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份、心态、语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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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份、心态、语词 [原创 2007-03-05 17:50:56 ] 发表者: 肖雪慧 

读中世纪史时,记下了这么一段十分有意思的话:“我们这些并不比你卑贱的人,向你这位并不比我们高贵的人宣誓,如果你能尊重我们的自由并遵守法律,我们就接受你作为我们的最高统治者,否则,我们就不接受。”谁能想到,这竟然是中世纪时期皇权强大的阿拉贡王国(位于今西班牙东北部)的臣民们向国王宣誓效忠的誓言!我们何曾见过这样的效忠誓言?这分明就是权利宣言!这与其说是臣民在向国王宣誓效忠,毋宁说是人民在向他宣布行为规范倒更恰当一些。因为,这段简短话语不仅以其既不含恭顺更没有谦卑的语气向国王宣示了自己的权利和双方精神上的平等,而且为国王的行为划出了一条不得僭越的界限。
与上面这一段人民尚还称臣的时代的效忠誓言相映成趣的,是若干年来屡屡见诸于我们报端的习惯用语:“人大代表认真学习领会政府工作报告”,“人大代表向各地群众传达××讲话、××精神”……。滑稽的是,那不谦不恭地宣布自己的权利又毫不客气地划定对方权限的话出自中世纪王国臣民之口,而如此谦卑地表示“学习、领会、传达”的却源出于号称代表人民行使国家最高权力的共和国人大代表。相比之下,中世纪阿拉贡王国臣民倒象国家主权者;而我们某些动不动就口称“学习领会”,急急忙忙地竞相表态,唯恐自己的言论与公仆讲话不合拍的人大代表(当然也少不了这些代表们背后与他们有着同样心态、同样语言习惯的许多选民们)又反倒象臣民。这种倒错令人啼笑皆非,不过却表明一个道理:任何国家,确立新的政治原则纵然不易,要真正兑现这些原则就更不易了。虽说我国宪法中也写有 “人民是国家的主人”、“人民共和国的一切权力属于人民”这样一些当属现代民主政治的原则,但要使这些原则成为生活中的现实,民众自身至少须得有与此相适应的意识和心理,否则,这些政治原则的不过是漂亮的装饰品而已。
近年来,随着国门打开,人们呼吸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新鲜空气,“学习领会传达”之说的悖谬似乎已被一些人意识到了。报纸上,人大代表在会议期间“认真学习领会”开始换成了人大代表“审议××××报告”;会后“向群众传达”也试着换成了“向选民汇报”……。但愿,代表们不要仅有“审议”的词句而无审议的精神,仅有“汇报”之名而无汇报的诚意。倘若人大代表们根本弄不清自己对谁负有义务对谁具有权利,仍然以“学习领会”的谦卑心态去“审议”,以“传达”的居高临下之势来“汇报”,非但不会有审议或汇报之实,反倒会因玩弄文字把戏而坏了用词之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