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外有台——五台山环游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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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联璧合

正值春节,由北京开往山西的列车上旅客稀少,行至山西灵丘,车厢一空,剩下的人就大都和我们一样,目的地是五台山了。作为中国四大佛教名山之一,五台山以其壮丽雄奇的自然风光和众多香火鼎盛的佛教寺院吸引着无数的旅行者和香客。譬如身边的这两位身着登山服的户外爱好者,他们将和来自各地的俱乐部同伴在前方的砂河镇会合,连夜上山,由鸿门岩徒步翻越东、北、中、西和南五个台顶。两个日夜的跋涉,60多公里的风雪山路,这就是驴友们传说的“大朝台”。另外一对中年夫妻则准备前往五台山“香火最旺、许愿最灵”的五爷庙,他们已是四上五台,去五爷庙烧香还愿成了这个家庭传统的春节活动。今年女儿高考,所以意义更加特殊。而我们则准备做一次特别的环台旅行,去五台山的台外寻访那些虽鲜为人知,但价值奇殊的中国古代艺术遗珍。
(一)
由繁峙县的砂河镇出发,沿108国道西行,就是著名的滹沱河河谷。这里大山南北对峙,公路北侧是延绵不绝的恒山山脉,南侧便是雄奇高峻的五台山。离开国道,转乡村公路向南疾驰,车行至公主村外,已到公路的尽头。前方只有一条土石小路,蜿蜒曲折,伸向遥不可及的大山深处,这就是“麻峪口”,通向北台的山口。北台又名叶斗峰,是五台山的主峰,海拔3058米,为华北之最。
公主村外有一座公主寺,兴建于1500多年前的北魏,是五台山上创寺最早的几座佛寺之一。远在佛教传入中国以前,五台山就已是一座名闻遐迩的“仙山”。北魏的大地理学家郦道元把五台山形容为“仙者之都”;唐代的地理学名著《元和郡县志》也引用《道经》,称五台山为“紫府山”。根据道家的说法,“紫府”,常有仙气,仙人居之。对于五台山佛教的起源,历来众说纷纭。流传较广的一种说法是,北魏孝文帝曾巡幸五台山,山中一位老僧向他乞求,将自己座席下的一块土地用以兴建佛寺。孝文帝允诺后,老僧的坐具却越铺越大,绕山五百里,于是整座五台山都归于僧人和佛寺了。老僧就是文殊菩萨的化现。成书于唐高宗永隆、弘道年间的《古清凉志》,以及敦煌遗书中发现的《诸山圣迹志》都记载了文殊菩萨弘化五台山、孝文皇帝舍山创寺的传说。可见唐朝的僧人对此说深信不疑。据专家考证,五台山作为佛教名山的历史确实是从北魏开始的。因为北魏的鲜卑统治者笃信佛教,五台山又距离首都平城(今天的大同市)不远,山上的佛事活动也就在皇家的支持下逐渐兴旺起来。

台外艺术瑰宝:公主寺明代水陆壁画
公主寺因北魏文成帝的诚信公主在寺中出家而得名。叩开古寺的大门,迎接我们的是一位面容清矍的师太。因常年在这座远离尘嚣,清冷空寂的古寺中清修,她还不太习惯远客的惊扰。一千五百多年的沧桑巨变,公主寺能够延续至今已经是一个奇迹。虽未见北魏时代古寺初创时的遗存,但至今还保存着明代嘉靖年间寺院迁建以后的基本面貌。建筑虽然普通,过殿内的十八罗汉泥塑却是明代的佳作,大殿内的水陆画是明代壁画艺术中的精品。集明代建筑和雕塑、壁画精品于一寺,这不仅让所有的台怀寺院望尘莫及,在全国范围内,也十分鲜见。

公主寺外的无名小庙
公主寺的山门前有一座小小的土丘。小丘上一株遒劲的老松,松树下一座苍古的小庙。雪后初霁,老树、古庙,背靠着远外白雪皑皑的群山,苍凉油然而生。小庙门窗尽失,是清代晚期的建筑。庙内四壁残留着壁画,画着各种神仙鬼怪:龙王、仙姑、五道、瘟神……。笔法稚拙,但构图和设色饶有古风。南壁的东隅题写着很多文字,细细读来,居然是100多年前公主村村民祈请应报的原始记录:
“大清道光五年岁次,众地亩人三十余人于廿日谒庙,廿一日白龙池取水,当日午时沛然下雨,未时雨足。主潭人:韩治世、何起凤。”;
“咸丰八年七月二十日祝祭瘟神,别村瘟病大行,唯公主村合村清洁不一,以此观之,可见神灵保佑也,日后村中不可不诚敬求神”
……
千百年来,公主寺和神仙庙在这僻远的山村中和谐共存。无论是普渡众生的的菩萨,还是呼风唤雨的龙王,都是公主村村民心灵的慰籍和精神的寄托。在公主寺和寺外这座无名小庙里,时间仿佛凝固了,尘世间的繁华和喧嚣如过眼云烟。相较于台怀,台外还保存着许多类似的古寺和古村,也因此留下更多五台山的历史和传统,更多信仰和艺术的原生态。这正是我们环台旅行所要追求和寻找的。
(二)
南台锦绣峰之西、五台县北部豆村镇东北5公里外有一座佛光山,在松柏苍翠、幽静曲折的山谷中有一座佛光寺。它坐东向西,三面环峰。只有西向低平豁朗。走进古寺,迎面就看见山腰间的高台之上有一座古朴雄浑的殿宇,那就是佛光寺的东大殿了。犹如金字塔之于埃及,雅典娜神庙之于希腊,东大殿在中国建筑史上拥有相似的崇高地位。中国的古代建筑因为多用木材建构,难以长久保存。在我国仅存的四座唐代木构中,其余三座都是等级较低,结构简单的小型建筑,因此,东大殿虽并我国现存最古老的木构,却是唯一能代表唐代建筑艺术成就和水平的大型建筑。因此,佛光寺和东大殿早已成为众多文物和古建筑爱好者心中的圣地。我们也是怀着“朝圣”之心前来拜谒的。

台外艺术瑰宝:佛光寺唐代东大殿
东大殿的传奇不仅在于其矗立千年而不毁,还在于它72年前的惊奇现世,以及两位发现者——梁思成和林徽因的人格魅力和人生传奇。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研究中国古建筑的日本学者曾断言,在中国已经找不到比宋、辽时代更早的木构建筑。要认识中国的唐代建筑,只有去研究日本飞鸟和奈良时代的木构实物。但是,梁思成先生始终坚信中国还有唐代木构存世,他不畏艰辛,致力于中国古建筑的野外调查。1937年7月的一天,梁思成和林徽因来到佛光寺,他们被东大殿的古朴和雄奇深深震撼。但眼前的建筑能比他们以前发现的最古的木构还要古老么?他们开始了紧张而又细致的建筑测绘工作。几天后,大家发现殿内大梁的底部隐隐约约写有字迹,靠着林徽因的远视,才努力辨认出“女弟子宁公遇”几个字。很快,“宁公遇”的名字又在大殿外唐代大中十一年(857年)的石经幢上再次出现。石经幢是为纪念东大殿的落成而特意建造的。梁下的墨书和石幢上的文字相互印证,说明东大殿的建造年代确定无疑同为唐大中十一年。大家高兴极了,这是自有野外调查以来最为高兴的一天。那天,夕阳西下,把东大殿和殿前的庭院映得一片红光。他们将带去的全部食品,沙丁鱼、饼干、牛奶、罐头等统统打开,大大庆祝了一番。梁思成和林徽因也许没有意识到,此时此刻,他们正处在人生和事业的巅峰。但战争的阴影正悄悄袭来。
宁公遇就是当年布施重修佛光寺的女施主。作为“佛殿主”,东大殿建成后,她的形象被塑成彩塑安置在殿内。她一身华服,谦恭地坐在佛台下东山墙边的一角。在一张已成经典的老照片上,林徽因先生微微侧身,沉静地站在宁公遇的身旁,左手搭着她的肩膀,一脸的沉着和自信。梁思成先生情不自禁地感慨,“施主是个女的!而这位年轻的建筑学家,第一个发现中国最珍惜古庙的,也是个女人,显然不是偶然的巧合。”

林徽因和宁公遇
我们在东大殿内徘徊,感受着唐朝的气息,眼前的一切都是1937年时的原状。古老的斗拱和华美的彩塑仿佛琴瑟合奏,让我们尽情地欣赏。我们怀着“朝圣”的心情而来,却没有想象中的激动和窒息,更像在探访一位多年的老友,因为东大殿的形貌、气韵和风度早已了然于胸,太过“熟悉”了。
东大殿除建筑为唐代外,殿内还保存了唐代的绘画、书法、和雕塑,是为“四绝”。梁思成先生评价说,“个别地说,它们是稀世奇珍,但加在一起,它们就是独一无二。”
(三)
当年梁思成先生是从法国汉学家伯希和编纂的《敦煌石窟》一书中找到佛光寺相关线索的。伯希和的书中介绍了莫高窟里的一幅《五台山图》壁画。壁画描绘了五台山上大大、小小70余座佛寺,佛光寺就是其中的一座。为什么中原地区的佛教名山会在西北边陲的另一处佛教圣地以图画的形式再现?其实,不仅仅在敦煌,《五台山图》曾经风行中国各地。这源自隋、唐两代人们对文殊菩萨的信仰,以及对菩萨居地五台山的崇拜。虽然中国自古就有“五岳”和“五镇”的崇拜,但是,“大唐之东,此山最隆”,对五台山的崇拜空前绝后。更何况这种崇拜还超越了国界,遍及亚洲佛教文化圈内的所有国家。

佛光山的地势
隋文帝曾敕令在五台山的五座台顶建寺供奉文殊菩萨像,这是五台山佛寺供奉文殊菩萨之始。隋、唐两代,随着《华严经》的流行,对文殊菩萨的信仰也达到极致。从印度传来的佛经有明确的记载,文殊菩萨的居地在五台山。《文殊师利菩萨现宝藏陀罗尼经》说,“于此瞻部州东北方,有国名大振那,其中有山,名曰五顶,文殊师利居住,为诸众生于中说法”。古印度称中国为“振那”,而山有“五顶”,又于五台山契合。此经由西晋的竺法护翻译,是最早在中国传译的记载五台山是文殊菩萨居地的佛典。东晋天竺高僧佛陀跋陀罗翻译的《华严经》对后世影响更大。《华严经·菩萨住处品》说,“东北有菩萨住处,名清凉山,从昔以过去诸菩萨常于中住。彼现有菩萨,名文殊师利,有一万菩萨,常为说法。”五台山别名“清凉山”,这又给五台山就是佛经中记载的文殊菩萨居地提供了有力的证据。随着文殊信仰深化,五台山的地位也就愈益崇高,这促发了前往五台山巡礼的热潮以及《五台山图》在全国的风行。

台外艺术瑰宝:佛光寺金代文殊殿
在佛教众菩萨中,文殊“智慧第一”。他是释迦牟尼的上首弟子,他的前生甚至是佛的老师。佛经记载,文殊善于“化现”,能变幻出各种形象来教化众生,指点迷津。因此,很多人都梦想到五台山一睹“文殊真容”,或顶礼大山。因为五台山上的一草一木,一山一石,都有可能是文殊的“化现”,巡礼五台山就能得到亲近菩萨的机会,实践“菩萨道”,获得解脱。敦煌古曲《五台山赞》有“浮身踏着清凉地,寸土能消万劫灾”一句,真实唱出了唐朝人前往五台山巡礼的目的和愿望。来往五台山的不仅有国内的高僧大德,还有来自新罗和日本的使者和僧侣,以后甚至出现了西域和印度的高僧足迹。
唐高宗龙朔年间,朝廷派长安会昌寺的僧人会赜及内廷的宦官张行弘为专史,前往五台山“检行圣迹”。会赜一行,顶礼圣山之余,让随行的画师描绘了一幅《五台山图》带回长安。据《古清凉传》记载,从此“清凉圣迹,益听京畿,文殊宝化,昭扬道路”。会赜此行,成为《五台山图》流行中国的滥觞。把佛教圣山用绘画的形式再现,不仅可以为国家祈福消灾,还可以让各地的善男信女们就近顶礼佛山。唐穆宗长庆四年(824年),就连远在西藏的土蕃也遣使来唐朝求图。据记载,《五台山图》已不仅风行中原,还西传敦煌、西藏,东传新罗、日本。今天,唯敦煌莫高窟还保存有近十幅《五台山图》壁画,使我们依稀可见五台山当年的盛景。
(四)
公元1127年,靖康之变,积弱的北宋王朝在外族侵略下土崩瓦解。金兵攻破东京,掠走徽、钦二帝及大批的俘虏和战利品。俘虏中除了王公贵戚、宰辅大臣,还有东京的伎艺、娼优、工匠等各色百姓。其中就有一位28岁的青年画工王逵。31年后,年近六旬的王逵以金代宫廷“御前承应画匠”的身份,来到五台山北麓的天岩村,为村外灵岩院佛寺里新近落成的一座水陆殿绘制水陆壁画。
唐朝末年,遭受了会昌灭佛之厄的五台山刚刚恢复些元气,国家又陷入了五代十国的割据纷乱之中。待北宋王朝建立,几位皇帝似乎对道教更为用心。而边境不宁,五台山北麓的代州、繁峙一直是宋、辽争夺的重要战场。盛极一时的五台山佛教也渐渐地转入沉寂,繁华不再。北宋末年宋、金大战,金代初年北方人民抗金斗争持续不断,使得五台山中的寺院更加难以为继。直到金代的统治逐渐稳定,佛事才开始陆续恢复,但寺院的规模和声势已大不如前。据灵岩院内的金代古碑记载,连年的战争使得天岩村附近“暴骨郊原,沉魂滞魄,久幽泉壤,无所凭依”。新落成的水陆殿就是为了超度战争中的阵亡者而特建的水陆道场。
转眼大定七年(1167年),灵岩院内专奉文殊菩萨的南殿落成。新殿的壁画仍由王逵绘制。这次,壁画的落款和题名只称画匠,不再有“御前承应”的字样。想必王逵应该已经从宫廷退役。这年,老人68岁。
天岩村在今天的繁峙县砂河镇南10公里外,昔年的灵岩院已更名为岩山寺。寺内,王逵初次作画的水陆殿在清末被寺僧拆毁,但南殿还在。我们寻到天岩村,踩着没膝的积雪走进岩山寺,南殿洞开,墙上壁画宛如长卷,在我们眼前慢慢展开。800多年的古画难免斑驳退色,但我们的运气好极了,窗外积雪的反光把四壁照得通亮,很多平日里难以察觉的细节也清清楚楚地呈现在眼前。

台外艺术瑰宝:岩山寺金代壁画
四壁都有壁画,接近100平方米。东壁为经变故事,西壁为佛传故事,南壁和北壁各绘有寺院和佛塔。金代画作传世很少,王逵的作品为我们了解金代绘画提供了宝贵的实物资料。无论是建筑界画,还是人物描绘,或是树、石、云、水的点缀,笔墨技巧分明带着北宋院体画的风格,展现出北宋艺术在金代独特的延续和发展。内容和题材如此丰富,天上人间,宫廷市井、山林园囿、大海行舟,包罗万象,涵盖了大量的有关金代建筑和社会生活方面的资料和信息。无论是艺术价值还是历史价值,岩山寺壁画都是足以和《清明上河图》相媲美的稀世佳作。
西壁的壁画最为引人入胜。全幅以净饭王统治的舍卫城的宫城为主体,四周略加配景,将释迦牟尼从诞生到成长的经历都巧妙的布置在宫城内的各个角落中;而释迦牟尼出家后苦行、悟道的故事则安排在宫城四周的配景中。和唐、宋以来比较通行的连环画式的画法不同,王逵在壁画的构图和构思上都独具匠心。
因为“界画工整”,岩山寺壁画得到了建筑史专家的特别推崇。王逵在西壁描绘了一座完整的宫城形象。无论宫城建筑的整体透视还是每座殿宇的单体刻画,都十分细致准确。傅熹年先生曾把西壁的壁画复原成一幅完整的宫殿平面示意图,又根据南宋使臣撰写的《北行日录》复原了金中都(今北京市)宫城的平面示意图。两相比较,两座宫城的平面布置几乎相同,只是在规模和等级上有所差异。金代兴建中都宫殿时,王逵54岁,作为宫廷中的“御前承应画匠”,他一定是熟知这座宫殿的。金代中都的宫殿又是模仿北宋东京汴梁宫殿建造的,作为由北宋被掠入金的画师,王逵无疑也见过汴梁的宫殿。这样,岩山寺壁画的宫殿反映了北宋和金两个王朝宫殿的特色,是十分自然的事情。今天,北宋东京宫殿的基址已被深压在淤泥中;金中都宫殿的基址大部不存,少部被压在北京的现代建筑之下,很难发掘。岩山寺壁画成为唯一可见两代王朝宫殿建筑的形象资料。王逵自己一定没有料到,他晚年在宫廷之外的一次业余创作,居然为后人留下如此宝贵的历史和艺术财富!他也因此青史留名。
(五)
我们从五台山北麓的砂河镇出发,环绕着大山,走过繁峙、代县、原平、定襄、五台五个县市,饱览台外的文物精华。繁峙除岩山寺和公主寺外,县城内有金代正觉寺大殿,砂河镇附近有金代三圣寺大殿。代县的城墙高大雄伟,城内建于元代的阿育王塔挺拔俊秀,而明代的鼓楼巍峨壮丽。原平的惠济寺存有十二尊宋代圆觉菩萨塑像,境内的崞阳镇是一座筑有三重城垣的明代古城。定襄洪福寺的彩塑为金代一绝,而同样建于金代的关王庙大殿,是中国现存最古老的关庙建筑。五台县有南禅寺、佛光寺两座唐代建筑交相辉映,还有金代建筑延庆寺以及元代建筑净土寺。

台外艺术瑰宝:洪福寺金代彩塑
最终,我们来到五台山的腹地——台怀。春节是五台山的旅游淡季,但台怀镇上,僧侣、香客、游人络绎不绝。这里是五台山寺庙最为集中的地方,环绕着刚健挺拔、洁白如玉的大白塔,佛寺鳞次栉比。显通寺、塔院寺、菩萨顶、殊像寺和罗喉寺并称为今天五台山的五大禅林。
只是和台外不同,今日的台怀镇以及台怀内的寺院,其基本格局和面貌都是在明、清两代形成的。除大白塔是建于元大德五年的元代建筑外,几乎没有留下任何明以前的建筑。
明、清是北朝、隋唐以后,五台山佛教发展的第三次高峰。与前代不同,自元代帝师藏传佛教萨迦派四祖萨迦班智达驻锡五台山以来,五台山又成为藏传佛教的一大圣山。清代宫廷和藏传佛教更是关系密切,雍正的国师格鲁派活佛章嘉若比多吉就驻锡在镇海寺。而自诩为文殊菩萨转世的乾隆,一生曾六上五台山礼佛朝觐。明清以来,台怀的寺院就有了青庙和黄庙之分,青庙是汉传佛教寺院,黄庙就是藏传佛教的喇嘛庙。
尽管如此,明、清两代五台山佛教的繁盛却远不如唐代。隋、唐本来就是我国佛教发展的黄金时代,唐代五台山佛教的隆盛更得益于全国各地甚至海外的巨大供奉。即使在五代十国的分裂割据局面下,各地对五台山的送供仍在继续。但自宋代以来,观世音逐渐成为中国百姓最为信仰的菩萨,至明代,经济富庶的江南和巴蜀地区相继兴起了供奉观音、普贤、地藏的普陀山、峨眉山和九华山,五台山的地位相应下降。
“佛子,佛光寺里不思议,马脑(玛瑙)真(珍)珠青殿基。”这是敦煌古曲《五台山赞》中表现的唐代佛光寺的繁华。可是到清代,这座昔年的五台十大名刹之一已经“极贫”,寺僧困厄之余,根本没有余力对佛寺大修大建。宋、金以降,五台山上再也无法聚积起如唐代那样的巨大财富。明、清两代,五台山虽然再度振兴,营造之风兴盛一时。但有限的财力只能惠及台怀佛寺,而台外香火冷落,布施稀少,寺院难以为继。这一状况一直延续至今。今日的台怀寺院大多为明、清以后的建筑,是近世屡次兴修的结果。而台外寺院,虽然沧海遗珠,年久失修,却保存了更多诸如佛光寺东大殿这样年代古老的建筑原构和托庇于建筑之中的古老雕塑和壁画。

(六)
从北魏公主寺兴建时算起,佛教传入五台山已有了1500多年的历史,但台怀最能代表的,也许只是最近600年的历史沉淀。如果以更为广阔的视野探索五台山的历史,台外的魅力也许更大。不过,作为今日汉传和藏传佛教共同宗奉的佛教圣山,台怀的宗教氛围是别处无可比拟的。这里有着山外世俗社会少见的虔诚和奉献:通往菩萨顶的几百级登道上,善男信女们五体投地,一步一爬地向上前行;广宗寺里的上海阿婆,放弃了大都市的舒适生活,自愿在寺院奉献;一位来自川西藏区的青年喇嘛,操着刚学会的汉语告诉我们,他的生活完全来自信众的微薄奉献,苦行僧的他要从五台山出发,走遍天下去学习和弘扬佛法……。
虔诚的信仰还不是五台山宗教氛围的全部。离开台怀之前,我们慕名前往五爷庙。五爷是龙王的第五字,五爷庙香火之盛居五台山寺庙之最。小小的庭院内已经挤满了人群,人们手举高香,排着长长的队伍进入大殿。殿内挂满了匾额,很多都是企业家的敬献。据说五爷最爱看戏,如果有谁许愿得到结果来还愿的话,一定要唱戏给五爷听。那天,五爷庙内外都有演出,庙外是现代的歌舞,庙内戏台上演着传统的梆子,两边都是人头攒动,热闹非凡。据说,点歌舞或点折子戏价格不菲,但后几天的演出早已排满。
离开五爷庙,我们踏上归途,再次回望云雾缭绕中的五台诸峰。虽然我们不为烧香许愿而来,但还是冲着大山的方向,双手合十:愿五台山永远屹立,愿台内台外的文化瑰宝长存!
(本文发表于《华夏地理》2009年5月号《国宝山西》专刊,文字和图片未经本人同意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