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纸办公”愿景和黄禹锡舞弊性质相同

“无纸办公”愿景和黄禹锡舞弊性质相同
www.thebeijingnews.com · 2006-1-28 2:55:29· 来源：
蒋劲松
当人类津津乐道于现代化可以立竿见影地满足我们欲望之时，我们有没有能力确定我们的欲望是否合理？当人类把发展作为第一要务之时，我们是否考虑过一味追求所谓发展究竟是不是我们幸福所需要的？
黄禹锡的作伪丑闻，已经尘埃落定了。这段时间里，大家已经从许多角度进行了分析，如监督制度的缺失、科学家个人的品行、科学研究与国家荣誉过度结合的压力等等，不一而足。然而值得注意的是，当初在韩国MBC电视台批评研究材料卵子的来源不符合相关伦理要求时，许多韩国民众对于这种挑剔科学上的民族英雄的行为，非常不满。甚至有许多年轻的韩国妇女积极声援黄禹锡，表示她们愿意捐献卵子，以支持黄禹锡的科研事业。
之所以如此，根本原因并非仅仅是普通民众对科学研究太过狂热所致，而是因为黄禹锡所进行的研究在提高大韩民国的民族自信心，以及巨大的商业价值方面的诱人前景，从而使得科学界之外的各种力量，包括政府、商业界乃至普通民众，在有关科学研究问题上无法保证冷静中立的态度，并且以种种手段对科学活动施加影响。尤其是对于韩国等一些国家来说，由于学术界自主性传统不够悠久、强大，政府、产业界往往会过多地直接干预学术活动。我们平常所艳称的所谓官产学结合的体制，实际上不仅可能会产生推动科学技术发展以及商业化的积极效应，在相关措施不配套的情况下，实际上也可能会产生负面效应。
拿黄禹锡的案例来说，学术界通常作伪的主要动机不外是研究者个人的急功近利、投机取巧而已，相对来说容易发现和纠正。但即使如此，按照《背叛真理的人们：科学殿堂中的弄虚作假》的说法，“每一起被揭露出来的大舞弊，代表了大约十万起隐藏在沼泽般的科学文献废纸中的大大小小的舞弊。”而一旦相关各方在不同程度上形成共谋的话，涉及到的利益因素越多，那相关舞弊就越难发现和揭露了。黄禹锡的作伪之所以能发展到今天这样的地步，与韩国当代大科学体制下科学与政治、商业之间的复杂联系，不能不说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原因。
“窃钩者诛，窃国者侯。”像黄禹锡这样个人舞弊行为，实际上相对来说还是比较容易被揭露的，而更为严重的、全局性的误导和舞弊行为，不仅不会被揭露，甚至于反而会成为科学技术发展的重要动力。煞有介事的所谓“无纸办公”神话就是一个典型的案例。当年，一些计算机专家、IT公司，以及种种相关的利益群体，成功进行了一种所谓的“科学传播”，为我们描绘了一幅“无纸办公”的美妙远景。
为此，各个机构花费了巨资，购入大量的昂贵的设备，对相关人员花费大量时间和经费进行培训，并且改变了各个机关和单位的工作流程。结果是，今天每一个单位耗纸量都成倍地增长，毕竟打印机的工作效率比我们手写的效率高多了，虽然在某种意义上这种效率的说法具有讽刺意义。每一个工作人员花在填表上的时间比过去更多，偶尔出现的黑客攻击、病毒肆虐导致系统崩溃带来的损失，以及为了应对与防范这种损失的维护、防范措施，又要不断耗费更多的资源。随着IT企业不断开发新的技术和软件，文牍主义也要随之进行不断地现代化升级。而且这种升级不但具有强制性，所有人必须要适应，否则无论在任何地方都无法生活，还具有了加速发展的巨大惯性……
再考虑为了促进这种所谓的高科技的发展，社会还提供了诸如对高科技企业减免税收的优惠，以及投入大量的资源研发技术等等。我不禁纳闷，这种“无纸办公”的愿景和黄禹锡的舞弊性质是否相同，还是更加恶劣？然而，我们却根本无法追究最早编造这一神话的人的责任，甚至这一神话已经如此深刻地改变了我们，我们已经难以想象过去是如何办公的了。一切都无法复原了。在几乎所有人都已入局的今天，只有罪行而无罪犯，连提出追究责任的说法都变成了笑谈。
类似的还有美国多年前所谓“向癌症宣战”的庞大计划也是如此。如果我们把这一类比进一步扩展下去，在某种意义上，我们甚至可以把人类对于片面发展的现代化的追求看作是一个巨大的“骗局”。为了各种热心的人士所描述的美妙远景，我们过度开发自然，造成了能源枯竭，生态失衡，环境污染，我们过度开发自身，造成了越来越多的过劳死，精神紧张，空虚无聊，我们否定了祖先的智慧，否定了传统的信仰，换来的却是价值的失落。而当初所允诺的幸福却看起来越来越远。
值得注意的是，这种骗局是一步一步很诡异地发生的。每一步似乎都达到了我们想要实现的目标，可是每一次目标的实现却又都预支了更多的幸福，最后似乎都产生了更多的问题。正如维纳所提到的猴掌故事一样，一对老年夫妇得到了一枚具有魔力的猴掌，它可以满足主人任意的要求。然而，这对可怜老人的教训却再一次证明，所有提出要求的人最后都追悔莫及。因为猴掌在满足主人要求的同时，总是要以主人无法承受的损失作为代价的。当这对老人兴高采烈地获得了猴掌所赐予的200元钱时，却不知道这笔小钱的代价竟然是他们独子的工伤死亡。
当人类津津乐道于现代化可以立竿见影地满足我们欲望之时，我们有没有能力确定我们的欲望是否合理？当人类把发展作为第一要务之时，我们是否考虑过一味追求所谓发展究竟是不是我们幸福所需要的？
作者：清华大学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