
梅森做手势要他着陆。飞机的机头明显地向前倾斜着。马达嗡嗡的咆哮
声渐渐减弱,变为一种哼哼的噪音,使梅森能够听到空气掠过飞机的刺耳声
响,飞行员使飞机拐了一个长长的倾斜的弯,把飞机拉平,把马达开足,然
后又将机头向前倾斜。过了一会儿,整个飞机的小震颤表明,那些轮子又一
次着地了。
梅森看见两个男人挥动着手臂向他跑来。他看到,其中一人是肯特,另
一个人是个陌生人。
梅森从机身中出现了,“发生什么事了?”他问。肯特沮丧地说:“马
达出了毛病。我们不得不被迫着陆。我以为我们要在那儿呆上整个上午呢。
我们大约5 分钟以前到的,这里侦探事务所的人和我见面了。他给你办公室
打了电话,你的秘书说要我在这儿等着,你会在5 或10 分钟后着陆。她核实
了你从洛杉矶起飞的时间,知道你差不多什么时候该到。”“梅斯小姐在哪
儿?”
“我打发她到旅馆去了。她想收拾一下,然后她会到法院去等我。”
梅森说:“我们都去法院,把结婚的事办完。这儿有出租车吗?”
“有,我让一辆车等着呢。”
“可这只有百分之一的希望,”梅森说,“在你上那辆车时一个警官可
能正在等着拘捕你。我想在任何人和你说话之前和你谈谈。过来。”
他挽着肯特的胳膊,和他走到离那个飞行员与侦探大约30 步远的地方,
然后说:“现在,我说,说实话吧。”“你是什么意思?”肯特问。
“和我说的一模一样——说实话吧。”
“我肯定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已经把一切都告诉你了。我告诉你的有
关麦多克斯的情况是十分准确的。那个..”“麦多克斯见鬼去吧,”梅森
说,“里斯呢?”
“你是指我的异父兄弟?”
“对。”
“怎么,我把他的事都告诉你了。在涉及钱的事时,他实在是很没有能
力。有时他相当激进。他赚钱的多次企图都失败了,于是很自然,他对于更
为成功的人们很愤恨。他..”“今早大约7 点30 分的时候,”梅森打断了
他,“发现里斯先生死在他的床上。死亡是一把锋利的切肉刀穿透被子刺进
他的身体造成的。那把刀显然是被人从餐室中餐具柜的一个抽屉里拿走的,
而..”
肯特晃动着,紧抓着心口。他的眼睛睁大了,面色变得灰白。
“不,”他沙哑地小声说,可以看出,他在努力去讲话,“上帝呀,不!”
梅森点点头。
“噢,我的上帝!”肯特哭叫着,紧紧抓住梅森的胳膊。梅森猛地一下
挣脱了他说:“站好,而且别来这些戏剧性的东西了。”
肯特说:“你得原谅我,但我要坐下。”
他一个字没说,坐在地上。梅森居高临下地站在那儿,用冷静思索的目
光注视着他。
“什么时候..那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我不知道。他是在大约7 点30 分时被发现的。”
“谁发现的?”
“我。”
“你怎么恰巧发现他的?”
梅森说:“我们在你床上的枕头下面发现了一把切肉刀。看了那个刀刃
之后,我们开始对宅子进行了一番调查——进行普查。”
“我的枕头下面?”肯特叫道,但他并没有去看律师的目光。“你知道,”
梅森问,“昨天夜里里斯并没睡在他自己房里吗?他和麦多克斯掉换了房
间?”
肯特的眼睛就像一头受伤的鹿的眼睛,他抬起头来,与梅森四目相对。
他慢慢地摇摇头。“是吗?”他问。
“他们调换了房间,”梅森说,“显然,只有你不知道这件事。地方检
察官会声称,当你悄悄从餐具柜里拿出那把刀,蹑手蹑脚地在宅子里走时,
你相信,睡在那个房间里的人是弗兰克·麦多克斯。”
“你的意思是,地方检察官会说那件事是我干的?”“正是。”
肯特盯着梅森。他的嘴颤抖起来。他一只手捂住脸,就仿佛努力想抑制
住肌肉的抽搐似的。他的手颤抖起来..梅森很随便地说:“如果我要做你
的代理人的话,肯特,你得做两件事:第一,你得让我相信,你并没犯任何
故意谋杀罪。第二,你得终止这种假装抽搐的事。”
肯特继续抽搐着,看上去那种痉挛正蔓延开了他的全身,梅森就好像只
是在随随便便的交谈中发表评论似地,继续说道:“凯尔顿医生说你没做对,
你可能会糊弄一个家庭医生,但是你糊弄不了精神病医生。因此,你可以看
到,你演那样一出戏,正在使你的案子变得多么软弱无力。”
肯特突然停止了颤抖和抽搐。
“我做的方法怎么不对了?”他问。
“凯尔顿没说。他只是说,那是你演的一出戏。我说,你为什么这么做
呢?”
“我——呃..”
“说下去,”梅森说,“你为什么这么做呢?”
肯特从兜里掏出一条手帕,擦擦前额。
“接着说,”梅森对他说,“起来,站起来。我想和你谈话。”肯特慢
慢地站了起来。
“你为什么演这出戏?”梅森问。肯特用一种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因
为我知道,我又在梦游了,于是我害怕..上帝,我害怕!”
“害怕什么?”
“害怕我会做这件事。”
“什么,杀死里斯吗?”
“不是,是杀死麦多克斯。”
“现在,”梅森告诉他,“你说的话有道理了..抽支烟吧。”他把烟
盒递过去,肯特摇摇头。
“接着说,把其余的告诉我。”梅森说。
肯特忧虑地四下看看。梅森说:“接着说,把它说出来。你不会有任何
更安全的讲话地点的。现在,他们随时可能向你扑过来的。”他抬起手指,
夸张地指着不过是天空中的一个小点儿的一架飞机,它正在向机场飞来。
“甚至那架飞机,”他说,“就可能装载着警官们呢。说吧,而且快快
地说。”
肯特说:“上帝知道我梦游时做什么。”
“你杀死里斯了吗?”
“对上帝起誓,我不知道。”
“关于那件事你知道什么呢?”
“我知道,一年以前,我梦游过。我知道,从小,我就不时地梦游。我
知道,在有满月的时候,还有我紧张不安的时候,就有这些发作。我知道,
一年多一点儿以前,我梦游的时候,拿了一把切肉刀。可我不知道我当时打
算拿那把切肉刀做什么,但是我怕——极怕..”
“怕你打算杀死你妻子吗?”梅森问。
肯特点点头。
“从那儿接着说,”梅森说,目光注视着那架正在倾斜着拐弯的飞机,
“这最后一次发作呢?”
“我梦游了。我从餐具柜里拿了那把切肉刀。看上去,我并没试图用它
杀死任何人,或者,如果我试图那样做的话,我的计划受阻了。”
“是什么使你这样认为的呢?”
“我早晨醒来时,那把切肉刀在我的枕头下面。”“这么说,你知道它
在那儿了?”
“知道。”
“你知道在那以后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推断出了肯定发生的事情。我进去淋浴,回来时,那把刀不见了。
从大约那个时候起,艾德娜变得忧心忡忡的。那天晚上,我上床后,有人锁
上了我的房门。”
“这么说,你知道了?”
“是的。我当时并没睡着。那锁发出一声微弱的‘咔嗒’声。
“于是你推测是艾德娜吗?”
“对,我确信一定是。”
“那又怎么样?”
“于是,当艾德娜开始拿出她那占星术的东西,提议我去见一个名字有
五个字母、与石头有联系的律师时,我意识到了,她是在努力使我处于一个
有利的地位,以防某种可怕的事真的发生。于是我把记忆中顶尖的刑事律师
的名字过了一遍,提出了你,以符合她的心愿。”
“这么说你并不信那占星术的东西了?”
“我不知道。我以为它有某种道理。但是她一提起那个话题,我就充分
认识到了在任何事发生之前来见你的有利之处。”“而你出于同一个原因提
议我找个医生吧?”
“对。我外甥女提出了那个建议,我看到了它的有利之处。”“而这假
装颤抖的事呢?”
“我想给你们两个人留下印象,就是我总是一阵阵地神经极度紧张。”
“于是你就演了那出戏,来给那位医生留下深刻印象?”
“如果你想那样说的话,是的。”
“你为什么不去见警方,或是进疗养院呢?”
肯特把手指拧在一起,直到手指都变白了,“我为什么不那样?”他问
道,“噢,我的上帝,我为什么不那样?我要是那样就好了!但是不,我一
直想,情况会好转的。你注意,我曾经把那把切肉刀放在枕头下面,而没有
用它做任何事;于是我算计着,说到底,我并没有真的杀死任何人。你就设
身处地地替我想想吧。我有钱,我妻子想抓住我的财产,把我关进疗养院。
对于我来说,做任何事都会是故意把牌打到她手里。
“我当时处于一种极糟糕的困境,对于梦游的忧虑几乎使我发疯。尔后,
在我向你咨询以后,看到你处理事务那么能干,我感到很有把握,一切都会
好的。于是我头脑中卸去了一个大负担。我昨晚上了床,睡得极好。在今天
早晨闹铃响起以前,我什么也不记得..我因为要结婚很激动..我并没有
看枕头底下。”
那架降落的飞机停了下来。梅森注视着正从里面下来的人们,说道:“好
吧,肯特,我相信你。我要帮助你度过难关。如果你已经把实话告诉了我的
话,就去把你的故事讲给那些警官吧。如果这件梦游的事,就像你妻子在她
的案子里声称的那样,是你编造出来的,是为了使你有机会谋杀你想除掉的
某个人的话,现在就说出来吧。”
“不是,不是,我说的都是实话。”
梅森抬起手招呼着:“这边,警佐。”霍尔康布警佐从飞机里露面后活
动活动肌肉,听到梅森的声音,他先是吃了一惊,然后与站在他身边的地方
副检察官布莱恩一起,大步向梅森和肯特走过来。
“这是怎么回事?”肯特焦虑地用几乎是耳语的声音问道。“坚持你的
立场。”梅森告诫他,“把你的故事讲给那些警官和报纸。我们需要我们能
得到的所有宣传..”
霍尔康布好斗地对佩里·梅森说:“你究竟在这儿干什么呢?”梅森很
温和地微笑着,挥手做了个姿势说:“霍尔康布警佐,请允许我介绍彼得·肯
特先生。”
12
佩里·梅森在办公室里来回踱着步,听着保罗·德雷克那拉长的声音低
沉单调地说出一系列事实。
“..看上去梦游是你惟一的辩护方法。那把刀的刀柄上没有任何指
纹,但是现在邓肯发誓说,他看见在月光下走来走去的人是肯特。邓肯真是
极为充满敌意。绝不要对你自己开玩笑说,那个夸夸其谈的家伙不会给你造
成什么损害,他能。我听说,第一次讲他的故事时,他说他看见一个‘隐约
可见的人影’在梦游。现在他说那是肯特,之所以他认为那人在梦游就是因
为肯特穿着一件长长的白睡袍。他..”
梅森转过身来面对着德雷克,“那件睡袍听上去挺可疑的,”他说,“肯
特不穿睡衣吗?”
德雷克摇摇头,“什么都没有,佩里。我原以为我们能用那件睡袍的事
使邓肯的说法破产呢,但是根本没有可能。肯特总是穿着一件老式睡袍。”
“我想地方检察机关抓住它作为证据了吧。”
“当然,他们在肯特床脚发现了那件睡袍,可能那就是他当时穿的那
件。”
“上面有血迹吗?”
“好像没有。”
“难道不会有吗?”
“检方的看法是,由于那把刀是穿透被子扎进去的,那两条毯子使血没
有喷射到凶手的手上或衣服上。”
“听起来倒是合情合理。”梅森说,“无论如何,合情合理得足以使陪
审团确信。谋杀罪是什么时候犯下的?”
“那是个问题。出于某种原因,地方检察机关正在试图把它弄成一个大
问题,声称很难确切地确定时间。他们已经告诉报社的记者们了,那是在午
夜至凌晨4 点之间的某一时间。但他们一直在盘问仆人们,看他们是否在3
点钟左右看到或听到什么了。”梅森双脚叉开站在那里,头部伸向前,皱着
眉头消化着那点儿情报。“他们正在那样做,”他说,“来为邓肯改变他的
说法开路。我会用20 块钱和你打赌,他们可以用某种方法在一小时之内确定
谋杀的时间,但是邓肯说,他看见肯特在12 点一刻时拿着刀子从天井里走
过..保罗,邓肯房间里那座钟是夜光的吗?”“我不知道,为什么问这个?”
“因为,如果它是的话,”梅森说,“他们会使那一时间成为不明确的,
直到他们能使邓肯确信,那是3 点钟,而不是12 点一刻。一个视力很差的人
看夜光表盘的话,很容易把两个时间弄混。”
德拉·斯特里特从她的笔记本上抬起头来说:“你认为邓肯会改变说法
吗?”
“他当然会了。控方会很圆滑地对他说:‘邓肯先生,您是个律师,陷
在这个事件中对于您来说看上去不会很好的。那些确确实实的事实显示出,
谋杀罪一定是在3 点钟时犯下的。那么,设想您看见在表盘上正指着数字3
的是那个小针,而不是大针,难道不是合情合理的吗?当然了,我们并不想
让您对任何并非如此的事作证,但我们不想让您在证人席上显得很荒谬。’”
“于是邓肯会上那种说法的当,回到家,反复考虑那件事,对自己施行
催眠术,使自己相信,他清楚地记得,时间是3 点钟而不是12 点一刻。”
“像邓肯这样的人,怀有偏见,固执己见,自高自大,是世界上最危险
的做伪证者了,因为,他们甚至连对自己都不会承认,他们在犯伪证罪。他
们十分固执己见,以致于他们的所有反应都带上了他们的偏见色彩。他们对
任何东西都不会成为不偏不倚的旁观者。”
“你不能想办法给他设个套,”德拉·斯特里特问,“使陪审团看到他
是什么样的人吗?”
他冲她咧开嘴笑着说:“我们可以试试。但那得做些准备,就怕在某些
地方被人看作是不遵守职业道德的。”
“嗯,”德拉·斯特里特说,“我不认为由于某个自负的老矮胖子在说
谎就让一个委托人被吊死是遵守职业道德的。”
德雷克说:“不要为佩里操心,德拉。在这个案子结束以前,他会有办
法的。倘若他叫人抓住了把柄,那他就会被取消律师资格,可一旦那主意起
了作用,他可就成了英雄了。佩里·梅森的委托人中还没有人被判犯有伪证
罪的呢。”
“你在跟踪邓肯吗?”梅森问。
“对,我们正在对离开那座宅子的每一个人进行盯梢,而且我每隔15
分钟就得到电话报告。”
梅森沉思着点点头说:“我特别想知道他什么时候去见眼科医生。”
“为什么去见眼科医生呢?”德雷克问。
“我注意到,他总是通过眼镜的底部看东西,”梅森说,“那是双光眼
镜。显然他戴着度数不合适。有许多事得指望他的视力呢。地方检察官会想
让他给人留个好印象。现在,除非他从眼镜的下半部分看,而且把东西举到
一臂远的地方,他读不了任何东西。你想当一个人为他在凌晨3 点钟的月光
下看到的某件事作证时,那种情景在证人席上不是显得很可笑吗?”
“但他睡觉时并不戴着眼镜。”德拉·斯特里特提出了异议。
“到了他作证的时候,你会认为他是戴着眼镜睡觉的。”梅森严厉地说,
“地方检察官是个很正派的人,但这些副手中有些人会为自己创造记录。他
们会就他们试图证实的东西给邓肯一个暗示,于是邓肯就会顺着他们的话茬
儿说。杰克逊呢,他回来了吗?”
她点点头说:“哈里斯偷听到了多里丝·萨里·肯特与麦多克斯的一个
电话谈话。我想你和保罗会对这感兴趣的。”
“让杰克逊进来。”梅森说。
她在门口停了一下说:“你认为那是真话吗——肯特的飞机马达出了毛
病?”
“是的,我和飞行员谈了。的确如此。他被迫在沙漠中着陆了。把点火
装置的毛病修好花的时间并不长,但是,他不得不清出一条跑道,掘掉许多
的黑肉叶刺茎藜。它就是那些有一百万分之一可能发生的事情。”
“于是肯特就没有结婚。”
“对。”
“那意味着露茜尔·梅斯可以做对他不利的证人了?”
“无论如何,她什么都不知道。把杰克逊带进来吧。”
她离开房间后,德雷克低声说:“肯特会有什么原因让那飞机绕道吗,
佩里?”
梅森毫无语调地说:“我怎么知道呢?他说马达出了毛病,而且那个飞
行员也这么说。”
“而他是你的委托人。”德雷克说。
“他是我的委托人——也是你的,”梅森承认,“但是别这么可恶地冷
嘲热讽。我认为他当时是碰上了麻烦。”
“也许是,”德雷克承认,“但是努力去使陪审团相信吧。”
门开了,杰克逊走了进来。
梅森点点头,“把内幕告诉我们吧,杰克逊。”
杰克逊很激动:“我一直在和圣巴巴拉的书记员办公室通话。当我作为
彼得·肯特的律师将离婚的最终判决归档时,我在背面写上了我的姓名、地
址和电话号码。”
“是吗?”梅森问道,这时,德拉·斯特里特不引人注目地悄悄走进门,
向她的秘书台走去。
“那个书记员给我打来了电话说,多里丝·萨里·肯特通过这个城里的
海特利事务所提出了起诉,宣称整个离婚案都是对法庭的欺诈行为,声称其
中有串通;她说肯特劝说她提出了离婚起诉,关于夫妻共有财产的事,他对
她说了谎,在共有财产中,他隐瞒了一个阀门磨床的专利,他是芝加哥的麦
多克斯制造公司的合伙拥有人,由那个公司控制的那些专利价值100 多万美
元,它们是夫妇共有的财产。她还宣称,那个最终判决是对法庭的一种欺诈
行为,并已经根据民事诉讼法第473 条提交了一份正式的书面陈述和申请
书,声称她已经解雇了她的圣巴巴拉律师,聘用了海特利律师事务所,她原
来的印象是,那个中间裁决是在15 号做出的,并且这样告诉了他们;直到昨
天晚上他们才有机会查看那件事,他们整夜没睡,准备好了呈递的诉状。”
“那些文件在圣巴巴拉是什么时候归档的,杰克逊?”“那个提出中间裁决
无效的诉讼是大约9 点30 分时呈交的。他们算计着,无论如何,在10 点钟
以前根本不会发出最终判决。”
“那个根据第473 条提出来的书面陈述和动议呢?”“刚刚不一会儿以
前。他们到那儿以后才发现最终判决下来了。于是便根据民事诉讼法第473
条提出了正式的书面陈述表示反对。”
梅森对德拉·斯特里特说:“派一个人到那儿的书记员办公室去,搞清
他们是否还呈交了一份请求书,请求宣布彼得·肯特是一个没有能力的人,
并把他妻子指定为监护人。”他向杰克逊转回身去,“你在电话里提到的那
件事呢?”“今天早晨3 点钟,”杰克逊说,“麦多克斯给肯特太太打了电
话,想要她和他们一起共享她的权益。”
“早晨3 点!”梅森叫道。
杰克逊点点头。
梅森低声打了个口哨说:“把详情告诉我。把发生的一切都告诉我。”
“我得到你的指令后,就开始监视肯特太太的住宅。”“找到它有困难
吗?”
“没有,我一下就到了你给我的那个地址。我在那儿呆到午夜,除去在
下面一层有灯光以外,在那个地方一个人影也没看见。”
“你的意思是你没有看见任何人在走动?”
“对。”
“尔后发生了什么事?”
“大约午夜时分,哈里斯来了。我不记得确切时间了。他告诉我,他要
接替监视的工作,于是我把海伦·沃灵顿从他的车里带走,我们去了一家旅
馆。哈里斯坐在他的车里呆在那儿。
“就这个时间来说,昨天夜里暖和得出奇,肯特太太把她的窗户打开着。
哈里斯证明了,他自己是个很好的侦探。电话铃响的时候,他记下了时间。
那是3 点过2 分的时候。次日早晨他和西部标准时间对了表,发现他的表快
1 分零5 秒,所以那个时间会是3 点过55 秒,而且他把她说的话在笔记本上
做了记录。”
“他能听见她说的话吗?”
“对,那是个宁静的夜晚,他能通过卧室的窗户听到她的说话声。”
杰克逊从兜里掏出一张叠起来的纸,念道:“电话铃响了三声,之后一
个昏昏欲睡的声音说,‘喂..对,我是肯特太太..对,圣巴巴拉的多里
丝·萨里·肯特..请你再说一遍那个名字?..麦多克斯..我不明白您
为什么在这个钟点打电话..咦,我原来还以为都安排好了呢..您的律师
安排好了一次会议,如同约定好的,我将和您会面..如果您还想得到什么
消息的话,您可以和海特利律师事务所的萨姆·海特利先生联系。再见。’”
杰克逊把那张纸递给梅森。
梅森意味深长地看了保罗·德雷克一眼说:“3 点过1 分,是吧?”
他用指尖轻轻敲打着办公桌的边沿,之后突然说:“我说,杰克逊,他
们今天上午9 点30 分呈交那个诉状时,并不知道离婚的最终判决已经批下来
了。”
“对,是的,先生。”
“因此,”梅森说,“在今天上午9 点30 分和那些文件被归档之前的某
一时间,他们一定和肯特太太取得了联系,得到了她的签名。你手下值班的
人怎么没有报告那件事呢,保罗?”
保罗·德雷克摇摇头说:“我做了安排,如果发生任何不同寻常的事,
就用电话通知我。我得到最后一次报告是在大约20 分钟以前,他说肯特太太
没有离开那个宅子。”
“她一定甩掉了他。”梅森说。
“如果她是甩掉了他的话,那她可是聪明极了。那座宅子背靠一个峡谷。
有一面很大的挡土墙圈住了后面的一个天井。到宅子后面的惟一一条路就是
经过前面,从侧面绕过去。有一条水泥小路通到后门。”
“一个被圈住的后面的天井?”梅森问。
德雷克点点头。
电话响了。梅森把听筒放到耳边说:“喂..找你的,保罗。”并把电
话递了过去。
德雷克听了一会儿,说道:“你有把握吗?”然后他从兜里抽出一个笔
记本,记下了某些数字,说道,“好吧,你继续在那儿盯着,我再派两个人
去帮你。你跟住那两个人,如果他们分开,你就跟着邓肯——就是那个眉毛
浓密的大块头家伙。让另一个人盯麦多克斯。”
他“咣”地一声挂上电话,看看手表,对佩里·梅森说:“没错,她是
离开了那个宅子。她正在这儿会晤她的律师。我的人跟踪着麦多克斯和邓肯
到了证券大楼。他们去了五层海特利律师事务所的办公室。
“跟踪他们上去以后,我的人正要退回到电梯里,在走廊碰上了一个穿
戴华丽的金发女子。确切地说她并不是个青春少女,但她特别知道怎么穿衣
服,知道该用她的身条怎么办。我的人下楼到大街上以后,问他的搭档是否
注意到那个金发女子了,而那个搭档恰巧注意到了,她开一辆绿色的帕卡德
敞篷汽车,车牌号码是9R8397。”
佩里·梅森一脚擦地退回到他的椅子上。
“这是我们需要的突破口,”他对保罗·德雷克说,“行动起来。如果
需要的话,派100 个人去干。要搞到证人,能看见肯特太太、麦多克斯和邓
肯从那个办公室里走出来。还有,如果我能证明麦多克斯和邓肯今天早晨3
点在打长途电话的话,我就可以在提问时大大地击败邓肯。他在第一次供述
时说,他在午夜时分看见了那个梦游者。现在,如果他改口,说那是早晨3
点的话,我就可以展示出,他和麦多克斯在那个钟点在打长途电话,以此来
提出异议。”
“但是,也许麦多克斯打电话时并没叫醒邓肯呢。”
“大约一百万分之一的可能,”梅森说,“但是也一样,我们得在那个
案子审讯之前堵住那个漏洞。而且我想搞清她电话中说他的律师已经安排了
一个会议是什么意思。你的人要在这些地方忙碌去,保罗。去干吧,随时通
知我进展如何。”
德雷克往外走去,那种随随便便的懒惰的样子已经不见了,他那长长的
腿迅速地跨了三大步,就走到了门口。
13
佩里·梅森正在研究多里丝·萨里·肯特起诉彼得·肯特一案中的抗辩,
德拉·斯特里特悄悄地从外间办公室走进来说:“艾德娜·哈默在外面呢。
她十分紧张不安,我认为你不该让她等下去。她在哭,有点儿歇斯底里。”
梅森皱起眉头,说道:“怎么了?”
“我不知道,可能是她舅舅被捕造成的过度紧张。”
“不,”梅森慢慢地说,“今天早晨她就知道,他们会逮捕他;但当时
她就像个小战士一样勇敢地面对着那件事。”
“你最好密切注意那个女子,”德拉·斯特里特告诫道,“告诉她,不
要把事情都担在她自己肩上,让别的什么人去操心他。她很冲动,如果她不
小心的话,她会精神崩溃的,那时,上天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梅森点点
头说:“叫她进来吧,德拉,而且你别走。”德拉·斯特里特拿起电话,“叫
哈默小姐进来。”她冲话筒说。门开了,艾德娜·哈默紧张的五官扭成一种
敷衍的笑容,德拉走上前去,用胳膊楼住了那个姑娘的肩膀。
艾德娜·哈默进来后关上门,按德拉·斯特里特的安排,走到那把填充
过满的大椅子旁,坐在上面,说道:“发生了一件很糟糕的事。”
梅森问:“什么事?”
“杰里踩上了一个陷井。”
“什么样的陷井?”
“一个警方设置的陷井。”
“出什么事了?”
“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就说出了最糟糕的话,现在他要想不
做对舅舅不利的证人,得溜掉才行呢。”“他说什么了?”
“他说,在他动身前往圣巴巴拉之前大约半小时的时候,他去拿开塞钻,
那把切肉刀不在餐具柜里。”
梅森跳了起来,“哈里斯肯定吗?”他问。
“他说他肯定。”
“而且他就这么对地方检察官说了?”
“是的。”
德拉·斯特里特沉思着皱着眉头,说道:“这事有那么特别重要吗,头
儿?”
他点点头:“那把刀是整个案子的关键。你不明白吗?如果肯特计划进
行一次蓄意谋杀,但想使事情看去像是他在梦游,特别是如果他知道艾德娜
为了保护他会把餐具柜锁上的话,他自然会在睡觉以前把那把刀拿出来。“为
了建立一个梦游的证据,我们必须证明,他是在睡眠中起了身,是在睡着的
情况下拿到了那件凶器,犯下了杀人罪,是在毫无意识的情况下做的。”
“也许,”德拉·斯特里特说,“哈里斯搞错了。”梅森阴郁地摇摇头。
“不,”他说,“现在我得停下来仔细考虑这件事,这是此案中显得十
分不对头的一件事。他不会弄错的。你看,艾德娜手中有那个餐具柜的惟一
一把钥匙。她锁那个抽屉时我和她在一起。我们两个人都认为那把刀想当然
是在里面。我们并没有打开抽屉来搞清楚。早晨,那个抽屉仍然锁着。那个
管家来找艾德娜帮他找钥匙。她耍了点儿花招,掏出了它,假装它始终是在
那个餐具柜的顶上。”
艾德娜·哈默用手帕捂着脸,抽泣着。德拉坐在那把大椅子的扶手上,
拍拍她的肩膀,“别哭了,”她安慰着,“眼泪没有用。”
梅森踱起步来。
过了几分钟,德拉·斯特里特终于使这个有点儿歇斯底里的姑娘镇定下
来,但梅森仍然以那种固定的节奏踱着步。艾德娜·哈默终于主动讲话了,
“我要尽我所能地解决这件事,”她说,“杰里要坐飞机走。还没有给他发
传票呢。他要到他们找不到他的地方去。告诉我,那样做没事吧?”梅森眯
缝起了眼睛,问道:“他做出供述了吗?”“是的。”
“他在上面签字了吗?”
“没有,我想他没有。那是用速记记下来的,我说,在给他发传票之前,
他不能离开这个城市,到哪个外国去吗?”梅森说:“就公众感情来说,那
会看起来糟透了的。地方检察机关会在报纸上大加宣传的。他们会明白表示,
他是为了逃避作证而神秘地离开的。他现在在哪儿?”
“在他的车里,在您办公室街对面的停车场等着呢。他已经把行李装好
了,订好了去墨西哥城的一架班机。然后他会从那儿去..”
外面走廊上一阵骚乱,一个女人尖叫的声音在说:“得为您通报才行。”
紧接着一个男人的声音恼怒地叫道:“走开。”
门一下子开了。面色冷峻的杰里·哈里斯无礼地走进办公室,手里拿着
一张长方形的纸。
“天哪!”他说,“他们找到了我——像抓个该死的傻瓜一样抓到了我
——就在您办公室前面的停车场上我自己的车里!”
“抓住你什么了?”梅森问。
“抓住我,给了我一张传票,要我在明早10 点出庭,在大陪审团面前作
证。”
梅森伸展开双手说:“噢,地方检察官抢在我们前面了。汉米尔顿·伯
格可不是傻瓜。”
“但是,”艾德娜问,“他能不能仍然离开呢?那趟航班今晚起身..”
“他们现在无疑会在监视他,”梅森说,“他们看见他在那张传票发出
后到这个办公室来了。如果他现在离开这个国家的话,我就会受到律师协会
的审查的。这可是个不怎么样的主意。不,我们得勇敢地接受这件事。坐下,
哈里斯,把这事的来龙去脉告诉我。”
“我极为抱歉,”哈里斯很不中听地说,“反复考虑这件事,我很想知
道我还能不能改口。当然了,开始那看上去不是很重要,我在对地方副检察
官的供述中很肯定..”
“这么做没必要,”梅森反驳说,“没有你的供词,他们也差不多会这
么想,因为是艾德娜锁上了那个抽屉,拿着那把钥匙。那把切肉刀不可能在
里面,这是很自然的事情。”
“但他们不知道我锁上了那个抽屉,”艾德娜说,“我会发誓我没锁。
我..”
“你要讲实话。”梅森说,“任何时候,在我为了使一个委托人无罪开
释而必须要依赖伪证时,我就退出,不再办案了。如果他是无辜的,我会得
到证据使他得以解脱的。”
电话铃响了。德拉·斯特里特拿起听筒,随后递给梅森。
“保罗·德雷克打来的,说‘重要极了’。”
梅森把听筒放到耳朵上。德雷克的声音终于有了这么一次,显示出了足
够的激动,克服了他习惯的拉长声,说道:“你想知道多里丝·萨里·肯特
在洛杉矶时去了哪儿吗?我的人一直在打电话报告。就在刚才,我得到了消
息,她的绿色帕卡德敞篷汽车停在街对面的一个停车场,她正在过马路向你
的办公室走去。我想你或许需要一两分钟来把你的房子整理好。”
梅森“咣啷”一声挂上电话,打断了德雷克“咯咯”的笑声。
“听着,你们两人,”他说,“多里丝·肯特正在往上走呢。她可能会
向我做出一个提议。如果她在这儿或是在走廊里碰见你们的话,那可能会使
她受到拘束。斯特里特小姐会把你们领到另一个房间去。警报解除后,你们
可以溜到走廊去。
“艾德娜,他们可能会在街上的大门口拿着一张传票等着你。不要试图
躲开传票。做个好姑娘,微笑,什么也不要说。
“好吧,德拉,领他们到法律图书室去吧。”
德拉·斯特里特刚从法律图书室回来,梅森的电话就响了,外间办公室
的一个姑娘说:“多里丝·萨里·肯特太太坚持要见您,说有一件非常重要
的事。”
梅森说:“带那位女士进来吧。”他挂上电话,对德拉·斯特里特说,
“到你办公室去,德拉,为这番谈话做记录。”
他拨动了一个开关,它将室内电话扬声器与他秘书私人办公室中的电话
联接在了一起。尔后他抬起头来,用期待的目光看着通外间办公室的门。
德拉·斯特里特正在关上她办公室的门,交换台接线员打开了另一扇门,
引进来一位30 岁出头的迷人女子,她睁大了蓝色的眼睛,冲梅森微笑着。
梅森评判地打量着她,将那展示得恰到好处、足以引起兴趣、但并没满
足好奇心的踝部,由口红加以强调的丰满的红唇,以及挽得很好看的金发尽
收眼底。她用容忍的微笑面对着他详细的审视。她毫无忸怩之态,向梅森的
办公桌走过来,伸出手说:“您和我见面真好。”
梅森指指一把椅子。
“我听说了好多您的事,”她说着,把椅子拉过来,这样,她不仅面对
着他,他还可以有利地看到她交叠的双膝,“他们告诉我,您是个非常聪明
的律师。”
“我的名声,”梅森说,“可能有很大的变化呢,那要取决于一个人站
在原告还是被告的立场讲话。”
她的笑细声细气的。
“别那样,”她说,“您知道您很好。为什么不承认呢?那是我和律师
们相处的麻烦事——他们害怕承认任何事情——总是害怕什么人在为他们设
陷井。”
梅森没有微笑。
“那么,好吧,”他说,“我很好。那又怎么样?”
她估量着他,目光中迅速地掠过一丝不安,但她保持着那个笑容,丰满
的红唇友好地张开了,显露出整齐的两排皓齿。“这么说您在为亲爱的老彼
得辩护了。”她说。
梅森什么也没说。
“您能使他获得解脱吗?”
梅森点点头。
她打开手包,掏出一个烟盒,打开了它,向梅森伸过去。“不要,谢谢,”
他说,“我自己有。”他从自己的烟盒里挑了一支。她把头微微斜向一边,
露出期待的目光。梅森向她走过去,为她点着了烟。她充满笑意的眼睛向上
径直看着他的眼睛。她吸了一大口烟,很满足地品尝了一下,从鼻孔中呼出
两股一模一样的烟,说道:“我来看看我能帮什么忙。”他扬起了眉毛。
“帮忙来开脱可怜的彼得。”她做了进一步的阐述。“你脑子里在想什
么呢?”
“我可以作证。他得了一种越来越重的精神病,已经有一段时间了,那
使他经常丧失理智,特别是在夜晚。有不少次,他醒过来,显示出为一些妄
想所折磨的迹象。开始我以为他是试图杀死我,但是,回想起来,想起某些
当时看起来微不足道的事,我现在可以意识到,可怜的彼得得了很重的精神
病。他在芝加哥有过一次神经病发作,根本就没有痊愈。”
“还有别的吗?”
她微微皱着眉,看了他一眼。那微笑不再那么明显了。“您还想要什么?”
她问。
“你想告诉我的任何事。”
“在我知道我的确切地位以前,我认为我不想再告诉你什么了。”
“在哪一方面?”
“您是否打算和我合作。”梅森慢慢地说:“我看不出哪儿有妨碍合作
的任何问题,肯特太太。如果你有什么证词要告诉我,我会很高兴地去听。”
“我可以为许多事作证。也许,如果您告诉我,为了使您的辩护站得住脚,
您究竟需要什么的话,我可以想出一些与之有关的事情。您看,在婚姻生活
每日的接触中,有许多没有被完全忘记的事情,然而这些事又不能随时回忆
起来,除非有什么事来唤起记忆。因此,如果您把您需要的东西告诉我,我
或许能帮助您。您不需要在法庭提问时为我操心。我可以照顾自己。”“意
味着你可以支配陪审团吗?”梅森问。
“如果您想那样说的话,是的。”
“很好,”梅森告诉她,“留下你的地址,如果我能想起任何事,我会
和你联系的。”
“您现在想不起来吗?”
“想不起来。”
“我想知道您是不是..嗯,我说接受能力很强。”“我非常感谢你来,
但是,你不认为,如果你打算讨论这种性质的问题,你让你的律师和你一起,
不是更好吗?”她向他倾过身去说:“我要对您坦率地说,梅森先生。我很
高兴您提起我的律师。”
“为什么?”
“因为,”她说:“我还没有和我的律师签任何协定呢。我一直在拖延
他。”
“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想签个合同,如果我的官司打赢的话,他得到我所得的任何东西的
一半。除非迫不得已,我不想付给他钱。现在看来不必那样。您看不到吗?
我丈夫的地位使他不能再和我斗了。”“为什么不能?”“因为他需要我的
作证。如果我能以他神智狂乱为基础,使他从这个谋杀案中得到解脱的话,
那么我就可以使那个离婚案无效了。那时,因为我是他妻子,我就会是他的
财产的监管人了。”“这一切我都看到了,”梅森说,“但是,除非你的律
师在场,我不想和你讨论它。”
“为什么?”
“职业道德。”
“我看不出您为什么不能讨论我的证词。”
“我可以讨论你的证词,但我不能讨论这个离婚案。”“在我看来,梅
森先生,您非常非常谨慎..非常有职业道德。”
“没错。”
她的脸上一点儿也没有使性子的表情,但是,她恶毒地把那支烟在烟灰
缸里碾成几乎是乱七八糟的一团。
“太有职业道德了,而那不像您的作风。”她说着,站起来,马上向通
走廊的门走去,竟没有回头再看一眼梅森。
14
这是傍晚时分。伴随着办公室的关闭是一片闹哄哄的活动,各种声响在
这座大办公楼里回响着。在办公室里熬了一天后渴望回家的速记员们在铺了
石板的走廊里发出“咔嗒”、“咔嗒”的声响,她们的高跟鞋打出了迅速的
脚步带来的紧张的“得得”声。
钟打5 点时,各种声响的音量变大了。到5 点30 分,这座大楼几乎是寂
静的,噪声的中心正转移到大街上,从大街上传来的吼叫的喇叭声和刺耳的
交通口哨声,不停地击打着梅森的耳鼓。
佩里·梅森踱着步,两个拇指插在背心的袖孔中,在沉思中垂着头。显
然,他对于所有使人分神的噪音听而不闻。
他私人办公室的门无声地开了。德拉·斯特里特踮着脚尖向她的秘书办
公桌走去,坐下来,等待着。
梅森几乎没有抬起头来看一眼,“回家吧,德拉,”他说,“没有你能
做的事。”
她摇摇头,“我不走。可能会发生什么事的。”
有人在敲打着通走廊的门。她询问地看了梅森一眼,他向她点点头。于
是她迅速地走过去打开了门。
保罗·德雷克说:“谢谢,德拉,”并很快地看了梅森一眼,“又走马
拉松呢,佩里?”
“我正在想从这该死的案子里走出一个解决办法来。”“噢,”德雷克
说,“也许我可以把事情简化一点儿。我追查了那个打给多里丝·肯特的电
话。它是从北卡胡恩加大街1629 号的太平洋长途汽车站仓库的一个付费电话
打的。电话是早晨3 点过1 分接通的,那谈话是在3 分半钟以后终止的。麦
多克斯用他自己的名字要的电话。那是个指定受话人的电话。”“搞到那些
记录的复印件,”梅森命令道,“你在派人继续盯肯特太太的梢吧?”
“我要说是那样。她想在这儿得到什么?”
“想让我们把那块地面给它,周围还围上围栏。”“意思是?”德雷克
用他那慢腾腾的拖长音问道。“意思是,她想让我同意,不和她的诉讼争议,
让她使那个离婚案失效,并且作为肯特的妻子,对那些财产承担控制权。为
了使他被宣布为没有正常能力的人,她会为需要的任何事情宣誓作证。当然,
那会简化我们对那个谋杀案的抗辩。”德雷克拖长了声:“她挺善良,对吧?”
“非常善良。”
“这个对肯特不利的案子不是主要以旁证证据为基础吗?”德拉·斯特
里特问。
德雷克从兜里掏出一个笔记本,“邓肯,”他说,“已经接受了报社的
一次采访。他很肯定地发誓说,他在天井里看见那个梦游者是在3 点钟。他
说他看见的那个人是肯特,肯特手里拿着一件闪闪发亮的东西。那可能是一
把刀,他不能肯定。”
德拉愤怒地喊叫起来,插了话:“他这样改口,怎么逃脱处罚呢?”
“很容易的事,”梅森说,“他会声称,他最初把他的故事讲给那些警
官时,他有点儿慌乱,他说那个时间或者是12 点一刻,或者是3 点。他当时
没有肯定地认明那个梦游者是肯特,因为他怕他的动机可能会被误解。他越
想这件事,就变得越肯定,那个人就是肯特,而且我们可能对他的动机有什
么看法并没有关系,讲实话是他的义务。他会在法庭提问时说好多俏皮话
呢。”
“你的意思是,他会犯故意做伪证罪吗?”
“不,那个老家伙会认为自己在讲实话。那是最糟糕的。但是这个电话
给了我一个粉碎他的机会。他在早晨3 点钟时并没在睡觉。”
“没有那个可能吗?麦多克斯或许在邓肯全然不知的情况下打那个电话
呢?”
“我不认为是这样。我认为连百分之一的可能也没有。他们今天上午都
参加了会议,这一事实证明了,麦多克斯并没有想把任何事瞒着邓肯。我原
以为,一开始麦多克斯或许算计着,他做那个交易时可以把邓肯排除在外,
但那和其他事实对不上。”
德雷克又查了一下自己的笔记本。
“还有一件事,”他说,“你知道哈里斯声称他是什么时候注意到那把
刀不在餐具柜的抽屉里的吗?”
“是晚上的某一时间,”梅森说,“我就是不知道是几点。为什么问这
个?”
“因为,”德雷克说,“我认为我们可以证明,当那个抽屉被锁上时,
那把刀是在抽屉里。”
“谁说的?”
“那个管家。我的一个人装成报社记者,和他谈了话。他认为自己很重
要,得意之极,十分愿意泄露他知道的所有事情。他说,他去他的房间以前
到餐具柜那里找一件东西,清楚地记得那把刀当时就在抽屉里。”
“什么时间?”梅森问。
“他无法确切地说出来,那是在盘子都洗好收好之后的某一时间,但是,
这儿有最重要的部分,就是,他认为那是在哈里斯动身前往圣巴巴拉之后。
如果这话属实的话,那把刀可能从餐具柜失踪了,但是在肯特的外甥女锁上
餐具柜的抽屉之前,它又被归还原处了。”
梅森皱起眉头,“为什么有人要把它拿走,然后再放回去呢?”
德雷克耸耸肩。
梅森说:“这个证词讲不通,保罗。我本人是不会太相信那个管家的。
哈里斯一定在讲实话。如果抽屉被锁上时那把刀在里面的话,肯定是无法把
它拿出来的。只有一把钥匙。”
“当然,”德雷克拉长了声音说,“已经知道有人会撬锁了。”
梅森恼火地说:“我可不敢提出那种看法,保罗。”
“为什么不行呢?”
“一个梦游者是不会去撬锁的。如果他有钥匙,或是知道钥匙在哪儿的
话,他可能会打开抽屉的锁,但我不认为他会撬锁。这不符合梦游理论..
多里丝·肯特离开这儿后去哪儿了,保罗?”
“直奔她律师的办公室了。”
“然后呢?”
“她动身回圣巴巴拉了。”
“你让人盯着她呢吗?”
“两个人。”
“你说那个刀柄上没有什么指纹?”梅森突然问道。
“根本没有他们能归罪于肯特的东西。有一些指纹,但是被弄得很不清
楚了。那些警官推测,它们或者是由于和床单与枕套摩擦被弄得不清楚了,
或者是你和艾德娜·哈默设法‘偶然’地把它们抹掉的。但是根本没有他们
能肯定地认明为肯特的指纹的痕迹。一个报社记者直接从指纹专家那儿得到
的这个消息告诉我的。”
“但是,如果肯特的指纹并没在上面的话,”德拉·斯特里特说,“他
们怎么能抓他呢。只因为那把刀是在他的枕头下面发现的,并不证明他犯了
谋杀罪。”
“这整个事情,”梅森说,“都回到邓肯那里。如果我有事实证明邓肯
所看到的不是肯特先生,我就能轻而易举地赢得这个案子。但倘若我不能粉
碎邓肯的证词,我就得依靠梦游。那样我就必须证明,肯特是怎样拿到那把
刀的。倘若他是在睡前从餐具柜的抽屉里拿的,那就显示出预谋,表明这种
梦游的辩护是伪造的。倘若他没有在睡前从餐具柜里把它拿出来的话,那么
他就不可能在那以后拿到它,因为餐具柜的抽屉锁上了,整夜艾德娜·哈默
都独自拥有那把唯一的钥匙。”
梅森又继续从容地踱起步来。
“我原来还以为那个管家的证词会使你高兴得要死呢。”德雷克不快地
说,“我算计着,这事再加上电话记录会足以使这个案子站不住脚呢。”
“那个电话不错,保罗,”梅森说,“某种东西仿佛告诉我,那会是一
个救星,但我想不通那把刀的事。在那条线的某个地方,有某种东西不能吻
合。有某种东西..”
他突然停下脚步,震惊得睁大了眼睛。他慢慢地低声打了个口哨。
“什么事?”德雷克问。
梅森没有马上回答那个问题,而是站了几秒钟,阴郁地盯着德雷克。半
晌后他慢慢地说:“我想到了另一种说法,保罗。”“它站得住脚吗?”侦
探问。
“我要是知道就见鬼了,”梅森对他说,“在我把其中的几个漏洞补上
以前是站不住脚的。”
他转向他的秘书。
“德拉,”他说,“你和我要去造个舆论。”
“干什么?”她问。
梅森向她笑着说:“等保罗·德雷克走后我会告诉你的。”“我在这就
这么妨碍你们吗?”德雷克问,同时把身体从大皮椅光滑的扶手上滑过,直
到双脚着了地。他伸展一下长腿,走到通走廊的门前,打开了它。
“等一下,”梅森招呼着他,“有一件事你可以做。我想和海伦·沃灵
顿谈谈。你认为你能使她马上到这儿来吗?”“当然,我的人在跟踪这个案
子里的所有人。”
“她与之订婚的那个小伙子——鲍勃·皮斯利——开着一家五金店,对
吧?”
“我想是,对。为什么问这个?”
“没事儿。”梅森说,“赶快让海伦·沃灵顿到这儿来。”“就告诉我
这些吗?”德雷克问。
梅森点点头:“对于要发生的事你知道得越少,保罗,你的良心使你不
安的时间就越少。”
德雷克拖长了音说:“见鬼,如果我有良心的话,你甚至不会对我说话,
更不要说雇用我了。”他仍然咧开嘴笑着,慢慢地关上了身后的门。
15
海伦·沃灵顿正对着梅森,坐在那把填充过满的黑皮革椅上,惊恐万分
的样子。
这个钟点,交通有一阵儿平静。在办公室工作的人们已经回家了。去影
院和寻欢找乐的人流还没有开始使市中心的街道膨胀呢。房间中央那奶油色
的间接的灯光装置投射出一种柔和的光,使她显得很好看——一个四肢修
长、身材高挑的浅黑型女子,黑黑的大眼睛,午夜的发型和殷红的双唇。她
那戴着黑手套的双手紧张地抚弄着交叠的双膝上的连衣裙。
“问题是,”梅森说,“你是否愿意为肯特做件事。”
“我当然愿意了。”
梅森死盯着她说:“你很紧张。”
她大笑起来,笑声突然在喉咙中止了,“对,我很紧张,”她承认道,
“谁会不紧张呢?一个男人拍拍我的肩膀,说他是个侦探,说您想马上见我。
我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他就把我拥到一辆车里,带到这儿来了。”“你是
和鲍勃·皮斯利订婚了吧?”梅森问。
一时间,那双黑眼睛里显现出挑战的神情,“那是造成这种情况的部分
原因吗?”她问。
“对。”
“那么,很好,我是和他订了婚。”
“你为什么没有和他结婚?”
“我宁愿不讨论这件事。”
“我原以为你想帮助肯特先生呢。”
“我看不出让您打探我的私事怎么会帮助肯特先生。”“我恐怕,”梅
森告诉她,“你得相信我的话。”“我们由于经济方面的原因还没有结婚。”
“他有一家五金店,对吧?”
“对。”
“生意不好吗?”
“他过时的商品存货过多。他在一个破产企业商品甩卖会上买了个地
方。要花他好几个月的时间才能使那批旧货变成钱呢——如果这和您有任何
关系的话。”
“别激动,小妹妹。”梅森对她说,同时用指尖敲打着办公桌的边沿。
她什么也没说,但目光显示出了愤怒。
“你是住在肯特的住宅吧?”
“对,当然了,那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那儿现在有侦探吗?”
“没有,他们照了照片,画了简图,而且量了一些尺寸。他们在那儿呆
了几乎整个下午。”
“作为你的未婚夫,皮斯利来看你不会有任何反常的吧?”
“当然不会。”
梅森说:“也许我最好把我对这个案子的看法告诉你,彼得·肯特处于
逆境中。根据法律,在无法证明他有罪之前,不能判他犯了谋杀罪。我认为,
如果不是因为有邓肯的证词,检方是不能立案的。就我个人而言,我认为,
邓肯是个自高自大的老顽固,他会首先考虑他在证人席上的形象,其次才是
本案的这些事实。”
“是吗?”她问道,她的语调温和一些了。
“一个普通的证人可能在法庭提问时落入圈套,但邓肯是个律师。以这
种身份,他对于审判室里的技巧多少是挺熟悉的。他了解一些他必须去躲避
的通常的陷井。这个案子里有足够的旁证证据来支持邓肯的证词。如果我能
在提问时动摇他,我就得依赖于一种梦游的辩护。那一抗辩不是太有利。我
用它可能侥幸过去,也可能过不去。许多东西要看情况而定。一旦我开始建
立起一种肯定的抗辩,证明的担子就要转移了。
“听我说,那位原先的肯特太太非常有心去证明,她自己是一种梦游抗
辩的绊脚石。她可能作证,肯特不是梦游者,而是充分意识到了他假装睡着
时所做的事情,利用梦游来掩饰他是凶手那一事实。她无法直截了当地做出
这一证词,但她能很好地给人们留下那一印象。”
“是吗?”她问,声音中显露出兴趣。
“这一谋杀的凶器是一把切肉刀。它是肯特住宅中那个餐具柜抽屉内与
一把叉子相配的切肉刀。”
“是吗?”她重复着。
梅森慢慢地说:“如果检方能够证明,肯特在睡觉以前从餐具柜抽屉里
拿去了那把切肉刀的话,它就会把我的梦游抗辩驳得体无完肤。这个案子会
是势均力敌的,所以,这会是那个决定性因素。”
他犹豫了,目光锐利地看着她。她也看着他,目光是好奇的,但有一点
儿挑战意味。
“我说,”梅森说,“我要对你坦诚相待。我要把我的牌摊到桌上。我
想得到一把和那件凶器一模一样的切肉刀。”“但您想怎么做呢?”
“如果一个开五金店的人从那把叉子上搞到制造商的姓名和型号号码,
弄一把与之完全一样的刀是可能的。”他又停了下来。
她慢慢地说:“而由于鲍勃·皮斯利是做五金生意的,他可以搞到一把
和那套一模一样的刀,然后..嗯,然后怎么着呢?”“他只需要做这件事,”
梅森说,“我不会需要他再做什么的。”
“他拿那把刀怎么办呢?”
“把它给你。”
“我拿它怎么办呢?”
“把它给我。”
“您拿它怎么办呢?”
他耸耸肩,微笑了,说道:“我或许会利用它为法庭提问奠定基础。”
“这会是某种罪行吗——私了重罪——或是类似那样的罪过?”
“可能。”
“我不想使鲍勃卷入任何麻烦。”
“我可以向你保证,”梅森说,“我会做我能做到的一切来保护你们两
个人。”
“鲍勃,”她解释说,“相当的..嗯,相当特别。他很情绪化,热切,
为很高尚的动机所驱使。他不赞同那些他称之为‘懒散的庸人’的生活。”
梅森点了一支烟,什么也没说。
海伦·沃灵顿在椅子上变换了一下姿势,紧张地大笑起来,说道:“您
在使我处于某种困境,对吧,梅森先生?”他拿开了烟,吹了个烟圈。
她突然站了起来,“很好,”她说,“您什么时候需要那把刀?”
“越快越好。”
“您的意思是今天晚上?”
“当然。”
“我在哪儿能找到您?”
“我10 点钟会在这儿,在办公室。”
她看看手表,紧绷嘴唇坚决地说:“很好,我会试试看的。”“还有一
件事,”梅森说,“我想问你两个问题。”“关于什么的?”
“关于艾德娜·哈默卧室的房门。”
她显露出惊奇的表情。
“我恰巧去过艾德娜的房间,”梅森说,“而我注意到,门上是一把昂
贵的弹簧锁。”
“噢,”她问道,“它怎么了?一个姑娘肯定有权利锁上她卧室的房门,
对吧?”
“她为什么在那儿安上那把锁呢?”梅森问。
“我肯定无法告诉您。”
“她什么时候安上的?”
“就我能记起的,大约一个月前吧。”
“她当时说过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吗?”“没有。一个人在卧室门上安一
把锁,必须要说出一个理由吗?”
“一个人在卧室的房门上装一把弹簧锁,”梅森指出,“是相当不同寻
常的事,除非这个人或是紧张不安,或是受到了骚扰。你知道是否有过任
何..嗯,让我们称之为令人不快的经历吧,这使艾德娜感到,需要在她的
房门上装上一把弹簧锁吗?”“这事我不清楚,您为什么不问哈默小姐呢?”
“我原以为你也许能告诉我呢。”
“我办不到。”
“是办不到还是不肯?”
“我办不到,梅森先生。”
梅森审视着那股从他的烟尾上盘旋而上的烟。
“就这样吧,”他说,“10 点钟带着那把刀到这儿来。”“我没有把握
我们能..能找到和那把刀一模一样的东西。”“你们尽力而为吧。”他告
诉她,“它必须看上去和那套餐具是一套的。”
“好吧,”她许诺,“要明白,我在为肯特先生做这件事。我会为他做
任何事的。他一直非常可爱,非常体贴人。”梅森点点头,送她到了门口。
她的高跟鞋“嗒嗒”地顺着走廊向电梯走去,德拉·斯特里特走进办公
室,忧虑使她一脸严肃。
“这番谈话你做记录了吗?”梅森问,同时关上了内部通讯扬声器的开
关。
她示意着手中的笔记本。
“一字不差。”她说。
梅森笑了。
“头儿,”德拉·斯特里特说着,向他走过来,把手放在他的308
胳膊上,“你是不是使你自己完全受这个姑娘的控制了。她很迷恋与她约会
的这个小伙子。一旦什么时候,看上去好像他会有任何麻烦了,她就会火速
地转过来和你作对的。”
梅森站起身,踱起步来。
“求求你,头儿,”德拉·斯特里特恳求着,“你的其他案子都是不同
的。你过去是在为无辜的人做代理人。可这次,你是为杀人嫌疑犯做代理人。
你所有的惟一的辩词是,他缺乏目的。说到底,你知道,在这件事上我们是
可能被愚弄的。”
梅森停下了脚步说:“那又怎样?”
“你干嘛使自己受他们的控制呢?”
梅森转身面对着她,“你看,德拉,”他说,“这种使我易受攻击的案
子,我一生中还从来没有办过一个呢,这你知道。”“但这次你为什么破例
呢?”
“因为我就是这样玩游戏的。”
“但你看不到它意味着..”
他向她走过去,搂住她的腰,把她拉近,温柔地说:“听着,孩子,别
担忧了。按我本来的样子接受我吧。不要试图使我成为我应该的样子,因为
那时你或许会发现,我犯的最大的罪恶,就是全无情趣。让我把我的成功秘
诀告诉你吧——迅速行动,总是比你的对手抢先一步。”
“我知道,但假设他们追上你了呢?”
“我没有理由回头看,对吧?”
“你是什么意思,头儿?”
“我就像一个持球的橄榄球员,”他说,“而且没有受到阻碍。我身后
是整整一群敌方的阻挡队员。他们中的任何一人都能把我抱倒。如果我抱着
球跑到球门线触地得分的话,看台上的观众会疯狂的,没有人会停下来想我
是怎么到那儿的。但如果我开始扭头看,想知道哪个阻挡队员可能追上我的
话,我就慢下来,他们就都追上我了。”
她的笑声沙哑温柔。她抬起头,用矇眬的目光看着他说:“好吧,你赢
了。我不再怀疑你了。也许,说到底。我起的约束作用太大了。让我们来带
着球,忘记那些正试图追上我们的人吧。”
“这样才好,”他说,“不断运动。在场地上领先一步,永不回头看,
那就是我们的座右铭。”
她举起右手,动作不大,敬了个礼,“永不回头看。”她对他说。
他把她向自己拉近,他的举动中有某种庄严的东西。她的右臂不知不觉
地搂住了他的脖子。她那微微张开的双唇渴望地自然地向着他的双唇抬了起
来..
是德拉·斯特里特挣脱了他的怀抱,“门口有人。”她说。
梅森意识到了通走廊的门板上有用指关节敲击的声音,说道:“哪个该
死的侦探能在最不合适的时间来呢。让那个狗杂种进来。而且打电话找到艾
德娜·哈默,告诉她,9 点45 分准时到这儿。让她一个人来,她离开那个宅
子时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她要去哪儿。”
德拉·斯特里特把手帕缠在食指尖上,擦掉了他嘴上的口红。
她紧张地笑了,“记住,你要和一个侦探谈话..把你后面的头发梳好。
我把它弄乱了。坐在办公桌那儿,摆出很重要的样子。再拿些文件,摆出很
忙的架式。”
“那有什么,”梅森反驳道,“这不是罪恶你知道。如果他不知道一个
忙碌的总经理有时亲吻他的女秘书的话,他会是一个很糟的侦探。去把门打
开吧。让所有那些滑稽的东西见鬼去吧。”
她打开门,站在门口的德雷克用没有神采的凸出的眼睛看着梅森。他的
双唇扭成那种总是很滑稽可笑的微笑,那突出地显现了他的面孔处于平静状
态时的特色。
“你后面的头发乱了,佩里。”他平板地说。
“看在上帝面上,”梅森恼火地叫道,“你是到这儿来谈论我的头发的
吗?”他用手指梳拢着头发,粗暴地把它弄成缠结在一起的一团。“现在它
全乱了,”他说,“你可以不再为它操心..而且,如果你能设法去用同等
数量的侦察能力去对付我付你钱要你去解决的问题,而不是瞎管闲事的话,
我用一半时间就可以把我的案子办完了。”
德雷克大模大样地坐在他最喜欢的那把皮椅上,把一只长腿搭在另一只
上,拖长了音说:“那你就会只得到一半的律师费了,佩里。”
“这次是什么事?”梅森笑着问。
“我一直在核查我的人做的各种各样的报告。我想,得知这件事你或许
会感兴趣,就是麦多克斯和邓肯很费心思地去掩盖他们与多里丝·肯特和她
的律师们打交道的事。”
“从什么时候起?”梅森问。
“自从他们第一次在办公室会面。她先走的。15 分钟以后,麦多克斯和
邓肯走了出去。他们偷偷摸摸地沿着走廊走,爬了两段楼梯,这样,人们就
不会看见他们从海特利事务所办公室的那一层乘电梯了。那座大楼的一层有
个理发店。他们两人都进去刮了脸,修了指甲,做了按摩。他们消磨了一个
小时左右的时间以后,便分头走了出来。出去的时候,他们站在理发店的门
里,等到有一群人下电梯的时候,才混到那群人里。显然,那是一个经过仔
细考虑,预先安排好的计划。”
梅森听取着这一情报,用指尖敲打着办公桌。
“把你的头发梳回去吧,佩里,它在使我发疯呢。”德雷克报怨说。
梅森心不在焉地从兜里掏出一把小梳子,梳着头发。德雷克进来后悄悄
走了出去的德拉·斯特里特这时回来了,她冲梅森点点头说:“你要我打电
话通知的那个人会在那个特定的钟点准时前来。”
“好的,德拉,谢谢。”他说,并没有抬起头来,而是继续盯着办公桌
的桌面,用指尖轻轻地敲打着。
“可能,”他对德雷克说,“麦多克斯会否认那时打了那个长途电话。”
“哈里斯会成为一个好这证人吗?”那个侦探问。“我想会。他如实地
讲这件事,而且他有记录。他对时间的注意精确到了秒的程度。他掌握所有
细节——何况他的记录显示,那个时间与电话公司的记录完全吻合。”
德雷克点点头:“那会大大地有益于使陪审团信服的。也许让麦多克斯
否认有那番谈话对于你更好呢。”
梅森慢慢地说:“那会是使他陷进来的一个很有利的办法,让他绝对否
认有那番电话谈话,然后把那个记录向他亮出来,并用哈里斯的证词来支持
那一记录。你还了解了什么,保罗?”“有,你对邓肯的那个预感是对的。”
“关于什么的?”
“关于眼科医生的事。”
“他去了?”
“他现在就在那儿。他从地方检察官办公室径直去了一个眼科医生的诊
室。”
“现在吗?”
“对,显然,地方检察官办公室做了安排,让那个眼科医生在那儿等着。”
梅森“咯咯”地笑了,说道:“也许邓肯不得不通过他那双眼镜的下半
部分瞅地方检察官,而且把东西拿到一臂远的地方去看,于是他们意识到了,
这会在证人席上给人留下一个多么糟糕透顶的印象。”
德雷克点点头说:“目前就这些,佩里,我有消息,会不断地向你报告
的。”
德雷克走到通走廊的门口时,梅森已经又踱起步来。
“一个见鬼的案子,”他说,“这些事实彼此呼应,然而他们相互呼应
之后又没有任何意义。无论你想怎么看它,它都是一个古怪的案子。”
16
艾德娜·哈默紧张地翘着二郎腿,手指扭动着连衣裙的裙边,她先看了
德拉·斯特里特一眼,又看了佩里·梅森一眼。
“什么事?”她问。
梅森说:“我想要你为你舅舅做件事。你做吗?”
“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事都行。”
“这可能挺棘手。”
“您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如果你被抓住,你可能有麻烦的。”她坐了一会儿,随后紧张地大笑
起来,说道:“您呢?如果我被抓住,您会有麻烦吗?”“好多麻烦。”
“那就让我们不要被捉住。”
“这才是很好的态度呀。”他说。
“您想要我做什么?”梅森慢慢地说:“艾德娜,我想给你讲一点儿法
律,并且告诉你我在那一局面中的适当地位。”
她神态茫然。
“一个律师看待谋杀案的方式和其他人有一点儿不同,”梅森解释说,
“对于一个律师来说,谋杀不过是案子。他不了解被杀的人,他不了解被指
控的人。那样他能提供更好的服务。他不会让同情蒙上眼睛,他的头脑也不
会被忧虑笼罩。”
她点点头。
“听我说,”梅森说,“我想问你几个问题,就像地方检察官会问你的
那样。”
“什么问题?”
“你对于那把放在抽屉内的切肉刀很熟悉吗?”
“噢,是的,当然。”
“你最后一次看见那把刀确实在那个抽屉里是什么时候?”“我不知
道..我想是我把它从彼得舅舅的枕头下面拿走之后,放在那儿的那个时候
吧。您想让我改口吗?如果是那样,您就直说吧。”
“他们差不多就会这样问你的,”梅森说,“而你惟一要做的事就是讲
实话,你最后一次在那个抽屉里看见那把切肉刀是在谋杀发生的那天早晨你
把它放在里面的时候。那是昨天,你向我进行了咨询,而且说服了你舅舅来
聘用我。”
她点点头。
“我说,”梅森说,“你下一次看见那把切肉刀是什么时候?”“在舅
舅的枕头下面,您和我在一起的时候。”
“你肯定那是同一把切肉刀吗?”
她点点头。
“喂,这就阐明了我的论点。”梅森宣称。
“您是什么意思?”
“地方检察官差不多就是这样盘问证人们,而证人们也基本就这样回答
那些问题。这时候,他们会不知不觉地犯下做伪证罪。”
“我不明白。”她说。
“你并不知道你在你舅舅枕头下面看见的那把刀就是你在那个抽屉里看
见过的那把刀。你推测它是,因为那些刀看上去都一样,也因为你在抽屉里
找那把刀,没有找到,而在你舅舅枕头下面却发现了一把刀,它和从抽屉里
失踪的那把刀大致上的外观是相同的。”
“那么它不是同一把刀了?”她问。
“我不知道,”他说,“但那要由地方检察官来证明了,如果它确实是
同一把刀,那自然是谋杀案的凶器了。”
“那么,好吧,”她敏捷地说,“我可以说,我没有把握是同一把刀。”
“你可以,”他说,“但是,在你上证人席之前,他可能已传唤了四五
个证人了,其中包括那个管家,而且向他们问过了,‘你最后一次在那个抽
屉里见到那把刀是什么时候’、‘下一次你是什么时候看见它的’和‘它当
时在什么地方’。然后,在通过推断已经显示出它是同一把刀之后,他会很
随便地问那个问题——‘它是同一把刀吗’,或是‘你肯定它是同一把刀吗’,
或是类似的问题..
“我说,”梅森继续说,“我可以对你坦率地说话。但我不能和管家与
其他证人谈话,因为那样的话,看上去就好像我正在试图对检方的证人们施
加影响。已经给他们发出了传票。”
她喘了一口气说:“细想一下,他们录我的口供时就是这么问我那些问
题的。”
“正是,”梅森说,“我现在试图去做的,艾德娜,就是给处于劣势者
指一条明道。没有人知道那把刀是不是同一把刀。所有的人都认为它是同一
把刀。
“从本案的我们一方来看,它会是很重要的。地方检察官想当然地认为,
它是同一把刀,所有的证人也都会这样。然后,在我开始提问的时候,我会
努力去证明它不是同一把刀,但这样我会站不住脚的。所以,我现在想做的
事就是向地方检察官证明,它是同一把刀。”
“你打算怎么做那件事呢?”她问。
“把另一把刀放在那个餐具柜的抽屉里,”他说着,仔细地观察着她,
“明天上午你会发现那把刀。只在你我之间悄悄说,我们要确保各报社得知
这第二把刀的事。地方检察官可能会认为是我放的。他会拼命叫喊,说我犯
了渎职罪、私了罪、对证人施加影响罪,等等。但是,为了搞清这件事,他
们将不得不开始对他们的证人们提出这把刀的身份认定问题。换句话说,他
们不能像现在这样把它当作一件随随便便的事,正如现在所有的人潜意识里
都认为那把刀的身份是理所当然的一样。
“你明白我的意思,对吧?”
艾德娜·哈默点点头,“我想我明白。”
德拉·斯特里特意味深长地瞥了梅森一眼。梅森做手势要她不要作声。
他们一起注视着艾德娜·哈默。艾德娜突然抬起眼来,说道:“谁去把那把
刀放在那个抽屉里呢?”
梅森与她四目相对,“你!”他慢慢地说。
“我?”
他点点头。
“而谁发现它呢?”她问。
“霍尔康布警佐。”她皱起眉头,说道:“假设有人在霍尔康布警佐之
前发现了呢?”
“那,”他说,“可是我们要防备的事。你拿着这把刀,把它放在那个
抽屉里,锁上抽屉..我相信只有你一个人有那个抽屉的钥匙吧?”
“是的。”
“还在你手里吧?”
“是的。”
“你去告诉霍尔康布警佐,我会在早晨大约8 点的时候来,我请你届时
让我进去,你问他你那样做是不是没事儿。”“你认为他会到那儿去吗?”
梅森笑着说:“你说得很对,他会去的。”
“这件事会使我有麻烦吗?”
“如果你被捉住,会的。”
“而你认为它会帮助彼得舅舅?”
“我相信它会的。”
她站起身,微笑着伸出一只手。
“握手吧。”她说。
梅森和她握了手,对德拉·斯特里特点点头说:“把艾德娜带到法律图
书室去。”
看到艾德娜·哈默脸上询问的表情,他说:“我正在做拿到那把刀的安
排。我不特别想让你知道,它是从哪儿来的,因为你不知道的事,你就不必
为之说谎了。你在法律图书室里等着。德拉·斯特里特会给你一些杂志看。
我们准备好以后,会告诉你的。”“我什么时候给霍尔康布警佐打电话呢?”
她问。“你将那把刀放在抽屉里,锁好抽屉后就打。”
“那会相当晚了,对吧?”“对。但你可以告诉他,我刚刚给你打了电
话,你要给我回电话告诉我。不要为打扰霍尔康布的事担忧。想到他会阻止
我干我想干的无论什么事,他会高兴得对你感激涕零的。”艾德娜·哈默的
下颚向上翘着,目光坚定。
“我一定那样做。”她说。
德拉·斯特里特陪她进了图书室,过了一会儿,走了回来,发现梅森又
踱起步来。
“担心了?”梅森问她。
她咧嘴笑着说:“根本没有。带着球向前冲吧,头儿。我会保护带球人
的。”
“不为那些抢断者担忧吗?”他说。
“一点儿也不,”她告诉他,“球门就在前面。去触地得分吧。也许我
可以汲取我上高中时的生活来获得一点儿鼓励..它是怎么唱的来着?..
噢,对:
草莓水果酥饼,黑莓果馅饼,
胜——利,
我们有份吗?我问,
梅森的律师行,对!对!对!”
她冲着他哈哈大笑,那是一个女人无忧无虑的开怀大笑,她正要准备行
动,与她为之奉献了忠诚的男子并肩去遭遇冒险经历。
“好样儿的,”梅森说,“还有一个呢。怎么唱来着?..噢,对:
顽强地向前冲——摇摇晃晃地向前滚——
冲他们哈哈笑——
嗬嗬!”
他几乎还没唱完,通走廊的门上就传来了敲门声。梅森冲德拉·斯特里
特点点头。她打开门,让海伦·沃灵顿和鲍勃·皮斯利走进屋来。
梅森示意他们坐下,“搞到了吗?”他问海伦·沃灵顿。“鲍勃想知道
你的一些想法。”
“不过是一种试验,”梅森说,“我想要一把和检方声称彼得·肯特从
餐具柜里拿走的那把一模一样的刀。”
“您需要它做什么?”皮斯利问。
“做一个试验。”
“您能再多告诉我一些吗?”
“不能。”
皮斯利犹豫了一会儿,随后慢慢地、几乎是很勉强地,拿出一个牛皮纸
包来,把它打开,显露出一把黑色牛角柄的切肉刀。为了不在刀柄上留下指
纹,他小心地从兜里掏出一个手帕擦了擦。然后把那把刀放在梅森的办公桌
上。
“这就是。”他说。
“它看上去像极了。”梅森说,仔细地查看着它。
“完全是一模一样的刀。”
佩里·梅森用手指慢慢地将刀翻了个个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
问。
“我恰巧对于切肉餐具了解一些。我销售它们。当我得知那把切肉刀的
认定会成为本案的一个组成部分、海伦可能会被召为证人时,我记下了那个
制造商的货号——那是刻在那把叉子的长柄上的——并且查对了一下。”
“而且订了一模一样的一套呢?”梅森拱起了眉毛问道。“不完全,”
皮斯利说,“我的存货中有好几套呢。您看,那套切肉餐具还是我卖给肯特
的。”
“多长时间以前?”
“两三个月以前。肯特不喜欢他原来的那套切肉餐具,海伦好心地告诉
他说,我可以给他搞到一套保证让他满意的餐具。”“我明白了,”梅森说,
“非常感谢。我感到肯特先生欠你们每个人的情,当那个时候到来时,我会
确保让他知道你们的合作。”
梅森站起身,表示这一会面结束了。
海伦·沃灵顿说:“您有把握鲍勃不会为这件事有任何麻烦吧?”
梅森大笑着说:“麻烦是一个相对而言的词。它并不意味着许多。”
皮斯利说:“坦率地讲,梅森先生,对于这件事我大概并不热衷。”
梅森拍拍他的肩膀,很有礼貌地陪他往门口走去,离开了放在办公桌上
的那把切肉刀。“别提它了,”他说,“作为一个顾客,我有权进你的铺子
买一把切肉刀。”
“是的,当然了。”
“噢,我现在在做的不过是这件事。”
“不,”皮斯利说,“你不在我的铺子里。”
“如果你宁愿我到铺子里去做这件事,我会去那儿购买的。”梅森大笑
着说,但为他们开着门。
皮斯利很不情愿地走进走廊。
“晚安,”梅森说,“而且再次谢谢你们两个人。”他把门关上,弹簧
锁“咔嗒”一声就了位。
德拉·斯特里特正在向那张办公桌倾过身去,盯着那把刀。“下一步干
什么?”她问道。
“一只柠檬,”梅森说,“放在办公桌左首上面的抽屉里,我们要用这
把刀切只柠檬,让刀刃上沾上柠檬汁,时间长一些,以使它不那么新,尔后
我们要非常非常小心地把所有指纹从那把刀上擦下去。然后我们就把它交给
艾德娜·哈默。她会同样小心地不在刀上留下她的指纹。”
“这把刀一被发现,霍尔康布就会努力去发现上面隐约的指纹。”她说。
“肯定。”梅森表示同意。
“而他什么也找不到。”
“当然。”
“那不会使他怀疑吗?”
“为什么?”
“因为一把切肉刀上应该有一些指纹。”
梅森微微鞠了个躬说:“现在,我亲爱的年轻女士,你开始意识到,地
方检察官会发现他自己所处的那种地位了。”“你是什么意思?”她问。
梅森说:“记住,在彼得·肯特枕头下面发现的那把刀的刀柄上根本没
有清楚的指纹。”
她张口要说什么,这时,电话铃尖利执著地响了起来,充斥了这个房间。
“那个电话接哪条线?”梅森问。
“中继线,当我在这儿时,我想确保接到所有打进来的电话。”
“接吧。”他说。她拿起电话听了一会儿说:“梅森先生现在在这儿。
我会告诉他的。”她用手捂住电话的送话筒。
“是监狱的一个人打来的,”她说,“他说彼得·肯特刚让人把一些文
件交给了他,他迫不及待地想马上见您。”
梅森点点头:“告诉他我马上去。”
梅森把写字台上的切肉刀放好,锋利的刀刃在最上面,对德拉·斯特里
特说:“把艾德娜·哈默带进来,在我动身去监狱以前我们来把这件事向她
解释一下。”
德拉向法律图书室的门口走去。佩里·梅森正在小心翼翼地用手帕把刀
柄上的所有指纹擦掉,艾德娜·哈默走进屋来。“哇,”她看着办公桌上那
把刀叫道,“这是同一把刀。”“嗯,”梅森告诉他,“看上去在这两把刀
上都没有任何辨认的标志。”
“您想让我拿这个东西怎么办?”
他用手帕把刀刃擦干净,挑剔地查看着它,用皮斯利把它带来时用的那
张牛皮纸把它包了起来。
“要小心,不要在上面留下任何指纹,”他说,“把它放到餐具柜抽屉
里。给霍尔康布警佐打电话,告诉他,我会在早晨8 点钟到那儿。而且,记
住,亲爱的,我会在早晨8 点到,而且我想应该是你开门让我进去。”
“我要把抽屉锁上吗?”
“要。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它在抽屉里,把抽屉锁上,不要打开。”
她伸手去拿那个纸包,他很随便地说:“你为什么认为你舅舅要杀你呢,
艾德娜?”
她就仿佛被打了一下缩起了肩膀。
“您在说什么呀?”梅森迅速地向她跨了一步,“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艾德娜。30 多天以前你就知道你舅舅梦游了。你认为他要杀你。”“不是这
样!那是不对的!”
“那么,”他问道,“你为什么在你卧室的门上装上那把弹簧锁呢?”
她微微喘了一口气,用惊恐的目光盯着他。
“说呀,”他说,“把实话告诉我。”
“我..我..”
“你卧室门上原来的锁就够好的了,”他说,“但你怕你舅舅有那把锁
的钥匙,而你想要一把他没有钥匙的锁,于是你就找了一个锁匠,安了一把
最贵的锁,你有惟一一把钥匙。对吧?”“不..这是..不。”
“那么你为什么在你门上装上那把锁呢?”
她向后退了几步,离开他远一些,倒在一把椅子上,哭了起来。
梅森说:“来吧,想怎么哭就怎么哭吧。哭够了以后,就回答我的问题。”
她抬起泪水汪汪的双眼。
“您为什么想知道那把锁的事呢?”她问。
“因为,”他说,“地方检察官很可能就这样对你出其不意的。他会向
在证人席上的你戳着手指头,使你当着陪审团的面做出你现在这样的举止。
你可以看到那会对你舅舅的案子起什么作用。那会使陪审团认为你舅舅是个
心存歹念的凶手。即使他们认为他是在梦游,他们也会判他有罪的。”
“但—但—但是那不是我换锁的原因。”
梅森死死地盯着她:“那好吧,原因是什么呢?”
“杰里和我一个月以前秘密结婚了。”她低下眼皮说。梅森叹了一口气,
“为幸福与欢乐感谢上帝吧。”他说。“您是什么意思?”
“我原来想你装上那把锁是因为,你知道你舅舅在宅子里到处走,你是
怕他。”
“不。诚实地说,梅森先生,这和那件事没有任何关系。”“你们为什
么不宣布结婚了呢?”
“我们想保密。”
“你舅舅知道吗?”
“不知道,我们就是不想让他知道。”
“为什么?”
“他有点儿古怪。”
“他赞成杰里,对吧?”
“非常赞成。但是,在他再婚以前,我不想让他认为我要离开他。”
“那么,好吧。”梅森探询地注视着她问,“为什么这么匆匆忙忙呢?”
“因为,”她大笑着说,“我恋爱了,而且这是好莱坞,杰里是个美男
子。许多女人狂恋着他呢。从天性讲他很易变,而且..嗯,我只是想趁合
适的时候抓牢他。”
梅森笑着说:“噢,只要你在门上装那把锁不是因为你舅舅在梦游,我
就不管你为什么那样做。但是当我看见那把锁时,我推测的解释是邪恶的,
而不是浪漫的。于是我猜想地方检察官会在提问时使你受到重创..我想你
有一把钥匙,杰里也会有一把钥匙吧。”
她点点头。
“没有别的钥匙了?”
她微笑着摇摇头,“说到底,”她说,“我只有一个丈夫。”
“还有没有人听到你的这些话,也就是说还有没有人知道你结婚了
呢?”
“一个人也没有。”
“好吧,”佩里·梅森说,“拿走那把切肉刀,把它放到那个抽屉里,
而且,当你上了证人席,或是当着大陪审团的面,地方检察官开始盘问你门
上那把锁的事时,就像你刚才对我那样,显示出一点儿激动情绪来,然后讲
实话,讲的时候要又笑又哭,而且要使它很浪漫。”
梅森向德拉·斯特里特点点头,把帽子压到头上说:“我要到监狱去了。”
17
佩里·梅森新刮的脸,穿着一身就像刚从裁缝那儿取来的灰色职业套装,
用拇指按了一下彼得·肯特住宅前门的门铃按钮。
门几乎马上就被凶杀组的霍尔康布警佐打开了,梅森露出了惊奇的表
情。
“你上班可够早的呀,是不是,警佐?”他问道。
霍尔康布说:“对——意味着相当早。你想干什么?”
“我想查看一下这个地方。”梅森说,“我有两个问题,想问一些证人。
有反对意见吗?”“那些人已经收到了检方的传票,”霍尔康布说,“你不
能对他们施加影响。”
“我不想对他们施加影响,我想和他们谈谈。”
霍尔康布把门敞开,说道:“如果是这样,进来吧。为了避免误会,我
会呆在旁边的。”
艾德娜·哈默走上前来向梅森伸出一只手:“早上好,梅森先生,有什
么事我能为您效劳吗?”
梅森点点头。
“她是公诉方的证人。”霍尔康布指出。
梅森转过身来面对着那位警官,“地方检察官给一个人发了传票,并不
意味着那个人就变得不可接近了,”他说,“证人的职责是讲实话。当这个
案子被立案、要进行审判以后,我自己也会向这些证人中的几个人发传票呢。
恰巧是,警佐,我打算私下和哈默小姐谈谈。”
霍尔康布说:“你不能告诉她对什么作证。”
“而你什么也不能告诉我!”梅森说。
他挽起艾德娜的胳膊:“我认为我们要在你的房间里谈话,艾德娜。”
他们沿着走廊走着,霍尔康布向电话走去。
“他要做什么?”她问。
“给地方检察官打电话,”梅森咧着嘴笑着说,“他来这儿多长时间了?”
“7 点半就到了。”
“你给他打了电话?”
“对。我不该对您太友好,对吧?”她问,“我们不想使它看上去像是
一个阴谋。”
梅森点点头说道:“你把那把刀放好了吧?”
“对。”
“什么时候?”
“大约11 点。”
“而且把抽屉锁上了?”“对。”
“钥匙在哪儿呢?”
“我手里。”
“你肯定它是惟一一把钥匙吗?”
“对,当然。”
“你锁那个抽屉有多久了?”
“自从那天我发现那把刀。”
“你怎么知道你有唯一一把钥匙呢?”
“因为那把钥匙当时放在另一个抽屉里。我把它拿出来,用它锁上了放
刀的那个抽屉。因此只有一把钥匙。”
“那个抽屉在白天不锁吧?”
“不锁。”
“但是你肯定昨天夜里整夜它都锁着吗?”
“对,当然。您告诉我把它锁上的。”
“没有人看见你吗?”
“一个人也没有。”
“而且以后你没有把它打开过?”
“没有。当然没有。你干嘛问这个?”
“我认为管家或许会需要里面的什么东西。”
“噢,不。已经很晚了。他已经睡了。”
“好吧,”梅森告诉她说,“现在,等霍尔康布离开那个电话,就从我
这儿往后退一点儿,并且招呼他。告诉他,你宁愿接受我的问话时有他在场,
这样你就不会有任何麻烦了。要做得逼真。你认为你能把它做得让人相信
吗?”
“噢,我很愿意。我喜欢演一个那样的角色。”
“就那样去做吧。”他告诉她。
她等了几分钟,直等到霍尔康布警佐打完电话回来,愤怒而又毫无办法
地怒目注视着他们。艾德娜·哈默突然从佩里·梅森面前转身,很快地向后
退了两步,停了下来,就好像大惑不解般盯着他。梅森向她走过去。随着他
走近,她又向后退了一步,然后冲动地转过身,向霍尔康布警佐招呼着。
“警佐,我可以和您说几句话吗?”
霍尔康布大步走上前来,他那移动的脚步的渴望与轻捷就是足够的回答
了。他来到他们身旁后,她说:“梅森先生认为和我谈话没有问题,但看上
去您认为并不是那样。如果您旁听,是不是会更好?”
“他无权在场,”梅森气愤地说,“我有权按我的意愿向你提问。他可
以不参加。”
“但是看上去他认为他应该呆在能听到您说话的地方。”“他认为的事
和这一点儿该死的关系也没有。”梅森反驳道,“你想和我合作,对吧?你
不爱你舅舅吗?”
“爱,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按我的劝告做。”他说。
霍尔康布警佐站在她身旁,“如果您想要我在场,”他说,“那么任何
力量都不能使我离开。您已经很明确地表明了,这是您想要的。因此,不要
去注意他说什么。您是绝对正确的。”她忸怩地向梅森微笑着,“真的,梅
森先生,我认为这样更好。说到底,您根本没有不想要霍尔康布警佐听到的
话要对我说,对吧?”
梅森说:“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而是那件事的原则。”
“但是,如果您说的话让他听见并没有什么的话,为什么不说出来呢?”
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声音很甜美,显示出了她的天真。霍尔康布警佐
窃笑了。梅森粗鲁地说:“好吧,我想搞清那个餐具柜抽屉,还有你当时把
它的钥匙放在什么地方了?”
“我把它放在我腰间一个有松紧的带子上了。”
“你为什么不把它放在你的手包里或其他地方呢?”“因为我怕我早晨
会忘记打开抽屉的锁,那或许会引起别人议论。事实上,我确实忘记打开抽
屉的锁了,但那是因为那天的事搅乱了我。您看,我淋浴时摘下了那把钥匙。
我本来打算做的事是,早晨一醒来就把那个抽屉打开。”
“这么说,”霍尔康布警佐得意洋洋地说,“任何人在你上床以后是根
本不可能把那把刀从那个抽屉里拿走了,除非那个人有另一把钥匙,或是撬
了锁。”
她点点头。
“对,”梅森说,“但须预先假定,你锁抽屉的时候那把刀在里面。”
“如果它不在的话,”霍尔康布说,“那意味着肯特睡觉以前偷偷把它
拿走了。所以无论怎样,都意味着..”“我想看看那把钥匙。”梅森说。
她打开一个手包,从中拿出一把特别设计的大钥匙。“你总是随身携带
着这把钥匙吗?”梅森问。
“对,我认为这样更好。”
“但那个抽屉现在有没有锁上呢?”
“噢,对,锁着呢。我昨晚把它锁上了。”
“为什么?”
“我不知道,我猜,就是紧张吧。想到有人游荡来游荡去,使我..也
许我最好不要再说什么了。”
“我们来看看那把锁吧。”梅森提议。
“如果它会使你的头脑安定下来的话,”霍尔康布警佐说,“警方预见
到了你的推理路线。我们已经让一位锁匠专家检查了那把锁。它根本没有被
撬的迹象。在装饰用的钥匙板上没有刮擦的痕迹,表明没有尖利的工具插入。
在木头上也没有印记显示那金属门闩曾被拨开。”
梅森耸耸肩说:“好吧,无论如何,我还是要看一看。”他们三人向餐
具柜走去。梅森仔细地查看了那把锁,跪下一条腿,凝视着那个抽屉上边的
边沿。
“请把它打开,”他说,“我想查看一下里面。”霍尔康布警佐站在那
儿,双手插在裤兜里,脸上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微笑。
艾德娜·哈默把钥匙放在锁里插好,“咔嗒”一声拨开了金属门扣,打
开了抽屉。
梅森注视着霍尔康布警佐的面孔,看见他表情没变,肌肉都没有扭动一
下,但艾德娜·哈默却吸了一小口气。打开的抽屉展示出了一个放一把叉子
和一把刀子的长毛绒衬里的容器。在那两个凹进去的地方只有那把叉子。梅
森就好像要仔细查看一下似地向前弯下身,霍尔康布警佐为了看得更仔细也
向前倾着身,他密切注视着,惟恐梅森会做什么手脚。艾德娜·哈默的手紧
抓着梅森的胳膊,木然地抓住它不放。
“你昨晚把抽屉锁上时看里面了吗?”梅森问她,他使自己的声音听起
来很随便。
她点点头。惊异使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好吧,”梅森说,“我想我在这儿不需要别的了。现在,我想和另外
几个证人谈谈。”
“例如,谁呢?”
“邓肯和麦多克斯。”“他们收到了传票,在今天上午的晚些时候在大
陪审团面前露面。”
“这就是我想和他们谈谈的原因之一。”
“除非他们想和你谈,否则你不能强迫他们。”
“自然。我会问他们,如果他们..”
霍尔康布警佐说:“我要问问他们,是否想和你谈。如果他们想,可以。
如果他们不想,你就不能和他们谈。”他大步向宅子的左厢走去。
梅森抓住艾德娜的肩膀,使她转过身来面对着自己,“你没有把它放进
去吗?”他问道,急躁使他的声音很粗鲁。
“放了。”
“你的意思是说,你昨晚锁上抽屉时它在那儿吗?”
“是的。”
“谁看见你把它放在那儿了?”
“没有人。”
“但是一定是什么人把它拿走了。”
她茫然地点点头,默许着:
“一个知道我计划的人,用它将了我一军。”
“但这是谁干的呢?”
“除去你本人,”他告诉她,“只有两个人知道那把刀的事,也许,除
非你告诉什么人了。”
“以我的名誉起誓,梅森先生,我谁也没告诉。”“有人看见你把那把
刀放在那里面了吗?”
“我肯定没人看见。”
“你昨晚把钥匙放在哪儿了?”
“我把它藏起来了。”
“藏在哪儿了?”“一只旧鞋的鞋尖里。我当时怕..什么事会出岔子,
而且我知道它对于您多么重要。我..”她住了嘴,这时,霍尔康布警佐大
步走进房间,得意洋洋地说:“那两个证人都不想对你说任何话,梅森先生。”
梅森很快地咽了一口气,就好像要做出什么反击似的,然后他耸耸肩说:
“很好。”便大踏步走出了宅子,“砰”地一声关上了前门。
他沿着水泥便道轻巧地跑着,跳上汽车,迅速地换档加速,向办公室开
去。中间,他在一家药铺停了下来,往德雷克的办公室打了个电话:“德雷
克来后,”他告诉接电话的姑娘,“让他派个人手到肯特的住宅去,搜寻一
把与那个谋杀案的凶器一模一样的切肉刀。让那个人用一个细齿梳子把所有
的地方过一遍,直到找到它。他可以先看看天井里那个咖啡桌的桌面下头。”
梅森走进办公室,把帽子和外衣挂在衣柜里,德拉·斯特里特询问地扬起了
眉毛。
“噢?”她问道。
梅森说:“多里丝·萨里·肯特太太已经冻结了肯特的银行帐户。”
“你是什么意思?”
“她昨天傍晚搞到了一个约束令,使他不能处置任何财产。她已经做出
了申请,指定一个涉讼财产管理人。在有关涉讼财产管理人的听证会能够召
开以前,那个约束令都是有效的。”“但那..喂,头儿,那甚至会使他无
法付你律师费的。”他点点头。
“他也无法为保罗·德雷克的侦探服务付钱了吧?”他摇摇头。
“假设一个涉讼财产管理人得到指定,然后是什么呢?”
梅森说:“那要看那个涉讼财产管理人是谁,和法官怎样看一些事情了。”
“但是肯特先生有许多生意上的权益呢。她怎么能把它们都冻结呢?”
“她声称他威胁要挥霍他的财产,要进行欺骗性的转移和另外几件事
情。她找到了一个愿意听她的话的法官。”
“你的意思是,那个法官愿意看一个貌似天真的女人凝视的目光?”德
拉·斯特里特愤怒地反驳说。
“你绝不能不公正,”梅森咧开嘴笑了,“记住,她不过是一个无助的
女人,想做正确的事情。她在她的诉讼中声明,在离婚案中判给她的那笔赡
养费不应继续下去,因为整个离婚都是对她、对法庭的一种欺诈行为。于是
她在她的诉状中声称,她不想继续要那一个月1500 元了。”
“换句话说,她想夺走肯特的全部财产,而不只是部分。”德拉·斯特
里特叫道。
梅森咧嘴一笑。
“她怎么能没有一份内容很多的保证书就得到一张约束令呢?”
“这就是我们的法规。什么时候查一查吧。第529 条规定,在法庭对离
婚或分居赡养诉讼中的一个配偶发出一张约束令时,无须提交一份保证书。”
“于是她可以走进法庭,做出她想做出的任何虚假的辩解,并使人看去
就好像她真的是受伤害的一方。而当法官审理此案,发现她的说法站不住脚
时,肯特先生却不能就此做些什么吗?”
“几乎不能,”梅森说,“但不要为那个女人站不住脚担忧吧。当她走
进法庭时,法官将会意识到,她有两件很中看的东西支撑她的论点呢。他也
会看到很多那种东西呢。她在证人席上会给人留下很好的印象。肯特不会,
他只会紧张不安、神经质、激动烦燥。他会觉得他被人很不公正地展示出来。
他会结结巴巴,他会十分气愤,无法在法庭上表达他那一方的立场。另一方
面,肯特太太非常冷静、沉稳、泰然自若。着重在泰然自若上,德拉!她会
很甜蜜蜜地冲法官微笑说,真的,她不想对她可怜的亲爱的丈夫做任何不公
正的事,她是被骗提出离婚诉讼的;现在她意识到了,当时他的心智不正常;
他需要的是有人关心他;他有精神病;现在是他真正需要他妻子的时候,她
的位置是在他的身旁,她想呆在那儿。”
“头儿,你为什么不上法庭让她现原形呢?”
“那样做肯特会承担不起,”他说,“肯特将不得不和她做出某种财产
协定。在判决之前,让肯特的财产都被冻结着他承担不起;止一个涉讼财产
管理人来负责他承担不起;而且经历这整个诉讼他也受不了。无论如何,他
紧张不安。那会使他发疯的。到他上法庭的时候,她就会击败他。”
“没有你能做的事吗?”
“买通她,只有这个办法。”
“是什么使你这么有把握她会给法官留下好印象呢?”
“首先,她过去的记录。她那样做总能成功。记住,她久经考验了。当
涉及到在证人席上的表演时,她可不是业余的,她是个专家。”
“而你打算听任她那么去做吗?”
“我打算买通她。”
“尔后她会帮麦多克斯收更多的钱吧?”
“在她得到一个财产协定以前,”梅森保证说,“她得对麦多克斯的事
讲实话。”
“你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她将必须承认,麦多克斯在早晨3 点钟给她打了电话。”
“你认为麦多克斯会否认那件事吗?”
“我几乎肯定他会。”
“为什么?”
“许多原因呢。首先,他们是为一己之利走到一起。邓肯真是个傻瓜。
他以为他在得到一个同盟者呢。事实上,他所做的事只是任自己被人利用。
她会利用他作为一根棒子,举到我们的头上。尔后她会敲诈我们,并且为了
她自己的财产协定,很甜蜜地把麦多克斯从船上扔下去。”
“你打算什么时候和她订协定呢?”
“今天上午大陪审团将就一个谋杀罪名对肯特提出指控,”梅森说,“地
方检察官会请求马上进行审讯。我会同意。麦多克斯与邓肯会出庭作证。然
后我会对麦多克斯进行猛攻,问他早晨3 点钟在什么地方,在做什么。他会
搪塞,或者不回答,或者说谎。然后我会把多里丝·萨里·肯特带出去,和
她做出一个财产协定。我会向她解释说,如果我能证明麦多克斯确实给她打
了电话,那会对肯特先生有利,这样肯特先生也许能够做出一笔巨额现金的
财产授予协定。随后哈里斯可以上证人席,对于那番电话谈话作证,最后她
也会上证人席,进一步证实那件事。那会证明麦多克斯是个说谎的家伙。
“当然,到时候她得发誓,那人确是麦多克斯,而显然,她是第一次听
到他的声音。
“从技术上说,是这样。但实际上,又并不是这样。我需要做的只是安
排哈里斯上证人席,让他讲他的故事,再传她上证人席,让人看起来她是个
怀有敌意的证人。我会问她,麦多克斯那个时间是不是没有给她打电话。他
们会抗议。然后我会问她,是不是某个说他叫麦多克斯的男人没有在那个时
间打电话。他们可能还会提出抗议。法庭可能会准许他们的抗议,除非她能
证实,她听出了麦多克斯的声音。
“我会假装非常恼怒,随后突然问她:‘女士,在14 日早晨,那一谋杀
案发生时您在做什么?——您当时是,还是不是,手里拿着电话,在长途电
话中和某个人讲话呢?’
“她会发出一个非常微弱、但显然是很勉强的‘是’字,而那差不多是
陪审团所需要的一切了。我会让她从证人席上下来。地方检察官可能不会对
她进行什么盘问。随后我会宣读电话公司记录的复印件。”
“一项财产授予协定会让彼得·肯特花多少钱呢?”她问。“可以高达
15 万美元。”
“你不得不那样做吗?”
“我想不必。我希望不必,但是她很贪婪。我得在出价之前拖延一阵儿。”
“你要通过她的律师吗?”
“对。”
“那不是花钱更多吗?”
“对。”
“为什么不直接和她打交道呢?”
“那不符合行规。”
“不知怎么搞的,”德拉·斯特里特说,“她没给我留下那种印象:是
一个能把她收入的挺大一部分付给律师的女人。”梅森正要说什么,电话铃
响了,德拉·斯特里特拿起电话,把手捂在话筒上说:“是多里丝·萨里·肯
特太太。她现在在办公室。她想见你,而且说要告诉你,她已经解雇了她的
律师,所以目前,她没有代理人。”梅森低声打了个口哨。
“那么我们怎么办呢?”德拉·斯特里特问。
梅森向外间办公室的方向夸张地鞠了一躬,“这个小女人很聪明,”他
说,“我们见她。”
“你需要我把她说的话都记下来吧?”
“是的。不过是通过办公室的扬声器。你在法律图书室等着,让一根电
话线始终通着这个办公室,把说的话都记下来。“顺便问一下,德拉,你见
过她吗?”
“没有。”
“好吧,在她进来时设法看她一眼,但别让她看见你。”德拉·斯特里
特点点头,拿起笔记本和铅笔,向外间办公室走去。梅森扭动了办公室扬声
装置的开关,用一种会话的语调说:“告诉肯特太太,我只能给她大约5 分
钟时间。”他点了一支烟,显然是在聚精会神地看一本法律书,所以她走进
屋时他没有听见。
她咳嗽了一声,梅森抬起头来说:“早上好。”向一把椅子挥挥手,又
读起那本书来。
她迟疑了一会儿,然后向他的办公桌走去,站在离他很近的地方说:“如
果您很忙,我就不打扰了。”
“没事儿,”他说,并没有抬起头来看她一眼,“我马上就见你。别打
扰我。”
她继续站在离他很近的地方,“我是作为一个朋友而来。”她说。她的
声音很低,带着诱惑的意味。
梅森叹了口气,把书推到一边,指着一把椅子,“坐下吧。想说什么就
直说吧!”
她犹豫了一下,随后有点儿使性子地耸耸肩,坐了下来,翘起二郎腿,
冲他微笑着。“说吧。”
“我解雇了我的律师。”
“付清他的工资了吗?”
“那有什么关系吗?”
“或许有。特别是如果他有任何属于你的文件的话。”“我和他达成了
一种完全的谅解。”
“很好。还有什么?”
“我想和您谈谈。”
“谈吧,我听着呢。”
“您是否想到过,梅森先生,”她丢开了她那诱惑的姿态,问道,“我
处于优势地位?”
“没有,”他说,“没想到过。”
“嗯,是吗?”
他做出一个姿态,就好像要伸手去拿他的法律书,于是她迅速地挑开了
话头。
“您知道,如果我上证人席,发誓说彼得曾拿了一把切肉刀,试图杀死
我,他说他当时在梦游,但我知道他在说谎,那会意味着什么吗?嗯,我并
不想那样做。我想帮助彼得。但是,如果彼得打算和我斗的话,我就不得不
和彼得斗了。”
“接着说。”梅森说。
“我只是想让您明白,我得为我自己打算。”
“我理解。”
“而且别以为我做不出来!”
“我也知道,你很善于那样做。”
“嗯,我想知道我的地位。”
“我确信我无法告诉你。”
“不,您能。您是彼得的律师。我对彼得很了解,我知道,到该勇敢地
面对一切真正的激战的时候,他不行,他太紧张了。我们可以把这件事解决
一下,这也符合他的愿望。”
“你想要什么,一笔收入还是一笔现金财产授予?”
“都不想。我想要彼得重新接受我作他的妻子。我想在这个苦难的时期
和他站在一起。我想要他允许我站在我应该的位置上,呆在他的身旁。”
“这样,过几个月,你就可以又重新开始,得到一笔更大的财产授予和
一笔更多的赡养费了吧?”梅森问。
“这说法很不友善,梅森先生。您无权那样说。那不是我想要的。我只
想作彼得的妻子。”
“知道他恋爱了,”梅森刻薄地说,“而且想结婚,你决定你可以继续
使他和你捆在一起,以此来做出更大的威胁。最终,为了买到他的自由,他
会付更多的钱的。”
她掏出一个花边手帕,掏得很慢,很有戏剧性。她迅速地眨眨眼,眼睛
里充满泪水,她的嘴角颤抖着,随后没怎么出声地哭了,她把手帕举到眼部,
抽泣使她的双肩起伏着。
梅森无动于衷地注视着她。
“订一项现金财产授予协定要多少钱?”他问。
“我不想要一项现—现—现金财产授予协定。”
“订一笔月收入要多少钱?”
“我不想要一笔月—月—月收入。我想—想—想要彼得。我想—想—想
帮助他。我想—想—想作证,他精神不正常。我希望他能—能—能治—治—
治好。但是,如果他治不—不—不好的话,我想常伴—伴—伴在他身旁。”
梅森露出怒容。他站起身,大步向那个正在抽泣的形体走去,伸出手,
就好像要一把把手帕从她眼前夺下来似的。但他站住了,突然眯缝起眼睛,
沉思起来。他皱着眉凝神考虑了一会儿,随后回到办公桌旁,偷偷地伸出食
指按了一个按钮,召唤德拉·斯特里特到他办公室来。
过了一会儿,他那疑惑不解的秘书无声地打开了通法律图书室的门,梅
森用双手在头部周围做了一个手势,示意一顶帽子。随后他在双肩周围做了
几个姿式,模仿着一个人正在把大衣领紧系的动作。
德拉·斯特里特茫然不解地努力想弄懂他的意思,皱起了眉头。肯特太
太继续用手帕捂着眼睛抽泣着。
梅森向她走过去,拍拍她的肩膀,“喂,喂,亲爱的,”他同情地说,
“我并没想对你粗暴。也许我误会你了。拿着你的帽子和外衣回去吧。”
她从手帕的边上偷偷看了他一眼,“我的帽子和外衣?”她茫然地问道。
“噢,请原谅,”梅森急匆匆地说,“我的意思是,我想你可以心情平
静后再来。”
德拉·斯特里特无声地关上了法律图书室的门。
“您对我很刻—刻—刻薄。”多里丝·肯特冲着手帕吸着气。“对不起,”
梅森拍拍她的肩膀说,“我今天上午心神不安,也许我对你不公平。”
她擦干了眼泪,擤了鼻子,颤抖地叹了口气,把手帕放在手包里。她的
眼睛里闪现着很显然控制不住的眼泪。“你手中,”他随随便便地问,“还
有彼得·肯特住宅的钥匙吗?”
“当然了。然而,我有一年没有用过了。您为什么问这个?”“没什么
特别的原因。我只是想知道。”
“噢,那有什么关系吗?”
“不一定有。你对麦多克斯是什么态度?”她抬起眉毛说:“麦多克
斯?..麦多克斯?..我并不认为我认识他。”
“从芝加哥来的麦多克斯,”他说,“你认识,麦多克斯制造公司。”
“噢,那是我聘用的律师发现的事。他说麦多克斯制造公司掌握着一些
价值数百万元的专利权,彼得故意对我隐瞒了那件事,这样,在我的离婚诉
讼提出来时,看上去他就不是那么富有了。但现在那都过去了。”
“但你不认识麦多克斯本人吗?”梅森问。
她很惊异地把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他,说道:“肯定不认识。”
“也不认识他的律师邓肯吗?”
她摇摇头,还是惊奇的表情。
“我原以为你在电话中和麦多克斯谈过话呢。”
“咦,是什么使您有那种想法的?”
他耸耸肩说:“没什么。”
“不,但我想知道。我真的是很关心。梅森先生,因为我感到有人一直
在就我的事说谎。也许这就是彼得恨我的原因。”通法律图书室的门无声地
打开了。德拉·斯特里特穿着皮大衣,戴着手套,拿着一只黑手包,一顶很
可体的帽子灵巧地成一个角度斜戴着,她冲梅森询问地扬起眉毛。他点点头。
她犹豫地迈了一步,走进房间。
梅森大步向她走去,“哎呀,斯特里特小姐,”他叫道,“哎呀,亲爱
的斯特里特小姐。”
多里丝·肯特冷冷地凝视着。
“咦,你怎么进来的?”梅森问道,同时向她走去。“我很忙。我本来
不该被打扰的。我没有忘记和你预约的会面..我..”
德拉·斯特里特活泼轻快地向他走来,向他伸出一只戴着手套的手,“对
不起,如果我打扰了,梅森先生,”她说,“但我知道,您是一个坚决要求
约会守时,很一丝不苟的人。外间办公室的一个姑娘让我到法律图书室去等
着,因为您有事。但由于我有一个极为明确的约会,而那件事太重要了,我
简直无法相信她的话。因此,我等了几分钟后,就打开了门。我非常、非常
对不起。”
“不过是凑巧,”梅森解释说,“另一件事妨碍了..”他住了口,向
多里丝·肯特做了个手势,她慢慢地站起身来。
“我恐怕,”德拉·斯特里特注视着梅森的面孔说,“无论如何,我必
须坚持我的约会,梅森先生。我只有几分钟时间。您记得吧,您在电话里告
诉我,我不必等。我知道我闯进来不对,但是说到底,约会就是约会。”
梅森显出很窘迫的样子。他向多里丝·肯特转过身去说:“很对不起。
你会记得的,我告诉你我只能你给几分钟时间。我和斯特里特小姐事先约
好..”
“没事儿,”多里丝·肯特抬起下巴说,“我会回来的。”
梅森与德拉·斯特里特四目相对,他悄悄把头向多里丝·肯特一摆。德
拉向她走过去。
“我确信您会原谅我的,是吧,亲爱的,但我只有几分钟时间。”
肯特太太通情达理地微笑着,“没什么,”她说,“没事儿。我知道梅
森先生有多忙。说到底,我认为他理解我的立场,而且
“我在哪儿能和你取得联系呢?”梅森问。
“在拉菲特旅馆。今后两三天我会在那儿的。”
梅森吃了一惊的样子,说道:“咦,那是你住的旅馆,对吧,斯特里特
小姐?”
“对,我正住在那儿。它非常好。”德拉·斯特里特亲切地说。梅森陪
多里丝·肯特向走廊走去,“我很抱歉,”他说,“发生了这件事。她真的
不该打开我的私人办公室的门。但是她有约会。她很有钱,挺爱冲动..”
“我完全理解。”多里丝·肯特说着,转过身,向他伸出一只手。
“说到底,”她说,“我们可以做朋友,对吧?”她的目光中充满了允
诺。
梅森拍拍她的手,转身重新走进自己的办公室。
德拉·斯特里特迫不及待地抬头看着他说:“我是不是把事情弄糟了?”
“没有,”他告诉她,“你办得棒极了。正是我需要的。”“那个了不
起的主意是什么?”
“弄一堆华丽的服装,搬进拉菲特旅馆。在那儿别走,直到你看见多里
丝·肯特。过去和她熟识起来。告诉她,你打断了她的会面有多么对不起;
过后你意识到了,你没有权利闯进去,你不知道你是怎么鬼使神差地那样做
的。告诉她,我通常对于约会是非常仔细的,你感到是办公室里的什么人搞
错了,你当时很匆忙,就是必须要见我。”
“然后怎么着?”她问,“肯定,头儿,你不会认为她会与我变得很知
心,把任何会给那个案子中她那一方带来危害的事告诉我吧?特别是当她知
道我认识你,而且..”
他“咯咯”地笑了,“那个在恋爱骗局中被骗的姑娘叫什么?”
她冲他皱着眉问道:“你究竟在说什么呀,头儿?”“你知道,那个想
让我办她的案子的姑娘?她被骗了5000 元“噢,你是指麦娜·达琴。”
“就是她,”他告诉她,“她的男朋友在哪儿呢?”“他住在皇宫饭店。
用乔治·普里恰德那个名字。”“好吧,”梅森说,“现在你去拉菲特旅馆。
力求与肯特太太谈话认识。让麦娜·达琴给你指出这个玩弄爱情的家伙。我
推测他是那种使一个姑娘的心卜卜跳的男人吧,对吗?”“我想他是。”德
拉·斯特里特说,她茫然不解,“我看见过他的一张照片。他的样子就是个
勾引少女的花花公子。”梅森说:“努力去和他认识。编个什么你丢了钱之
类的瞎话,但是,在他往你的旅馆打电话以后再这样做。要争取让他到那儿
去拜访,直到你有机会把肯特太太指给他。告诉他,她是个很有钱的寡妇,
而且,如果你可能做到的话,你就把他介绍给肯特太太,于是..”
她的目光显示出她很快就明白了。
“于是就听其自然?”她打断了他。
梅森躬了一下身微笑着说:“正是。”
18
那个店铺门脸的招牌比较新。它写着:“皮斯利五金公司”,而店铺其
余的东西都挺老旧。在那些尽是灰尘的黄褐色橱窗里,已经做了一种旧瓶装
新酒的努力。各种各样的工具按几何图形排列着。木头台阶罩上了绿布,展
示货品,但是,很显然,那些货品清楚明白地证明,它们已经陈列了好长时
间了。
佩里·梅森挤进门。显然,新的灯光装置将柜台照得闪闪发亮,但是阴
暗的四壁内,让人看到的只有毫无生气的废弃之物。
鲍勃·皮斯利从后面的一间小办公室轻快地走上前来。当他走近,认出
梅森后,他的脚步显然就有些犹豫了,随后,他端平了肩膀,走上前来,冲
梅森强作出笑容,表示问好。
“您好,梅森先生。真是荣幸!”
“你好,皮斯利。你这个地方真好。”“您这样想吗?您喜欢它我很高
兴。”
“你在这儿多久了?”
“不太长。这是我在一个破产财产管理人的甩卖中廉价买来的。我现在
正在努力甩掉一些旧存货。然后,我想或者搬走,或者把整个内装修重新搞
一遍。”
“是租的吗?”梅森问。
“对,而且这租约很有利,我有权自己花钱做变动和改进。”“打算很
快开工吗?”
“等我把旧存货搬走一些,搞到些现金就开工。”“情况怎么样?”
“还不错。大约30 天以后我要搞一个推销存货的大甩卖。其实我根本不
知道我这儿都有什么。从来没有存货清单,那个管理人做的清单不过是一个
凑合事的东西。这里面太黑了,我真是不知道顾客怎么能找到进来的路。我
安上了一些新的灯,但是,不知怎么搞的,看上去仍是蛛网密布的。”
皮斯利谨慎地回头看了一眼,低下声音说:“那把切肉刀怎么样?”
“棒极了,”梅森回答,“和我需要的一模一样。”皮斯利一副站也不
是坐也不是的样子。
“怎么了,”梅森问,“有什么事吗?”
皮斯利摇摇头。
“最近看见海伦·沃灵顿了吗?”
“昨晚看见了,”皮斯利回答,“干嘛问这个?那儿没出什么岔子吧?”
他并没有正视梅森。
“最近看见哈默小姐了吗?”
“没有。”
“哈里斯呢?”皮斯利的脸红了:“您问我他的事有什么特别的原因
吗?”他问。
“不过是想知道。”梅森说。
“没有,我没见到他。”
“那么,”梅森说,“你见到谁了?”
“您是什么意思?”
梅森像个长辈一样把一只手放在那个年轻人的肩上。“你看,皮斯利,”
他说,“有件事出岔子了。你知道吗?”皮斯利犹豫了一会儿,尔后咕哝着
低声说:“不知道。”他很随便地走开了,这样,梅森的手从他肩上落了下
来。他的态度变得挺无礼。
梅森慢慢地说:“我认为我被欺骗了。对于那件事你知道什么吗?”
皮斯利的目光中闪出怒火,“什么我也他妈的不知道,”他说,“而且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到这儿来。”
“和谁说起那把刀的事了吗?”梅森挺随便,几乎是欢快地问道。
皮斯利说:“我说,你究意想干什么?”
“只是想搞清楚。”梅森说。
皮斯利不言语了。
“你说过吗?”梅森问。
“我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不能?”
“因为..因为我不能。”
“是沃灵顿不让你说的吗?”梅森问。
皮斯利沉默不语。
梅森哈哈大笑说:“别把这件事弄得这么神秘。霍尔康布警佐知道这件
事,所以你没有理由不说出来。”
皮斯利的表情有一种特别的变化,“您知道那件事?”他问。“什么事,
霍尔康布警佐的事吗?”
“对。”
“我当然知道了。他告诉我..”
梅森从兜里掏出一盒烟,向皮斯利伸过去。两人都拿了烟。梅森拿着一
根火柴。
“霍尔康布是个很聪明的家伙,”梅森随随便便地说,“他漏不掉多少
东西。”
“我也那么认为。”
“他怎么发现那把刀的事的,他告诉你了吗?”
“没有。”
“你给他一份书面供述了吗?”
“您看,”皮斯利说,“我不该谈论这件事。”
“噢,如果你和我谈论的话,霍尔康布不会在意的。”“他正是不想让
您知道那件事。”
梅森惊奇地扬起眉毛,“为什么?我看不出怎么会是这样,因为我确实
知道那件事。”
“对,但是他认为您并不知道。”
梅森打了个哈欠说:“真无聊,皮斯利,其实我无所谓。如果你不想谈
那件事,就算了。”
“嗯,我不过是在遵守承诺,没别的。您使我处于一种困境,梅森先生。”
梅森露出难以置信的惊讶神情,“我怎么了?”他问道。“您使我处于
一种困境。”
“喂,根本没有那种事,”梅森说,“你有权把五金商品卖给任何人。”
“霍尔康布警佐可不是这样看这件事。”
“霍尔康布警佐见鬼去吗吧!”梅森很得意地说,“告诉他跳到湖里去
吧。他并没有在这个铺子里投一分钱,对吧?”“对。”
“那么,什么在使你不安呢?”
“他说那件事把海伦拽进去了。”
“他说谎,”梅森欢快地说,“没有人把海伦拽到任何事件之中。”
“但是我给了您那把您打算去替换..”
“替换?”他问,“换什么?”
“嗯,换另外那把刀。”
梅森慢慢地、庄严地摇摇头,那是表示一种感到无法相信的十分惊诧的
否认。
“我并没打算替换任何刀子。”他说。
“那您为什么需要它呢?”
“只是为了做一种试验。为了进行那一试验,我必须有一把和杀了里斯
的那把刀一样大小一样外观的刀。”
“什么试验?”
梅森迅速地吸了一口气,好像就要详细地回答那个问题似的,然后停顿
了一下,呼了一口气,慢慢地摇摇头。“不—不—不,我想我最好不告诉你。
你看,我不是很乐意把悄悄话都告诉霍尔康布警佐,而他或许会问你。你说
你不知道比你说知道但发了誓要保密要好得多呢。霍尔康布警佐不时地有点
儿冲动,他或许会感到你没和他合作,特别是如果他认为你为我搞到那把刀
的事中有可疑之点的话。我想他不会扰乱你吧,皮斯利?”
“不错,我受到了打扰,而且有点儿担忧。”“担忧?”
“对。霍尔康布说到私了重罪的事。”
梅森哈哈大笑说:“不要让一名警佐来告诉你法律是什么。从律师那里
了解法律吧。我不会让你做任何违法的事的。”“嗯,这话让我松了一口气。
我很担忧,不是为我自己,而是为海伦。”
“别提这件事了。”梅森告诉他,“顺便说一下,我还想搞到几把那样
的刀。”
“还要几把?”
“也许半打吧。你能派人到制造商那儿搞到吗?”“我想可以。”
“要花很长时间吗?”
“我想我可以从这个城里的一个批发站把它们取来。”“就这样吧。”
梅森说,同时从兜里掏出一卷钞票,把两张20 元的钱扔到柜台上,“这应该
够开销的,也够为你额外招来的麻烦予以补偿的了。”
“我只会按规定价格向您收费。”皮斯利急忙说,“但我必须得到霍尔
康布警佐的准许。”
“扣押这个店铺的财产了吗?”梅森问。
“不,肯定没有。”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得到一名警官的批准才卖商品。”“但是他想
要我把您对我说的任何话都随时通知他。否则,他声称,他就不得不为昨晚
那把刀的事制造麻烦了。”梅森尽情地大笑说:“当然,去吧,给他打电话,
告诉他,我来了,想再要半打刀。然而,不要告诉他我说了关于他的任何话。
他可能会不喜欢的。他是个挺特别的家伙,或许不喜欢那样的。”“好吧,”
皮斯利欣然同意,“我会像您说的那样处理这件事的,梅森先生。”
“而且,如果我看见他,我决不会提起和你谈论过的事。总的来说那可
能会更好。你可以给他打电话,告诉他,我来要半打一模一样的刀..好了,
我必须得走了。希望我没有打扰你。”“一点儿也没有。”
“而且你搞到那半打刀不会太麻烦吧?”
“肯定不。”
梅森和他握了手,离开了。在街角的药铺,他往办公室打了电话。
“德拉在吗?”他问。
“不在,梅森先生,她去您让她去的那家旅馆了。我这儿有电话号码。”
梅森记下了那个号码,往拉菲特旅馆打了电话,找609 房间的斯特里特
小姐,不一会儿就在电话里听到了德拉·斯特里特的声音。
“霍尔康布来过办公室吗,德拉?”他问。
“没有,为什么问这个?”
“那把刀的事他盘问了皮斯利。”
“是吗?皮斯利告诉他什么了?”
“全说了。”
“可霍尔康布警佐是怎么知道那件事的呢?”
“那正是我想搞清的。”
“艾德娜·哈默肯定不会告诉他的。”
“有道理。”梅森表示同意。
“这事会有麻烦吗,头儿?”
“我不知道。我已经尽我力所能及去做了。也就是说,我已经努力把那
个案子全搅乱了。”
“怎么做的?”
“又订购了一些同一物品。那儿情况看上去怎么样?”“一切都挺好。”
“见到那个女人了吗?”
“见到了。和她谈得不错,非常亲切,非常遵守礼节。相信吧,一点儿
也没露马脚。”
“很好,”他告诉她说,“见到那个男人了吗?”“没有,正在努力。”
“坚持下去,”他说,“有什么新情况,我会给你打电话的。”
19 书记员让陪审团宣了誓。
马克汉姆法官对人类天性具有敏锐的目光,他在巨大的桃花心木“法官
席”上靠后稳稳地坐了下来。地方检察官汉米尔顿·伯格宽肩膀、粗脖颈,
身上全是成熟男子汉的有力肌肉,他坐在那儿,警惕地注意着,就像一个棒
球接手注视着一个从一垒跑开遥遥领先的跑垒者一样,打量着佩里·梅森。
坐在他身旁的是萨姆·布莱恩,他年纪轻轻,高高的个子,挺细溜儿,
正在努力做出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外表,用手指摆弄着从眼镜上垂下来的黑
缎带。
在对面的法律顾问席,佩里·梅森独自坐在那儿,在他身后几英尺的地
方,彼得·肯特面孔白白的,五官扭曲着,不断地扭动着手指。在他后面一
点儿的地方,露茜尔·梅斯用忧虑的目光注视着诉讼进程。她不时地努力向
彼得·肯特做出使他放心的笑容。可那一努力可怜地失败了。
马克汉姆法官说:“请允许我为迅速地挑选出了陪审团成员而向双方的
法律顾问予以祝贺。您想做开场发言吗,地方检察官先生?”
地方检察官伯格走到了将12 名好奇的陪审团成员与法律顾问隔开的那
个围栏的前面。围栏的后部,拥挤的人群紧张地期待着,都没有作声。
伯格说:“先生们,我不打算沉溺于滔滔的雄辩。现在我要简短地告诉
你们,检方期望证实的事情是,本月13 日,被告彼得·肯特住在他在好莱坞
的住宅。在那个住宅里,除去仆人们以外,当时有他的外甥女艾德娜·哈默;
他的异父兄弟菲里普·里斯;来自芝加哥的律师约翰·邓肯;被告的生意伙
伴弗兰克·麦多克斯;被告的秘书海伦·沃灵顿。
“我们期望证明,在14 日的早晨,被告走进了里斯的房间,用刀扎死了
他。我们期望证明,里斯在被告不知情的情况下,与弗兰克·麦多克斯调换
了房间,麦多克斯与被告彼此仇视,被告为那种或者有根据或者没有根据的
感觉所苦恼,就是麦多克斯正在诈骗他,试图在一个生意中向他索要高价。
“差不多如同可以查清的一样,死者在大约早晨3 点钟的时候由于一把
切肉刀的刺入而致死亡。当时就死了。我们期望证明,在早晨3 点钟那个时
间,被告彼得·肯特手里拿着这同一把刀,正在光着脚偷偷摸摸地走动着,
通过将他的卧室与麦多克斯的卧室分隔开的那个天井,当时,死者里斯正睡
在麦多克斯的卧室里。
“我们期望证明,那件致人死命的凶器随后在被告当天夜里睡的那张床
的枕头下面被发现了,那把刀的刀刃毫无疑义地证明,它就是用于杀死里斯
的凶器。
“我们期望证明,被告被捕以后,主动地承认他是一个习惯性的梦游者,
他有充分的理由相信,他梦游的时候有杀人的倾向。
“法庭将向你们这些先生提示,一旦被告杀人这件事确立了,证明使那
一举动减轻罪过或为之辩解的各种情况的担子就转到了被告身上。就检方而
言,它将证明里斯的死亡,那一死亡是一把切肉刀导致的扎伤造成的,在那
一谋杀发生的前后,那把切肉刀在被告手中,有人确实看见,被告在谋杀发
生时间前后正在离开死者的卧室所在的那一厢。我们期望证明,被告以为麦
多克斯睡在里斯正睡的床上,被告有充分的动机谋杀麦多克斯。
“正如你们这些先生们被挑选为陪审团成员时受到辩方的提问从而知道
的,辩方将至少是部分地,以一种梦游的说法作出回答。我们期望证明,在
以前,在犯下这一罪行大约一年以前,被告曾弄到一把切肉刀..”
佩里·梅森慢慢地从座位上站起身说:“法官大人,我反对地方检察官
在他的发言中混进一年以前发生的任何事情;反对他试图去预见我们的辩
词,并且提议对陪审团成员们发出告诫,对他的话不予考虑。”
“那一证据是十分适当的,”伯格反驳道,“它证明,在以前的一个时
间,被告知道了他在梦游时有杀人倾向,在他意识到他又在梦游以后,他并
没有努力去遏制这种倾向。”
马克汉姆法官敲敲他的小木槌说:“预期辩方的做法并非检方义不容辞
的责任。证据是否能包括这一罪行发生之前的事件,并且是与之相隔12 个月
的事件,这些问题将在出现时得到裁决。与此同时,辩方的反对成立,本庭
将下令,陪审团对开场发言的那一部分不予理会。地方检察官做出的这一开
场发言只是概述了他期望证明的事情,目的是澄清陪审团成员们头脑中那些
有争论的问题。不要将地方检察官的这一发言看作证据。
“继续吧,地方检察官先生。”
“我们期望,”汉米尔顿·伯格重又开始说道,“通过被告自己的外甥
女来证明,在那一罪行犯下之前,事实上是两天以前,她在被告床上的枕头
下面发现了以后被用作谋杀凶器的那同一件器械。根据这一证据,先生们,
并且根据可能被介绍为反驳证据的类似其它证据,检方将要求你们同意将被
告判为一级谋杀罪。”汉米尔顿·伯格坐了下来。马克汉姆法官问佩里·梅
森:“您想作开场发言吗,律师?”
“我将在适当的时候再发言。”梅森说。
“很好,检方将传唤它的第一位证人。”
“我将传唤弗兰克·麦多克斯来证明构成犯罪的主证据。”伯格说。
麦多克斯走上前来,宣了誓。
“你是叫弗兰克·麦多克斯,居住在芝加哥吗?”
“是的。”
“在本月13 日的夜里和14 日的早晨,你是在被告的宅子里吗?”
“是的。”
“你知道菲里普·里斯是否和被告有亲属关系吗?”“他是被告的异父
兄弟。”
“在13 日以前,你在被告的住宅中呆了多久了?”
“我是在10 日到的。”
“在14 日早晨,你是否见过里斯先生?”
“我见过。”
“他在什么地方?”“在他的卧室里。”
“他是活着还是死了?”
“他死了,仰面平躺在床上,一条薄毯子盖到他的下颚下面。毯子上有
一条切口,一把刀曾通过那条毯子插进去,插进里斯先生的身体之中。那条
毯子被血浸透了,里斯先生死去了。”“我回头将重新传唤这位证人,进行
进一步的提问。”汉米尔顿·伯格说,“目前,我只是显示出构成犯罪的主
证据,现在我要求获准,让他暂时退下。”
“很好。”马克汉姆法官说。
“你有什么可问的吗?”伯格向梅森问道。
“有,”梅森说,“你说你在13 日晚间在那座宅子,麦多克斯先生?”
“对。”
“而且14 日上午也在?”
“对。”
“你在14 日上午第一次离开那座宅子是什么时候?”“这重要吗?”伯
格皱着眉问。
“我认为重要。”
“我不认为。我反对,因为它无关紧要。”
马克汉姆法官犹豫了一会儿。
“这很重要,”佩里·梅森说,“我要对这问题进行修正,使它成为这
样:在那具尸体被发现之前,你在14 日早晨第一次离开那个住宅是什么时
候?”
“这个问题显然是在提问范围之内的。”马克汉姆法官裁决道,“回答
它。”
“我根本没离开那个住宅。”麦多克斯说。
梅森扬起眉毛,“你没有在大约早晨3 点的时候离开那个宅子吗?”他
问。
“没有。”
“你在13 日晚上什么时候到你的房间去的?”
“我判断大约9 点半吧。”
“你到你的房间后马上就上床睡觉了吗?”
“没有,我的律师邓肯先生和我一起去了我的房间。我们谈了很久。”
“你14 日早晨是什么时候起床的?”梅森问。
“你和凯尔顿先生闯进我的房间,试图搞清是什么人被杀死了,把我吵
醒的..”
“申请将回答的那一部分勾销,那是证人做出的结论。”梅森说。
“它将勾销。”马克汉姆法官裁决,“陪审团将对它不予理会。”
“那是什么时间?”
“我认为,大约8 点前后。”
“你想让陪审团明白,麦多克斯先生,从你13 日晚上回到你的房间,到
14 日上午8 点,你一直在那个宅子里吗?”“是的,先生。”
“你没有在14 日早晨大约3 点钟的时候,到太平洋长途汽车站仓库,往
圣巴巴拉给多里丝·萨里·肯特打一个长途电话吗?”麦多克斯双唇紧闭,
摇了摇头。
“你得让人听得见地回答那个问题。”法庭记录员宣布。“我极为肯定,
没有那样做。”麦多克斯清晰地说。“你没有?”梅森问,声音中带着惊奇
的意味。
“没有,先生。”
“你在早晨大约3 点钟时起来了吗?”“我甚至都没醒过来。”
“你没有醒过来?”梅森问,“你没有在14 日早晨3 点钟前后和邓肯先
生谈话吗?”
“没有,先生,绝对没有。”
“在13 日午夜和14 日早晨5 点之间的任何时间呢?”“绝对没有。”
梅森说:“我没有问题了。”
汉米尔顿·伯格传唤了一名制图员,他绘制了肯特住宅的一张平面图。
那张平面图被提出作为证据,没有异议地被接受了。验尸官确定,死亡时间
为14 日早晨2 点30 分到3 点30 分之间的某一时间。
侦探霍尔康布警佐上了证人席,验明了那把刀刃被一种邪恶的锈红色弄
污的的切肉刀是在肯特床上的枕头下面发现的。这时,佩里·梅森问霍尔康
布警佐:“那张床上的枕套和床单呢?”“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嗯,我听说,管家妇把它们放到洗衣房了。”
“她没把它们留出来吗?”
“没有。”
“你们为什么没把它们作为证据呢?”
“因为我认为不需要。”
“这就是说,在枕头或床单上都根本没有血迹?”“我不这样认为。我
认为有一些血迹,但我不记得了。”梅森嘲笑着说:“如果有血迹的话,你
会认为那些东西很重要,足以扣住它们作为证据的,对吧?”
“反对,这是有争议的。”伯格吼叫着。
“我只是为了唤起证人的记忆。”梅森说,“他作证说,他不知道是否
有血迹。”
“他得回答这个问题。”马克汉姆法官裁决道。
“我不知道。”霍尔康布警佐承认,随后他加了一句,“你应该知道,
梅森先生。是你发现了那把切肉刀。”
审判室里的旁听者们窃笑了。
佩里·梅森说:“对,我知道。你是在要我告诉你吗,警佐?”马克汉
姆法官用他的小木槌重击了几下,“够了,”他命令说,“要用适当的问题
盘问证人。证人与律师之间不要再交流了。”
“而由于,”梅森抬高声音发起了攻击,“那条被单和枕套上没有血迹,
因此,可能会成为妨碍检方看法的证据,于是,趁你独自负责那个宅子时,
你就确保这些东西在辩方有机会保留它们之前,被送进了洗衣房,对吧?”
伯格咆哮了一声,站起身来,抗议着,“这一点与本案无关。”
佩里·梅森只是微笑着。
“证人应该做出回答,”马克汉姆法官裁决,“这个问题有助于显示证
人的倾向。”
“不,”霍尔康布警佐说,“我和那些床单没有任何关系。”“但是你
确实向那个管家建议,她最好把房间清理一下了吧?”
“也许我那样做了。”
“而且把床整理好?”
“也许。”
“没有了,”梅森得意地看了陪审团一眼,宣布说,“我没有别的问题
了。”
“传唤约翰·邓肯。”布莱恩宣布,汉米尔顿·伯格靠后坐定,让他的
副手出面了。
邓肯大摇大摆地走上前来,宣了誓。
“你叫约翰·邓肯,是一名来自伊利诺州的律师,而且你认识被告彼得·肯
特?”
“是的。”
“你在本月的13 日和14 日的上午是在他的住宅吧?”“对。我当时和
肯特与他的律师佩里·梅森先生有一个生意方面的会谈。出席那一会谈的还
有肯特先生的秘书海伦·沃灵顿和我的委托人弗兰克·麦多克斯。我认为有
一个叫凯尔顿医生的人也在场。”
“你是什么时候回去睡觉的?”
“大约11 点。会后,和另外几位先生分手后,我和我的委托人在他的房
间里谈了一阵。”
“那么那天晚上,会谈以后你又看见肯特先生了吗?”“我在14 日清晨
看见了他。”
“什么时间?”
“早晨3 点整。”
“你在哪儿看见他的?你能否在公诉方的第一号物证,在这张地图上,
指出确切地点呢?”
邓肯指示着那张图表上的一点。
“在这张图上,你的卧室在什么地方?”
邓肯指示着。
“从你的卧室你可以清楚地看见被告吗?”
“是的,先生。”
“你第一次看见他是什么时候?”
“一个影子掠过我的面部,把我惊醒了。我醒过来,看到一个人正从走
廊通过。我跳了起来,看表是几点,并走到窗口。我看见被告彼得·肯特,
只穿着一件睡袍,正从天井走过。他手里拿着一把刀。他向一张咖啡桌走过
去,停了一会儿;然后走过天井,在另一侧的那道门后消失了。”
“你说‘另一侧的那道门’是天井北侧的门吗?”
“是的。”
“那张咖啡桌大约在什么地方?”
邓肯在那张地图上用一支颜色笔画了一个标记。
“你说你当时看表了?”
“是的。”
“那是几点?”
“3 点。”
“你打开灯看表了吗?”
“没有。那表是夜光的,我能看到指针的位置。”“你是在天井里看到
那个人影之前还是之后看的表?”“之前之后都看了。我刚在床上坐起来,
就看了表,看到被告走过天井,消失在那道门后,我回到床上,又看了表。”
“当时你还做什么了?”
“我非常忧虑,穿上一件浴袍,打开通走廊的门,往走廊左右看了看,
一个人也没看见,之后我决定,由于我是在一个怀有敌意的人家中,我还是
别管闲事。于是我回到床上,终于睡了。”“我认为,如果法庭同意的话,”
梅森说,“我们有权从证人的回答中勾掉他在一个怀有敌意的人家中那一事
实。那是证人做出的一个结论,那一回答与他的动机有关,却与事实无关,
这是应该加以反对的。”
“可以将它勾掉。”马克汉姆法官裁决。
布莱恩向佩里·梅森转过身去说:“你可以提问了,梅森先生。也许你
会想问他,他为什么回去睡觉了。”
马克汉姆法官冲布莱恩皱皱眉说:“够了,布莱恩先生。”
“是的,”梅森从容自在地说,“我一定会问他那个的。邓肯先生,在
见到一番如此惊人的景象后,你怎么能回到床上睡觉呢?”
邓肯故作姿态地向前倾着身,“因为我累了,”他说,“那整个晚上,
我一直在听你讲话。”
审判室里爆发出一阵大笑。法警重重地锤击着他的小木槌。马克汉姆法
官等到恢复了秩序后对证人说:“邓肯先生,你是个律师,不需要再对你说
什么是一个证人的责任。请你不要再试图激起哄笑,或是在你的回答中加上
没有要求你作出的评论。你也不要再肆意地对法律顾问做人身攻击了。”
邓肯迟疑了一会儿,然后用一种阴沉的态度说:“是,法官大人。”
马克汉姆法官死盯着这个证人,仿佛要在他的告诫中加上些什么,但终
于慢慢地向后坐好,对梅森点点头说:“继续吧,律师。”
“如果法庭同意,”梅森说,“我十分愿意按证人回答的字面意义接受
它。我并没有要求把其中的任何部分勾掉。我想就那一陈述对他进行提问。”
“很好,”马克汉姆法官说,“你可以按你的意愿就那一陈述对他进行
提问,律师。”
梅森站起身,死死地盯着邓肯。
“这么说,你整个晚上都在听我讲话,听得太累了,所以你能回去接着
睡,对吧?”
“是的。”
“你和你的委托人都回到你们的房间后,你们谈了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
吧?”
“是的。”
“这么说我的谈话并没有使你困得马上去睡,你接着和你的委托人又讨
论了某些问题了吧?”
“我和他谈了。”
“而在大约11 点的时候上了床?”
“是的。”
“然而,在睡了4 个小时之后,我的谈话所起的催眠作用仍然如此之大,
一个男人只穿着一件睡袍、拿着一把切肉刀、在月光下蹑手蹑脚地走来走去
的惊人现象都没有打扰你的睡眠,对吧?”
“我被惊醒了。我往走廊两边看了看。”邓肯说。梅森继续紧逼:“而
且又接着睡了,邓肯先生?”“我接着睡了。”
“在几分钟之内吗?”
“在几分钟之内。”
“而你宣誓作证说,你能这样做是由于我的谈话所起的使人疲劳的作用
吗?”
“你知道我的意思。”
“我了解你的意思的惟一途径,邓肯先生,是你说的话,而且,当然,
那也是陪审团了解你的意思的惟一方法。现在,我们来对陪审团坦诚相待吧。
我在我们的会议上只谈了几分钟,对吧?”
“我没给你记时。”
“我的谈话大部分是对你的要求说‘不’,对吧?”“我认为我们无须
涉及那件事。”
“但是当你说我的谈话使你累得毫无困难地接着睡下去时,你是在夸大
事实,对吧?”“我回去接着睡了。”
“对,邓肯先生,而你回去接着睡的真正原因是,当你第一次看见那个
人影时,你并没有看到任何特别使人恐慌的东西,对吧?”
“对于我来说,一个男人在夜里拿着一把刀走来走去是使人惊恐的。”
邓肯厉声说,“我不知道那是否会使你惊恐。”“正是,”梅森说,“如果
你在14日凌晨3点钟看见那个正在天井里走来走去的人手里有一把切肉刀的
话,你会被惊吓得马上报警或是把宅子里的人叫醒的,对吧?”
“我不明白你的问题。我看见那个人影,我看见那把刀,我回去接着睡
了。”
“我会换个方式问,”梅森说,“是不是你当时没有清楚地看见那把切
肉刀?”
“不,我看见了。”
“是同一把切肉刀吗?”梅森向被作为证据拿过来的那把血迹斑斑的刀
做了个手势,问道。
“同一把。”邓肯厉声说。
梅森什么也没说,站在那儿冲他微笑着。
邓肯露出忐忑不安的样子,他说:“无论如何,它看上去很像这把刀。”
梅森向法律顾问席走回去,打开公事包,掏出一个牛皮纸包装物,撕掉
纸,拿出一把牛角柄的切肉刀。
“我要把这把切肉刀交给你,”他对邓肯说,“并且问你,这是否是你
看见正从天井走过的那个人影手里的那把切肉刀。”邓肯猛烈地说:“不,
它不是。”
“你怎么知道它不是?”梅森问。
“嗯,”邓肯说,“我认为不是同一把刀。”“你想让法庭和陪审团明
白,你当时把那把切肉刀看得很清楚,能够验明它吗?”
“不是验明它,但我能对它有一个大致的描述。”“而你肯定这不是那
把切肉刀?”
“我认为它不是。”
“你肯定它不是吗?”
“嗯,当然,当时那种距离我无法肯定。”
“那么你就无法肯定由公诉方作为第二号物证的这把刀,是同一把刀
了,对吧?”
“嗯,不,”邓肯说,“我做不到。”
“我认为,”梅森说,“我要请求法庭将这第二把刀作为辩方的A 物证
加上辨认标记。”
“我反对,”伯格叫道,“法官大人,这把刀和本案没有任何关系。这
不过是辩方的法律顾问为了搞乱本案而耍的一个把戏。我可以证明,这把刀
是辩方律师在那一谋杀发生以后从一个五金..”
梅森猛地向他转过身,但还没能打断他的话,马克汉姆法官就厉声作出
了裁决。
“够了,地方检察官先生。不要说你对这把刀的来源能够证明什么。这
个证人已经作证说,他在天井里看见的那个人影拿着一把他认为是公诉方第
二号物证的刀;无论如何,它的外表是相似的。梅森的律师拿出另一把刀问
刚才的那些问题,是合法的提问,并没有人提出抗议。律师现在只是要求将
那把刀作上辨认标记,以便对另一把一模一样的刀能够辨别。这是完全适当
的。本庭将把这把刀作为辩方A 物证做上辨认标记。”
梅森突然一下子转过身面对着邓肯说:“邓肯先生,你能回去接着睡的
真正原因,就是你当时并没有意识到,你看见的那个人影正拿着一把刀?”
“我看见他手里拿着某件东西,一件闪闪发光的东西。”“其实你当时
并没有意识到那是一把刀,直到第二天早晨发现有人死了,你才突然想到,
那一定是一把刀。你当时不是只看见一个白色的人影在天井里走动吗?你当
时不是认为那是某个人正在梦游吗?而且你不是决定你不去干涉,而只是锁
好你的门,以防被人闯进来,然后回去接着睡了吗?”
“我并没说那个人正在梦游。”
“那么我所说的不对吗?”
“不对。”
“可真实情况确定如此,即你能回去接着睡的惟一原因是,你对他手里
的东西看得不够清楚,没有认出那是什么?”“不,我不这样认为。”
“你能再明确一些吗?”
“能。我看见那把刀了。”
“我问你,那个人影向天井里的那张咖啡桌走去了?”“是的。”
“你看见他抬起那张咖啡桌的盖子了吗?”
“是的。”
“而且你看见那个人影随后离开了那张咖啡桌,走过天井,从你指示过
的那道门离开了天井?”
“是的。”
“那个人影离开那张桌子以后,继续拿着那把刀吗?”“嗯,是的..
我不知道..我无法说。”
“你想说他没有拿着那把刀吗?”
“我不想说是或否。”
“那么,可能那个人影把那把刀留在咖啡桌面下面的那个椭圆形的容器
中了吗?”
“我无法说。”
“你肯定那个人影在走到咖啡桌前拿着一把刀吗?”“反对,这个问题
已经被问过答过十几次了。”伯格说。“我希望他回答这个问题。”马克汉
姆法官裁决,同时向前倾身,紧盯着邓肯。
“是的。”邓肯说,“他手里有一把刀。”
“你对你看见的那个人影的身份很肯定吗?”梅森问。“是的。”
“是被告吗?”
“是的。”
“他什么穿着?”
“只穿着一件睡衣。”
“他是光着脚吗?”
“是的。”
“你第一次明确地看见他时他离你有多近?”
“他正从我的窗前经过。”
“并且在你脸上投上了影子?”
“是的。”
“但是当时你没能明确地看见他。你在床上,从沉睡中惊醒了,对吧?”
“对。”
“你第一次清楚地看见他时他离你有多远?”
“我无法确切地告诉你。”
“你能在那张地图上指出来吗?”
“能,他差不多是在这儿。”
梅森用一支颜色笔在那一点上作了标记,随后,参考了一下那张地图的
比例,说道:“换句话说,他离你大约35 英尺吧?”“可能是那样,对。”
“他背冲着你吗?”
“对,我相信是的。”
“然而你认出了他?”
“我认出了他。”
“你明白你的证词要绝对准确的重要性吗?”
“明白。”
“你明白这一审讯事关重大吧?”
“当然。”
“然而你愿意肯定地宣誓说在月光下,在距离你35 英尺远的地方,你看
见的这个穿睡袍的人影,就是被告吗?”“我愿意。”
“你起来时看表了?”
“对。”
“你回到床上时又看表了?”
“我想是这样,对。”
“你第一次起来时是什么时间?”
“3 点整。”
“你回到床上时是什么时间?”
“咦,差不多相同的时间,我想过去了不超过30 秒。”“第二次,就在
你上床以前,你注意到表的指针了吗?”“是的。”
“事实上,那不是12 点一刻吗?”
“不是。”
“在你第一次报告你看见的情况时,不是说那是12 点一刻吗?”
“我可能那样说过。”
“当时,你的记忆比现在更生动清晰,对吧?”
“不是。”
“不是?”
“不是。”
“我理解你的意思是说,随着时间的流逝,你的回忆变得越发栩栩如生
了?”
“在这件事中,是这样的。”
“因为当你得知那一谋杀一定是在3 点钟左右发生的以后,你就把你头
脑中的时针和分针的位置调换了一下,以便你能成为本案的一个明星证人,
而且..”
马克汉姆法官锤锤他的小木槌,“我认为,律师,关于明星证人的话是
没有必要的。”
“我希望显示出这位证人的动机。”
“不是这样?”邓肯叫道,“现在我知道,那是早晨3 点钟。根本不可
能是12 点一刻。”
“你的视力好吗?”梅森问。
“很好。”
“在14 日早晨的时候好吗?”
“当然。”
“你当时戴着眼镜,对吗?”
“我戴眼镜戴了35 年了。”
“而你在你的证词中涉及的那一段时间内都习惯性地戴着眼镜吗?”
“是的。”
“你起身往窗外看时戴上眼镜了吗?”
“没有..是的,我想我戴了。我认为我一定戴了。”“你为什么戴上?”
“为了用它看东西,当然。”
整个审判室里又是一阵窃笑,但是这次,佩里·梅森那紧逼的态度中的
某种东西使法警还没能敲击木槌,叫人们肃静,那窃笑声就平静下来。
“那么,换句话说,”梅森说,“当你深夜被一个在你房间周围蹑手蹑
脚的黑影子惊醒时,你醒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戴上眼镜,以便能更清楚地
看见,对吗?”
“嗯,那有什么不对的?”
“没有什么不对的,邓肯先生,我在问你发生的事是不是那样。”
“是,我想是。”
“换句话说,你知道,不戴眼镜,你的眼睛真是糟透了。”“我没那么
说。”
“对,”梅森微笑着说,“你没那么说,但你的行动比语言更清楚地说
出了它。你戴上眼镜,因为你知道,没有眼镜你无法看东西。对吧?”
“我知道它会有助于我看见东西。”
“你知道,不戴眼镜,一离远了你根本看不清楚,对吧?”“嗯,我戴
上眼镜比不戴视力好多了。”
“戴着眼镜你的视力相当好吧?”梅森问。
“噢,是的。”
“你会说它极好吗?”
“我会说它很正常。”
“非常正常吗?”
“如果你想那样表达的话,是的。”
“那么,”梅森用食指指着邓肯说,“你为什么刚把你看到的情况向地
方检察官做了报告,就被打发到眼科医生那儿去配新眼镜呢?”
伯格喊叫着:“根本没有让他去做任何这样的事!对这一含沙射影我表
示愤怒!”
“你为什么那样做?”梅森问邓肯。
“我并没说我那样做了。”
梅森把拳头重重地捶在法律顾问桌上,说道:“那么,我说你那样做了。
为什么?”
邓肯辗转不安的,“嗯,”他说,“只是我想那样做,没别的。”
“你为什么想那样做?”
“我想配新眼镜有一段时间了,一直没有机会。我一直太忙了。你知道,
我是一个很忙的律师。”
“噢,”梅森说,“那么说,你一直在推迟配新眼镜,有一些时间了。”
“对。”
“你现在很忙吧?”
“对。”
“你很忙有多久了?”
“好些年了。”
“你是在很忙的时期推迟配眼镜的事吧?”
“在大多数时间,对。”
“那么说,你推迟配眼镜已经有好几年了,对吧?”“对..不,我不
是那个意思。”
“别管你什么意思。事实是什么?你推迟配新眼镜有多久了?”
“我不知道。”“在本月14 日以前,你最后一次配眼镜是什么时候?”
“我无法告诉你。”
“长达5 年之前吧?”
“我不知道。”
“长达10 年之前吧?”
“我认为不是。”
“而你在把你看见的情况告诉地方检察官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出
去看眼科医生,配眼镜。对吧?”
“那不是我做的第一件事。”
“差不多就是你做的第一件事,对吧?”
“我不知道。”
“是那天晚上,对吧?”
“对,是那天晚上。”
“你那天晚上在诊室里找到了一个眼科医生吗?”“是的。”
梅森的微笑显得很残忍,“你在那儿找到了他,邓肯先生,因为你事先
打了电话,和他预约好了,对吧?”
邓肯犹豫了一会儿,然后说:“不,我没给他打电话。”梅森皱着眉呆
了一会儿,随后得意地问:“那么是谁确实给他打了电话?”
布莱恩跳了起来,“法官大人,”他说,“反对,这与本案无关。”
“鉴于证人一直对这些问题做出的回答,它有关系。”佩里·梅森说,
“这个证人是个律师。我有权证明他在正被谈论的那一时间的视力状况,以
此来对他的证词表示怀疑。这位证人承认了,他需要眼镜,也承认了,他当
时戴上了那副眼镜是不够度数的,而且那种状况已经好多年了。我还有权证
明他的偏执正是他那些躲躲闪闪的回答显示出来的。”
“我认为,”马克汉姆法官说,“他应该回答那个问题。谁给眼科医生
打的电话,邓肯先生,如果你知道的话。”
邓肯犹豫着。
“说呀,”梅森说,“回答这个问题。”
邓肯用一种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布莱恩先生。”
“是那位刚刚对我的问题作出如此大叫大嚷的抗议,说它与本案不相关
的地方副检察官吗?”梅森问道。
审判室里一片哄堂大笑。马克汉姆法官皱起眉头,然后,微露笑容。
“够了,律师,”他严厉地说,随后看看表,“到了休庭的时间了。我
认为就今天来说,我们有很好的进展。法庭休庭,明天开庭。本庭要将陪审
团送还行政司法长官监管,他将一直负责他们,不允许任何人走近他们或和
他们讲话,他本人也不会和他们讲话,除非讲一些与本案无任何关系的事情。
法庭休庭,明天上午10 点开庭。”
20
梅森在办公室里来回踱着步,皱着眉看着德拉·斯特里特。
“该死的,德拉,”他说,“那件事没有恰好吻合。”
“为什么?”
“我不明白肯特太太出什么问题了。”“你没有听到她的任何音信吗?”
“一点儿也没有。你肯定普里哈德和她见面了吗?”
“绝对肯定。他当时正在匆忙地想尽办法获得我的欢心,但我告诉他肯
特太太有钱的事后,他就像扔掉一个热土豆一样把我扔下了。”“他很漂亮
吧?”
“是的。”
“使你的心砰砰跳吗?”他问。
“我的心并没跳,但他的确很漂亮。长得就像好莱坞的维纳斯。”
“头发呢?”
“棒极了,深褐色的,烫得很美。里面有光。和他的眼睛颜色很配。孩
子气的面孔,一丝皱纹也没有。有一点儿漂亮的小胡子。他衣服穿得很好看,
双唇很迷人,特别是在他说话的时候,你可以看到它们正在十分明确地构成
每一个词。他跳舞的时候,使你感到轻如飞絮。”
“她当时看上去是堕入情网了吧?”
“堕入是没错儿的。她看着他时,目光中充分显露出了她的心。”
“一个女人究竟怎么能在目光中显露出她的心呢?”“想让我给你表演
一下吗?”她挑衅似地说。
他迅速地向她跨进一步。她的目光审视地打量着他的面孔,“严格地为
了公事吗?”她加了一句。
他正想伸出胳膊去搂她,传来了通走廊的门上指关节轻轻敲打的声音。
梅森僵住了,一动不动。敲门声又响了起来。“用5 块钱和你打赌,是多里
丝·萨里·肯特。”他说。德拉·斯特里特往法律图书室走去,“我就知道
某件事会发生的。”她说着,猛地一下推开了那扇门,“一定要打开扬声器
的开关,头儿。我在里面有铅笔和笔记本。”
梅森向通走廊的门走去。多里丝·萨里·肯特抬着头冲他微笑着。
“我知道我会在这儿找到您的,梅森先生。”
“进来吧。”他邀请着。
她走进房间,冲他甜甜地微笑着,在一把椅子上坐好,使她的金发在黑
色皮革的映衬下很好看。
“在努力工作吗?”她问。“对。”
“对不起,我打扰了您,但我认为您或许会感兴趣的。”“你有律师吗?”
“我没有。现在没有。”
“那么什么事?”他问。
她伸出戴着手套的一个食指,沿着紧绷在她腿上的裙子的众多小曲线划
着。她的目光追随着自己移动的食指尖。她说话的时候一次也没有看他一眼。
“我一直在仔细考虑这件事。我愿意承认,我开始那个圣巴巴拉的诉讼
是因为,我知道彼得打算再婚,而且我看不出我为什么应该任他在某个掘金
者身上挥霍他的财产。我听说那个女人是个护士。细想想吧,彼得·肯特要
娶一个护士!”“护士怎么了?”梅森问。
“她得靠工作维生。”
“这不是件极好的事吗?”梅森说,“我喜欢靠工作维生的女人。”
“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并不是我势利眼。事实上她只想得到彼得·肯
特的钱。”
“我不同意你的看法。”
“我们无需讨论这件事,对吧?”
“是你提起来的。”
“好吧,我刚才不过是想对您解释一下,我为什么变了心思。”
“你是想告诉我你有什么改变?”
“对。”
“为什么?”
“我突然决定,即使彼得有点儿精神不正常,而且想乱花钱的话,我也
不该阻止他。我想要他幸福。”
“那么怎么样呢?”梅森怀疑地问。
“我知道您不会相信我,”她消沉地说,“您认为我冷血而且贪财。我
确实希望我能做件事来使您相信我不是那样。我确实非常看重您的好评,梅
森先生,也许,比您意识到的还要看重。我见过许多律师,但我从没见到任
何像您这样开门见山,这样充满活力,而且这样..这样诚实,以致到严酷
的地步。而且我可以看出来,您不喜欢我。男人通常很喜欢我。所以我非常
想要您喜欢我。”
梅森打开香烟盒,向她伸过去。她掏出一支烟,突然抬起头来,直视着
他的眼睛,微笑着说:“说‘谢谢。’”“谢谢。”梅森说,语调平板。
他给她点了烟,随后用那燃烧的火柴点了自己的烟,透过一团烟雾,好
奇地打量着她。
“怎么样呢?”
“地方检察官想让我上证人席。”
“去证明什么?”
“证明彼得曾拿着一把切肉刀试图杀死我。”
“他认为他可以利用你的证词吗?”
“他说,原话是这么说的,‘梅森在什么地方挑起那个事儿,我就可以
利用你来反驳了。’”
“还有别的吗?”
“我想让彼得如愿以偿地离婚。”
“为什么?
“因为我认为那对于他是最好的事。”
“你打算怎么做呢?”他问。
“我想撤销我的所有诉讼。那会消除一切的。那个最终判决已经做出了,
而且,如果我撤销一切的话,我和彼得的往事也一笔勾销了,对吧?”
梅森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说:“那么你指望要多少作为回报
呢?”
“为什么您认为我这是有所图?”
“你没有吗?”
“我并不贪财。我根本不想要彼得的钱,但我没有职业,没有任何技能,
甚至都不会打字或速记。”
“多少钱?”他问。
她的目光中闪现出某种迅疾的冲动,然后逝去了。“您会提议多少呢?”
她假正经地问。
“我无法做出任何提议。”
“您可以把彼得愿意付的数目提出来,对吧?”
“不。”
“我会接受20 万元现金。那会使我得以继续按彼得使我习惯的那种生活
方式生活。”
“不要那样做,”梅森告诉她,“它不值得。”
“不值什么?”
“继续以那种方式生活。”
“您在试图告诉我我该如何生活吗?”她突然发怒了。他摇摇头说:“不,
我在试图告诉你你得不到的东西。”“我得不到的东西?”
“20 万美元。”
“我看不出。”她说,她的手指在连衣裙上迅速地划来划去,“我怎么
能没多少钱过日子呢。”
“噢,好吧,”梅森说,“你现在一个月有1500 元。设想你继续拿那笔
钱吧。那会比一大笔好得多的。你会有一笔固定的月收入,而且,如果发生
什么事的话,你会得到照顾。”“那会继续多久呢?”
“无限期,”他告诉她,“除非,当然了,你结婚。”“不,”她说,
“我不想成为彼得的一个负担。我宁愿接受一点儿授予财产后就离开。”
“你说一点儿授予财产是什么意思?”
“20 万美元。”
梅森严肃地摇摇头:“不,我不会建议我的委托人付你一大笔钱的。你
在那件事中始终表现那么好,我实在是认为你最好继续一个月拿那1500 元。
我要说,从长远来说,这会比拿一大笔钱好过得多的。”
“假设我降低数额呢?”
“多少?”
“假设我告诉你我的最低价究竟是多少呢,梅森先生?10 万美元。”
梅森打了个哈欠,用优雅的手指捂住了嘴,摇摇头。“您非常难打交道。”
“噢,好吧,”梅森告诉她,“去找个律师吧,如果你要这样坚持就通
过他来办这事。”
“我不想和任何律师分钱。”
梅森耸耸肩。
她突然猛地把手中的烟扔到地上,跳起来说:“好吧,给我出个价吧!
别像个木疙瘩似地坐在那儿。我有好多事要做呢。”“什么?”他问她,扬
起了眉毛。
“不关你的事。给我出个价儿。”
“什么价儿?”
“不设任何障碍。”“你会离开?”
“当然,我会离开。”
“不再打扰彼得·肯特或和他见面?”
“如果我永不再见他,6 个月以前就那样了。”
梅森摇摇头,慢慢地说:“不,我认为关于结婚的事我的委托人已经改
变了主意。就在昨天他还提起你有多美呢。坦率地说,我认为你与他和解或
许更好。”
“我不想和解。”
梅森耸耸肩。
“您看,”她说,她仍然站在那儿,双目闪闪发光,面颊绯红,“我在
报纸上看到今天审讯的报道了。”
“怎么样呢?”他问。
“嗯,麦多克斯被问到一个电话的事情。”
“那又怎样?”
“假设您能证明他在说谎呢?”
“那,”梅森说,“会是最为有利的。”
“嗯,假设我上证人席,承认我接到了他打来的一个电话。那对于你会
有什么价值?”
“一文也不值,”梅森说,“我们不打算从任何人那里买来伪证。”
“但是假设那是实话呢?”
“它是实话吗?”
“我还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呢。”
“你上证人席后,”梅森说,“会回答的。”
“那得看我高兴不高兴。”她走到办公桌的桌角处,用拳头捶击着桌子,
“你别认为你会吓唬住我,佩里·梅森先生。”“你的意思不是你要犯伪证
罪吧,对吗?”“我当然会犯伪证罪!男人们使我恶心。他们可以任意地对
女人们说谎,而如果一个女人用说谎来还击的话,他们就说她欺骗..给我
5 万元!”
梅森摇摇头。
她握紧了双拳。
“我会向我的委托人建议2 万5 千元的。”梅森慢慢地说。“由你提那
个建议,他是会付的。”
“如果你讲绝对的实话,我会作出那个提议的。”“说好了?”她问。
他点点头。
“你该死,”她瞪着他,“我真恨你!如果彼得不是蹲在监狱里的后,
我可以去见他,轻而易举地得到25 万的。也许还要多。”
“那就恨我吧。”梅森微笑着说。
“我恨你,”她告诉他,“但是,我要是陷入困境的话,你得作我的律
师。”
“意味着你在考虑哪天伤害一个丈夫吗?”他问。那愤怒慢慢地从她的
目光中消失了。她高高地坐在那填充过满的皮椅扶手上说:“别傻了,我的
样子像傻瓜吗?我难道会杀鸡取卵吗!”
“好吧,”梅森说,“我会给你搞到2 万5 千元。”“什么时候?”
“明天上午。那张支票会在你上证人席之前送交你,这样,在你作证时,
在你和你丈夫之间就不会有关于一项悬而未决的财产协定的任何问题了。”
“3 万吧。”
“2 万5 千。”他用下结论的口气说。她叹了口气。
“你和麦多克斯的谈话呢?”他问。
“你想知道全部吗?”
“对。”
“邓肯最先和我取得的联系。他说他是麦多克斯的律师。他大约11 点时
给我打了电话,说他想有一次会晤,并且提议,他们在我律师的办公室见面。
尔后,在早晨3 点钟时,麦多克斯打来了电话,于是我向他解释说,那件事
我已经和他的律师讨论过“后来你们见面了吗?”
“是的。”
“他们提议什么?”
“他们一定认为我是个傻瓜。他们想要我签一份书面协议,说他们会帮
助我使彼得被宣布为没有能力的人,然后要我完全放弃彼得在麦多克斯制造
公司的所有权利,而且,我一得到彼得财产的控制权,就给他们10 万美元现
金。”
“你怎么回答他们的?”
“我说我得仔细考虑一下。”
“没说要仔细考虑多久吗?”
“没有。”
“他们催促你了吗?”
“当然。”
“你能说出邓肯给你打电话的确切时间吗?”
“不能,大概是11 点前后,在10 分至12 分之间。”“麦多克斯给你打
电话的确切时间呢?”
“那是早晨3 点。我看了手表。在那个钟点被吵醒使我生气极了,因为
我无法回去接着睡。”梅森从办公桌上拿起一些便笺,上面有打字机打出的
文字。“接到麦多克斯的电话,你在电话里这样说的吗?”梅森慢慢地读着
他的便笺,“喂..对,我是肯特太太..对,圣巴巴拉的多里丝·萨里·肯
特太太..请你再说一遍那个名字?..麦多克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在
这个钟点打电话..咦,我以为都安排好了呢..你的律师已经安排好了一
次会晤,我会按约定好的和你们见面..如果你再需要了解什么情况,你可
以和海特利律师事务所的萨姆·海特利先生联系。再见。’”
“咦,对!”她叫道,“那确是我的原话!您怎么知道的?”梅森摇摇
头,继续着他的询问。
“随后你做什么了?”
“有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努力想睡着,然后上了我的汽车,开往洛杉
矶。”
“你的汽车放在哪儿?”
“它恰巧在一个邻居的车库里,沿街走大约半个街区远。”“你偷偷溜
出家了吗?”
她摇摇头,“不是有意识地那样做。宅子前面有人呆着不走。我想,也
许是彼得决定让一个侦探盯着我。那会是愚蠢的,因为我根本没留下过他可
以跟踪的痕迹。以前有侦探盯过我。”“这么说你努力悄悄溜出去了?”
“嗯,我并没有让乐队敲锣打鼓地出去。”
“从后门出去的?”
“对。”
“而且沿着那水泥小路?”
“不是,我始终走在侧面的草地上。”
“为了你的脚步不出声响吧?”
“对。”“你来洛杉矶后面没有人跟踪吧?”
“对,但是我在我的律师办公的那座大楼的门厅里碰到一个男人,他的
模样很像侦探。我有点儿吓坏了。我告诉我的律师要小心,并且做了安排让
麦多克斯和邓肯在我离开一小时后再离开那个办公室。”
“还有一个问题,”梅森说,“你13 日在什么地方?”“谋杀发生的头
一天吗?”
“对。”
“在洛杉矶。”
“在做什么?”
“逛商店,向我的律师们咨询。”
“还有别的事吗?”
她想了一会儿,随后哈哈大笑说:“我在大街上看见了彼得,在他身后
跟了一阵儿。”
“为什么?”
“我不知道——我猜,只是好奇心吧。我跟着他到了这儿,知道他在向
您咨询。我当时已经解雇了我在圣巴巴拉的律师,当我看见彼得到这儿来以
后,我知道事情到了紧急关头了,于是那时我去见了海特利。”
“你跟了肯特先生多远?”
“直到他动身前往好莱坞。我有心想拦住他谈财产协定的事。现在我真
希望我当时那样做了。”
“那,”梅森说,“更好。由于你出庭是由海特利事务所安排的,你得
让他们在弃权书上签名。你把那些弃权书搞到,我会把一张2 万5 千元的支
票给你准备好。”
“没问题,”她说,“两天以前我已经让海特利在解雇申请和所有那些
东西上签字了。我带着所有必需的文件呢。”“你怎么使他们那样做的?”
“我们必须涉及这件事吗?”她问。
“我想对局面有一种完全的了解。”
“很简单,”她告诉他,双唇弯曲成一种微笑,“我告诉他们,我在我
的诉讼中做了一些虚假的辩解,并且问他们,鉴于那一事实,他们是否想办
那个案子。我告诉他们,我对一个很迷人的年轻女子承认了一些很有害处的
事,结果发现,那个女人是个侦探,而且另一方知道我作伪证的事。自然了,
他们迫不及待地想摆脱,他们告诉我,再也不要登他们的门了。我为拟定那
些文件付了他们500 元,他们也完全洗清了和整个案子的干系。”“你总是
使双方相争而从中得利吗?”他问她。
“当然,我很迷人。男人们从来不是为了爱而娶我——我嫁的哪种人不
是这样,他们是对金钱很贪婪的老家伙..如果我再结婚的话,那会是为了
爱。我对于掘金感到厌倦了。”“想到结婚了?”他问她。
“不,当然没有。”
“很好,”他告诉她,“我早晨会把你的钱准备好的。”他陪她走到门
口。在走廊里她转过身说:“您不会把我对他们玩的把戏告诉海特利事务所
吧?”
“当然。”梅森告诉她,“你只需把弃权和解雇文件准备好,就会得到
你的2 万5 千元。你还会得到作辩方证人的传票。”“非常好。”她说。
“记着不要犯错误,别到上证人席后再改口。”他说。“别担忧,”她
说,“我对男人很了解,我会和你合作的,梅森先生。”
他鞠了一躬,微笑着,关上了门。
德拉·斯特里特拿着笔记本和铅笔从法律图书室走了出来。
“这个该死的小骗子,”她说,“我真该抓着她的头发把她拽出去。她
真是个荡妇!”
梅森“咯咯”笑着,说道:“任何能骗过海特利的人都有权那样做。那
是个棋逢对手的案例。他们以为可以缠上她要好多钱呢。可她却打败了他
们。”
“要是我连2 万5 千元也不给她,”德拉·斯特里特说,“我敢打赌,
无论如何,她也会撤销她的案子的。她疯狂地爱上了普里恰德。”
“别担忧,”梅森告诉她说,“你的朋友乔治·普里恰德会得到那笔钱
的绝大部分。而他需要那笔钱来打发麦娜·达琴。你可以给麦娜打电话,建
议说,现在会是个机会:到普里恰德的旅馆去,威胁除非他明天上午把那笔
钱交清,否则就让人逮捕他。”
德拉·斯特里特伸手去拿电话,“这事真让我高兴。”她叫道。
21
马克汉姆法官在法官席后那把大转椅上坐好,看了一眼陪审团席,说道:
“可以这样认定吗,先生们,陪审团成员都已在场,被告已到庭?”
“可以。”梅森说。
“检方也这样认定。”汉米尔顿·伯格宣布。
“我想,昨天休庭时邓肯先生正在证人席上接受提问。”马克汉姆法官
说,“上前来吧,邓肯先生。”
邓肯大摇大摆地走向证人席,他的神色仿佛自己很重要似的。
“我认为我只还有一个问题了,”邓肯就位后梅森说,“我记得你说过,
邓肯先生,你和你的委托人麦多克斯谈到大约11 点钟,然后上床睡觉了?”
“对,大约11 点。”“这么说你在你的委托人的卧室呆到大约11 点了?”
“对。”
“在昨天你为之作证的那个会议终止以后你马上就去了那里吗?”
“对。”
“而且在那段时间内始终呆在那儿?”
“对。”
“你肯定你没有离开那座宅子吗?”
“没有,我..”他的声音渐渐变成了沉默。
“接着说。”梅森说。
“我看不出那有任何关系。”邓肯厉声说,同时迅速地瞥了一眼地方检
察官。
布莱恩跳了起来,“法官大人,”他说,“我反对,这要求与本案无关。”
“驳回。”马克汉姆法官厉声说。
“细想那件事,”邓肯说,“我确实出去了几分钟。”“麦多克斯先生
陪伴着你吗?”
“是的。”
“你们去了哪儿?”
“我们去了距那个宅子两个街区远的一家药铺。”“你们在那儿呆了多
久?”
“大约10 分钟。”
“在那段10 分钟的时间里,你们做什么了?”
“抗议,这与本案无关。对这位证人的直接诘问涉及了时间的确定和他
上床的时间。这位证人通过对他在那个夜晚所做的事作证确实了那一点。在
辩方证明这位证人曾经出去时,他去了什么地方和做了什么事情没有任何意
义。这不过是一个断定他走了多长时间的问题。”
布莱恩一口气讲完这一堆话,悻悻地瞪了一眼梅森。“我想我要同意这
一反对。”马克汉姆法官宣布。“你们打电话了吗?”梅森问。
“同样的抗议。”
“同样的裁决。”马克汉姆法官厉声说。
“在那天晚上11 点整的时候,你在往圣巴巴拉给多里丝·萨里·肯特太
太打电话,因此不可能在彼得·肯特的住宅里,那不是真实情况吗?”
“同样的抗议。”伯格厉声说。
“如果律师修改那个问题,问那位证人,在他早些时候说过他回到那个
宅子的时候,他是不是没在某个地方打一个长途电话,我就准许提出那个问
题。”马克汉姆法官裁决,“但我并不认为,将那个电话的受话人的姓名包
括在内,就一定合适。”“很好,”梅森说,“你没有在11 点整的时候从那
个药房打一个电话吗,邓肯先生?”
“那是在11 点以前。差5 分11 点。我们11 点就回到那个宅子了。”
梅森微笑着说:“没有别的了。”
伯格与布莱恩耳语了几句,然后伯格宣布说:“没有问题了,法官大人。
我们的下一个证人是艾德娜·哈默。我认为法庭会意识到,这个年轻女子是
被告的外甥女,是一个怀有偏见的证人。可能需要我盘问她时用诱导性的提
问..”
“我们碰到问题时再解决也不迟。”马克汉姆法官打断了他,“哈默小
姐,上证人席吧。”
艾德娜·哈默走上前来,宣了誓,在证人席上就了位。她的脸苍白,拉
得长长的。“你叫艾德娜·哈默,你是被告的外甥女,你和他一起住在好莱
坞的湖景平台3824 号他的宅子里,对吗?”
“是的,先生。”
“而且在本月13 日的夜晚与14 日的早晨也同样住在那儿吧?”
“是的,先生。”
“你对于通常总被放在被告住宅内餐具柜顶层抽屉里的一把特定的切肉
刀的外观很熟悉吧?”
“是的,先生。”
“你在13 日早晨看见那把刀了吗?”
她垂下眼睛,咬住嘴唇,什么都没说。
“回答这个问题。”马克汉姆法官命令道。
“我看见一把与之相像的刀。”
“那把刀在什么地方?”
“反对,与本案不相关。”梅森说。
“我们打算证明,法官大人,它是在被告的手中。”伯格宣称。
“根据这一设想,驳回反对。”
“回答我的问题。”伯格说。
“一把与习惯性地被放在餐具柜抽屉中的那把刀外观相似的切肉刀,在
我舅舅的卧室里,在他床上的枕头下面。”“那是在13 日早晨吗?”
“是的。”
“你把那把切肉刀怎么办了?”
“我把它放回到餐具柜的抽屉里。”
“你向你舅舅提起发现它的事了吗?”
“没有。”“在你把它放回到餐具柜的抽屉里以后,你是否采取了某种
预防措施,来确保这把刀不落到你舅舅手中呢?”
“我在当天,也就是13 日晚上把那个餐具柜抽屉锁上了。”“你再次看
见那把切肉刀是什么时候?”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我是看见一把切肉刀,但我没有把握它是同一把刀。”“我请你注意
作为公诉方第二号物证引进的那把刀。你在14 日早晨看见那把刀了吗?”
“是..我想我看见了。”
“在什么地方?”
“在舅舅房间床上的枕头下面。”
“它当时的状况与现在的状况差不多相同吧?就是说,关于刀刃上那些
污迹?”
“是的。”
“那么,好吧,当你13 日晚上把那个餐具柜抽屉锁上的时候,那把刀在
抽屉里吗?”
“我不知道。”
“你为什么不知道?”
“因为我没打开抽屉看。”
“当时谁和你在一起?”
“反对,与本案无关。”梅森说。
“驳回。”
“是梅森先生。”
“你的意思是正坐在这个审判室里的那个律师佩里·梅森吗?”“是的,
先生。”
“这把刀,公诉方的第二号物证,与你13 日早晨放在餐具柜中的那把刀
有任何不同的地方吗?”
“我认为没有。它与我当时放在抽屉里的那把刀很相似。”“当你14
日早晨向警官们做供述的时候,你说它是同一把刀,对吧?”
马克汉姆法官扭头瞥了佩里·梅森一眼,仿佛等着听到一声抗议似的,
但是梅森仍然一动不动,一副专心致志的样子。“对,我想是的。”
“现在,你只肯承认,它与你在13 日早晨在你舅舅枕头下面发现并且放
在抽屉里的那把刀相似。你能解释一下这两种回答中显而易见的差异吗?”
“不过是在我仔细考虑了这件事之后,我意识到了,许多刀都可能看上
去很相似。”
“而据你所知,这把刀,即公诉方的第二号物证,与你13 日早晨在你舅
舅枕头底下发现并放在餐具柜抽屉里的那把刀是同一把,对吗,哈默小姐?”
“它与那把刀外观相似。”她说。
“现在辩方可以提问了。”汉米尔顿·伯格得意地宣布。梅森平和地开
始了他的提问:“你是怎么恰巧在13 日早晨在你舅舅枕头下面发现那把切肉
刀的,哈默小姐?”“我..我..当时挺为他担忧。”
“换句话说,你有理由相信,他头天夜里可能一直在梦游,对吧?”
“对。”
“而你对他梦游的焦虑是由于当时正在接近满月期间吧?”“是的。”
她低声说。
“你怎么知道,哈默小姐,梦游者在满月期间更容易变得活跃呢?”“我
读到的。”
“在一本书上吗?”
“是的。”
“一本医学书吗?”
“是的。”
“那本书你是在哪儿搞到的?”
“我邮购来的。”
“在你把那个餐具柜抽屉锁上之前你仔细研究了那本书吗?”“是的,
先生。”
“在多长的一段时间里?”
“也许6 周到两个月吧。”
“现在,将你的注意力转到这把刀上,即辩方的A 物证,我要问你,你
以前见过这把刀吗?”
“见过,先生。”
“你是不是在谋杀发生后的一天,根据我的指示,将这把刀放在餐具柜
的抽屉里了?”
汉米尔顿·伯格跳了起来,张口要表示反对,随后又慢慢地坐回到椅子
上。
“是的,先生。”
“我相信,我告诉了你。”梅森说,同时向地方检察官微笑着,“我想
把这把刀放在餐具柜的抽屉里,使它第二天被霍尔康布警佐发现;我想把争
端搞乱,使地方检察官越发地难以使证人们辨明,那把杀人用的刀就是曾在
餐具柜抽屉里的那把刀,对吧?”
地方检察官仿佛对自己的听力产生怀疑似地眨眨眼睛。马克汉姆法官向
前倾身张口要说什么,又停顿下来,凝视着梅森,惊异得睁大了眼睛。布莱
恩跳了起来,“法官大人,我认为应该向律师提出警告,如果这个问题得到
肯定的回答,地方检察机关将无法对那冷酷的记录置之不顾,而是会采取措
施,确保对这样的渎职行为..”地方检察官抓住了助手的外衣,把他拽回
到椅子上。“回答这个问题,艾德娜。”梅森说,他根本没有注意布莱恩的
话。
“是的,先生。”
“我当时给你的那把刀就是现在作为辩方A 物证做了辨认标记的这一把
吧?”
“是的,先生,我认为是。”
艾德娜·哈默的声音挺低,挺窘迫。她的目光反映出她的头脑很混乱。
“而你确实把这把刀,即辩方A 物证,锁在那个抽屉里了吧?”
“是的。”
“但是第二天早晨你把抽屉打开时它却不在那儿?”“是的,先生。”
梅森友善地、几乎是闲聊般地说:“这么说你知道你梦游已经有大约6
周或两个月了,是吧,艾德娜?”
地方检察官席上的两个人正聚精会神地小声商量着。那个从他们耳旁溜
过的问题没被注意到。而梅森这种突如其来的结论和根本不留余地的态度使
艾德娜·哈默头脑有些迷乱,她很是猝不及防。
“是的,先生。”她机械地说。
是马克汉姆法官突然领会到了这一回答的重要性。他向前倾身,盯着被
告说:“再说一遍。”
“是的,先生。”她说,然后突然意识到了自己说出的话,“噢,我的
意思并不是..我不是..”
“你的意思是什么,艾德娜?”梅森问。
“这是怎么回事?”汉米尔顿·伯格嚷叫着,站起身来,“我反对。这
是不适当的提问。”
“这个与她的梦游有关的问题已经被回答了,”梅森说,“我现在正在
给她一个机会,来解释她的回答是什么意思。”“而我反对。”
“很好,法官大人,我收回这个问题。第一个回答本身就很说明一切了。”
梅森说。
伯格一副非常烦恼的样子,慢慢地坐了下来。
梅森用一种友善的声调说:“你是不是不时地习惯性地把那张咖啡桌下
面那个容器用作藏东西的地方,艾德娜?”“是的,先生。”
“这样,当你13 日晚上把那个餐具柜的抽屉锁上去睡觉时,你头脑中最
首要的想法就是,你舅舅在他梦游时可能会拿到那把切肉刀,不相信把那个
餐具柜抽屉锁上就能守住那把刀,于是你梦游了,在整整12 点一刻的时候,
把那把刀从那个抽屉里拿出来,放在了那张咖啡桌下面那个椭圆形的容器
中,对吧?”“反对!”伯格叫道,“这样说没有丝毫根据。”
“当然有根据。”梅森向法庭保证说,“这个证人已经对锁上餐具柜抽
屉做了证;已经对13 日早晨看见那把刀做了证,也已经对14 日早晨再次看
见那把刀做了证。我有权对她进行提问,来证明,她在14 日早晨的早些时候
一定看见过它,即,在她把它从餐具柜中拿出来的时候。”
“但是,”伯格提出了异议,“如果她是在梦游时做了这件事,她自己
根本不会知道的。”
“不错,”梅森回答说,“她可以用‘我不知道’来回答这个问题。”
马克汉姆法官点点头:“驳回抗议。”
艾德娜·哈默用一种几乎是呜咽的声音说:“我不知道。”梅森挥手做
了个结束的手势:“没别的了。”
汉米尔顿·伯格和年轻的布莱恩交换了眼色,随后又一次小声商量起来。
“还有谁再提问吗?”马克汉姆法官问。
“希望法庭能宽限我们一会儿时间,”伯格说,“这整个案子有一种相
当特别的转折。”
布莱恩激烈地对伯格耳语着,但伯格慢慢地摇摇头。过了一会儿,伯格
说:“很好,我想再问哈默小姐几个问题。我听你说,你一直在梦游,是吗,
哈默小姐?”
“是的。”
“你第一次知道你梦游是在什么时候?”
“大约6 周或两个月以前。也许要长一点儿。”
“你怎么发现你一直在梦游的?”
“我当时一直在为彼得舅舅的一些相当重要的文件担忧。他把它们放在
了起居室的写字台里。我告诉他说,我认为那儿不安全,而他说没有问题,
没有人会动它们的。我怀着对那些文件的担忧睡了觉,而早晨我起床的时候,
那些文件在我的卧室里、我的枕头下面。”
伯格向布莱恩转过身去。他的态度就像是说:“我这样告诉你了吧。”
布莱恩辗转不安,又小声对伯格提出了一些建议。伯格转回身面对着她:“你
以前为什么不把这件事告诉我们?”
“没有人问我。”
“你就是那时搞到这本有关梦游的书的吧?”“我邮购了它,是的。”
“为什么?”
“因为我想好好研究一下,看看我是否能把我自己治好,而且我想看看
它是不是遗传的。换句话说,我想知道这会不会是一种家族病。”
“而你又梦游了吗?”
“是的。”
伯格猛地向布莱恩转过身去。
梅森向对面的法律代表席看去,冲那两个正在继续激烈地小声争论的律
师咧开嘴笑着,那些咝咝作响的声音不足以让旁观者听到在说些什么,但足
以传达伯格那恼怒的情绪。“没别的了。”伯格厉声说,驳回了布莱恩的小
声提议。“你还要再提问吗?”马克汉姆问佩里·梅森。
梅森摇摇头:“不,法官大人,我对这位证人现在的证词就很满意了。”
“没别的了,哈默小姐。”马克汉姆法官说,“传唤你的下一位证人吧,
伯格先生。”
“传唤杰拉尔德·哈里斯。”
哈里斯来到证人席时,挂念地看了一眼艾德娜·哈默。她向他作出了一
个惨淡的笑容。
哈里斯宣过誓后,伯格没有理会布莱恩小声作出的一个提议,开始向这
个证人提问。
“你是叫杰拉尔德·哈里斯吗?”
“是的。”
“你熟识被告,彼得·肯特吗?”
“是的。”
“你13 日晚上是在他的住宅吗?”“是的。”
“我给你看一把刀,哈里斯先生,它被作为公诉方的第二号物证被引为
证据,我问你,你以前是否见过这把刀。”“我见过几次。”
“在哪儿?”
“当我在肯特先生家作客的时候。这把刀是用来切火鸡和烤肉的。”
“你知道这把刀平时放在哪儿吗?”
“知道。”
“在哪儿?”
“在餐室的餐具柜里。”
“你准确地知道它放在餐具柜里的什么地方吗?”“知道,先生,在最
上层的抽屉里。有一个长毛绒衬里的格子,就是放这把刀的。”
“你本月13 日晚上曾经开过那个抽屉吗?”
“是的。”
“什么时候?”
“大约9 点40 分。”
“你当时在做什么?”
“找一些用来兑酒用的配料。”
“当时这把切肉刀在那儿吗?”
“不在。”
“你对你所说的肯定吗?”
“肯定。”
“那个抽屉上有一把锁吗?”
“有。”
“在你提到的那个时间,抽屉是锁着还是没锁?”“没锁。”
“那天夜里你在什么地方?”
“在圣巴巴拉。”
“谁打发你去那儿的?”
“彼得·肯特。”
“根据谁的建议?”
“根据佩里·梅森的建议。”
“你知道管家考尔特先生那天晚上到那餐具柜那儿去了吗?”“我知道
他到那儿去过一次,是的。”
“那是在你发现切肉刀不在抽屉里之前还是之后?”哈里斯忐忑不安地
说道:“我宁愿不回答这个问题。”“不要说你宁愿怎样。你是作为一个证
人在这儿,而且宣过誓。回答这个问题。”
哈里斯用一种压低的小声说:“之前。”
“大声说,”伯格说,“以便陪审团能听到你的话。你说什么?”
“我说是在那之前。”
“你怎么知道的?”
“我看见考尔特先生站在餐具柜旁。”
“他当时在做什么?”
“他正在把那个餐具柜抽屉拉开。我不知道他是在拿出某件东西还是放
进去某件东西。他把那个抽屉关上,走开了。”“过了多长时间你把餐具柜
的那个抽屉打开的?”“大约5 分钟。”
伯格得意地冲佩里·梅森点点头,“你可以进行提问了。”他说。
梅森几乎是很随便地问:“顺便问一下,你和刚才在证人席上的那个证
人艾德娜·哈默秘密结婚了,对吧?”已经紧张地沉默了一阵的法庭沙沙作
响起来,旁听者们向前倾身,努力去听哈里斯作何回答
哈里斯犹豫了一会儿,然后说:“是的。”
“你是什么时候和她结婚的?”
“上月10 号。”
“在哪儿?”
“亚利桑那州的尤马。”
“结婚这件事一直在保密吧?”
“是的,先生。”
“结婚后,艾德娜·哈默马上在她卧室的门上装了一把弹簧锁,对吧?”
“是的,先生。”
“你,”梅森问,“有那扇门的钥匙吧?”
哈里斯显出很窘迫的样子。伯格跳了起来说:“法官大人,我抗议。这
与本案无关。”
“我收回这个问题,”梅森说,“条件是我有权在以后再问,在我打下
一个适当的基础之后。”
伯格又一次慢慢地坐了下来,他的态度俨然是准备马上跳起来的样子。
梅森坐在椅子上,四肢伸展着,长长的腿翘成二郎腿,看上去正惬意地享受
着。
“这么说你在谋杀发生的那天晚上去了圣巴巴拉?”他问。“是的,先
生。”
“而那是根据我的建议吗?”
“是。”
“谁和你一起去的?”
“肯特先生的秘书沃灵顿小姐。”“还有别人吗?”
“没有,先生。”
“你对此很肯定吗?”
“是的,先生。”
“我想,你去了多里丝·萨里·肯特太太的住处吧?”伯格说:“等一
下,法官大人,我认为这个问题与本案无关。他去了什么地方,或是他在圣
巴巴拉时做了什么,没有任何意义。”
梅森微笑了,说道:“这是控方先开的头儿,法官大人。刚才他努力向
陪审团证明,我当时在那个住宅负责许多事情,并打发这个证人去了圣巴巴
拉,他问他在谋杀发生时他在什么地方。因此,为了探索他的证词的这一方
面,我有权进行最周密最详细的询问。”
马克汉姆法官张口要说什么,然后抑制了自己,说道:“驳回抗议。”
“回答我的问题,哈里斯先生。你去多里丝·萨里·肯特太太的住所了
吗?”
“去了。”
“到达圣巴巴拉以后你做什么了?”
“我去了肯特太太的住宅。梅森先生办公室的一个名叫杰克逊的人当时
正在监视那座宅子。他主动提出继续值班到两点钟,但我知道他上午在法庭
有工作要做,于是我告诉他把沃灵顿小姐带到一个旅馆里,我呆在那儿监视
那座宅子。于是他开着自己的车带沃灵顿小姐走了,我把我的汽车停放在我
能看见那座宅子的地方,直等到早晨八九点,一个私人侦探来替换我。”“你
早晨3 点钟是在肯特太太的住宅前面吗?”
“是的,先生。”“当时发生了什么事?”
“肯特太太接到了一个电话。”
“你能听到她打电话时说的话吗?”
“能。”
“是什么?”
“法官大人,”汉米尔顿·伯格提出了抗议,“这一提问的缺陷现在变
得很明显了。这个证人对我怀有敌意,对辩方很友好。现在,辩方正诱导证
人去证实某件无法证实的事情。”“但是,法官大人,”梅森指出,“控方
也问这个证人,在谋杀发生的时候他在什么地方,而..”
“而你想对这个特别的要点重复提问,以此来检验他的记忆力吗?”
“是的,法官大人。”
“我认为,”马克汉姆法官说,“本庭的裁决是,你可以就他去了什么
地方、做了什么事、看见了什么和大体上听到了什么对他进行提问,但不能
具体地就别人可能当着他的面说了什么进行提问;我以为那样就离题太远
了。”
“很好,法官大人。”
有一会儿沉默。
“继续吧,律师。”马克汉姆法官对佩里·梅森说。“在那一电话谈话
进行的时候,你在什么地方?”梅森问。“在多里丝·萨里·肯特太太住宅
的大街对面。”
“你认识她本人吗?”
“认识。”
“她是亲自接的那个电话吗?”
“抗议,”汉米尔顿·伯格抢着说,“这与本案无关。”“我认为我要
驳回这一抗议。”马克汉姆法官说,“它可能检验这个证人的记忆力和可信
度。然而,我不同意用叙述那番谈话的内容,来检验他的记忆力。”
“她接那个电话了吗?”梅森问。
“是的。”
“你清楚地看见她了吗?”
“是的。”
梅森说:“顺便问一下,你知道..”梅森说了半句话突然停下了,他
在转椅上转来转去,目光盯着这挤满了人的审判室。他突然站了起来,“法
官大人,”他说,“我恰巧注意到,多里丝·萨里·肯特太太现在正在这个
审判室里。我听说肯特太太一开始受到了检方的传唤,但她当时正在和被告
打官司,可能成为对被告不利的证人而使人们对她的证词产生怀疑。但现在,
她和被告在先前的官司上,已达成了协定,也就是说多里丝·萨里·肯特与
彼得·肯特的离婚案已最终判决,他们之间已经解除了婚姻关系。由于肯特
太太现在在这个审判室里,我想让她作为辩方的证人,请法庭指令肯特太太,
在我能给她发出一张传票之前不要离开这个审判室。”
马克汉姆法官皱起眉头说道:“多里丝·萨里·肯特太太,请你站起来
好吗?”
那个金发的年轻女子站了起来,人们纷纷向她伸长了脖子。
“在律师有机会对你发出一张传票之前,”马克汉姆法官命令道,“你
不要离开这个审判室,而且,为了便于马上发出这样一张传票,本庭将休庭
10 分钟,肯特太太在这段时间内不要离开这里。在休庭期间,陪审团要记住
法庭通常的告诫,不要和任何人讨论这个案子,也不要允许别人当着你们的
面讨论,而且,在本案最后呈交给你们之前,对于被告的有罪或是无罪,不
要表达任何看法。法庭将休庭10 分钟。”马克汉姆法官起身向他的议事室走
去。
审判室里变得充满了各种噪音。梅森向书记台走去,让人把传票开好,
交给了法警。
佩里·梅森很随便地向通往法官议事室的门大步走去。汉米尔顿·伯格
来到他身旁,他冷淡而又很有礼貌地说:“我认为,我们一起去拜望马克汉
姆法官会是很好的事,梅森先生。”“噢,很好。”梅森表示赞同。
两人一起走进法官议事室。马克汉姆法官坐在一张高高摞着一堆法律书
的写字台后面,从他正在读的刑法法典的索引中抬起头来。看他的态度,他
正在急勿匆地寻找某件重要的东西,遭到了打扰。
“我并不想当着陪审团提出这一看法,马克汉姆法官,”伯格冷冷地很
有礼貌地说,“但我认为,梅森先生的行为是对法庭的蔑视。”
“我的行为?”梅森问道。
“对。”
“什么行为?”
“为了把本案中的权威当局搞乱,故意地把那把完全一样的刀放在餐具
柜抽屉里的行为。”
“但我根本没有怀着任何这样的目的去放置任何刀。”梅森说。
马克汉姆法官皱着眉,忧虑使他面色沉重。
“我恐怕,律师..”他张口说。
在梅森脸上看到的某种表情使他突然停顿下来。
伯格激烈地说:“你不能做了那件事而逃脱并不受处罚,梅森。艾德娜·哈
默已经明确地宣誓作证了,这些是你的意图。”“但是她根本不知道我的打
算。”梅森指出,“她看不懂别人心里想的事。作为一个心灵感应专家她并
不合格。”
“但是她证实了,你告诉了她你的意图是什么。”
“噢,是的,”梅森承认,“我确实对她说过那些话。”
“我是否应理解为,”马克汉姆法官问道,“你现在声称你对她说了一
番假话呢?”
“噢,当然了。”梅森说着,点着一支烟。
“那你究竟是什么意思?”伯格问。
梅森说:“噢,我猜到她肯定也患有梦游症。你看,伯格,她手里有那
个餐具柜抽屉的惟一一把钥匙,可她放进去的那把刀却失踪了。当然,存在
着某种可能,就是肯特或许撬开了那把锁,或是有一把复制的钥匙,于是,
趁着肯特在监狱里,我想我要做一个试验。
“我的看法是,艾德娜·哈默本人是个梦游者,她为她舅舅担忧,上床
睡觉时,关于那把切肉刀的想法折磨着她。凭我和她在一起的经历,她把一
个杯子藏在那张咖啡桌下面的容器里,这使我确信,她以前利用那个地方藏
过东西。所以,有什么比这更自然呢:她在睡梦中为那把刀的事担忧,感到
那个餐具柜抽屉不是个安全的藏东西地点,从床上起身,只穿一件睡袍,打
开了餐具柜抽屉的锁,拿出那把刀,又锁上那个抽屉,把刀藏在那张桌子下
面的容器里?
“我认为,我能搞清这件事的惟一方法就是复制当时的环境,于是我给
了她另一把刀,给她造成了印象把它锁在那个抽屉里是多么重要。那是个月
明之夜,而她是脑子里想着那把刀睡去的。习惯再一次成了不可抗拒的。过
一会儿,伯格先生,我会证明,这把被标为辩方A 物证的刀是我交给她,让
她放在餐具柜抽屉里的同一把刀。是保罗·德雷克手下的一个侦探在那张咖
啡桌的桌面下,那个椭圆形的容器里发现了它。”“你的意思是,你打算宣
称,是她杀死了里斯吗?”伯格叫道,“哇,那真是荒谬,真是荒唐!”
梅森细看着自己的香烟尾部,“不,”他说,“我并不认为我会作出任
何这样的判断,呆会儿你就会看到。伯格先生,这一讨论只是针对你刚才说
的,说我蔑视法庭,而且,我想,你还要提交律师协会以严肃纪律。我提起
这件事只是为了解释一下,我不过是在进行一次试验。”
梅森转身大步走出了议事室。
马克汉姆法官慢慢地合上了刑法法典,把它放回到顺着他的写字台排列
的那排书中就位。他看着伯格的面孔,努力忍住笑。“我,”地方检察官说,
“真该死。”
他转过身,迈着重重的步子离开了议事室。
重新开庭后,马克汉姆法官察看着审判室,说道:“你现在发出你的传
票了吗,梅森先生?”
“发出了。”
“我想刚才正在对哈里斯先生提问吧?”
“是的。”
“走上前来,哈里斯先生。”
没有应答。
伯格伸长了脖子说:“也许他出去呆一会儿了。”“我还有一个问题,
想在提问中问麦多克斯先生,”梅森说,“如果法庭准许的话,我们或许可
以让麦多克斯先生上前来。”“有反对意见吗?”马克汉姆法官问汉米尔顿·伯
格。“我可以为了控方的利益说,”梅森说,“由于一些没有预见到的事发
生,即多里丝·萨里·肯特太太要做一个证人这一事实,这个问题变成了必
须的。”
“不,”地方检察官说,“我对于再次传唤麦多克斯不会提出任何反对
意见。我认为我还有一个问题要询问他呢。”“麦多克斯先生请上前来。”
法警说。
审讯室的证人们中间,又一次没有应答的动静。
“你们有你们能传唤的另一位证人吗?”马克汉姆法官问。“请法庭原
谅,”梅森说,“我要在这个案子进一步发展之前结束对哈里斯先生的提问。
我认为我能做的惟一的事情就是问麦多克斯先生一个问题。”
“很好。”马克汉姆法官说。
有几秒钟让人不舒服的沉默,随后马克汉姆法官在他的椅子上转过身,
“本庭将短暂地休会,在此期间,法警要找到失踪的证人。”他说。
梅森向彼得·肯特转过身来,把手拍在肯特的膝上,耳语说:“没事儿,
彼得。30 分钟之内,你就会作为一个自由人走出这个审判室了。”
22
梅森走进自己的办公室,把帽子向一尊布莱克斯通的大理石半身雕像投
过去。帽子正中塑像,旋转了半周,在塑像的头上滑动着形成一个颇不落俗
套的角度。
德拉·斯特里特努力作出很随便的样子,但她的两眼十分明亮。
“过了球门线了吧,头儿?”
“就在球门杆之间。”
“你什么时候变聪明的?”她问。
“我要是知道就见鬼了。”他告诉她,同时在办公桌的边上坐下来,孩
子气地咧嘴笑着,“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实不断地刺激着我的意识。艾德娜·哈
默究竟为什么一直在研读有关梦游的书呢?她为什么在她的门上装上一把锁
呢?邓肯看见从天井走过的那个人影为什么在那张小咖啡桌旁停下来呢?而
且那把被锁在那个餐具柜抽屉里的刀为什么不见了呢?麦多克斯在知道已经
安排好一次会晤的时候,为什么在早晨3 点给肯特太太打电话呢?
“我没把邓肯的大多数证词当回事,因为我认为,他不过是那些会不自
觉地犯伪证罪的自高自大的家伙中的一个罢了。他会捕风捉影的。但他无疑
看见了某个人正穿着一件睡袍走来走去。当他说他戴上了眼镜时,他是个该
死的说谎者。他没有戴。他看见的只是一个穿着白色睡袍的人影正在月光下
走来走去。在他从以后发生的事中推测这个人影一定是肯特时,他使自己着
了迷,相信自己认出了肯特。他很偏执,那足以使他自己越发地肯定。但这
并没有澄清那个奇异的电话谈话。
“麦多克斯很精明,当邓肯在晚上11 点钟给肯特太太打电话时,他避免
卷进去,但通过他在法庭提问时的回答使我感到他在场。当然了,我是打算
就以前的任何电话对邓肯提问,因为肯特太太在电话中说,麦多克斯的律师
已经安排好了一次会晤,那表明,邓肯已经和她联系过了。但是麦多克斯确
实肯定地说,他没有在早晨3 点给肯特太太打过电话。我认为他不会在一件
可以核查的事上使自己犯伪证罪的。
“于是我开始将注意力集中在哈里斯身上,我刚一那样想,马上就意识
到,我走上了正确的轨道。哈里斯是那个始终在打乱步骤的人。他一直在努
力使肯特被判罪。当他意识到肯特的梦游会成为很好的辩护理由时,他就竭
力去破坏它,冒着自己会被传为证人的危险,声称艾德娜锁抽屉时那把刀没
在里面。显然,他曾打过一两次匿名电话给霍尔康布提供小道消息,说我搞
到一把一模一样的刀,要引入这个案子。我问艾德娜时,她说她没有告诉任
何人;其实,她说得不对,她一定告诉了哈里斯。”
“你当时并不是真的想把那些刀混在一起吧,头儿?”
“当然不是了。我只是想在艾德娜的头脑中形成印象,那把刀放在餐具
柜抽屉里的重要性,这样,她睡觉时头脑中就带着那个最重要的想法。”
“然后你推测她又会梦游了?”
“是的。”
“而且拿着那把刀?”
“是的。”
“而你认为她会拿它做什么呢?”
“如果我的推理是正确的,她做的事会和她以前做过的相同——把它放
在那张咖啡桌的桌面下面。那是她私人的小藏物处,来放一些她不想让人发
现的东西。”
“而哈里斯知道那件事?”
“他当然知道了。作为她的丈夫,他已经偷偷地和她同居一个多月了。
他有这座宅子的钥匙,而且有艾德娜在她卧室的门上新装的那把锁的钥匙。
“再者,那些指向他的线索相当引人注意。在圣巴巴拉,他一直在监视
那个宅子。如果他确是在他自己所说的地方,他会看见肯特太太离开那个宅
子,上她的汽车,开往洛杉矶的。但他没有看见。这就说明,他当时没在那
儿。然而,如果他没在那儿,他又会在哪儿呢?他能够说出肯特太太早晨3
点接到的那个电话的确切时间,甚至可以说出她在电话里说的话。如果他不
在那儿的话,他怎么能知道?只有惟一的另一种解释:他就是打进电话的那
个人。
“我刚一考虑到这一可能性,就意识到了,这是惟一的解释。在这个案
子里它始终都明白地显露在那儿,希望引人注意,可我们就是没有想到它罢
了。从外表上看,哈里斯当时正在圣巴巴拉监视着那座宅子,来确保肯特太
太没有离开。他想赶快回洛杉矶去,犯一项谋杀罪,然后再回到圣巴巴拉来。
他意识到,如果肯特太太在此期间离开那个宅子的话,知道这个事实对于他
更为有利。因此,他决定给她打那个长途电话。自然了,他不能用自己的名
字。于是,他在头脑中搜索一个可能利用的名字,挑中了麦多克斯,因为他
算计着,麦多克斯想和肯特太太碰面是一件符合逻辑的事。麻烦之处在于,
它太符合逻辑了,设计得太好了。麦多克斯已经通过邓肯给肯特太太打了电
话,再打个电话不就很多余了吗?不过,通过那番电话谈话,哈里斯取得了
两个对于他很有价值的结果。首先,他弄确实了,肯特太太早晨3 点是在自
己住所;其次,他把她说的一切都记了下来,以便他可以重复那番谈话,从
而使事情看上去像是,在那一谋杀发生的那段时间,他在圣巴巴拉。”
“但他为什么想谋杀里斯呢?”
“有两个原因。首先里斯是艾德娜·哈默之外、肯特财产的惟一的另一
位继承人,而艾德娜最近成了哈里斯的合法妻子。其次,谋杀了里斯,他就
不仅除掉了一个继承人,而且还使肯特担上那个罪名,借法律之手再除掉肯
特。”
“但是肯特立了一个剥夺艾德娜继承权的遗嘱。”
“不,他还没有。他打算在哈里斯娶了艾德娜以后立这样一份遗嘱。所
以哈里斯做了安排,举行秘密结婚仪式。他认为,在肯特得知他们结婚、更
改他的遗嘱以前,他有机会除掉肯特。”
“可我记得是哈里斯本人要求肯特更改那个遗嘱的。”
梅森大笑说:“那是非常足智多谋的做法。哈里斯是个冒险家,是个剥
削者。他意识到了,艾德娜·哈默是个会继承大笔财产的极有吸引力的年轻
女子,也知道肯特已赶走了一大批企图猎取财产的求婚者,于是,哈里斯要
求肯特在他娶艾德娜之后剥夺她的继承权,这一点取悦了肯特。他是在和普
里恰德玩同样的把戏。他从什么地方取了点儿赌金,正在利用它给自己做一
个很好看的门面,希望自己能娶一个富有的女人。”
“但是如果肯特相信了他的话,已经更改了遗嘱呢?”
“不,”梅森说,“肯特完全是一个生意人,他想不了那么多。在立一
个新的遗嘱之前,他得先搞确切,艾德娜是否幸福地结了婚。
“回过头来看这件事,我并不认为哈里斯一开始就计划谋杀。你看,他
不过是一个有那么点儿钱来装个好看门面的美男子,而且怀着娶一个真正有
钱的女子的野心。我认为,他是作为一个机会主义者起步的,不过是一次迈
一步。一开始,他想合法地娶艾德娜。随后他看到了一个极好的机会,能把
里斯和肯特都除掉,他便无法抗拒这一想法。艾德娜把彼得以前梦游的事告
诉了他,之后哈里斯又发现,他的妻子也梦游,在梦游时把那把切肉刀从餐
具柜里拿出来,藏起来,然后回到床上睡觉,哈里斯想出了那个充分利用肯
特的梦游症的主意。
“因此,谋杀发生的前一天,12 日夜里,艾德娜干完她梦游干的那套事,
回去熟睡之后,哈里斯把那把刀从她藏的地方拿出来,悄悄溜进肯持的卧室,
先用他从艾德娜手包中拿来的那把钥匙打开了门上的锁,然后把那把刀放在
肯特的枕头底下。第二天早晨肯特发现了它,吓得都动不了了。艾德娜也发
现了它。他们两个人都匆忙地做出了那个结论,即肯特又在梦游了。
“艾德娜知道她自己梦游,但是不知道她从餐具柜里拿出了那把刀。因
此,她并没有怀疑自己。哈里斯把进行谋杀的一切都计划好了。我不知道他
原来是怎么计划的,但是在圣巴巴拉那件事出现后,为了利用它,他改变了
计划。
“哈里斯已经把舞台安置好了。他需要的只是找到一个很好的不在犯罪
现场证据。我不知不觉地把牌打到了他的手中,给了他去圣巴巴拉、再回好
莱坞和溜进肯特住宅的机会。他有那把艾德娜给他的钥匙。他只须到天井里
那张咖啡桌旁,抬起那个盖子。如果那把刀不在那儿的话,他是否可能有另
一种谋杀计划,我不知道。但是那把刀在那儿。他需要做的只是拿起它,杀
死里斯,去肯特的卧室——到这时,他已经配了一把肯特房门的钥匙——悄
悄把刀插在肯特的枕头底下,再动身返回圣巴巴拉。”
“那么,邓肯看见那个梦游者的时间不会是早晨3 点了?”德拉问。
“肯定不是。那是12 点一刻。就是在那儿,事情碰巧了,恰巧对哈里斯
很有利。”
“他悄悄溜了?”她问。
“当然。他一听我说多里丝·萨里·肯特太太在那个审讯室里,而且我
们达成了和解,他就知道,她会对那番电话对话的事作证,并且把和麦多克
斯与邓肯见面的事坦率地告诉我。哈里斯其实早就想到,肯特太太在那番电
话谈话之后就动身去了洛杉矶这件事是一个会使他遭受危险的旁证。还有邓
肯所做的那些证词,即他11 点钟给肯特太太打电话时是和麦多克斯在一起
的,表明麦多克斯没有必要在3 点钟再打电话,这一点毁掉了哈里斯。”
“麦多克斯也溜掉了吗?”
“是的。他被搅在了那一诈骗之中,他来此的惟一希望就是从肯特那儿
得到一笔丰厚的财产赠予。由于肯特在监狱里,他希望和肯特太太做交易。
看到这扇门被关闭以后,他就溜了。他并不是逃脱谋杀的罪名,而是害怕一
个诈骗的罪名。”
“但是,如果里斯没有和麦多克斯调换房间的话,会有一个对肯特先生
不利的案子吗?”
“追踪那件事,”梅森说,“你会发现这个方案恰恰是哈里斯安排的。
里斯是个疑病症患者,哈里斯需要做的只是去提议,为了躲开一股穿堂风,
他应该掉换一下房间,而那件事很好办。记住,哈里斯是那个宅子里的金发
男孩儿。可爱,有魅力,他得到了所有人的信任。”
“地方检察官目瞪口呆了吧?”她问。
“在法官议事室里听我向他解释本案中的那些线索时,他目瞪口呆得不
得了,直把他雪茄点燃的那一头往嘴里插,而且嘴都咧得变了形。”梅森说
着,回想起那一奇观,快乐地“咯咯”笑起来。
德拉·斯特里特张嘴要说什么,这时,通外间办公室的门开了,杰克逊
走了进来。
“您是在等一个叫梅乐里主教的人吗?”他问。
梅森摇摇头,微笑着说:“主教们就是有点儿不符合我的行业范围,杰
克逊。他想干什么?”
“他不肯告诉我他的事情是什么性质的。他说,他想知道,一个人在犯
过失杀人罪3 年多之后,是否能被逮捕。”
梅森扬起眉毛说:“而那个人是个主教?”
“对,他是从澳大利亚来的一个主教派主教。”
梅森的目光显示出了兴趣,“我想,”他慢慢地说,“他是在为某个忏
悔的教区成员打听这件事吧。”
“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杰克逊说,“但他坚持他必须见您本人,而
且他非常激动。他用火柴点烟时手颤抖着,而且,他告诉我他见您本人是多
么重要时,开始结巴起来。”
梅森向德拉·斯特里特转过身去,她摇摇头说:“有好多人一直想见你
呢,头儿。我一直在搪塞他们,直到你办完这个案子。假设你告诉这位主教,
他可以或者和杰克逊谈,或者另找一位律师呢?”
“德拉!”梅森责备地说,“一个犯了过失杀人罪的主教,溜到了澳大
利亚,想回来,害怕会被起诉,而且在激动时就结巴——你想让我把他放过
去吗?”
“不是把他放过去,”她说,“是拒绝他。”
梅森摇摇头。
“你怎么知道他犯了过失杀人罪?”她问道。
“那不过是一种预感,”梅森说,“但我敢打赌是那样。”他向杰克逊
转过身去,说道:“领梅乐里主教进来。德拉,你溜进秘书房间做记录。”
“而我想,”她说,“我们要立一个档案,名叫..”他点点头,微笑
着说:结巴的主教案件。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