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课随笔\我们为什么上课?(修订稿)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5/15 20:24:52
为什么上课?这似乎不是问题,但确是我长期不能回答的问题。十几年来,炮制过按部就班照本宣科式、为了考试急功近利式、炫材扬己天马行空式等各类课堂,最终发现并没有驾轻就熟,更没有深得人心,反而陷入了课堂“信仰”的危机中。语文课是这样的吗?为什么要这样?凭什么昂然自得了无愧畏?

  近日,听了语文名师论坛的几节展示课,关汉卿《窦娥冤》(节选)、辛弃疾《水龙吟·登建康赏心亭》、钱钟书《谈中国诗》,借此,通过冷静的自我关照,似有所悟。

  钱钟书《谈中国诗》。总体感觉很大气,很开放。课堂实际分成两大板块,第二环节“触摸钱钟书的‘渊博’”,操作得比较好。通过文中引用15处外文、16处中文,再通过一些中外诗词翻译的比较,感受汉语言的魅力,触摸钱老的学贯中西、博古通今,语言细读做得也很到位。但第一个环节理清思路把握观点,有点杂乱不清晰。本文的题目就提示我们可以研究两个问题,一是钱老所谈的“中国诗”的特点,二是钱老是怎样“谈”的。课堂上两者都有涉及,但都没有讲明白。第一个问题其实不难,学习的价值或难点在于如何“谈”,如何谈出“中国”的诗的特点。

  关汉卿《窦娥冤》(节选)。课上得很朴素,没有用多媒体,环节设计几近原始,首先介绍了课本节选部分之前的有关情节;其次,学生默读课文,思考“窦娥临刑前做了那几件事”;第三个环节是根据学生的回答,就课文的三部分展开分析:控诉天地-叮嘱婆婆-许下誓愿。分析中突出了人物语言及其情感的体会,落实在学生的诵读和讨论交流中。

  整个流程波澜不惊,平和散淡。作为常态课,似也无可厚非。但我认为有两个问题值得探究:本文教学应该适当涉及戏剧文本的特点,这是“这一篇”的教学价值的体现或实现;最后的结论是“窦娥虽死犹生”,我总觉着有点欠妥。“虽死犹生”的意思是,人虽死,精神不灭,楷模犹存,即死得有价值。也指心无牵挂、憾事,虽死犹同活着。以此总结“窦娥”的形象意义,合适吗?

  辛弃疾《水龙吟·登建康赏心亭》。课的设计是费了一番心思的,精巧、细致、周全。整节课分设六个环节:(一)认识辛弃疾其人其词。由“辛弃疾”的名字说起,比较学过的《破阵子》一词,补充辛弃疾的行状,定位于“英雄情结”和“英雄词”的解读。但这一环节耗时过多,长达10分钟,且“辛弃疾”姓名意义的“猜想”对于高中生而言,“趣味”不高。学生的发言也过于随意,教师应该要求学生即使是个性化的发言也需要有理有据、负责任的态度,不能一味肯定。(二)通过投影,处理字词。但这样的注音解词,在高中语文课堂是可以简略的,甚至可以放在课外自行解决。耗费3分钟时间有点不值。这里已经为后面教学时间的紧张“埋下伏笔”了。(三)解读鉴赏。先由学生摘取关键词概述上下片的词意,再围绕“登临意”和“英雄泪”两个核心展开鉴赏。实际上是词意解读,并没有引导鉴赏,这是最遗憾的地方。因为没有引入鉴赏的相关知识和思路方法。上片中“意”的内涵,学生只是从字面入手,进行个性发现、自由解读,老师没有帮助学生识别词中景与情的关系及其表现手法,学生还是没有从中学会读“词”。也许由于时间仓促,教师只好把结论投影给学生,“山河破碎国土沦丧”之“愁”和“英雄无用武之地”之“恨”,并引入叶嘉莹的解读予以补充。下片“英雄泪”的解读,有一个问题的设计比较好,“三个典故的顺序”是否可以调换?可惜展开不足,只是投影给出。(四)诵读指导。这是最出彩的设计,也是最该用力的地方。遗憾的是“时间不足”,教师自己又一次没有范读,一位学生的朗读非常精彩,赢得满堂掌声,但没有给予充分的评价。(五)当堂即兴写作。类似于高考语言运用中的仿写。题型较有新意,但时间太少,训练实际效果未必达成。(六)布置作业,思考探究。词的最后“倩何人唤取,红巾翠袖,揾英雄泪”是否削弱辛弃疾的英雄形象?还有哪些其他作品也有类似的写法?这是一个好问题,但不知课后是否真的落实。通常,这样的“课后作业”是虚假的。

  
总体感觉40分钟太满,该有的都有了,名副其实的“展示”。但忽略了学生的学习、获得过程,更多的只有老师的自我展示,没有学生的主动收获。

  三节课敦促我渐渐澄清对于问题的思考——“我们为什么上课?”

  首先,为了学生的需要。课堂的存在不是因为我们要“展示”什么,而是学生有需要,学生的需要是我们存在的理由和价值。尤其母语的学习,尤其是高中生的学习。因为是母语,人人都懂一点,并非零起点,并非空白,因为是高中生,知情行意“不必不如师”。这就要求我们必须明了两个问题:学生需要什么?不需要什么?简而言之,就是研究学情。从学情入手,立足文本,研究学生的已知和未知,研究学生的需要,研究文本的价值方向和利用点。这里的研究不是备课时的单相推定,而是基于细致的了解、征询,尤其是课堂现场的因势象形。要让学生自己知道自己的需要,要让学生说出自己的需要,这就要求我们给时间、给空间,给指导、给方法。备课的着力点不在于怎样教,而在于让学生怎样学,学什么,学到什么程度,基于“学”,定乎教。课堂的起点应该始于学生的阅读、思考、体验,以及随之而来的疑惑和需要。这才是“教-学”的本义。

  比如,上述钱钟书《谈中国诗》一文的教学。课文处在必修五第三单元,该单元是必修中唯一的文艺评论和文艺随笔,阅读有一定的难度,但因为“唯一”其教学价值更重要。单元提示即要求把握文章的基本观点,学习关于欣赏、评论文艺作品的规律的知识,参照文章的写法尝试作一点分析和评论,以提升学生的审美品位,增强文艺评论能力。研究学生的需要就是研究学生的“能”与“不能”,对照这样的目标设定,上述的课堂教学没有很好实现单元目标以及学生的需要,还是按照一般议论文教学的设计思路常规化处理。作为高二的学生是能够理清本文思路把握基本观点的,也就是说不需要我们帮助。本文所谈的中国诗的四个特点以及最后的观点是很明朗的,如果作为重点,可以训练学生快速阅读并用简洁的语言高度概括之,这一点倒是学生未必都“能”的。对于其中的“不能”也未必都是我们教学的目标,有些是我们“教也不能”的,比如本文的钱式语言的幽默智慧,即使是上述的细读也未必能达成,只好以“触摸”定位。而有些是我们“能教”的,也是必须教的,否则文本的教学价值将被流失。比如本文作为“唯一”的文艺评论性随笔,其比较文学的立场,(谈中国诗的传统方法一般是纵向的,而钱钟书先生则从横向的角度,在全球诗境中谈中国诗特征,具有很高的智性)对于诗歌等文艺作品欣赏评论的规律方法,以及此类随笔的写法(开篇取其大意,卒章显其精神,中间横加铺排,一以贯之,形成一个整体)是值得我们研习追摹的。此外,大家学者严谨周密的论述风格也是“需要”追随的。学生的“不能”在此,需要在此,我们的价值也在此。

  其次,为了课程的目标。准确地说,是课程目标的分解细化与落实。具体到文本,应该就是其教学价值的设定。尤其当文本的价值因为学生的未知而不知道“需要”的时候,我们必须“强加”,否则就是“不作为”。当前,学生主体地位、教学的非指示、课堂的生成等等概念常常被误解,造成课堂的媚俗与低就,丧失教学的引领拉动功能。我们之所以“教”不仅基于学生的“不能”还要着力于学生的“不知”,目的之一就是对学生的空白有所填补。

  比如上述关汉卿《窦娥冤》(节选)的教学。课文出自必修四第一单元,节选的是《窦娥冤》第三折。应该认识到,戏剧教学一直是中学语文教学的“盲区”或者说薄弱环节,尽管新课程设计了《中外戏剧名作欣赏》选修,但我们实际上未必“选修”,这就造成学生对于戏剧这一悠久艺术门类认识的空白,不能不说这是极大的缺失。所以,选修中的这一单元显得尤为难得,值得重视。但我们处理戏剧文本时常常把它混同于小说和诗词教学,分析其情节设计、人物形象无异于小说,欣赏曲词有几近乎诗词鉴赏,全然不关乎戏剧文本的特点,失去了“这一篇”的教学价值,即教会学生读剧本,看出剧本的特殊“门道”。本文属于元杂剧,对诸如结构设计、情节推进、人物塑造、舞台布置等分析,都应体现这一“类”的不同。譬如,剧本中的说白主要是为了推进故事情节,曲词只是辅助,曲词主要为表现人物的内心情感。对于戏剧(剧本)这一文学样式的认识是本文教学不可或缺的“需要”。当然,不能陷入知识性讲座的误区,也不必上升到专业的高度。结合文本,接触样式,认识规律,就是“门道”。

  此外,更深远的取向是为了学生的“不需要”。教学上,牵手就是为了放手,上述辛弃疾《水龙吟·登建康赏心亭》一课几乎就是大包大揽,从作者简介到注音解词、从词意概括到即兴写作。这首词出自教材必修四,单元目标设定为品味赏析,这节课的实际教学两点都没有完成,至少没有到位,尤其品味语言这一目标。这里,我想说的是,所谓文本只是一个例子,长期误导了我们。因为把它当例子,只顾迁移拓展,举一反三,忘却了文本、语言本身,大而无当,玄远缥缈。基础教育的语文学习在于培养语言的敏感、美感,在于深入、细读,语文教师惯常以似是而非、若即若离的东西满足学生的好奇心,顺便显示自己的“渊博”、“高深”。正是这种游离使得我们的学生长不大、放不了手,高三备考时的窘迫即全线暴露。

  就本课而言,并不是教学内容的问题,而是达成方式的问题,主要是结论给出得太快,课堂陷入“听讲”的窠臼,学生只是被动的受众。当然,这与课堂内容“太满”有关。我认为,诗词的学习关键在于让学生静心、尽力地深入文本、深入语言,体察、还原作者的情绪,进而了解诗词表现情感的特殊体式和方法,最终达成“不需要”我们也会读诗词这样的目标。为此,根本在于还给学生课堂的时间和空间,而不是为了把自己的“准备”尽数倾泻。日常教学的“慢”功,才是真正的以学生为主体,且为之计深远。

  我们为什么上课?为了学生的“不知”、为了学生的“不能”、为了学生最终的“不需要”。所谓学生是课堂的主体,一直是一个口号。学生是我们课堂的服务对象,而不是被动的受众,我们不知道所服务对象的需要,或者根本不管不顾对象的需要,只是一味地灌输下去,不管其已知还是未知。久而久之,学生也就不知道自己需要什么,被动充当老师“多情”的受众,作虔诚状,作欣欣状。坐在课堂上,面对母语的学习,居然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能干什么,是我们语文课堂最大的悲哀,但学生是无辜的。我们让学生忍受这样的“被服务”时日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