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经济：在跑步机上奔驰的兔子

从1949至今，中国经济的增长率绝大多数年份都超过7%，有二十多年甚至超过两位数。而欧美等西方国家经济增长率超过5%的年份屈指可数，有些国家还出现过负增长。若中国和西方国家的经济增长是完全同质可比的，那么，经过50多年的发展，中国的经济总量应该接近甚至超过美国，人均国民财富指标也应该达到中等国家的水平。但事实是，目前中国经济规模只相当于美国的1/3，人均国民财富还较西方国家有十到二十倍的差距。

在中国和西方国家经济发展中出现的这种怪异现象，很容易让人想起龟兔赛跑的寓言。在寓言中乌龟当然跑不过兔子。乌龟取胜是因为兔子睡着了。中国经济这只兔子可是从来没有睡觉呀，但为什么就是跑不过慢慢爬行的西方乌龟呢？结论有两个：其一是统计上出了问题，其二是经济增长方式的问题。

在上世纪90年代前，中国在统计上一直使用MPS（物质产品平衡体系）中的工农业总产值和国民经济总产值等指标。总产值指标由于包含了中间产品的价值，在统计中存在严重的重复计算现象。总产值的增长不能说明经济的实际增长。所以说，在上世纪90年代前，中国和西方经济增长不具备可比性。在90年代后，中国在经济统计上和西方接轨，统一采用SNA（国民经济帐户体系）中的GDP和GNP指标。选用的指标虽然没有问题了，但在中国经济统计上人为掺水的现象却一直非常严重。主要统计数字不是根据客观实际确定，而是由官员根据政治需要确定。官出数字，数字出官。统计上的水分，越到下面越大。甚至有些地方，企业已经停产多年了，还年年上报企业增加值增长的数据。

在经济增长方式上存在的，是应该重视GDP增长还是国民财富增长的问题。GDP是一个流量指标，一般以年为统计单位。国民财富是存量指标，可以在任何一个时点上反映一个国家的经济实力。传统的国民财富指标等于国民财产加自然资源。而国民财产是GDP减去同期消费和人造资产折旧后的余额。新的国民财富指标在传统概念的基础上，还包括了人力资源和社会资本等方面的内容。

国民财富的增长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一个国家经济实力的增长，而GDP的增长却不一定，有时GDP的增长甚至会使国民财富下降。

假如，某城市第一年建了一栋楼，第二年将其拆除又重新建了完全相同的一栋。由于GDP是按交易原则统计的，拆楼要付出劳动，也要发生交易，第二年的GDP比第一年要有所增加。而国民财富指标就不同了。如果忽略一年中楼房的折旧费用，第二年因重建楼房要消耗掉各种自然资源，国民财富肯定是下降的。

当然，第二年建的楼和第一年完全一样的事情在现实中是很少发生的。但在当今中国，楼房拆了建，建好了又拆；道路刚修好就扒开，扒开了再修；机器设备引进了没几年就淘汰，然后再引进等等诸如此类的事情已经司空见惯。GDP指标也在这样实际意义不大的重复中年年高速增长。

对房屋、基础设施造成严重破坏的自然灾害，肯定会使国民财富减少，但往往却有助于GDP增长。因为这些设施的灾后修复和重建，都会对当期的GDP增长形成贡献。奢侈性消费和浪费现象也会使国民财富减少，但却有助于相应产品的制造和生产，从而也能促进GDP的增长。

中国在GDP高速增长的同时，自然资源年年减少，环境也在逐年恶化。老百姓口袋里的钱是多了，可与这些钱相对应的国民财富又增加了多少？假如发生战争和严重的自然灾害，我们现存的财富又能支撑我们多久？在欧洲的城市中，有百年历史的老建筑随处可见；可在中国城市中，五十年以上的建筑还有几栋？目前的这些新建筑，按现在的发展模式，又有几栋能在五十年内不被拆掉？

如果按照国民财富的最新定义，将人力资源和自主创新能力也列入考核范围，我们的忧虑更深：中国目前的GDP增长有多少是依靠我们自己的知识和技术来推动的呢？在高新技术领域，我们掌握了多少核心技术？我们的教育培养了多少一流的人才？假如有一天国外资本全部撤出我国，我们的经济会不会垮掉？

若超越国民财富的范围，从幸福指标的角度看待GDP增长，问题就更多了。在闲暇时间上，能享受五天工作制的仅仅是城市里的一小部分人，农民和一亿多在城里做工的农民工一年中又能有几天闲暇呢？老百姓餐桌上的食物是比以前丰盛了，但谁能肯定其中的哪一样是能够让人放心的食品？钱多了，安全感却下降了，不仅要担心被偷、被抢，还有对未来生活的恐惧。此外，随着GDP的高速增长，贫富两极分化现象越来越严重，不公平现象越来越突出，人与人之间的沟通与交流越来越少，生存的压力越来越大，城市交通越来越拥堵，矿难越来越多。

我们还继续有关龟兔赛跑的寓言。中国经济这只兔子似乎从来就没有在真实的土地上跑过，而是一直将自己放在一台倒转的跑步机上，尽管是在高速奔跑，却不可能赶上在地面上慢慢爬行的西方乌龟。令人遗憾的是，至今中国领导人依然将这样的经济增长当成政绩和对外炫耀的资本，一群帮闲文人也跟着瞎起哄。这又让人想起安徒生的童话故事《皇帝的新装》。可是，故事中那个在游行大典上说真话的小男孩又在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