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治疗师是个危险职业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30 08:37:27
这个职业有什么危险的?
因为它会对情绪情感产生影响,对婚姻家庭方面造成压力。有的从业者还会因自身存在性格缺陷,经历情感挣扎、工作理想的幻灭甚至导致身心的孤立……
很多人认为从事心理咨询与治疗的人不会有什么危险,他们只需对病人的心理进行治疗,无需为病患的生命负任何责任。其实,现状并非如此。
在从事心理治疗师工作8年之后,徐晨发现自己走进了死胡同。当他最近从自己的督导师那里得到“治疗师本人终生都是一名需要接受心理治疗的病人”这一论断的时候,他开始怀疑当初自己选择这个职业选择究竟是否值得。
职业风险与日俱增
对于从事心理健康的人员,尤其是在高等学府办的心理治疗机构工作的徐晨来说,现在是他的艰难岁月。大量考取了心理咨询师证书的人涌入这一市场,人们对于心理治疗的坐观或猜忌态度,已经使得徐晨在最近的几年一直为他自己的职业发展和经济前景惴惴不安。
但是这还不算最糟糕的,很多新状况的出现,使得徐晨越来越感到这一职业对自己造成了额外的威胁。
前不久,徐晨的一个病人自杀身亡。这个自杀的病人是个大三女生,她从高三开始起就不断萌生轻生的念头,在她第七次自杀未遂被送进医院急救的时候,徐晨开始为她做心理治疗。可是,这个女孩虽然接受心理咨询,但在治疗过程中却拒不合作。在精神科医生为她开出抗抑郁的药物后,徐晨竭尽自己所想让她服药,但是她拒绝服用指定的药物。终于,悲剧再次发生——在一周后,她第八次割腕自杀成功了。这次自杀事件除了给徐晨惹上了无穷无尽的麻烦和诉讼以外,也几乎断送了他的心理治疗师职业生涯。
女孩死前留下的遗书中称徐晨是“无任何帮助的心理治疗师”,而这个女孩去世后的第二天,徐晨就遭到了其家属的围殴,理由是:失去孩子的父母认为自己的孩子是被徐晨治疗结果伤害,感到生的绝望。此后的诉讼过程中,学院迫于压力,徐晨不得不暂时中止了学院的治疗师工作。
在接受记者采访的时候,徐晨说:“你也许认为这仅仅是我个人的困境,但是我在这个领域的朋友和同事们,对于从事心理治疗工作对生活质量的影响,都表达过类似的隐忧。有的人因为感兴趣考取了相关的证书,但是却不愿意从事相关的咨询。我的一个好友,就是把心理学的知识用于她后来从事的HR管理上,理由是不愿意承受因别人的苦痛给自己带来太大的压力,怕它会逐渐耗尽自己的活力和热情。”
身心的双重威胁
莫莫,5年前心理咨询师职业开始被媒体爆炒的时候,正在北师大攻读心理硕士学位,那时她感觉自己很幸运,可以先知先觉地学习这个热门学科。但是拿到毕业证书、做了半年心理咨询后,她却选择了一家外企做与自己专业毫不相干的HR工作。当记者问她“为何不继续从事自己梦寐以求治病救人的治疗师专业”时,她回答:“可能就像爱情,因为不了解而深陷,因为了解而分开。”
莫莫说,她在实习过程开始,就有一种过分热切的需求,想要拯救患者于水火,也曾希望心理治疗师这个角色为自己带来广泛的社会地位与尊重。但是没多久她就“把这个职业看透了”——她原本希望通过自己的知识化解人们的悲伤、愤怒、敌意和攻击性,然而,她没有预料到的是,在治疗过程本身之中她每天看到的除了种种人生的阴暗面以外,还有来自患者及其家属对治疗师本人的种种攻击和敌意。
病人会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而对治疗活动和治疗师产生负面情绪。这种反应可能是拒绝做出改变的手段,可能是逃避互信关系的方式,也可能是建立互信关系的一种常见的方式(例如,通过打骂等手段)。然而,无论莫莫做得多么温顺和缓,都不可能避免病人的消极性和攻击性。实际上,对特定的来访者(莫莫至今都不愿称那些前来咨询和治疗的人为病人)来说,治疗师那种被动的、温顺的举止本身就会激起暴怒情绪。莫莫认为,这些负面情绪的引发,可能由于自己在治疗过程本身所固有的诸多限制和挫折,莫莫完全能够理解,但是她觉得自己非常没有安全感。
“我们不仅会成为愤怒和攻击的靶子,我们自身也常常会体验到这种情绪和冲动。失约、逃单、徘徊不前、自杀的凶兆和企图,以及周末加班都会考验我们的仁爱之心。我们遇到的病人可能会滔滔不绝或守口如瓶,可能会牢骚满腹、哀怨不已,可能会对我们的话漠然置之、听而不闻,可能会戳到我们自己的难言之隐……
还有的父母,他们用自己固执的生存模式破坏自己孩子的治疗,也有的陪着访客一同前来的配偶虐待并恐吓她们,他们不愿参与共同治疗,还会因为反感治疗而恐吓治疗师。我们必须面对这些人。这些情境,还有无数其他情境,每一种都导致莫莫内心对这个职业的担忧与恐惧。而工作结束后,莫莫会把这些情绪带入到自己的生活中来,家人则不能感受到她的情绪变化——轻则忿忿不平,重则大为光火。”
心灵的孤立与无助不断累加
一般情况下,心理治疗师要么是在相对隔绝的环境中工作,要么受雇于各种机构。在这些一周去上两三次班的环境中,莫莫觉得非常没有安全感,更不愿意向同事透露个人的事情。由于大家都是学这个专业,对自己的缺点、情感、错误或弱点进行探讨,都会让莫莫觉得很危险。可是当莫莫感到自己无法自由地与同事或管理者分享自己的顾虑和忧惧时,她自己遇到的职业问题就无法得到有效解决。
莫莫不愿整日面对一再重复、残酷而又错乱的故事和人,怕从事这样的治疗工作会对人性形成一种阴郁的看法,变得对别人心存恐惧、缺乏信任。她更无法接受做一名治疗师还必须周期性地(或者,对某些人来说是永久性地)接受治疗。从本质上讲,治疗师终生都是一名需要接受心理治疗的病人。
事实上,仅仅是短短3个月的实习过程中,莫莫就体验到了一种与家人、朋友、同事的隔绝感和疏离感。莫莫说,“访客们理所当然地认为治疗机构是负面情绪的避风港。莫莫竭尽所能做到和蔼可亲、善解人意,并对病人有所帮助。但根本上讲,个人关系和职业关系不可能纯粹是善良、慈爱、有益和无私的。我曾希望通过专注于他人的问题而回避自己的问题,但是拒绝承认和接纳一个人的阴暗面,会对心理治疗过程中的双方都带来危险。”
于是,她选择了放弃。
人们在选择警察、消防员等职业的时候,往往会对这些职业的风险略知一二,也会在上岗之前接受相关的防范风险培训。但是对于心理治疗师来说,提前对所要面对的事情有所了解、并对其可能带来的危害有所准备就比较难。临床治疗师往往知道来访者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风险,也知道他们其中一些人可能会无法渡过难关。然而绝大多数成为治疗师的从业者,对于他们自己在这条路上将会遇到的危险,根本就没有做好准备。
造成这种浑然无觉的原因是什么呢?也许,临床治疗师工作的危险与其他的职业不同,因为它并不那么显而易见。除非面对有暴力倾向的患者,否则治疗师很少会遇到对自身安全造成直接威胁的情景。这个行业绝大多数的危害是累积而成的,只有在从业很长时间以后才会显露出来。
莫莫和徐晨都曾经指望,自己能够从他们的老师或督导师那里预先得到告诫,从而了解潜在的危险。徐晨甚至还想象过——治疗师经常参与的培训项目或雇佣方也许会关注这些预防性问题。但是,这种开明的关怀在治疗师圈子里面却是一直非常缺乏的。毕竟,治疗师首先要优先考虑的是患者的感受和需求,其次才是自己的。
这个职业会对情绪情感产生影响,对婚姻家庭方面造成压力。有的从业者会因自身存在性格缺陷所经历的挣扎,工作理想的幻灭导致身心的孤立,为自杀患者提供服务时所面临的风险……
凡此种种,莫莫与徐晨并不是想对立志要在心理咨询行业干一番事业的人泼凉水,只是想让他们在进入这一行业之前,先学会关爱自身。因为,治疗师对自我的关怀也是对患者的最好保护。
前程无忧《新前程》月刊2010年4月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