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费青春，使我感到一种奇异的欢乐

浪费青春，使我感到一种奇异的欢乐

——给杨杨《梦想家的爱情》

黄旭峰

这题目有点不和时宜，很青春，很抒情，有严重的内分泌嫌疑，跟老杨自嘲的这盘专辑一样。需要说明一下，这不是我写的，是颓废王，王尔德《狱中记》里的话，读的很早，然后这句话过眼之后就再没忘掉。我觉得这句话合适吧，对于青春，对于爱情，对于梦想。再说，为什么不抒情呢？抒情多好啊。

我不知道写出“青春是孤独时找到的糖果”（《猜火车》歌词）这样句子的人的青春是怎么过的，认识杨杨的时候，我们都已接近三十岁，从各自生活的小城市惶惶然来到首都北京，就像一个寒伧而单薄的名词面对一个堂皇而浑厚的形容词。

这个年纪，在中国的古训里是而立之年，可是我们除了档下的东西每天会立一下之外，其余大概什么也没立起来。也许这样说的有些暮气，或者悲观，其实完全不是的，在我们身上可能有一种叫做青春滞留症的东西，做什么都比周围的人慢一拍。该赚钱的时候，我们在胡乱的幻想；该真正去幻想的时候，我们才开始想着怎么去赚钱。在这种错位的惯性中，我们通常会显得拘谨，无论是表情还是行为，都被一种莫名其妙的尴尬和不自在所笼罩。唯一的区别是，在他身上，常常表现为后退的姿势和善意笑容，而在我身上，通常表现为在为打破环境的单调和枯燥时，故意寻求的意外效果。我想，在时间允许和年纪足够宽容的那些年里，我们都很享受它，这在现在看来，可能是病的一种。人人都会有点病的，无伤大雅。

拿到这张专辑之后，我就将它们装进了我的MP3里，替换掉一些没有人声的乐曲。下面，我准备挨个说说我对这十首歌的个人感受。

猜火车。

关于等待。听这首歌的时候，我脑中出现了两个电影。一个是《猜火车》，另一个是《站台》。前一部里面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火车，后一部电影里出现的火车则是所有闭塞的小镇青年的精神图腾。生活中有什么是值得去做的呢，还是等待，有时仅仅是等待。就像杨杨不无欢畅地唱的，让我们去猜，去猜下一班火车，但是它却从来没出现过。

西藏。

在我对西藏有限的选择性理解里，除了海子的“一块孤独的石头座满整个天空之外”，就是杨杨唱的这首张子选的《西藏》了。对比郑钧煽情的《回到拉萨》，杨杨给了这首纯净的诗歌全新的生命，那是一个快乐而自足的完满圣域，而不是被普遍的旅游情结糟蹋掉的西藏，这是首杰出的歌！

遥远的路途。

去年杨杨跟诗诗终于结婚了！我想这首歌是他们爱情长跑之中的一个美丽音符。我能想象诗诗听到这首歌时满含幸福的样子，即使有眼泪，那也是钻石。

我们都被爱情毁了。

应该没有人没被爱情折磨过，这是战争的另外一种形式。关于这个问题，我曾经写过这样几句诗：亲爱的，我们彼此的毒药，我们是爱情的害虫；我们是等待一场大火，将这个世界彻底烧光的干柴。

幸福。

这首歌更完美的名字应该是《甘南纪事》，幸福早就已经是个赘词了。杨杨用音符天才地模拟了青海湖的轻柔荡漾，孩子清澈的笑声和女声空灵的吟唱为这首歌铺陈上了质朴的温暖底色。

无家可归的人。

没什么可说的，这首歌的名字说明了一切。冬天，寒冷，风的刀子和无家可归的狗的忧郁目光。

种日子。

整张专辑中难得的闲淡之作。杨杨开过酒吧，我也开过酒吧。走过了春秋，还会有冬夏。那是一段相当奢侈的时光，日子过了一个还有另一个，时间多如叶子，姑娘们来来往往，一茬又一茬。站在情欲似水的吧台，我默默生长着我的胡子。

最初的模样。

唯一一首能听见失真吉他配器的歌，什么都变了。我想问下杨杨，你唱的到底是什么，最初的模样？嗯哼，Are you sure？

老地方。

故乡。我常常提醒自己，觉得我是不是快将它忘的差不多了，它越来越作为一个内心景观而存在，跟一块冰一样。无法解决的事情很多，有时，它们就像月亮，挂在家乡的东部。

梦想家的爱情。

挽歌一般的抒情，告别盲目的激情和轻浮的悸动。恬淡的口琴引子，适度而冷静的歌声，带来更深刻的相互怜悯，跟生活的正常温度一样。大家一致认可的歌，情感表达克制但是丰满。

对于杨杨和熟悉他的人来说，这张专辑是完美的。作为生活的真实记录，年华的点滴。而对于没听过杨杨的现场版的朋友来说，唯一的遗憾是《西藏》。我苛刻的耳朵告诉我，他在录音的时候唱得太用力了，将一首乐而不淫哀而不伤的歌演绎的稍显沉重，而在他的现场里，这首歌无比轻盈，明亮，我们轻而易举地就被他带进了那个我们都没去过但是心向往之的神秘圣地。

好几天了，我一直为这篇东西的结尾发愁。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想起我们最初相识的地方，在朝阳门。那年我写了一首很短的诗，我很喜欢，杨杨也挺喜欢：

《朝阳门》

他看待事物的偏颇
源于骄傲，厌世的胃

从端坐在牌楼檐角上小兽的方向
他分四次凝望整个天空

我将刚来北京的整个06年，缩进了这四行简单而让很多人迷惑的诗里。里面有我跟这个世界的对抗性关系，我的憋屈、拧巴，也有我尝试跟这个世界和好的谨慎暗示。一晃几年又过去了，我们各自挣扎，为数不多的见面都是在酒精的召唤下匆匆醉倒。我一直在东边慌忙，他也一直在北边踌躇。

所有过去的日子都会成为记忆，未来一直在来，在低头走路和自我劝说之间，也许我们依然会很犟，但那是我们继续活在这里或者活下去的理由——有谁会活成一个不像他自己的人呢？在音乐，爱情和诗，这几个青春岁月中最形而上的维度之外，还有一个需要我们时常保持警惕并且小心打探的维度，有时它是蜜糖，有时它是悬崖，它的另外一个操蛋的名字，叫生活。

所以，杨杨，就像你说的，我们还年轻，一切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