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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衷”是刘勰《文心雕龙》批评理论的精髓
[作者:赵旭  来源:网络转摘  时间:4/8/2010 6:16:03 PM  阅读:83次] [字体:] 一部五十篇的《文心雕龙》,其理论体系的完整,写作结构的严密,占有材料的丰富,探索问题的广泛,在我国古代文学理论中是前所未有的。而真正让人拍案叫绝的是,其文学观点的独到、新颖、全面、恰当,不但超过了前人,而且有些观点也为同时代人甚至后人所难企及。《文心雕龙》之所以能够“体大虑周”、“笼罩群言”,根本原因在于刘勰自始至终贯彻了“折衷”的原则、方法和标准。

    一、“折衷”——刘勰坚持的文学批评原则

    在宋、齐片面追求形式的文风中,在浩繁的充满偏见和俗见文论中,如果想折衷群言,自开户牖,独成一家,不但必须具有超俗不凡的精神境界和敏锐见识,关键还要确立正确的理论原则批评方法和尺度。对此,刘勰的思路是明确的。他在《序志》中写道:“及其品列成文,有同乎旧谈者,非雷同也,势自不可异也;有异乎前论者,非苟异者,理自不可同也。同之与异,不屑古今,擘肌分理,唯务折衷。”进行文学批评,特别是集大成的文论著作,既要对几个时代的文学现象、作家作品进行评价,又要对各种文学主张和文学观点开展分析,“同乎旧谈”本来就难免且有雷同之嫌,而“异乎前论”本在情理之中也不免有“苟异”之疑。在这里,刘勰把“同”和“异”的矛盾,用“势”和“理”作准绳,使两者统一起来:不论是同还是异,都以作品的本来面目“势”和内在的必然道理“理”为尺度,以“折衷”为原则和方法,从而达到判断准确、批评至当的目的。这样的文学批评,不论是与旧谈相同,还是与前论有异,都是正确的,因为这不是以某一个的好恶来确定的,而是按势和理“折衷”的结果。
    一部文学论著,凭什么赢得业界人士和广大读者呢?当然首先是正确的观点;而观点的正确又首先取决于批评者思想方法的正确。“唯务折衷”就是刘勰文学批评原则、方法、标准的宣言和声明。这个观点贯穿于《文心雕龙》全书。他曾经批评那些“竞于诋诃,吹毛求疵,次骨为戾,复似善骂”的批评“多失折衷”(《奏启》),他主张将“两韵辄易”和“百句不迁”的用韵形式“折之中和”(《章句》);有时他又用“中”(“能以厥中”《封禅》)、“繁略违中”《铭箴》)和“正”(“析理居正”《史传》)等概念来说明这一观点。可以说,折衷就是刘勰文学批评的灵魂。
    “折衷”这一概念的含义,往往会被现代人理解为哲学上被赋予政治意义的折衷主义,这是误解。作为分析问题、解决问题的原则和方法,折衷不仅有调合矛盾的意思,更有求恰当、求确当、不偏颇、不片面的解释。《说文》:“折,断也。”《广韵》: “衷,当也。”《韵会》:“折衷,平也。”《史记·孔子世家》:“折衷于夫子。”注:“折,断也,衷,当也。”那么,刘勰在《文心雕龙》中的“折衷”是哪一个意思呢?陆侃如、牟世金《文心雕龙译注》说:“折衷,即折中,折是判断,中是恰当。”周振甫在《文心雕龙选译》中说,折衷,就是“求至当,求恰当”。显然,刘勰在《文心雕龙》中的“折衷”,就是对文学理论、作家、作品力求作出恰当的评判。

    二、“折衷”——刘勰坚守的文学批评方法

    刘勰不但在文学批评理论上坚持折衷的原则,而且在文体论、技巧论、批评论中时时注意用折衷的方法来衡量。
    首先,折衷的方法体现在刘勰的文体论中。对于骚,他主张“酌奇而不失其贞,玩华而不坠其实”;对于赋,他要求“文虽新而有质,色虽糅而有本”;封禅要“意古而不晦于深,文今而不坠于浅,章表要“要而非略,明而不浅”;启应“文而不侈”,笺应“简而无傲”。所有这些,都要求作家准确把握所用文体的特征,写作时力求恰当而不偏执。酌奇失贞,玩华坠实,文新无质,色糅无本,意古晦于深,文今坠于浅,要而略,明而浅,文而侈,简而傲,都是因为追求某一个方面的特色而背离了折衷的原则,走向了极端。刘勰在肯定酌奇、玩华、文新、色糅、意古、文今等特色的同时,提出防止出现偏离“衷”的倾向,不但对文体的特点作了界定,也对宋、齐以来的不良文风给予了纠正。
    其次,折衷的方法渗透在论述艺术技巧和表现手法的方面。论夸饰,刘勰认为要恰到好处,应做到“夸而有节,饰而不诬”;说隐秀,他推崇浑然天成:“晦塞为深,虽奥非隐,雕削取巧,虽美非秀”;谈镕裁,他追求“情周而不繁”,“辞运而不滥”。不难看出,这些要求都表现了刘勰求至当、不偏颇的折衷思想。刘勰在阐述中,还往往举出两种片面的表现,吸收它们某些合理的成份,同时又指出它们各自的局限性,进而推出一种折衷的理想观点。试看他关于风骨和文采的论述:“夫翚翟备色,而翾翥百步,肌丰而力沉也;鹰隼乏采,而翰飞戾天,骨劲而气猛也:文章才力,有似于此。若风骨乏采,则鸷集翰林,采管风骨,则雉窜文囿。唯藻耀而高翔,固文笔之鸣凤也。”(《风骨》)刘勰用恰当的比喻,首先指出了一味追求华丽藻采作品的片面性,说这类作品就像五色的野鸡,色彩俱全但不能远翔高飞;同时也指出了只注重内容正确、结言端直作品的不足,说它们就像骨劲气猛的老鹰,只能高飞在长空而没有吸引人的色彩。两者各有长处,又都有缺陷。只有两者长处兼有的文章才是“骨髓劲”、“风力遒”、藻采耀的力作——就如同人们理想中的凤凰,既能高飞,又有色彩。一篇好文章,内容和形式都要至当,不可偏废。刘勰在巧妙的譬喻中用折衷的方法,对有片面性的两种文章模式在对比中进行了扬弃:吸收了它们各自的合理成份——即有风骨的文章内容和有藻采的文章形式,把风骨和藻采有机地结合在了一起。
    再次,折衷的方法还贯穿在批评论之中。一部作品问世之后,往往有一些批评家品头论足,这是正常的,但批评者总是因为对作家或作品有偏好,于是“各执一隅之解,欲拟万端之变”,就像一个人只向东边望而看不到西墙一样,致使评论不能“圆该”,不能折衷,不能达到至当的境界。刘勰不但提出了这个问题,也找到了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这个办法就是折衷,具体要求就是“无私于轻重,不偏于憎爱”(《知音》),“弃偏善之巧,学具美之绩”(《附会》)。即从作品实际出发,全面分析作品,这样批评的结论才会不偏不倚,才能恰当。要做到这些,批评者应该加强自身修养,真正达到“博学”、“兼通”、“圆鉴”、“才备”的境界。

    三、“折衷”——刘勰进行文学批评的标准

    刘勰评价作家、作品,力求全面、客观、折衷,具体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不为世俗偏见所囿,敢于独树一帜,匡谬正俗。在理论上,刘勰极力反对那种“顺风以托势”的文风,提倡勇于“逆波而泝洄”(《论说》)。他认为文学批评中“雷同一响”、“混之一贯”的风气是“可悲”的(《程器》),所以在批评实践中不管古今有没有定论,都要按实际情况折衷评价。前人认为曹丕的文学才能与曹植比相差千里,刘勰认为这是“俗情抑扬”。他从具体分析这两个作家的作品入手,进而得出结论:“魏文之才,洋洋清绮,旧谈抑之,谓去植千里;然子建思捷而才儁,诗丽而表逸,子桓虑详而力缓,故不竞于先鸣;而乐府清越,《典论》辩要,迭用短长,亦无懵焉。但世俗抑扬,雷同一响,遂令文帝以位尊减才,思王以势窘益价,未为笃论也。”(《才略》)这是一段对曹丕评价鸣不平的文字。那么他是否想要证明曹丕的文学才能胜过曹植呢?不是的。他的目的不是将前人的结论***,只是要使“二曹”在汉魏文学史上的地位回归到应有的位置上来。刘勰之所以敢于翻这个历史旧案,就是因为他立足于作家作品的现实,有折衷的尺度。
    第二,对作家,既看到其擅长的一面,也看到其低能的一面;对作品,既不一味地捧,也不一味地贬。陆机是名望很高的文学大家,其作品“理新文敏”、“情周而巧”。他在指出陆机这些优点的同时,也绝不放过其作品的缺点。对于陆机文章的“繁”,刘勰曾多次给予指责。《哀吊》篇中说:“陆机之吊魏武,序巧而文繁。” 《议对》篇又说:“陆机断议,亦有锋颖,而腴辞弗剪,颇累文骨。”《镕裁》篇还说:“士衡才优,而缀辞尤繁。”指出大作家的缺点,遗憾其有误,责备其不当,甚至连他们的用字、用词、用事上的缺点都一一点明,这不是吹毛求疵,而正是表明他对这个作家的重视。刘勰评价司马相如的作品,既指出其“有文无质”(《程器》)、“为文而造情”(《情采》)的严重缺陷,同时也肯定其“断而能悲”(《哀吊》)、“文晓而喻博”(《檄移》)、“气号凌云,蔚为辞宗”(《风骨》)的优点。
    第三,注意到作家的不同才性和作品的不同风格。刘勰深知 作家的个性“各师成心,其异如面”,认为不应以某种个性来评价作家的优劣。因此,在《神思》篇中,他对“思之缓”而有“巨文”的王充、张衡等与“虽有短篇”而“思之速”的王粲、祢衡等的评价是平等对待的。对于典雅、远奥、精约、显附、繁缛、壮丽、新奇、轻靡等八种风格,刘勰认为都应该允许并存:“八体虽殊,会通合数,得其环中,则辐辏相成。”(《体性》)这就是说,各个作家的才性不同,作品风格也多种多样,不必拿一种模式去衡量。正是有了多种风格,才使得文学繁荣。汉代的王充说:“美色不同面,皆佳于目,悲意不共声,皆快于耳,酒醴异气,饮之皆醉,百谷殊味,食之皆饱。”(《论衡·自纪》)刘勰把这一思想用于文学批评上,是很有见地的。
    第四,既关注作品的内容,也注意作品的艺术造诣,全面衡量,以鉴优劣。这一点集中体现在《辩骚》篇中。对楚辞的评价,前人或者“举以方经”,或者认为“不合传”,可谓“褒贬任声,抑扬过实”。刘勰利用折衷的方法,通过“征言”,即依据作品所反映的思想情绪和作品的艺术特色进行了具体分析。认为楚辞的典诰之体、规讽之旨、比兴之义、忠恕之辞,是“同于《风》、《雅》”的;而其中的诡异之辞、谲怪之谈、狷狭之志、荒淫之意,又是“异乎经典”的。进而得出了楚辞是“《雅》、《颂》之博徒,而词赋之英杰”的结论。刘勰还从文学的角度点评了楚辞主要篇章的艺术特色:“《骚经》、《九章》,朗丽以哀志;《九歌》、《九辩》,绮靡以伤情;《远游》、《天问》,瑰诡而慧巧;《招魂》、《招隐》,耀艳而深华;《卜居》标放言之致,《渔父》寄独往之才。”这些使楚辞具备了“气往轹古,辞来切今,惊采绝艳”的总特色,以至古今的文学作品“难与并能”。他同时认为,楚辞高超的抒情、写景手法和语言的巧妙运用,使得后来的作家们“莫之能追”。楚辞内容的深刻和形式的新颖,在文学史上产生了“衣被词人,非一代”的重大影响。这些结论,是按照折衷的尺度,在全面分析作品内容和表现形式的基础上得出来的,因而令人信服。
    剖析刘勰《文心雕龙》中文学理论和文学批评的折衷思想,不但可以让我们深入地了解刘勰进行文学批评的原则、方法和标准,而且可以用这个原则、方法和标准去解析《文心雕龙》的文学观点和批评角度。这对于丰富我国古代文艺理论的宝库、提高当代的文学批评水平,无疑都是有裨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