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科幻作家评传:童恩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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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4 22:05:17
《浪漫之旅:著名科幻作家评传》 童恩正评传
董仁威著
目录
●简介
●两栖人
●童恩正的科幻文学创作观
●《古峡迷雾》中的文学和科学
●《珊瑚岛上的死光》中的文学和科学
●《西游新记》中的幽默
●童恩正科幻作品创作年表
[简介]
童恩正,男,考古学家兼科学作家,原四川大学历史系教授兼博物馆馆长,四川省科协和四川省政协常委,中国铜鼓学会理事长,中国科普创作协会科学文艺委员会主任委员、四川省科普创作协会副理事长兼成都科普创作会理事长。
童恩正是湖南宁乡人,1935年8月27日出生于一个知识分子家庭。1961年毕业于四川大学历史系,1962年后相继担任四川大学助教、讲师、副教授、教授,发表《古代的巴蜀》《试论早期铜鼓》等大量学术专著和论文,其中四篇论文获四川省哲学社会科学一等奖。
童恩正1957年开始发表文学著作和科普著作,《古峡迷雾》《瑚湖岛上的死光》《西游新记》等作品。
1997年4月21日上午9时因患急性肝炎换肝脏手术失败在美国康涅狄克州Middletown病逝,享年61岁。
●两栖人
1935年8月27日,历史学家兼科幻作家童恩正在湖南宁乡出生。童恩正出生以后,第一件留在记忆里面的事情便是逃难。他坐在一个箩筐里,另一个箩筐里坐着姐姐,被人挑着,跟在母亲后面,辗转流亡于湖南西部的安化、溆浦、沅陵、辰溪一带。那清澈见底的沅江,两岸经常隐现在烟雨中的青山,那古老的苗民的奇风异俗,那夜半旷野里在火把照耀下的举行的巫术仪式,一切都叫这个七、八岁的孩子感到好奇和迷惘。
抗日战争结束了,童恩正一家回到了经过一场大火已经化为一片废墟的长沙。父亲在湖南大学教书,而童恩正则进入成智小学学习。1947年,童恩正考进了长沙雅礼中学,编入46班。在雅礼中学读书的那段日子里,童恩正是一个十分顽皮的孩子。他曾经装鬼去吓人,爬到他的小伙伴杨传德的肩上,头上顶一块白被单,夜晚出现在校园里,把同学们吓得嗷嗷直叫。他喜欢打弹弓,雅礼中学隔壁是国民党湖南省主席的官邸。当省主席张灯结彩,大宴宾客之时,童恩正和他的伙伴们,一阵弹雨,把窗户打得稀烂,使官邸中大大骚乱了一阵。
虽然童恩正在雅礼中学读初中时有许多越轨行为,但他也有许多杰出的表现。他想自力更生,工业救国,和小伙伴们一起办了一家“唯是顶好”公司。维斯丁豪公司,是美国出名的大公司,童恩正取了这个公司的谐音,“唯是顶好”--唯有我的东西是顶好的!
每到晚上,小伙伴们蒙着被子,听童恩正讲故事。这些故事,都是他的即兴创作,没头没尾,“哪里黑,就在哪里歇。”可是,这些故事却常常能迷得小伙伴们神魂颠倒。讲到精采处,童恩正便要卖关子,轧住了话头,逼得小伙伴们苦苦哀求。这种没有稿费,没有版权的口头文学,使童恩正锻炼了口才,培养了创作能力,这也许是他狩猎文学的开始吧。
1956年,童恩正父亲调成都电讯工程学院工作,全家迁往成都,童恩正考入四川大学历史系学习。
1957年,童恩正在四川大学历史系学习时,便开始发表文学著作和科普著作。1957年,他在《红领巾》杂志第7期上发表了第一篇小说:《我的第一个老师》。1959年,他写作了第一篇科幻小说:《五万年以前的客人》,并于1960年发表在《少年文艺》第三期上。1959年夏天,童恩正跟着四川大学著名考古学家冯汉骥教授,到四川忠县渰井沟去考察一处新石器时代遗址。然后,他又和另外两个对考古感到兴趣的川大历史系同学自愿放弃暑假,到巫山大溪去参加另一处新石器时代墓葬的发掘工作。这里的景色壮观而惊人:“浩荡的长江在这里被两岸耸立的大山束缚成一条狭窄的激流,红色的山岩从江边垂直矗立,高高地耸入云霄,日光只有在中午才能射进这阴暗的峡谷。江水汹涌着冲击在狰狞的礁石上,激起了翻滚的波浪,卷起了巨大的旋涡。瀑布从高山上倾泻下来,在空山中发出可怕的轰鸣。险峻的高山下,奔腾的江水在这里以它的粗旷、它的雄伟震慑着人,激动着人。”
更为震慑人、激动人的时间是夜晚。当晚上八、九点钟,一轮圆月在阴森的峡谷黑黝黝的大山后面缓缓升起,照亮了咆哮的大江时,童恩正感到了古峡的庄严、肃穆,对大自然产生了一种原始的敬畏。
就是这种对大自然神秘、恐怖气氛的原始敬畏,加上对考古学、对冒险生活的热爱,使他回到成都以后,在一个星期的时间内写出了《古峡迷雾》。上海少儿出版社于1960年出版了年轻大学生的作品。作品一发表,便受到了青少年读者的欢迎。
《古峡迷雾》的出版,几乎改变了童恩正的命运,使他走上专业文学工作者的道路。1961年,童恩正大学毕业。那一年,著名电影演员冯喆由上海调到峨眉电影制片厂工作。他看到《古峡迷雾》以后,便到四川大学去找童恩正。著名演员来找一个普通的青年学生,使童恩正感动至深。交谈中,冯喆称赞童恩正有想象力,会编情节,而这两点正是一个编剧必备的品质。他建议童恩正去当编剧。以后,冯喆将童恩正介绍给峨眉电影制片厂的厂长朱丹南。朱丹南很欣赏这位青年作者,童恩正大学毕业后,便将他要来峨影厂担任编剧工作。他到峨影厂工作以后,开始改编《古峡迷雾》的电影剧本。改编还未完成,四川大学将他又要回学校,担任冯汉骥教授的科研助手。从此,他开始在考古学和文学两个领域里纵横驰骋,过起了身兼两个工作领域的“两栖人”的生活。
《古峡迷雾》的出现,在中国的科幻小说史上,是一个有转折意义的事件。虽然中国科幻小说早自清末即有源流,民国时期亦有后继。然而真正成为气候,还是新中国建立以后的事情。当时百废待兴,急需大量科技建设人才,提出了“向科学进军”的口号。培养科技人才,又需从少年儿童抓起,于是一种具有当时中国特色的科幻作品应运而生。与其他国家不同的是,中国的科幻一开始就植根于“科普”和“儿童文学”的园地里。因此在50-60年代早期的科幻作品,大多不离这个主旋律。与其说是科幻小说,不如说是儿童科幻故事,或图解的科学知识。这样安排出于特殊的时代情况,固然无可厚非。但是毕竟远离文学正道,不理解科幻小说的本质,说到底是小说,而不仅是科学。不能仅仅作为宣讲科学知识的一种故事载体,单纯等同于“科普”的代名词。
《古峡迷雾》以小说的形式出现,文情并茂,在主题构想、情节安排、人物刻画和意境描绘等诸方面都展现了小说和科学幻想的魅力,吸引了众多的读者。这篇小说的问世,犹如石破惊天,予人以震动和清醒剂的感觉,为中国科幻小说揭开一个新篇章。
在文化大革命中,童恩正被迫搁笔十年,遭遇了中国知识分子们所遭遇的共同命运。他的朋友一个接一个性离开了这个世界,冯喆被残酷折磨,受凌辱,受毒打,终于用他的一死,维护了一个艺术家的尊严。他小时候的密友,同他共同创办“唯是顶好”公司的李明智,1967年在大连工作时,也因受到迫害,义不受辱,蹈海身亡……
在十年浩劫中,童恩正因为写作《古峡迷雾》受到批判。批判的理由十分荒唐。善于联想的工宣队员,居然说《古峡迷雾》中的秦军就是人民解放军,巴国王子则是蒋经国。理由是充分的:蒋介石是从重庆逃到台湾的,而巴国王子也是从重庆逃到黄金洞的。结论:《古峡迷雾》是为蒋介石招魂的。
于是,《古峡迷雾》中的人物受到追查。在追查过程中,人们有了惊人的发现,原来,主人公之一,助教陈议;是三十年代国民党福建省主席。外调人员到了童恩正的故乡湖南长沙,看童恩正一家和国民党将领间有何联系。可笑的是,陈议当福建省主席时,童恩正尚未出生,何况,福建同湖南有千里之遥,这种联系实在无法建立。
工宣队员更为重大的发现是,《古峡迷雾》中的主人公杨传德教授,竟然实有其人,是童恩正小时候的朋友。
其实童恩正是故意借用他的名字来开玩笑。杨传德从北京大学物理系毕业后,被分到原于能研究所工作。这下子证据确凿:童恩正串通杨传德,泄露国家原于机密!童恩正和杨传德受了一场惊吓。然而,他们还是感激工宣队的,如果没有这些人,他们这一对失去音讯多年的患难之交也许是一辈子也不会重新建立联系的。
在这样的气氛下,童恩正自然无法继续写作,直到“四人帮”垮台。从1977年起,同他完全断绝了关系的文艺界,迅速地又向他伸出了友谊之手,上海少年儿童出版社、中国少年儿童出版社、人民文学出版社……有的要重印他过去的作品,有的约他写点新作品。1963年曾经同他一起改编电影文学剧本《古峡迷雾》的沈寂,刚刚在上海电影制片厂恢复工作,立即来信鼓励他继续从事电影文学创作。1978年5月,他去上海出席全国科普创作座谈会,又会见了他所敬佩的高士其与郑文光、叶永烈、肖建亨、刘后一、周国兴、张锋等科学作家。劫后重逢,他同作家们都很兴奋,相约共同为繁荣中国的科学文艺创作作出贡献。童恩正重新拿起笔来,以比过去更强的自觉性和责任感,投入了创作。他在完成教学和科研工作之余,改写了《古峡迷雾》和《珊瑚岛上的死光》,并在沈寂的协助下,将它们改编成了电影剧本。他还写了《雪山魔笛》、《追踪恐龙的人》、《宇航员的归来》、《晖晖的小伙伴》等科学幻想小说。
童恩正在1963年写的科幻小说《珊湖岛上的死光》,在1978年发表后轰动全国,获得全国第一届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并且立即拍摄了中国第一部科幻电影,受到正统文学和广大社会鼓掌欢迎,热情伸开双臂拥抱接纳。就是这篇作品,同时被资深科幻小说评论家评议为中国科幻小说重文学流派的代表作。后来,这篇小说还被改编成连环画、广播剧,在社会上产生了广泛的影响。虽然,童恩正对自己的这篇小说评价并不很高。他认为,这篇作品受到社会欢迎的主要原因是因为十年浩劫后文艺界是一片空白,他的这部饶有趣味的作品正好适应了人民大众对填补精神空白的需要,正如一个人在饿极时吃一碗茶泡饭也香一样。但是,他却从中受到很大鼓舞,决心要拿出较高水平的作品来报答热爱他的人民。
一位非常器重童恩正的老领导严肃地对他说:“我知道你的才能是多方面的,你能写小说、电影。我们也不是不支持你写这些,你能为人民做出越多的贡献我们越高兴。只是,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国家培养你,是希望你成为学术界的带头人,而不是……”史学界的一些老师和朋友的意见也与这位老领导一致。
其实,童恩正认为,做学问与创作科普作品不仅不矛盾,还可以互相促进,一加一大于二。
不少史学界的朋友都认为童恩正是一个怪人。他常常从出其不意的方向杀出来,用一些新的研究方法,写出见解独特的论文。而这,正是得之于他为写科学文艺作品而经常看科学资料的缘故。十年浩劫中,童恩正看了一份资料,介绍一位美国教授利用电子计算机缀合甲骨碎片的试验。童恩正灵机一动,觉得对方用的方法还可以改进。这项试验的道理是这样的:要辩认甲骨文,首先要尽可能地缀合破碎的甲骨。这是由于甲骨文是刻在乌龟的腹甲上的。乌龟的腹甲由丸块骨板组成,这九块骨板是由胶质连接的。龟埋在地下,天长日久久,胶质破坏,骨板破裂,发掘出来会成为一堆乱麻般的无法辩认的碎片。以前,考古学家们往往依靠经验和记忆力,艰难地拼合着破裂的龟甲。假设用从拼凑甲骨文中摸索到的一些规律来编制程序,将这制成软件,输入电子计算机,缀合的速度就将快得多。于是童恩正邀约了两位搞计算机的朋友一起编制了缀合龟甲的程序,输入电子计算机,初步结果是成功的:电子计算机缀合龟甲的成功率在40%上下,超过了那位美国教授。论文发表后,引起了大洋彼岸那位教授的注意。于是,他发出邀请,要童恩正迅速访美,切磋学问。这就是后来在1980年终于成行的童恩正访美的由来。
对于生理学的关注也使童恩正有了新的发现。童恩正在他的著名的考古学论文《试论早期钢鼓》一文中,除用考古学,地理学,土壤学的知识论证了早期铜鼓起源于我国云南东部高原的一支属于濮僚系统的农业民族,否定了铜鼓起源于越南的学说以外,还对使人百思不得其解的铜鼓的神秘功能作出了科学的解释。由于铜鼓有节奏的声音具备某些神秘的刺激作用,致使流行铜鼓地区的人民对之产生了崇拜心理,铜鼓成为权威的象征,在祭祀,战阵中使用,用于震慑和号召群众。这并非迷信,因为人类学家发现,某一频率的有节奏的鼓声能引起参加祭典的人反常的感觉和行动,如自我陶醉,出现幻觉,身体的反常扭动甚至痉挛等。而为什么这种鼓声能引起反常感觉和行动,人类学家并未回答。童恩正注意到了生理学家的研究成果,回答了这个问题。原来,生理学的实骏证明,有节奏的声音能刺激大脑皮层的感觉中枢和运动中枢。人类基本脑波的平均频率为每秒八至十三周,所以,鼓声的频率为每秒7~9拍时,人们就会明显地表现出反常的动作。因此,鼓声神秘的刺激作用是由于鼓声的频率与人脑波的平均频率一致引起的。
涉猎其他科学知识,长期在社会中观察和写作,帮助一考古学家在事业上有所成就,这在童恩正的学术活动中的例子并非一件、两件。同样,一个考古学家丰富的实践活动帮助一个科学作家,这在童恩正的两栖生活中也不鲜见。二十多年来,童恩正像他小时候崇拜过的徐霞客一样,走遍了祖国大部分地区。长江南北,大河上下,都曾留下过他寻幽访古的足迹。他曾经两次越过我国西南最雄伟的横断山脉地区,经大渡河、雅砻江、金沙江、澜沧江、怒江而直达雅鲁藏布江。那皑皑的雪峰、深陷的峡谷,充满了大自然的魅力。祖国山河的壮丽,历史的辉煌,使他深深地以自己作为一个中华民族的子孙而感到自豪。在考古调查和发掘中,他又有机会十分自然地与群众接触,不是“体验”生活,而是“参加”生活。他曾经多次蹲在火塘旁边,与藏族同胞喝青稞酒,与羌族同胞喝咂酒,与彝族同胞喝包谷酒,听他们吟唱开天辟地的神话、古老的传说、旧社会骇人听闻的苦难,“四人帮”时代新的压迫和生活的艰辛。这时,童恩正感到他们内心的喜怒哀乐,体会到他们朴质真诚的感情。这一切,构成了他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创作的泉源。
两栖,对于童恩正来说,每一栖对另一栖来说,都不是负号,而是正号。二十多年来,童恩正发表了三十多篇考古学论文,其中有四篇获得四川省社会科学一等奖。童恩正还写了一本地方史:《古代的巴蜀》。这部书成了美国国会图书馆收藏的四部国川大学教职员的著作之一。同时,童恩正在科学文艺的创作中也获得了突出的成就。由于他的成就,他成了中国科学文艺的代表作家之一,被人誉为中国科幻小说的“四大金刚”之一,担任过中国科普创作协会科学文艺委员会主任委员、四川省科普作家协会副理事长和成都市科普作家协会理事长。
1991年,童恩正赴美讲学,后移居美国。在美国期间,他担任了多所大学的教授,成为美国知名教授之一,并在学术上卓有建树,著述颇丰。这期间,童恩正曾多次返国,关心祖国的科学研究和科普创作。每次回国,他都要同四川科普作家群欢聚一堂,谈笑风生,令参加聚会者没齿不忘。他在生时最后一次返国,与其弟恩文及笔者聚首2日,相谈甚欢。他谈到自己正在全力创作侦探类科幻小说,并为此购买了各种武器以亲身体验枪战。我们并相约互为在中美的作品经纪人,鼓励对方写出更多更好的作品来。谁知,这竟成永诀。这年4月,童恩正患肝病在美国住院治疗,因换肝手术失败猝然离世。22日深夜,恩文打电话告知噩耗,我当即照会四川科普作家群的朋友。四川科普作家群的朋友闻讯大悲,许多人彻夜难眠。我们为中国科幻界、四川科普界失去了一个好带头人扼腕叹息,我们为失去了一个好朋友、好兄长而痛哭失声。
以后,童恩正夫人杨亮升及其子女捧恩正骨灰回国,魂归故里,在恩正诸多亲友、学生及四川科普作家群的护送下,安葬于成都凤凰山公墓。不久,4卷本的《童恩正文集》问世,为中国和世界留下了永恒的文化遗产。
童恩正在四川科普作家群中是一个核心人物,他以其人格魅力将“散烟子”作家(四川话,戏称科学作家们为散漫的人)们团聚在一起,使四川科普作家群不断发展、壮大。虽然恩正就过早地离我们而去,令四川科普界的同仁万分悲痛。但以童恩正执著献身科学、献身科普事业的精神汇聚在一起的四川科普作家群,仍然牢牢地团结在一起,为发展中国的科普创作、科幻小说创作而努力奋斗,至今还是我国科普战线,也是我国科幻界的一支重要力量,其骄人的成绩有目共睹,举世公认。这一切成绩的取得,都有恩正精神感召的影子。
●童恩正的科幻作品创作观
童恩正被公认为是中国重文学流派的代表作家。童恩正在《创作科幻小说的体会》一文中说:“科学幻想小说这个名词,包括了‘科学’、‘幻想’和‘小说’三个部分。作为‘科学’,它要求绝对的准确,不能抑扬,不能夸大;不过作为‘小说’,它又必然要求艺术的概括和夸张。特别是‘幻想小说’这一特殊形式,它还允许作者进行一些大胆的,然而是合理的幻想。可以说,离开了幻想,也就丧失了科学幻想小说存在的价值。由于这一文学形式本身具有的特点,就决定了它容易产生一系列的矛盾,而这些矛盾的核心,就是艺术的夸张与科学的真实性之间的矛盾。在评价一篇科学幻想小说时,由于看问题的角度不同,往往会出现一些有分歧的意见。科学家从科学家的观点出发,往往认为作者的幻想离开了现实的可能性,缺乏依据,而文学评论家从文艺的角度出发,又认为作者太拘谨,科学性太强,削弱了文学作品的力量。一个作者遇到这种左右为难的困境时,是很难做得使两方面都满意的。我认为,科学幻想小说应该是属于文艺的范畴,而不是科学的范畴,因此指导它的创作的规律,主要是文艺的规律,而不是科学的规律。这也就是说,文艺作品的选择典型、集中提高等方法,描写中艺术的夸张性,对它都是适用的,不能用科学论文的准确性去要求它。除此以外,科学幻想小说还要在一般文学作品的基础上,在其科学内容的方面,增加一些科学幻想的色彩。这种在一般科学文章中不允许存在的现象,在这里不但是允许的,而且是必须的。”(《儿童文学》通讯)
童恩正的观点在遭到批评后,他再一次发表声明:“我过去、现在还是认为,科学幻想小说是属于文艺的范畴。它要起的作用,主要是文艺的作用;它所遵循的创作规律,主要是文艺的规律。它可以培养读者的科学精神,宣传科学思想,歌颂或谴责通过科学问题反映出来的社会现象;但却不是以传播某一种具体的科学知识为主要目的。就这一点而言,它与一般的科学教科书或科普作品是有区别的。两三年来,尽管有人批评我这种意见是‘不讲科学性’,有人甚至谴责我是在宣传一种‘灵魂出窍的文学’,但我至今不悔。我以为不论批评家将我放进这一流派或那一流派,这都无关紧要。当前主要的问题,是在“百花齐放”的方针下繁荣创作。只要作品多了,广大的作者和读者,是会在实践中逐渐摸索出中国科幻小说自己的规律来的。”(《童恩正文集》“科幻小说属于文艺”)
关于艺术的夸张与科学的真实之间的矛盾,特别是幻想与科学的关系,他认为:“现在的问题是,这种幻想,究竟应该以什么为基础?究竟有无局限?我以为科学幻想小说中的幻想,应该是非常新颖的、大胆的、有预见性的。只要这种幻想不违背现在人类已知的科学原理,就应当允许作者突破现在未来的界限,大胆驰骋。叶永烈曾经把科学幻想小说与科学的关系,比喻为历史小说与历史的关系,我是非常赞同的。我们试将《三国演义》与《三国志》,《水浒传》与正史记载中的宋江等36人的故事相对勘,就可以知道历史小说的作者除了在重大的事件上忠实于历史以外,其余在情节安排和人物塑造方面,都完全发挥了自己的创造力,甚至同一人物在小说和正史中会出现截然相反的现象,如《三国志·魏书·武帝纪》中的曹操,是一个雄才大略,文采风流的开国君主,而在《三国演义》中,则被刻划成了乱世的奸雄。这两个曹操并存的情况,井无损于历史的真实,也不妨碍一部人民群众喜爱的通俗小说的成立。我想历史小说与历史这种若即若离的关系,应该是可以用作科学幻想小说与科学的关系的借鉴的。”
童恩正的这一些主张,经过历史的考验,已被科幻作家广泛接受。
但是,纵观童恩正的科学幻想小学创作观,他的“重文学”主张并非可以简单地以“软科幻”来概括的。童恩正并不主张科幻小说要无限制地向主流文学靠拢,而主张科幻小说要保持“科学幻想”的特色。他说:“我这样说,丝毫也没有贬低科学幻想小说中科学性的意思。一篇优秀的科学幻想小说,应当是文学性与科学性的高度结合,如果只是为了追求文学上的离奇新颖,而忽视了科学的合理性,同样不能达到预期的艺术效果。(《童恩正文集》:“创作科学幻想小说的体会”)
童恩正虽然是科学幻想小说重文学流派的代表作家,但它主张和实践写作的科学幻想小说既是文学作品,也是科普作品。他在科学幻想小说的创作中,虽不主张以传播具体的科学知识为主要目的,但却主张宣传科学的世界观,弘扬科学精神,传播科学思想和科学方法,描绘科学发展与社会发展的关系。他说:“科学的普及,包括两个重要的方面,第一是从世界观上解决问题,这也就是科学的认识世界的方法,实事求是的态度,对待新鲜事物的敏感性,以及坚持真理的大无畏精神。第二是普及具体的科学知识的内容,使之成为强大的改造客观世界的武器。科学幻想小说,作为科学文艺的一个组成部分,它是通过艺术形象来阐述作者的思想的,因此在第一个方面承担有更大的责任;而一般的科普作品,其主要目的是深人浅出地介绍具体的科学知识,在第二个方面则能发挥较大的作用。当然,这两者有时是难以截然分割的,科学幻想小说往往要介绍很多科学知识,而优秀的科普作品也能很形象地宣传哲理,发人深思。我这里仅仅是指出它们大致的区别而已。根据上述的认识,我认为写作科学幻想小说的目的,既不是追求怪诞,迎合某些人的趣味,也不是虚无缥缈,脱离现实,而应当是基于一个作者对社会的责任感,对国家前途的思索,对民族的热爱,对四个现代化的信心。描写未来,是立足于现在;幻想联翩,是为了能将它化成事实。惟有作者高屋建瓴,胸怀宏大的抱负,才能写出主题鲜明,寓意深刻,生命力较强,确实对社会发展有所裨益的作品来。”
童恩正的这种主张,随着中国大陆地区对“科普”这一概念的深化,已将他主张的科幻文学定位在科普作品的范畴。“科普”是中国大陆几十年来发展起来的一个独特的概念,与国外“公众理解科学”、“科学传播学”有相似之点,又有更深刻的内涵。“科普”早已不是当初大家理解的单纯是普及科学技术知识了,而是在《科普法》中阐释的“四科”:科学知识、科学精神、科学思想和科学方法。科普的涵义几经变异,近来,周孟璞、董仁威、松鹰为“科普”联合下了一个定义:“科普是科学技术普及的简称。是指以通俗化、大众化和公众乐于参与的方式,普及科学技术知识和技能、倡导科学方法、传播科学思想、弘扬科学精神,以提高全民族的科学文化素质和思想道德素质。”
后来,有一些研究,将科普的内容从“四科”扩展为“五科”。2004年,国家中长期科技规划战略研究专题《创新文化与科学普及研究报告》中指出:“科普是以提高公民科学素质,实现个人、社会、自然的和谐发展为目的的全民终身科学教育和互动过程。包括三个层面:普及科学知识,推广技术技能;倡导科学方法,传播科学思想,弘扬科学精神;使公众理解科学技术和社会的相互作用,具备参与有关科技公共事务的能力。”
简而言之,科普的目的是为了提高公民的科学文化素质,内容包括五科:科学知识、科学方法、科学思想、科学精神和科技与社会的相互作用。
纵观科幻小说的历史,不论是硬科幻的鼻祖凡尔纳,还是软科幻的鼻祖威尔斯,他们创作的科幻小说都有“五科”(或其中之一)的内核。凡尔纳创作的科幻小说重在“科学知识”一科,也有其余“四科”的内容;威尔斯创作的科幻小说则重在“科技与社会的相互作用”一科,也有其余“四科”的内容。
因此,科幻小说有“五科”(或其中之一)的内核,就是科普作品。童恩正的科幻小说,从以对过去历史的幻想为特色的《古峡迷雾》,到以描绘激光科技为人类社会带来的改变的科幻小说《珊瑚岛上的死光》,其中都有鲜明的“五科”内核。所以,童恩正主张写作的科幻作品既是标准的文学作品,又是不折不扣的科普作品。
●《古峡迷雾》中的文学和科学
秦军的统帅一看自己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但是只占领了一座空城,不由暴怒起来。
“追!追!”他焦躁地下了命令。
“只要是巴国人,一律砍杀不留!”
然而在几天之后,出发的军队都失望地回来了。巴国全部的残余人民已经在川东的崇山峻岭中,在那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中消逝了,也从历史上永远地消逝了。从此以后,这个民族神秘的命运就不再为人所知道。
千百年来,长江的水不断地奔流着,它的波涛带走了无效的兴亡故事。面这一桩历史上曾经发生过的悲剧,也就淹没在大量的历史事件的洪流中,逐渐地被人们所遗忘了。
两千多年后。考古学家杨传德教授和助手陈仪,从一柄青铜剑的线索上,发现了古代巴族人民的遗迹。他们跟踪追击,发现了巴国王子带领残余人民走进的黄金洞,揭开了巴族历史无人知晓的后半部的秘密。
这就是《古峡迷雾》的故事。《古峡迷雾》,是童恩正当学生时写的一部科学幻想小说。小说写得并不精细,艺术上也显得比较幼稚。可是,这部小说却有一股非凡的力量,打动着读者?影响了不少的青少年;立志向科学进军:今天在考占学、地质学年轻--代的科学工作者中,不乏因受《古峡迷雾》影响而立志献身这两门科学的人。童思正的一个研究生就曾对他说:“童老师,我是小时候从地摊上看了一本《古峡迷雾》连环画,觉得考古学非常有趣,才立志学考古的。”
《古峡迷雾》中有一股什么样的力量使读者的心弦颤动呢?原始、神秘的气氛?是的。童恩1959年在四川忠县渰井沟和巫山大溪的考古生活中的经历是他在小说中写出这种原始、神秘的气氛的基础。考古队在巫山文化馆的协助下,召募了十几个高中毕业考了大学等待发榜的学生来到大溪遗址。大溪遗址在奉节县城以下三十华里、瞿塘峡的峡口上。一条小河在这里同长江汇合。这条小河叫大溪。以后,大溪文化成了四川东部、湖北西部,湖南北部一支新石器时期文化的代名词。他们住在大溪遗址附近的航标站里,航标站外临江有一棵巨大的黄桷树。
童恩正在古蛱庄严、肃穆的氛围中,对大自然产生了一种原始的敬畏感。这种敬畏、原始的感情,甚至于使人容易倾向迷信。有一天,下起了偏东雨,考古队有的人在航标站里躲雨,看见一个“端公”,坐在屋檐下,东看看,西望望,发出了一声叹息。有人间他为什么叹息?他竟说:“十天之内,你们这里要死一个青年人。”
大家“嘿嘿”一笑,谁会相信“端公”的鬼话呢?谁知,三、四天后,事情发生了。本来,考古队曾发出禁令,不准下河游泳。可是,这天上午十一点钟,由于天气实在热,民工队的队长带头违反禁令,下河洗澡,淹死了。童恩正和另外两个青年学生吓坏了,忙坐上航标站的船,同民工一起,拿着一根根带钩的竹竿,在峡谷里转,捞死者的尸体。他们想着端公的预言,一面捞,一面哭,一面喊,使本来就够阴森的峡谷又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发掘工作中,还有一个使人感到恐怖、神秘的场面。考古队住的航标站的房子外面,是一片斜坡。斜坡上便是新石器时期的一个墓葬群。他们白天的工作是把一个个尸骨挖出来,用毛刷、竹扦将骨架刷干净,照相,绘图。工作艰辛,但这是考古的基本功。在光天化日之下,做这份工作,倒没有什么。可是,在深夜,一坝白骨,一排骷髅,在月光下眦牙咧嘴,不能不令人恐怖。
《古峡迷雾》中所充斥的神秘氛围,便是文学的魅力。《古峡迷雾》这篇科幻小说,文彩飞扬,包涵了小说的一切元素:主题构想、情节安排、人物刻画和意境描绘,所以,它是一篇优秀的文学作品。
《古峡迷雾》作为科学幻想小说,还有科幻小说的另外两个元素。这两个元素一是“幻想”。本来,巴国灭亡之谜是个未知数,他却发挥想象,幻想巴国王子带着臣民带领残余人民走进了“黄金洞”,解了巴国灭亡之谜。
另一个元素是“科学”,他重点描述了“一科”:考古学家杨传德教授和助手陈仪的“科学探索精神”。
正是文学描绘中的“神秘性”,解开科学谜团的想象,科学家追求科学真理的探索精神,深深地打动了读者,使许多青少年学子立志成为科学家的。
●《珊瑚岛上的死光》中的文学和科学
《珊瑚岛上的死光》初稿写成于1964年,当时《少年文艺》曾经决定采用,并且排出了校样,终因其中描写的内容与那时的政治气氛不相符合,最后又抽了下去。“文化大革命”中,童恩正因分不到宿舍,住处数经变动,书籍旧稿大部分作为废纸卖掉(价格每500g四分整),但这一篇东西却不知怎么的夹在一个练习本中,奇迹似地保留下来了。1978年春,人民文学出版社向童恩正约稿,他又想起了这篇小说,并且修改了寄给他们。小说很快发表了,并受到了热烈的欢迎,童恩正收到了许多读者来信。
在《珊瑚岛上的死光》的写作过程中,童恩正实践他的科幻小说创作观,首先是作为一篇文学作品来写的。他在小说中,描写了一批华侨和外籍华人,特别是华裔激光科学家马太。在当时的社会条件下,他没把这些人们写成电影中常见的戴墨镜的特务,而是正面歌颂了他们献身科学,热爱祖国的可贵品质,这是一件了不起的事。这篇小说的主旨,童恩正在:“关于《珊瑚岛上的死光》一文中说:“我并不是否认他们之中有坏人(实际上小说中也写了这种坏人),但是在海外的数量是以千万计算的华人中,绝大部分应该是好人,这是看问题最起码的群众观点。但是在‘文化大革命’中,这一合乎常理的事实却被颠倒了,凡有亲属在国外者(不论其有联系与否)即算有‘海外关系’,而‘海外关系’就是‘里通外国’的同义语。那些办案的人(我们这里称为‘群专’组,即‘群众专政’组)株连之广泛,手段之恶劣,联想之丰富,处事之无知,只要身受其害者自当记忆犹新,不用我在这里再加文字描写。‘文化大革命’是过去了,但是某些整人的人类似的思想仍然存在,而挨整的人余悸也未消除,凡此种种都对调动一切积极因素建设四个现代化的事业不利。我想用文艺形式表现一下国外华裔科学家的思想和工作,可能对于肃清‘四人帮’的流毒能起一点微小的作用。”(《语文教学通讯》1980年第3期”)
同时,在小说中,童恩正还表达了在国外的科学家们反对霸权,维护世界和平的斗争。童恩正认为:对任何一个自然科学家而言,尽管社会不必要求他去研究很多政治,但是他对于自己事业的正义性,对于自己研究成果的直接应用,总是应该关心的。对于一些古老而又略带一点哲理的问题,如专制与民主、无私与自私、正义与邪恶、诚实与欺骗等等,总是应该考虑的。小说中反映的这些情况,在今天的现实生活中,也还有一定的意义。
小说刻画了华裔激光科学家马太及陈天虹、赵谦、阿芒等性格鲜明的人物群像,并采取了文学中常采取的“悲剧”手法,也是有开创意义的。那时,文艺创作中有一条不成文的法律,那就是正面人物(特别是主要人物)是不能死的,一死就说明作者立场有问题。当童恩正将这篇小说改成电影剧本时,就有人善意地提出,小说中四个正面人物死掉了三个(除陈天虹最后逃生以外,赵谦、马太、阿芒全死了),不合国情,最好再救活一两个。童恩正没有同意。这时又有人提出,你如不愿改内容,那么就应当改题目,以后这部电影不要叫《珊瑚岛上的死光》,而应该叫《珊瑚岛上都死光》。童恩正想了一下,觉得这剧名太恐怖,所以还是没有改。正因为小说、电影都采用了悲剧手法,才使之感人至深,给读者和观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珊瑚岛上的死光》是一篇科学幻想小说,童恩正在小说中,弘扬人们对新事物的科学探索精神,宣扬尊重客观事实的科学求实方法等,使之成为一部优秀的科学文艺作品。同时,由于这篇小说写成于20世纪60年代,当时激光出现不久,幻想一种威力强大的激光武器,还算是新颖的。不过到了20世纪70年代后期,激光武器已经投入实用,这种科学幻想就显得陈旧了。小说在《人民文学》杂志发表以后,有些从事激光科研的科学家就这方面提出了一些意见,因此当人民文学出版社印行单行本时,童恩正即将一些明显的漏洞作了些修补,但是整个骨架童恩正却不愿再动了。因为在他的理念中,科幻小说在“科普”中的主要作用是宣传科学的世界观,至于具体的科学知识,却是无关宏旨的。
●《西游新记》中的幽默
想象力是人类进步的重要原动力之一。文学是想象的产物。文学中的神话、童话充分发挥了人类的想象力。科幻文学、魔幻文学、玄幻文学,则把人类的想象力推向极致。童恩正在从事科幻文学创作的同时,在魔幻文学、玄幻文学风縻世界之前,就创造了一类新型的幻想文学。这一类幻想文学既非以魔法为特色的魔幻文学,也不是以玄学为特色的玄幻小说,而是以幽默为特色的幻想文学。童恩正创造的以幽默为特色的幻想文学的代表作是1982年开始在《智慧树》杂志连载的长篇幻想小说《西游新记》。
“嘻嘻嘻,嘻嘻嘻……”四川医学院宿舍楼里,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躺在床上,看着一本杂志:《智慧树》,为上面连载的《西游新记》的故事逗得窃笑不已。他看了一期,意犹未尽,于是要他的女婿立即到童恩正处借来所有刊载着《西游新记》的《智慧树》杂志。
《西游新记》描写的是在小农经济基础上诞生的猪八戒、沙和尚,突然进入了一个现代化的社会--到美国留学的种种奇遇,闹出了无穷的笑话。这些故事,逗笑而不庸俗,谐趣而不荒唐,在《智慧树》杂志上连载,成为有口皆碑的佳作。逗得看过的人无不喷饭,笑痛了肚皮。它令人捧腹,使儿童乐得在床上打滚。
幽默,是童恩正个性的一个方面。童恩正在教会办的雅礼中学读书的时候,曾受过这个学校中幽默校风的熏陶。在雅礼中学的历史上,曾经发生过这样一件事。有一位金发碧眼的美国博士,曾在雅礼任教,每年,雅礼中学都要举行校庆。按规矩,在校庆会上要由外籍教师向校长致辞祝贺。这一年,轮到了博士发言,该博士不懂中文,但忽发奇想,要用中国礼节和中文在校庆会上致辞。
为了取得使同事们震惊的效果,他决心秘密向学生们学习中文,学习中国的礼节。学生们热心地教导他,对他说,中国最隆重的礼节就是跪在地下,并给他编了一段简短的中文演说辞,不厌其烦地使他熟记并能够准确的发音为止。校庆典礼开始了,博士当着全校师生。在主席台上用他刚学会的中文郑重其事对校长况:“校长,你好!你好!我做你的儿子,好不好?”
校长愣住了,一时反应不过来,张口结舌:“这……这……”
接着,博士扑通一声跪下了,校长更加吃惊,不知所措,跟着他跪下也不好,站着泡不是。美国教师很多是懂中文的,他们很快明白了这是学生们在捣鬼,一齐哈哈次笑起来。有个美国教品对博士说明他上当了,气得博士指着台下那帮小调皮鬼挥舞拳头。不过按美国人的习惯,在喜庆日子开开玩笑并不犯法。所以一场闹剧在哄堂大笑中结束。
童恩正在雅礼中学熏陶出来的幽默天才,在《西游新记》中得到了充分的发挥。童恩正为《西游新记》创造了一个文学新门类:“准神话”,这本身就是一种幽默。由于《西游新记》这种超越时代和民族的大胆幻想,这种幽默滑稽的风格,在那时还甚为少见,所以童恩正估计到会有人出于不习惯而持反对态度;为了使作品能够问世,他采用了“准神话”一词,即近似神话而非神话,是超出现有文学形式的东西(也许,就是现在称为玄幻小说的那一类作品,追本溯源,也许童恩正还是玄幻小说的始作俑人之一呢),这样人们对它就能宽容一些。果然不出所料,《西靖新记》在《智慧树》杂志上连载了十几期,虽非风干浪静,倒也有惊无险。然而,这一朵“异花”终于被人注意了。《智慧树》杂志开始受到了外界的压力。当《西游新记》的责任编辑里群将这一情况写信告诉童恩正,童恩正惶惑了,痛心了。不过,他的性格是倔强的。越不准写,他越要写。而且,也不能不写。《智慧树》杂志决心顶住外部的压力,继续连载完童恩正的《西游新记》。不为别的,因为少年儿童需要它,人民需要它!自从连载《西游新记》以来,《智慧树》杂志的订户增加了近一倍,而当1983年童恩正因访日中断了连载两期后,订数立即下降了。
童恩正拿起了笔,利用住院动手术的日子,扎着绷带,继续写《西游新记》。然而,他的手颤抖了。他不能够像过去那样放开手脚去嘻笑怒骂,用幽默的武器去鞭挞丑恶,歌颂真善美了。不是因为他怕,而是因为他不能为自己而诛连支持他的朋友,支持他的《智慧树》杂志。
童恩正不得不把幽默的锋芒少投向国内某些敏感的问题,而多投向他不久前才从那里访问归来的美国的弊端。当然,在幽默的同时,他也介绍了美国风光旖旎、建设先进的长处,歌颂了豪爽热情、勇敢进取的美国人民,也歌颂了中国人民和美国人民的友谊。童恩正曾在雅礼中学读书时开始接触美国人,并在1980年应邀访美时同美国人民结下了深厚的友谊。美国人民是懂得幽默的。他们并不把童恩正讽刺美国社会韵弊病看成是敌对的行动,他们甚至于很欣赏他的幽默呢。他把他的作品念给来访的美国朋友听,把他们逗得哈哈大笑。有个美国朋友由于太开心,太喜欢留学美国的孙悟空。猪八戒,沙和尚,特地买了一个塑有《西游记》人物群象的玩具送给他。其实,这并不奇怪。在美国,人民骂政府,骂总统,批评社会弊端,是很正常的事,没有惊奇。反而是,如果有谁在街上喊尼克松万岁,里根万岁,人们才会认为他是疯子呢。
中国人民也是懂得幽默的。可以锐,幽默,是中华民族的传统。司马迁在《史记》中有一部《滑稽列传》,写的是齐国一个具有滑稽多辨才能的人,在人人都不敢劝讼国王之时,用一段幽默的语言,说得沉缅酒色,几至亡国的齐威王回心转意,奋发图强,一鸣掠人。幽默自古以来,就是中华民族的一种奇特的政治武器。中华民族应用这—武器,同邪恶作斗争,劝恶从善。
用含蓄、隐喻、使人发笑的故事来鞭挞假、丑、恶,就是幽默的特点。幽默能使人发笑,但能使人发笑不等于是幽默。幽默是喜剧的最高形式。懂得幽默是一个民族文化素养的重要表现之一。在童恩正访美期间,一个美国朋友问童恩正:“中国人和美国人有何共同点?”童恩正回答:都懂得幽默。他幽默、机智的回答,引来了一片掌声,一片笑声。
童恩正的全家都是懂得幽默的,他们齐心协力,帮助童恩正完成《西游新记》。
“我记得有一篇描写大吃比赛的文章,不知刊载在哪本杂志上或报纸上。”童恩正说。
妻子、女儿、儿子如获将令,立即开始寻找。妻子杨亮升是比童恩正低两个班的四川大学历史系同学,美丽贤惠,是班上的高才生。她的父亲杨允奎,是知名的农学家。他们于1964年结婚以后,妻子便放弃了婚前那种比较优裕的生活,在他工作动荡无法照顾家庭时,承担全部家务的重担,抚育两个孩子,并且在十年浩劫的坎坷岁月里,分担了他的一切忧伤、焦虑和不幸。在事业上,她也全力帮助童尽正。
请看下面动人的场面吧:杨亮升个儿高,占据了高层空间,在堆到快接近天花板的上层资料中去寻找。儿子童辉最矮、最小,他占据了书房的低层空间,爬在书桌下,书架下,作超低空飞行。女儿童晓不高不矮,占据了书房的中空,他们用最快的速度翻阅着报纸、刊物,画报、书籍……资料终于从《世界文学》上找到了。全家人收拾好书房退了出来。童恩正开始“摆龙门阵”了,于是,有了“猪八戒减肥受熬煎,师兄弟决别包你瘦”、“汉堡包救命,宽皮带疗饥”;“猪八戒肠鸣有声,—扫光回天乏术”等三回令人捧腹的文章。“宗教骗子创新教,正邪美国又相逢”、“惩凶顽大圣留名,说来由三仙丧胆”等等章回中的精彩故事都是这样出笼的。故事—回又—同,在小农经济基础上诞生的猪八戒、沙和尚,突然进入了一个现代化的社会,闹出了无穷的笑话。
这些故事,逗笑面不庸俗,谐趣而不荒唐,在《智慧树》杂志上连载,成为有口皆碑的佳作。
写到二十八回,故事该结束了。再写点什么呢?他突然想起在雅礼中学读书时,同学们竞选班总统的故事。(当时每个班都有班会,班会有班长。有一班异想天开,废除班会制,实行总统制。)参加竟选的那个同学绰号“筛哥”。一天,他们正在食堂吃饭,突然,一些同学敲着脸盆、瓷碗,打着一面写有“筛哥竞选团”的旗帜簇拥着“筛哥”来了。“筛哥”跳上饭桌,大喊了一通。宣传他的“政纲”。接着,另一个同学跳上讲台,也发表了一通竞选演说。这一幕奇景,童恩正记忆忧新,于是,在美国受到万众热爱的孙悟空竞选总统的故事便逐渐形成了。结果是出人意料而在情理之中的。孙悟空谢绝当总统,沙和尚辞退了聘书,就连猪八戒也谢绝了妙龄女郎的爱情,拒当农场主,一起回灵山去了。
《西游新记》连载完了,全文十七万字,并由新蕾出版社出版。这部妙趣横生的长篇幽默小说,是童恩正从美国归来后探索科幻小说民族化道路的一部代表作。他认为,每个民族都是以自己的特点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的。文艺也是如此。民族化越强烈的东西,越有世界性。这便是事物的辩证法。《西游新记》这部民族性很强的作品,是童恩正作家生活中的第二个高峰,它必将成为一部受到全中国乃至全世界人民喜爱的作品。
●童恩正科幻作品创作年表
序号
篇名
发表期刊或杂志社
发表年代
备注
1
五万年以前的客人
《少年文艺》第3期
1960
2
古峡迷雾
上海少年儿童出版社
1960
3
电子大脑的奇迹
《少年文艺》
1962
在《五万年以前的客人》中结集
4
失踪的机器人
《少年文艺》
1962
在《五万年以前的客人》中结集
5
失去的记忆
《少年文艺》第12期
1962
6
五万年以前的客人(朝鲜文版)
延边人民出版社
1963
7
古峡迷雾(蒙文版)
内蒙古人民出版社
1963
8
古代饰片之谜
《我们爱科学》第7期
1963
9
一颗没发芽的种子
《儿童时代》第7期
1963
10
古峡迷雾(改写本)
上海少年儿童出版社
1978
11
雪山魔笛
《少年科学》第8-9期
1978
12
《珊瑚岛上的死光》
《人民文学》第8期
1978
获1978年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
13
《古峡迷雾》(电影剧本)
《四川文学》第7、8期
1979
14
《珊瑚岛上的死光》(电影剧本)
《科学文艺丛刊》第一期
1979
15
《宇航员的归来》
《儿童时代》第2期
1979
L6
《追踪恐龙的人》
中国青年出版社
1980
收入《科学幻想小说选》中
17
《遥远的爱》
《四川文学》第4、5期
1980
18
《创作科学幻想小说的体会》
地质出版社
1980
《地质报》编《科普作家谈创作》中
19
《关于珊瑚岛上的死光》
《语文教学通讯》第3期
1980
20
《关于当前科学幻想小说评价问题的发言》
《科幻小说创作参考资料》第1期
1981
21
《西游西记》(连载)
《智慧树》3一6期
1982
22
《世界上第一个机器人之死》
《科学文艺》第3期
1982
23
《石笋记》
《少年科学》第10期
1982
24
《科幻小说属于文艺》
《科幻小说创作参考资料》第4期
1982
25
《西游西记》(连载)
《智慧树》1一6期
1983
26
《西游西记》(连载)
《智慧树》3一6期
1984
27
《西游西记》
新蕾出版社
1985
28
《在时间的铅幕后面》
《科学文艺》第3期
1989
获第二届“银河”科幻奖
29
《西游西记》(修订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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