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州 一座很潮的古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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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州 一座很潮的古城 2010-06-01 14:33:59  
 
 
太平路牌坊街,一位骑单车的老伯拿出手机拍照(宋金峪)
 

 

特约撰稿 雷铎

入选理由:汉族当中,有自己语言、全套独立风俗乃至全套文化符号的,如今只存在于潮汕地区。潮州文化是精细的,有着可以媲美日本的“螺蛳壳里做道场”的功夫,而半甜半苦,则是潮州深入骨髓的特质

潮州,一座很潮的小城。

我很佩服宜春,据说他们的广告语是“一座‘叫春’的城市”,潮州不春,勉强套用,就叫了这个题目。但也似乎不勉强,潮州,的确很“潮”。

一、潮州是潮州人的故国;

二、在北回归线上,三季如春,很宜人;

三、很潮流。

只说一和三。

中国有56个民族,有人说潮州人是“第57个民族”,因为汉族当中,有自己语言、全套独立风俗乃至全套文化符号的,只存在于潮州(潮汕地区)。作家王朔跟我说过,上世纪80年代他到潮汕,想做些买卖,不料那感觉“和到了异域没什么区别”;再早一点,1950年代,林彪统帅的四野从东北打到潮汕,南下军官被潮州美女迷住了,许多人复员、转业、离退休以后,不回北方老家,而在潮州“叶落归根”,但几十年下来,他们还是没有学会说这里的“少数民族”语言。

潮州人最引以为骄傲的一句广告语,是“地球上凡是有潮水的地方,就有潮州人”。潮州人散落在这个星球上每个有华人的角落,和宁波人、温州人,乃至犹太人、吉普赛人一样著名,上善若水,到处流动。潮人在海外有钱得出名,最有钱的首推李嘉诚,而最有才的首推国学大师饶宗颐,这二位都是正宗的潮州城里人。

再说说潮州人的“潮流”:上世纪80年代,你在潮州街上走,清一色的带国徽的“凤凰”自行车(最贵的);90年代,则是清一色的“大白鲨”摩托;2000年以后,则几乎是清一色的凌志轿车。这是一种虚荣,当然,也是一种考究。

还是上个世纪的事:1969年,黄永胜、吴法宪的太太为了拍林彪的马屁,为林彪的儿子林立果“选妃子”,他们跑遍中国,发现潮州女孩穿着最入时,气质最淑女,人也漂亮(广州军区歌舞团的女演员,十之六七来自潮汕地区),他们最后在街上发现一个骑自行车的绝色美女,跟踪了半天,等那女孩下车,才发现她的腿有点瘸,只好叹一口气作罢。我曾经筹备过一本《中国美女地形图》,关于潮州,引用的依据俗语是:“到粤不到潮,白白走一遭。”

一座龙凤媾合的小城

“媾合”这个词似乎不太好听,植物学上叫“接粉”,动物学上叫“交配”,网络用语叫“合体”。“媾合”其实极雅,比如,天人合一就叫“媾合”:和谐地达到天衣无缝、一阴一阳互补结合,是之谓也。

潮州古城简称凤城,城市有凤山,更大的风水山则是因出茶叶而名闻天下的凤凰山,潮州的市花是凤凰花(定市花的时候汕头管辖潮州,所以凤凰花现在是汕头的市花)。那么,“龙凤配”的龙是谁?

龙是华夏。

据考,龙最早的雏形是蛇:神蛇,主要来自黄帝部落,即北方汉族的发祥地;凤最早的雏形是野鸡:一种最漂亮而高贵的鸟,学名叫“雉”,雉凤的图腾主要来自炎帝部落,即南方汉族的发祥地。龙凤配谓之“炎黄”。

人种学专家研究潮州人的DNA配方,发现潮州人七成属于北方汉族血统,三成属于与马来人关系密切的南方百越民族的血统。潮州人的祖先多数是唐宋时期因为北方战乱或饥荒,从黄河流域经河南、湖北,在福建停留后再沿海岸线南下,在潮汕大地定居的。

潮州至今保留着许多北方汉族最正宗的文化因子,例如汉族古语言古音韵之学--在古体诗和对联中最为关键的平仄和古韵,现代汉语已经很难体现,用潮州话来念则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潮州的风俗极好玩,南北兼容。比如已经被批准为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的“英歌舞”、“布马舞”,都源自北方。

而最热闹、最好看的,是每年八乡六里的游神赛会。这是比春节更热闹更隆重的节目,游神的乡里,万人空巷,两三天内炮竹震耳,鼓乐喧天,人声鼎沸,香烟缭绕。化装游行的队伍里面,最有趣的是少女乐队:少女们全都浓妆繁佩、眼戴墨镜。为什么要戴墨镜?据说是来源于上世纪华侨从东南亚和赤道海邦带回来的风俗:那里天气太热,有身份的男女喜欢戴墨镜,久而久之,在潮汕就相演成俗。

印度哲学教授奥修说,日本是一个“把一切变成庆祝的民族”,在中国,潮人也是“把一切变成庆祝的族群”。追根寻源,这许许多多的节日,一半源自中原古俗,一些源自百越古风,还有一小些则源自潮州侨民侨居带回的异邦风情。

一座感伤怀旧的小城

潮州可能是中国最怀旧的小城之一,有几分陶醉又有几分伤感。小城里有一条石牌坊古街,那些牌坊解放后全打碎了,现在环环相扣的一二十座石牌楼是新修的,但上面的“状元”、“榜眼”、探花”之类的匾额,夸张地诉说着“海滨邹鲁”的历史江湖地位。

潮州人最怀念的古人叫韩愈。当年,韩刺史反对皇帝在京城大费国帑,“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阳路八千”,八千里路迢遥过来,只当了8个月的地方首脑,却为潮州人留下了永不消失的怀念,潮州的江山,也为这个河南人改了姓氏,江叫“韩江”,山叫“韩山”,韩江上的千年古桥,则用韩愈的侄子韩湘子命名。

潮州人还怀念另一个古人,叫“宋帝昺”。严格说来,昺不是宋朝真正的皇帝,因为他丢了江山才跑到潮州海边来,但也许因为他是潮州大地上开天辟地以来来过的最大的“官”,所以潮州人对宋帝昺感情也格外深厚:南澳岛上有皇宋官兵饮人饮马的“宋井”遗物,凤凰山上则有据说是宋帝昺丢弃的拐杖落地生根后长成的“宋茶”,那棵古茶树至今仍是凤凰单枞中的“茶王”。名驰天下的潮州菜中最有名的,则是宋帝昺落难时在山民家吃的番薯叶做的汤羹--因为救君有功,这道汤羹被命名为“护国菜”。

被贬的韩愈,落难的宋帝,成了潮州人最宝贵的记忆。

潮州古八景,也怀旧得伤感:凤凰时雨、北阁佛灯、西湖鱼筏、鳄渡(韩愈祭鳄鱼的地方)秋风……无不透着濛濛的伤感。即便在人口密集的居民区,也能看见淡淡忧伤的人们静静品茶,别处已难一见的人力三轮车,车夫敲着老式车铃,滑行般穿梭于坊间,充满怀旧感,像极了上世纪初的老电影。

把风俗变成庆祝是欢愉的,把历史变成凭吊是伤感的。欢愉太甜,甜只上脸;伤感微苦,苦会人心。“一阴一阳之谓道”,半甜半苦,这就是潮州深入骨髓的特质。

一座餐可色秀的小城

秀色可餐,反着读,是“餐可色秀”:一切吃的东西,都可以美美地秀上一番。这个词形容的,便是以精细闻名的潮菜了。

其实,潮州不独潮菜精细,潮州的一切都是精细的,有着可以媲美日本的“螺蛳壳里做道场”的功夫:“潮州厝,皇宫起”(潮州房子,有皇家气息);潮州木雕,要贴金箔上金漆(据说清朝每次紫禁城修葺,都要从潮州调木匠);潮绣,要堆金线堆银线,讲究得不得了;潮州石雕,以细到比筷子更小比牙签略粗的圆雕透雕著称,代表了中国石雕最精细的工艺;潮州工夫茶,其繁复程序连日本茶道也要拱手称臣……这些都不细说,单说“餐可色秀”。

潮菜讲究五个字:色、香、味、形、名;讲究五搭配:菜、饭(粥)、点、酱、茶;讲究五颜色:红、黄、黑、白、青;讲究五美味:咸、甜、苦、酸、涩;讲究五制法:煎、炒、氽、炸、蒸……潮菜的烹饪工艺和餐桌礼仪,可谓一言难尽。

作家金敬迈对潮菜情有独钟,他说:我试过,一颗潮州牛肉丸,摔到地上弹跳28次才停下来。能把牛肉丸做成“乒乓球”的,不就是“优秀民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