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是静悄悄地活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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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我现在是静悄悄地活着,也准备静悄悄地死掉

            (2010-06-11)  



   在美国没有人知道我


人物周刊:90年代初,为什么去了美国?

李泽厚:那场风波后,国外有很多邀请,中国政府说只要没刑事问题就可以出去。所以我并不是跑出去的,是拿着外交部护照大摇大摆出去的。

人物周刊:去美国是当时最好的选择吗?

李泽厚:我认为是最好的选择,现在也不后悔。

人物周刊:那样的年纪去美国对您是很大的挑战吧?

李泽厚:很大的挑战。我可以留在国内,也不会把我怎么样,也许像王蒙那样,还会被捧为大师。我不羡慕。商人好利,学人好名。我也承认我20多岁时特别好名,不是说现在完全不好,但是已经不怎么好了。我愿意干的事情我自己满意就行,管别人认不认识我呢。演员主要靠表演,做学问主要靠经得起时间考验。

人物周刊:在美国的大学里主要讲什么?

李泽厚:讲思想史和美学。美国没人知道我。

人物周刊:从独领风骚到默默无闻,没有失落感吗?

李泽厚:我不在乎,我始终就是个普通百姓。

人物周刊:但因为您的关系,您的家人也要去美国。怎么看个人对家庭的责任?

李泽厚:我一直主张有家庭,家庭的感情不是其他感情能代替的。但不是说人这一生只能爱一个人,只能跟一个人有性关系。我觉得可以开放些,男女都一样,可以有妻子和丈夫,也可以有情人。发现对方有情人就分手,我认为是很愚蠢的。从性心理学上来讲,都希望独占对方而自己有情人,女的也这样,男性更强一些。

人物周刊:您本人也是这样做的?

李泽厚:我是这样做的。我还说过老婆必须漂亮,情人不一定。老婆是天天要面对的现实,高兴也好,不高兴也好,她漂亮一点你的气可能就少一点。情人没关系,生气就分开了,在某一点上谈得来就不错了,补老婆的不足。我认为这是有道理的,

但我不要求每个人都像我这样认为。这是个人自由、个人选择。每个人的生理和心理情况不一样,自己决定,不要用一般的观念来捆住。这点大多数人想不通,想不通就想不通好了,也是种选择。

人物周刊:这些您太太都知道吗?

李泽厚:都知道。

人物周刊:她知道了也没有问题?

李泽厚:有问题我们不就离婚了嘛。我爱人喜欢哪个男人也可以啊,结婚时我就跟她讲过。

人物周刊:儿子怎么看您的成就?

李泽厚:他大概并不清楚我有什么成就,他没看过我的书,我也并不要求他看,包括我的学生我都不要求,太太也如此,我的很多书他们都不知道。

人物周刊:版税她也不管吗?

李泽厚:我太太只管花钱,她不管来源。哈哈,我值得骄傲的一点是我太太一生没有为钱烦恼过。

人物周刊:您没有想过让孩子继承您的事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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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泽厚:从来没有,在他出生之前就决定不让他搞文科了:第一,文科比理科难。文科写两篇文章是很容易,但真正要做出成绩来是很难的。理工科只要你够认真,不管怎样都能做出点成绩;第二,当时是毛泽东时代,搞文科很危险,搞不好就打成反革命了,从安全考虑也不让他搞文科。我很注意培养他的数学,我认为数学是理工科基础。

人物周刊:有没有想过抱孙子这个问题?

李泽厚:没有。这比较特殊些,是个性问题。我不相信什么传宗接代,我这辈子见不到孙子都没关系,我不重视这些。

 

我准备将来把脑袋冷冻起来

人物周刊:您打算怎么过80岁生日?

李泽厚:一家3口在家吃顿饭就行了。很多人要给我做生日,我拒绝了。我说40、50、60都可以做,过了70就不要做了。有人说祝我活到90岁,我不爱听,没意义。刘再复原来想给我出本书纪念。我说,一是我不参与,二是你做不成。

人物周刊:没考虑过写自传?

李泽厚:很多人劝我写,余英时、何兆武都劝过,我不愿意。

人物周刊:这个时候还不想说?

李泽厚:这个时候不说就一辈子不说了。我过一年算一年,现在还能跟你们谈话,也许明天就不行了。

人物周刊:还有没有特别想完成的事情?

李泽厚:老了,想做也没法做,我耽误了20年。我不希望痛苦地死掉,死还是要死的,我怕痛不怕死。我希望我死的时候,除家人以外,谁都不知道。

人物周刊:您欣赏谁的生活境界?

李泽厚:喜欢陶渊明的。

人物周刊:从个人来说,您感觉什么时候比较幸福?

李泽厚:当然有,但不能讲。人在身体和精神都感觉愉快时最幸福。

人物周刊:性爱?

李泽厚:性爱也有很多差异,做爱不仅仅是那一个时刻,还涉及两个人的关系。各人灵肉的比例——心灵比例有多大,生理比例有多大,恐怕有很大差异。有的纯粹是身体的满足,柏拉图那种纯粹精神上的满足我不大相信,但也可能有。

人物周刊:您现在的生活幸福吗?

李泽厚:我说过我自我感觉不好。但我也不觉得不幸福,现在能活着就不错了。那么多政治磨难都逃过来了,应该说很侥幸了。

人物周刊:据说您12岁就有过精神危机?

李泽厚:当时想,人总是要死的,活着为什么?

人物周刊:现在您想清楚为什么活着了吗?如果写墓志铭,您会怎么总结此生?

李泽厚:有的人为名为利活,有的人为儿女活,有的人为国家民族活。我的意愿跟马克思差不多,为人类活,所以我有本书叫《人类学历史本体论》。我现在是静悄悄地活着,也准备静悄悄地死掉。

 

我不会有墓志铭。但我准备将来把脑袋留下来,冷冻,过300年,或者500年,再拿出来。这件事情我都向老婆孩子交待好了。在美国有很多人已经这么做了,有的人是想复活,我觉得复活是不可能的。我是想证明文化是不是影响了大脑,几百年后,是不是可以从我的大脑里发现中国文化的残迹,证明我的积淀理论。如果证明有影响(文化影响大脑),我觉得比我所有书加起来贡献都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