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态- -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7 14:38:09
北京奥运火炬传递,满世界走了一圈,总算回家来了。有句话叫做“回家的感觉真好”,确实如此,网上看见一幅香港人迎接火炬巡游的照片,高楼上俯拍的,只见人头涌涌,一片红色。不必说国旗、港旗都是红的,每一个拥戴火炬传递者都发给一件红色马甲,所以一片红色也不奇怪。
 
自打奥运火炬专机飞抵哈萨克斯坦,五星红旗就史无前例地飘了个够,火炬所到之处,几乎皆被红色覆盖,我们的国旗从来就没有这样“插遍全球”。在凤凰卫视主办的一次讨论会上,一位据说是某大门户网站的奥运板块负责人还借助电视节目呼吁大陆同胞踊跃捐献国旗,海外华人甚多,国旗严重缺货。奇怪的只是,法国人顾拜旦当年设计的奥运旗帜是白色底的五环旗,照例,既是奥运火炬传递活动,这面旗帜理应不该少,然而我们从世界各地传回来的电视画面上几乎看不到白色的五环旗,哪怕北京奥运旗也看不到。无怪乎有人在网上发出疑问:究竟是奥运会火炬传递还是全运会火炬传递?
 
当初,得知北京奥运的口号是“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想”(One World One Dream)。上网搜索关于北京奥运这个主题的相关资料,这才知道它05年6月就确立了,还开过盛大歌舞晚会的,俺确实有点孤陋寡闻了。又瞧见了王蒙先生在全国政协十届五次会议上的讲话,专门诠释这个口号的。王先生做过中央委员和文化部长,他说:“以这样的奥运精神、这样的中国人民的胸怀来主办万国客来、四海瞩目的奥运会,以这样的共产主义、社会主义、爱国主义与国际主义的思想境界来展示中国形象,以建设和谐社会和谐世界的理念,以中华民族的固有的世界大同的理想来返求诸己”。王蒙向国人提出了七项具体建议,总之是希望大家都具有泱泱大国的风范办好本届奥运会,实现他说的“四个主义”之理想境界。据说奥运应该与政治脱钩,这里“四个主义”都冒出来了,算不算与政治挂钩?
 
鄙人于是就发出点异议:“同一个世界”是没错的,但“同一个梦想”合适吗?老祖宗早就教导过我们:“同床异梦”,你怎能要求住在地球上的人都有“同一个梦想”呢?尽管北京奥运网站上有说法称之为“和谐”的梦想,只不过“和谐”本身就是多元的,“同一个梦想”跟谁讲“和谐”呢?每一个人都可以有无数梦想,遑论全人类?我们传统文化中那个“一统”观念确实无处不在,就连办一届奥运会这样的“GAME”也会情不自禁地流露出来。
 
果然,火炬一出门就遭遇了与“同一个梦想”不同的尴尬,冷峻的现实是并非每一个人都乐意挥舞五星红旗的,尤其是那些有“不同梦想”的地方,例如巴黎,我们不愿意看到的事情毕竟发生了。于是群情激奋,国内那些根本没资格阅读“西方媒体”的人们便发出愤怒的吼声,“抵制家乐福”是其中最高音调,粗暴的行为也在某些地方发生。我们姑且不去探讨有理无理,客观的效果就是:“同一个梦想”终于成梦想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变成了行为指南。
 
其实,哪一届奥运火炬传递没有遭遇些风波呢?远的不说,悉尼奥运的火炬传递就被抢走,差点还扔进大海里;雅典奥运的火炬还没出发就有麻烦,害得我们的“东方神鹿”王军霞不得不在那里多住一天;而那火炬传递到塞浦路斯甚至传不下去了,只得放弃一段。相比之下,北京奥运火炬传递既没被抢走也没被中断,整个过程按预定计划顺利完成,该知足了,知足常乐嘛!更何况,我们自己有没有值得反思的地方呢?且不说首尔那些暴力行为引发的麻烦;也不说澳洲的“海外赤子”揭发说大使馆给的租大巴的钱被“咪”了,导致旅行社不肯开车;就说你在人家的地盘里整出“红旗像大海洋”的景象,把奥运会的旗帜都挤没了,顾及到人家的心情么?倘若下一届奥运火炬传递,满北京都飘扬着“米字旗”也看不见奥运会旗我们心情又会如何?“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嘛,自己的祖训自己咋就忘了?
 
说句老实话吧,这是心态使然。阿Q记得他祖上曾经很阔,于是愤愤于“落后挨打”,向王胡宣战却打不过人家,于是指控王胡违背了“君子动口不动手”之公理。就连想跟吴妈这样的下人睡觉也要遭惩罚,不但恋爱自由的权利被剥夺,革命造反的权利也被剥夺。及至他开放起来,进了一回城,发达了,整个末庄都要刮目相看,最好是都跪在面前呼喊“阿Q,饶命!”那才爽。甭说秀才之类来买东西不许讨价还价,即便是赵太爷这等大户要商量也得嗤之以鼻,竟然还打官腔,就更不屑理会他了。鲁迅没安排阿Q官运亨通或者财源茂盛,若是他真的暴发起来,恐怕那脾气更亨通更茂盛。
 
百余年来特别是近几十年来的历史教科书,把阿Q爷爷的真传都教给后人了,仿佛自己祖上原本的“阔”都被赵太爷们夺去了,凭着他们有“坚船利炮”。谁也不曾想也不愿想,自己的祖先夺过别人的什么没有?我们躺在舒适的床上可以寻思一下,为什么那些“少数民族”都居住在深山大漠里?难道他们的祖先不喜欢“沃野千里”的中原?粗线条地看,这些“少数民族”基本上都恭奉着他们的先祖蚩尤,是我们的先祖黄帝在河北涿鹿大败蚩尤,把他们赶进深山大漠里去的。当我们官民齐心年年拜祭皇帝说是“中华民族”的先祖时,想没想过蚩尤的子孙算不算“中华民族”?何况那些连蚩尤都不沾边的“少数民族”?退一步看,所谓“秦皇汉武,唐宗宋祖,一代天骄成吉思汗”难道不都是靠着“文功武略”逐步扩大地盘的么?别的不说,就说台湾吧,那个荒岛我们的祖先从来就不屑一顾的,从来没有纳入过中国的版图。明朝皇帝通过一个姓李的海盗与荷兰人达成协议,荷兰人不碰澎湖,明朝认可荷兰人永远据有台湾。是郑成功打败荷兰人,把台湾占下了,施琅再灭掉郑家,费了很大力气才说服康熙首次把台湾纳入中国版图。此乃那个时代攻城略地的常规,无可厚非的,但我们总要说“自古以来”,总要说“郑成功收复台湾”,算不算误导呢?
 
我们读起“诸葛亮七擒孟获”、“薛仁贵征东”、“狄青征南”,何其乐也。有谁会想起那些被征被擒的族群会怎么想?说别的似乎不足以说明问题,胡志明当初训斥他的政治局里的亲华派:“你们这些傻瓜!难道你们不知道如果中国人留下来会意味着什么吗?难道你们忘记了自己的历史了吗?上次中国人来的时候,他们一呆就呆了一千年!法国人是外国人,他们缺乏战斗力。殖民主义就要灭亡了。谁都无法承受争取独立的世界压力。他们可能在这里呆上一段时间,但他们最终将不得不离开,因为白人在亚洲的气数已尽。但是如果中国人留下来,他们将永远不走了。我的态度很简单:宁闻法国人的大便五年,也不闻中国人的屎臭一辈子。”老胡还算俺们的“同志加兄弟”呢!
 
人类在二战胜利之前,奉行的就是“弱肉强食”的规则,不用说别的,中国的唐努乌梁海和外蒙古,就是斯大林趁着二战之机兼并和肢解掉的,这两处地方比沙俄从大清国割地还多22万多平方公里,怪事了,中国的爱国主义者对此都装傻。反过来,耿耿于怀的仍旧是鸦片战争以及其后那些战争。我们的教科书似乎都忘记了,两次鸦片战争、甲午战争、“八国联军”战争我们都向人家宣了战的,战败了,励志奋发是应该的,怨天尤人则不知算哪门事情。愿赌服输不行么?同是那个时代,欧洲征战更多更惨,割地赔款比我们还要厉害,人家怎么没有拿现在的标准去说事?别的不说,德国在一战中败阵,尽管中方于1919年9月15日发布公告,宣布除涉及山东权益的三条之外,《凡尔赛和约》其余条款中国予以承认,终止中德间战争状态。德国仍于1920年派遣卜尔熙来华,经50余次洽谈在1921年5月20日同中国签订了自鸦片战争以来首个平等条约:《中德条约》,补给战败赔款3438.98万英镑外加400万其他战胜国所没有的战俘收容费。(参见商务印书馆1926年版曾友豪编撰《中国外交史》,p109-p125)此外,该条约还使日本占有山东权益失去合法性,不得不在随后的华盛顿和会上正式交还。我们的历史教科书从不提此事,因为那是反动的北洋政府办的事。二战后中国是实际获得日本赔偿最多的国家,除了收复台湾之外,获得在华日资应不低于20亿美元,更接近的数字是37.97亿美元,仅沈阳铁西区就有日资工厂324座。若不是苏联红军劫走约9亿美元的设备、物资,破坏了近80亿美元的固定资产,这个数额将更大。
 
那个时代无论国际惯例还是法律,胜者索赔败者付赔都是正常的,完全不值得大惊小怪。只是二战以后美国力主免赔付法则,这种割地赔款的事情才算了结。什么叫做“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成天嚷嚷“历史唯物主义”的我们,根本不知道执行的是什么主义,苏联红军劫走本该属于中国的大量物资,中共中央给斯大林的报告称:“关于苏联搬运机器问题,我们说:这些机器是日本人的,苏联把这些东西当作胜利品搬走,去建设社会主义,免得落在反动派手中用来反对中国人民,是完全作得对的。”(《建国以来刘少奇文稿》第一册,p16)既如此,又何必耿耿于怀说什么《友谊还是侵略》的故事?马克思先生当初论说中国鸦片战争的事情,并不说什么“友谊还是侵略”,只说先进与落后的搏斗。听听这段话:“一个人口几乎占人类三分之一的大帝国,不顾时势,安于现状,人为地隔绝于世界并因此竭力以天朝尽善尽美的幻想自欺。这样一个帝国注定要在一场殊死的决斗中被打垮;在这场决斗中,陈腐世界的代表是激于道义,而最现代的社会的代表却是为了获得贱买贵卖的特权——这真是任何诗人想也不敢想的一种奇异的对联式悲歌。”难道几十年来我们的教科书不是一直在“激于道义”,继续为自己涂抹“尽善尽美的幻想”色彩借以“自欺”么?
 
西方人不是“圣徒”,我们也并非“圣贤子弟”,他们创造的民主体制亦非灵丹妙药,只不过是个认真寻找问题并及时解决问题的体制;我们沿袭的专制体制大致相反,“为尊者讳”不惜颠倒黑白,更谈不上及时解决问题了。坚决地抵制“西化”的实质就是讳疾忌医,硬是得等到忍受不住痛苦了这才头痛医头脚痛医脚,例如一定要熬过“十年浩劫”才肯一波三折地“改革开放”,也即鲁迅说的一定要到拆屋顶时才肯开窗子。记得01年去加纳,所住的酒店经理跟我们聊天时讲了一个讽刺老毛弟子恩克鲁玛的政治笑话,说这位总统很善辩:“我们黑人原来住在森林里,不愁吃不用穿,生活得安宁自在。是你们西方殖民者侵略我们,用先进的武器把我们赶出森林,还用你们的‘西方文明’毒害我们。我们被迫住进房子里,还要穿衣服,不但要花费很多时间上学读书,还得坐飞机火车汽车,看电影电视,就连吃饭也花样百出。现在我们要付出许多倍辛劳才能应付现在的生存条件,又完全失去了原本的生存能力,已经无法回到森林里过原来的生活了,对此,你们必须负完全责任。”
 
笑话归笑话,内中所含哲理却不是一笑了之的。人类文明的发展已经超越了历史,我们不能总靠一张发黄的旧船票去乘坐现代快船。不是老嚷嚷什么“大国崛起”么?任何国家要想充当大国,必须有一群小国拥戴,即便是前苏联吧,倘若没有掳进来的“加盟共和国”以及东欧国家充当拥趸,它那个“超级大国”是做不成的。及至那些小国一觉醒,苏联也就完蛋了,“崛起”的屁股还擦不干净。这就需要讲究国家魅力,归根结底讲究国民在国家的地位,不能想像一个国民地位低下的国家能够获得世界大国的地位,除非全人类集体犯傻。还有,国家拥有再多牛二式的混混也是无济于事的,此类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何况他们只能在司法无独立地位、权力缺乏制约的体制下才有产生的可能。世上没有一个国家靠着一伙小痞子满街乱嚷嚷就能提高国家地位的,文革时我们三天两头敲锣打鼓摇旗呐喊,成百万人的示威大会久不久就要开一回,就连英国代办处也烧过他一回。结果非但没能“把毛泽东思想红旗插遍全球”,倒是把自己折腾到“崩溃的边缘”。
 
今日中国,像个暴发户崛起于世界,许多人感觉好极了,他们根本不相信我们暴发起来是靠着两亿多农民工打拼以及巨额消耗资源换来的,我们的领跑能力几乎为零。举个例子说吧,美国最值钱的品牌是“微软”,它靠的是领先世界的技术开发而值钱,据说值六百多亿美元;中国最值钱的品牌是“五粮液”,它靠着公费豪饮而值钱,据说值四百亿人民币。“五粮液”的广告语大呼:“中国的五粮液,世界的五粮液。”等到全世界都烂醉如泥,我们一定可以超越美国做世界老大。有人说我们现在的心态犹如“大国寡民”,确实很形象。不要说其他人等,据统计目前中国在外劳工约400万,占世界跨国劳工总数的13%许,然而,只要有中国劳工的地方就有纠纷,甚至闹到打死人或被人打死的地步。俄罗斯、罗马尼亚、日本、韩国、阿联酋、毛里求斯、赤道几内亚等地都闹出过大乱子。最为滑稽的是,去阿联酋的劳工,因为出国前被天津的劳务公司骗了钱,便集体向该国政府示威抗议,尽管人家完全履行了合同,没有任何违约之处。但劳工们不依不饶,幸亏该国政府财大气粗,惹不起躲得起吧,于是全额支付赔款然后请你们走人。北海的银滩有一块标语牌:“除了脚印,什么都别留下;除了印象,什么都别带走。”我们的同胞走人以后给世人留下什么印象呢?
 
尼克松当年竞选时冒出一句名言:“沉默的大多数”。此乃至理名言,不论在何处,沉默着的永远都是大多数。例如巴黎,不说法国人,据统计现在居住在这个城市里的华人有十三万多,有多少人去拥护火炬又有多少人去捣乱?都不足一个零头。即使说北京奥运吧,甭管参与奥运或者参与火炬传送,对于十三亿人口也只不过一个零头而已。偏有人不知天高地厚动辄冒充十三亿人的代表,好像真有谁委托过他似的。话已经说得够长了,人活一个心态,最要紧的是,尊重自己也尊重别人,只有如此才可能活得自在。(2008.5.6首发天益杂文,略有订正。)
 
- 作者:文军 2008年05月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