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通讯——1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9 16:09:32
纪实连载
《朝鲜通讯》——(一)
引言——朝鲜半日行
9点多张经理顾的面包车来邮电宾馆接我们。途中司机小王下车买些火腿肠、扒鸡、老板菜之类的熟食作为午饭,据说那边饭食很贵,而且不好。小王带的饭足够三个人吃的,他要招待那边的朝鲜朋友,这样的饭食在那边大概就是过年了。我们在鸭绿江边等候一个来小时。等候过江的汽车在马路旁排着长队,大车小车都有,载货集装箱大车居多。
并排两座铁桥耸立江上,右側断桥只剩约四分之一在我岸一方,那是1950年美机轰炸的结果,现在它已是一个旅遊景点。它是五十多年前我热切向往的地方,它寄托着我的无数的爱和恨。时光已经完全洗掉了那个热血激昂硝烟弥漫的痕迹,眼前的丹东一片繁华。年轻人再也不会理解“雄纠纠,气昂昂,跨过鸭绿江!”那种气慨。左侧后建的铁桥估计应在1953年朝鲜停战前后建成的,因为那时战争需要运输;桥樑均为三、四十年代的铆接,工艺原始。桥面很窄,只通过一条单向铁路和一条单向公路。因此规定,上午10时前由朝方向中方通过,10时开始由中方向朝方过江;下午15时前朝方车返回,15时至17时中方车由朝方返回。超时者缴付罚金,当日不能返回者缴付滞留金。过江必须坐车,不得个人步行。因此当地一些专干过江生意的车辆应运而生,过江客每位50元。江桥不过二、三百米,几分钟就过去了却赚钱很多。关鍵是过江双方的关口手续异常繁复,什么边防、海关、检疫……,样样都得拜到。据小王说,边防武警的一个小头头烟酒都是高档货,请他吃饭得排号。这次过江有杜经理、张经理、李玉昌和我共四人,我们的护照都交给了小王,一切手续小王全权代理。小王不仅跟他的同行交际广泛,跟中朝两方关口上的工作人员也很熟习,他们开起玩笑来不分深浅。看来小王掙的钱搭在这里的不会是少数。汽车鱼贯而行的当儿,小王指着路边行人当中的两个人说,这是那边过来的,他们过来就买油盐酱醋!我仔细望去确有两个身材不高的年轻人,他们穿着朝鲜特徵的青色制服,手里拎着中国式的调味瓶。在关口缴付手续的空当,小王把手机交给一位朋友,托他暂为保管,因为朝鲜那边沒有使用手机的,朝鲜海关见了手机就没收。
据张经理说,前几年金正日出访归来途经一个小站龙川,他的专车通过后停在该站的油罐车就发生了爆炸(事后调查属意外事故),此后朝鲜就禁绝手机,以防遙控引爆。
从10时到下午13时才走出新义州关口,办手续竟办了三个小时!若在罗湖或珠海这样过口岸实是难于想象!在那儿闲等着的时候我自然想到一个问题:鸭绿江上为什么不建一个现代的象样的大桥,让交流更畅通?小王说,谁拿钱哪?这固然是个问题,但中朝协商那也不会成问题。显然中朝的交流仍处在五十年代的水平,所以大桥依然是五十年代的大桥。目前的状况看来双方谁也沒有发展它的意向。中国当然希望倾销自己的商品,然而我估计至少目前朝鲜没想与中国大开门户。所以大桥两侧仍是个区区羊肠小道崎岖不堪,车辆拥挤。当然,中国的车过去的比朝鲜过来的要多得多。钢材、机械、家电虽然为数不多,但是朝方库房很少,杂乱错落,许多东西只好露天堆放。我的唯一印象就是,萧条!原始!
双方过境车辆的管理截然不同:
丹东口岸虽然也设有库房,但是没见过它启用,显得清闲自逸。朝方过来的车通检手续办完以后就驶出了关口,在丹东市区任它们行驶去它们要卸货的地方。只要不误了回程的时间,免得交滞留金或罚款。我估计他们凭护照甚至可以上高速公路,去到中国的任何地方。新义州的口岸则绝不允许中国车辆走出关口,货物只得在库区卸货交接。因此新义州口岸的中国车辆总是接肩擦踵,拥挤不堪。
朝方来接我们的是朝鲜轻工部日化部门负责人金某,他们叫他金社长。他相当于我国轻工部日化司属下的一个处长,他的办公地点在平壤。说实在话,我们将要安装的这堆来自私企的破烂设备本不值十二、三万,杜经理(辽宁化工出口公司丹东分公司)转卖给朝鲜也不过二十万左右。这样的买卖在中国微小得根本提不起来,怎么竟然启动了朝鲜这么高层的官员,这里说明什么呢?它表明两方面的现实:朝鲜太小且太穷;中国的企业实体绝大多数都是民营私有。朝鲜官方到中国来作买卖,也就只有同中国的个体户打交道了。据说新义州有个轻工部属下3000人的日化大厂,生产香、肥皂和化妆品。产品主要供部队、机关,百姓只少量配给。化妆品只作出口,国内无货可销,只对新婚者赠送一份作贺礼。这个厂是几年前金正日视察新义州原厂时,提出要移地改建而建成的,它引进了俄国和中国的生产线。我们将安装的生产线在旧厂旧车间内,看来金社长的意图是想少花钱生产些低档肥皂,给平民百姓解决点儿问题。
金社长四十来岁,中等身材微胖方脸红润敦实,南京大学毕业,会说一口较流利的中国话,言谈风趣平易近人沒有架子。他还带来一位三十来岁的瘦高个的翻译,是北京外语学院研究生毕业,将来施工天天就离不开他了。你还别说,朝鲜也有可称道之处,政府机关工作人员的学历水平都不低。我们去的当儿正值春耕插秧末期,从劳动党中央政治局常委到最基层政府机关、社团成员,一律要下乡“支农”,否则要受到处分。金社长把晒黑的胳膊伸出来给我们看,他说他刚去插秧回来。目前各机关的食堂都关门了,人们都插秧去了。一个农业国的农业竟走到如此境地,劳动党的老爷们有所梦醒吗!?
金社长征求我们意见是先吃饭还是先到现场查看呢。我觉得已经一点多了,三点小王的车还得往回赶,吃不吃饭无所谓,还是先把事儿办完要緊。可是金社长让我们上了他带来的两辆黑色轿车却径直开到一个类似机关的食堂(饭店)。出了关口向左拐就是新义州火车站,张经理说那叫金日成广场。上午10时,我曾看见一列中国的国际列车过江,它在这里停泊后已经去了平壤。我们的车穿过金日成广场,金色高大的金日成塑像座立在广场西侧,塑像朝东。从东到西新义州车站的建筑倒是不小,站前广场也不亚于沈阳南站,站前台阶上坐着约十几个人,这是这个诺大的广场上仅有的人。在建筑物下他们微末的身影,更使广场空旷寂寞。水泥方砖铺地凹凸不平,地面尘土厚积,砖隙间长着荒草,显然人迹罕至。四周静得如死水一潭,想不到新义州车站竟如此凄凉!似乎朝鲜人並不需要什么交流,无论是人际的还是物资的。我很疑惑,当初要修建这么大的车站这么大的广场,究竟为了什么?
我们向南距火车站约300多米,来到建筑物间的一个小道下车,通过一个窄小的门廊我才发现这里原来是个饭店。它可能是个政府机关内部的食堂,楼房外沒有任何标誌,而它里面的结构陈设、装修和服务人员完全是个饭店。在这儿就餐的当然不会是平民百姓,除了机关工作人员有少半是穿军装的军人。我们在一个长长的长条桌前就坐,除了我们四个中国人,还有旧日化厂的厂长、车间主任、厂内其他负责人和工作人员,再加上翻译和司机,我们这一行人约有二十来人。朝鲜的风俗是吃份饭,个人吃个人的。那些小碟全是朝鲜辣咸菜,因为怕辣我都没动一筷。他们喝酒,我也一滴没沾,因为怕上头耽误事。金社长说,他今天特地要了日本啤酒招待我们,因为朝鲜啤酒会叫人肚子疼。这宴席上最贵重的菜就是朝鲜明太鱼烤鱼片,明太鱼是朝鲜的特产,产于朝鲜东海岸。朝鲜人津津乐道,大嚼特嚼这种东西。它在我咀里跟木头片不相上下,因为嚼不动,只勉強下嚥了指肚大的一小块。最后我赶紧要了一小碗大米饭,敷衍了事。从这时开始,我就耽心以后在朝鲜施工恐怕要挨饿!
饭后登车一路西去,向南望去估计南边还有这样一、两条东西向的马路。车行约二十多分钟,再也沒有向西的路了就到了旧日化厂的门口。我估计除了东面我们没去,这一路我们已经把新义州跑过了三分之二,这个厂就在新义州的西城边。途经三、四个十字路口,只见到一个交警木然地站在十字中央。新义州的马路上沒有信号灯,几乎也用不着交警,因为你左顾右盼所有的马路上几乎都是空荡荡的,沒有车。你尽最大的能力收寻,在你的全部视线里能出现的汽车不超过10辆,自行车也不超过10辆,行人不超过20人。沒有公共汽车站,更没见一辆公交车。据翻译介绍,朝鲜的汽车、自行车都是日本货。汽车多是老型号的二手车。我们坐的车就是这样的东西,司机还委托张经理在中国买配件。我在上车之前只能分辨出它是日本车,究竟是什么牌的可始终没弄明白。看来在朝鲜你想看到一辆崭新的汽车是很难的,汽车是政府、军队的专利,或许平壤的情况能比新义州好些。
我们一路颠簸,因为所有的马路都是坑坑窪窪残破不堪,沒有一条平坦的马路,看样子10年之内不曾施工过市政工程。路两侧沒有见到棚户,多是六、七十年代的三、四层的居民公寓楼或围墻,它们和土地的顔色浑然一体,一码灰黄。几乎看不到人,更看不到一处文字的标识。这里的机关、企业全不挂牌子,居民里弄也沒有牌子。你甚至要问自己,是不是来到了新疆荒漠中的古楼兰遗址?更令人诧异的是你所经过的地方沒有一个门市的饭馆、商店或小卖部,更谈不到街头叫卖了。假如你走到某处饿了或渴了,想买根冰棍或一瓶水都是办不到的。我很担心,朝鲜人下班以后他的家人晚餐上一斤土豆或一斤菠菜,究竟从何种渠道而来?难道天天去站排领取配给吗?我是不是有点儿杞人忧天了!待我以后再观察罢。
这个旧日化厂的厂门口沒有任何标誌,也沒有大门。我们在那个类似收发室的后面,考查了两处连成片的旧厂房。从那些锈蚀很严重的钢结构房樑上可以看出,它们都是日伪时期的遗物,至少经过了六、七十年的沧桑。我们选定了两处厂房丈量了尺寸,皂化、成型车间的设备布局开始在我的头脑中酝酿。接着我们就打道回府,口岸挤满了要过江的汽车,等了很长时间。坐在车里可以看到江边有两处转盘摇椅的游乐场所,不过那些玩艺儿看来至少有十来年没用过,已锈蚀得不能动弹了。在新义州见到的朝鲜人,衣着均无花色,神情萎糜,他们哪有那份儿闲情逸致去光顾这些东西呢!新义州城区面积有沈阳的一个区大,有40万人,相当于沈阳半个区的人口。这个朝鲜第三大城市基本如此,第一大城市平壤当然要比它好,能好多少呢?
回到丹东已过下午五时,小王只得认罚(款)。
伪满时期东北除了吉林的小丰满发电厂,其次就数新义州发电厂,它们是东北的动力源泉。在我童年的心里新义州的份量是很重的。二战结束时新义州的发展水平比安东(丹东)要强得多。六十年后的今天,一江之隔,这边是高楼大厦汽车满街,商店邻栨皆彼商品琳琅满目,夜里江岸灯火辉煌;而对岸那边却一片漆黑!一片死气沉沉沒有生机的土地!五十多年前志願军的英烈们,绝不会想到他们用生命捍卫的竟是这样衰落的土地。
笔者按:这是我对朝鲜的第一印象,难免错觉。
(未完待续)
05.6.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