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雷锋”卢安克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5/02 01:02:55
《环球》杂志记者/熊红明
编者按:《环球》杂志记者熊红明与卢安克是相熟5年的朋友。他说,每次作为朋友聊天时卢安克很活跃,但一旦提出采访要求,卢安克就会变得沉默起来。卢安克不愿意传媒“侵扰”他的宁静,也不愿意成为名人而失去“自由”。可是,面对诸多读者的阅读期待,我们恳请熊明红去一次卢安克所在的广西东兰县切学乡板烈小学,争取《环球》杂志发表关于他的文章。
一个星期后,编辑部看到了记者的稿件。但是记者一再交代说,卢安克希望能够尽量低调,文章可以在杂志上发表,但不要过于突出他个人。
我们尊重被采访对象的要求,但我们也希望,透过这些篇幅被压缩的文字和照片,我们能更用心地触摸一个不一样的灵魂,更深更久地思考他所带给我们的启发。
在村民眼中,他是一个不吃肉、不喝酒,给学生们上课不用课本,也不要报酬的怪人;在孩子们眼中,他是最好的朋友、老师,是可以一起爬树、在泥里打滚的玩伴;在许多人看来,卢安克就像白求恩一样,是能够感动中国的“洋雷锋”,是很多人的偶像;在他自己看来,他与其他人一样普通,只是做了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他就是卢安克,一个在中国广西山区义务支教10年的德国志愿者。
“我很害怕去感动别人”
在中国山村义务支教10年,躲记者成为卢安克日常生活的一部分。每当有记者来采访,他就会远远地躲到学生家里,等记者走了,再回到学校。他说:“媒体会把我塑造成名人,我只想做好我的事,我不想出名,做名人只会影响我的工作和生活。”
记者问他:“你十年来都在躲记者,去年年底为何会接受中央电视台的采访?”
卢安克回答说:“我的朋友告诉我,南非前总统曼德拉说过一句话,大体意思是‘如果你隐藏着自己,不敢让别人看到你如何做着自己所喜欢的事,别人就会认为,他们也不能做到。但如果你让他们看见,这就等于允许他们像你一样去做自己喜欢的事,就等于解放了他们的愿望。这不是说让他们做跟你一样的事,而是说让每一个人做最适合自己的、自己所愿意的事’。我被这句话感动了,所以我第一次接受了电视台的采访。”
记者:“节目一播出,很多人都被你感动了。”
卢安克:“我很害怕去感动别人。2006年,有人推荐我参加感动中国人物评选,我吓坏了,赶紧给评选委员会写信,让他们别选我。我不想感动中国,只能是中国感动我。”
在记者与卢安克交谈中,学校的牙韩俄老师进来插话,连称卢安克很了不起:“用毛主席的话来说,他就是‘毫不利己,专门利人’,就像白求恩一样,来帮助中国。”
听到学校的老师当面这样评价自己,卢安克显得很不自在。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牙老师尽是说好话。”
面对外界的赞赏和钦佩,卢安克说自己听了会觉得这些评价都很虚幻,“感觉他们夸奖的人不是卢安克,与自己没有关系”。
记者:“很多人都很钦佩你,甚至崇拜你。”
卢安克:“那是他们的感觉,我也很普通,不想做偶像。很多人是通过媒体报道了解到我的,那并不是完全真实的我。一个人认为别人做的事是对的,也是应该去做的,但自己做不到或者不愿去做,他就只好钦佩或者崇拜。”
记者:“也有人认为你的工作可能会改变中国的教育。”
卢安克:“我并不想改变中国的教育,那是中国人自己的事,我不该干涉。”
山里来了个“洋雷锋”
2001年7月,广西东兰县坡拉村林广屯来了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他在村里以10元每月的价格租了房子开办学校,给当地失学的孩子上课。当时的林广屯不通电话,也不通公路,当地人大多只会讲壮族方言。人们觉得这个外国人真是一个怪人,不好好呆在自己的国家,却跑到中国农村来给学生上课,还不要工资。几天后,村民知道了这个外国怪人名叫卢安克,是德国人,“哩肯诺(当地壮族方言,不吃肉的意思)”、不喝酒、不抽烟、不赌博。
当地人从来没有想到一个外国人会自愿到山里给孩子们上课,并且不要钱。他们想:本县人给钱都没人愿意来教书,外国人不要钱却跑到这里来,能做什么呢?
因为卢安克是免费“招生”、免费上课,不久,就有十几个孩子来到这个洋老师的课堂上。孩子中除了一个曾上过一年级外,其他都是没有上过学的女孩子。
在开始上课前,卢安克告诉家长们,他开展的是教育活动不是办学,参加活动的小孩不能拿到任何文凭,老师也不接受任何费用。但村民们还是有意见,因为卢安克上课不用课本,上课时也不是老师在上面讲学生坐在下面听,他和学生坐在一起。家长们找到卢安克说:“这样不行的,上课不像上课的样子。你不能和学生一起坐,老师要用黑板,这样才像学校。”
卢安克的到来,改变了学生的想法,也改变了林广屯。村里需要修建一条路,村民们希望能通过卢安克到县里要钱,但卢安克不这样干,却带领学生们一起来修路。卢安克要学生们自己画图、做模型、做实验。刚开始,学生们觉得这些只是在玩而不是在学习,她们认为自己的想法和设计不会有用。但随着卢安克的引导,学生们开始意识到,自己的想法通过努力就有可能会实现。这样一来,学生很快就计算出修小路和桥需要多少水泥、多少沙子,每个人要扛多少,等等。设计最终完成,村民们也投入了这项工程的建设。很快,一条宽不足1米、长不足300米的水泥路建成,遇到雨天,村里不会再泥泞不堪了。
在到林广屯之前,卢安克曾在南宁、桂林等地的一些学校当过老师,但都没有“好下场”。1999年,卢安克到东兰的一所中学当初中英语老师,虽然班上的孩子能够用英语讲出很多其他学生说不出的句子,但这不能提高学生的考试分数。期末考试成绩一出来,家长们有意见,学校只好把他解聘了。
从东兰的中学“下岗”后,卢安克就选择到东兰的农村给学生免费上课。在林广教书一年后,他到了切学乡的板烈小学继续免费给孩子上自然、美术、体育等课程。为什么会选择到农村免费教学生?卢安克说,刚开始,他也想过在南宁或者其他城市免费教学生,但没有一所学校的校长同意。他说:“学生需要考试成绩。学校哪里敢让学生花时间搞其他活动?我不敢向学校要工资,因为我怕学校向我要考试成绩。”
在村民眼中,德国怪人卢安克就是洋雷锋,是来帮中国人搞教育的,老人和小孩都亲切地叫他“卢老师”或者“老卢”。很多人认为卢安克是在中国农村推行素质教育,他说:“我不知道什么才是素质教育,只知道教育要培养孩子发现自己的才能,还要能让他们能够发现环境的需要和自己的需要,然后思考问题,解决问题。”
做学生身边的大人
卢安克所在的板烈小学有240名学生,其中180人是住宿生。由于父母常年在广东等地打工,他们很多人不记得自己父母的模样。每到周末,卢安克就到学生家里,与孩子们一起生活。
孩子们把卢安克当作最值得信任的玩伴,而卢安克也是最了解山里孩子的人。卢安克和孩子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爬树、挖泥鳅、在泥地里打滚。白天,卢安克与学生一起去放牛,去干农活;晚上,孩子们在看电视剧,而他则在一边翻译他的书。卢安克与孩子们的关系很亲密,不少孩子会爬在卢安克身上介绍:“他是卢安克,我们都叫他老卢,老卢就是我爸爸。”
卢安克还是孩子们最好的老师。“世界上真的有鬼吗”、“男人和女人是怎么回事”,是孩子们问得最多的问题。这些问题如果问家里的大人,孩子可能会被骂一顿,而当孩子向卢安克提出这些问题时,他们会得到一个很真诚的答案。
记者:“关于鬼的问题,你怎么跟学生解释?”
卢安克:“我会告诉他们,我没有见过鬼。有学生说,村里有人看到鬼后就病死了。我就告诉他们,是这个人病了,思想出现了幻觉,才会见到鬼。不是鬼把人害死了,是这个人本来身体就不好才死的。”
记者:“关于性的话题呢?”
卢安克:“中国的大人一般不愿意和孩子谈性的话题。事实上,孩子愿意提出来,表示他已经知道了一些信息。只要大人愿意去了解孩子所知道的东西,孩子就会很满足,也就不会再问下去了。”
在中国农村生活了10年,卢安克说自己已经完全理解中国的农村,理解农村孩子的需要。他说:“10年前,附近村里经常会听到有人吵架、打架,喝酒、赌博也很多。现在村子里文明了许多,新房子建得越来越多。”
10年前,卢安克刚到板烈小学时,校园里的孩子因为受港台影片的影响,几个大男孩自称“老大”,经常欺负小一点的孩子。他们如果不喜欢哪个同学,会拿石头直接去砸对方的头。卢安克说:“现在谁要再称老大,其他学生都不理他,觉得他很无聊。这就是孩子们一个文明的进步。”
记者到学校里采访,与孩子们一起投篮,好多次都没有投进,一名三年级的孩子嘲笑记者。两个小时后,这名孩子专门爬了两座山,找到记者表示道歉。他说:“我错了,我不该嘲笑你,对不起。”
记者:“再过10年,农村会有什么变化?”
卢安克:“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村里只剩下老人和孩子。村民会更有钱,但是钱不能解决所有问题。”
卢安克所说的问题,主要来自村里的孩子。记者曾到板烈小学周围的村子,发现这里基本上都是老人带着孩子在生活。今年67岁的牙奶梅老人带着三个孙子生活,她的儿子和儿媳妇已经5年没有回过家。她说自己越来越老了,没气力管孩子太多了。
卢安克说:“这样的家庭对于孩子的成长十分不利。孩子们最缺少,也是最需要的,就是像我这样呆在他们身边的大人。”
在卢安克的宿舍里,有一盒学生家长送来的鸡蛋。这位学生的家长已经多年没有回家,送鸡蛋是为了感谢卢安克对孩子的关照。对于即将到来的寒假和春节,卢安克依然会像之前的假期一样到学生家里度过。他说:“我会每天去一个学生家,与他们生活,轮流做他们身边的大人。”
“我不会离开山里的孩子”
卢安克不愿意媒体关注他的私生活,但是他发现越是这样,人们越对他的生活感到好奇。最令卢安克感到不安的是,很多女孩子因为看了媒体报道而声称爱上了他。每天,他的电子信箱都会收到上百封邮件,不少是女孩子们写给卢安克的追求信件。每个月,学校里都会有陌生女孩来拜访,她们都是卢安克的“粉丝”。
对于“粉丝”的追逐,卢安克说:“她们说要到学校来找我,嫁给我,有的人甚至说要离了婚来嫁给我,这让我很担心。我想是时候告诉大家我已经有未婚妻了。”
卢安克的未婚妻也是一名志愿者,她爱山里的孩子,学校的孩子们也很喜欢她。
得知卢安克有了未婚妻后,板烈村村民的心情忽然变得复杂起来——一方面,他们希望“不谈恋爱、不结婚的怪人”卢安克能早点结婚,因为在农村,男人都要结婚;另外一方面,他们又担心卢安克结婚后要听老婆的,会离开板烈,离开山里的孩子。
“大家都不想让卢安克走,他是一位好老师。”一位板烈村民说,他们知道卢安克有了未婚妻后,为了能留住他,就私下找到校长商量,要为他们举行隆重的结婚仪式,“不要卢老师出一分钱,每个村民和老师带食物到学校的操场上,大家一起聚餐”。
孩子们最担心的事,就是有一天大山外面忽然来了一个人,把他们的卢安克带走。每当有陌生人走进板烈小学时,孩子们大多会投来怀疑的目光。孩子们会问来找卢安克的人“你什么时候回去?”、“卢老师会跟你走吗?”
在交谈中,卢安克多次提到自己就是板烈村的一个村民,就算他离开学校,也是暂时的。他说:“这里有我的学生,他们需要我,所以我还会回到板烈的。”
这个学期结束后,卢安克计划去广州看看。广州的一家公司希望能聘任他做摄像师。在农村呆久了,他也很想去感受一下中国都市的发展。学生听说卢安克要去广州,就睁大了眼睛问他:“那你还会回来吗?”
得到卢安克肯定的回答后,孩子们顿时欢呼起来:“噢嚯……卢老师不走!他还会回来!”
卢安克说自己已经把这辈子交给了山里的孩子,“我们的命是在一起的,无论怎样我都会回来”。他和学校里的孩子一起创作了很多歌曲,其中一首歌叫《还有谁在乎我》,曲调轻柔,孩子们唱起来略带着伤感:“你走时我又舍不得,到我走时你还会在乎我吗?我们都不完美,但为了你,我愿意做出来不可能的改善。为了回来,为了在乎你,我不怕失去自己的一切。我心中的愿望已经满足了,而我激动流下的泪也停了……”
他不想把学生的头脑格式化,所以他没有固定目标和衡量标准;他要学生找到自己的生活道路和社会责任,他要给学生的是实现它们的才能和力量;他不想教给学生知识,而是想帮助他们学会创造自己的生活,通过行为和感受给他们一种比知识更基础的力量。
在他看来,如果一个人找不到自己的生活任务、又不能参与别人的事情,就什么都做不了。如果找不到自己的生活任务,只能根据别人的看法、理想和价值观去做,这又会影响到他做事的兴趣和质量。
他组织学生做一些发挥想像力和创造性的设计工作,使他们摆脱过于固定标准的思考模式,比如组织学生一起设计屯里需要修建的桥,来把生活中的事情当成学习机会,从环境的需要来培养学生。
在他看来,城市生活需要花大量时间精力解决个人生活,必须为了钱做事,要出卖自己的理想给做宣传工作的人。所以他选择了山村。
卢安克认为不是每个学生都适合城里的成绩“淘汰赛”。适应不了的学生,就无从参与并感到空虚,他们就会寻找比如香港录像里能带给他们感受的帮派世界。如果不能给不适应成绩“淘汰赛”的学生更好的教育方式,就无法解决学校里的暴力问题。
为了避免不同学生、不同才能之间,不公平的“淘汰赛”,卢安克对学生的要求不针对结果,只针对态度。为了让学生互相承认每个人不同的才能,他也不做评价。为了避免排斥和互相瞧不起的现象,他还特别爱护学生做出的东西,特别是那种最破烂、最残缺的。
城市里有不少人想说服卢安克一起做“大事”。在他看来那完全是假的、像电视上演出来的一样。在大城市开展帮助贫困农村的活动,这怎么可能?为了农村而离开农村?在大城市做一些精美的关于穷人的介绍资料?这不现实。他选择留在农村,让农民参与到自己的生活中。
大城市的“现代社会”,离真实的生活太远。对他来说,现实的生活是那种炎热又没有水喝、很累又没有地方睡觉、付出劳动力又没有回报、想听音乐可是除了学校的广播之外都没有机会听、想写和发资料但很少有电脑、电或电话线的生活。而有电、能上网又有饮料喝的生活往往只存在于梦想中。在他熟悉的生活环境中,一个学生一星期的伙食费是2元钱。
一些人想帮助卢安克,但他认为需要帮助的不是他,而是村里的人。一次,一个客人带来了一份报纸,整个封面都是他的头像,文章写得也都是他个人故事。那照片看起来好像他在自我吹嘘的样子,他很生气、羞愧、难受,觉得对不起这里拿150元工资的代课老师,他认为代课老师付出的比他多,他们才了不起,才需要帮助。媒体给他造成的越来越假的名气让他觉得对不起比他困难的朋友们。
他本来还考虑在城市开展一些教育活动,出了照片事件,既不敢上街,也不敢公开搞活动了。他认为自己不需要也接受不了多少帮助,也没有让别人参与进来的能力,所以一直排斥想帮他或想跟他合作的人。有人请他到大城市表演怎么跟学生做活动,他不敢也做不到。很多和学生之间需要发挥的心灵交流,在众人面前他就不会发挥。有人说他追求自我中心,所以受不了社会的影响。而他只是觉得,社会中的追求太无聊,没有力量跟着跑。
几年前有电视台请他做节目谈教育问题,当看到电视台的方案时就拒绝了。原本希望在节目中帮嘉宾解决他们的教育问题,却不料一个教育节目要安排他像明星一样唱歌,让他讲自己的“感人的故事”。“可是我没有‘感人的故事’,我只是想:老师应该当榜样,如果做不到这一点,我还有什么资格当老师?”他认为这种节目的效果只是把自己变成名人,而名气和影响力只会影响并危及自己的自由。他也知道只要接受采访,就可以变成名人,然后可以利用知名度去搞一种名牌教育,然后就可以挣钱。他不想自己研究的教育变成既空又假的东西,这是在破坏他的工作,他想真正研究一些内容。无论如何,卢安克还是被媒体打造成了一位“明星”,当有人找他要签名并称“那会给予自己力量”时,他就说:“如果需要,你就自己成为那个你崇拜的人吧。”
“有两种选择,一是因为适应不了社会、不懂得利用机会,所以得不到别人的理解和承认;二是为了得到理解和承认就放弃我认为需要有人做的事,哪一种失败更要紧?”
“网上关于我的资料不少,但基本上都是因为不理解才那样写我。只有这个博客才敢写出我本人的想法。”
素材来源:卢安克博客
记者手记:感动常在
《环球》杂志记者熊红明
第一次采访卢安克是5年前的春天,我到卢安克支教的学校找他。知道记者想采访,他先是让校长给我回电话,叫我不要去了,因为他不同意与记者见面。当得知记者已经快到学校时,卢安克远远地躲到了学生家中。3天后,他回到学校,结果发现我还在等他。
那是一次奇特的采访,我甚至不能做任何的笔记,更不能拍照,参观卢安克的课也是被禁止的。我就继续住在学校里,站在旁边看,看卢安克与孩子们玩耍,看孩子们像小猴子一样挂在卢安克这棵“树”上。我就这样看了两天。两天后,卢安克同意接受我的采访,条件是我不能给他拍照,不能写他的个人生活。
卢安克不喜欢被媒体关注,因为他怕自己被媒体塑造成名人。他说:“我不想出名,做名人只会影响我的工作。名人是不能做错事的,我不能保证自己不犯错,所以不愿意成为名人。”
卢安克越是低调,媒体越是追逐。很多人看了媒体的报道,被卢安克感动了,不少女孩还“爱”上了卢安克。很多女孩得知我认识卢安克后,就来向我打听他的消息,想要去学校嫁给他。广西大学的一位大学生看了我写的卢安克的报道后,一毕业就去了东兰山区支教,他说他要做像卢安克那样的人。
5年来,我们成为了朋友,每次见面都会以一个拥抱开始,以一个拥抱结束。他到南宁的时候,就住在我的房间。每天晚上,我们都要促膝长谈。我把与卢安克的每一次对话,都当做是对自己内心世界的一次洗涤。我不能说他比我们更高尚,但如果你有幸与他交谈,你就会被他真诚的眼神所吸引,也会发现他的内心是多么的平和。每当谈到他不懂的话题时,他会诚实地告诉你:“我不懂。”如果你一定要他发表意见,他会认真地思考后,再给出他的答案。
事实上,现实中的卢安克,要远比你在媒体上看到卢安克可爱。卢安克和我们一样也会思念老家,也会牵挂父母。有一次,他通过谷歌卫星地图带我到他的家乡“游览”。他说:“我想家的时候就上来看看,就当是回家了。”熟悉卢安克的朋友都知道,在他严谨的做事风格后还有幽默的一面。在交谈中他也会插一个小笑话,让人们放声一笑。
很多人以为卢安克是孤独的,因为留在山村10年需要坚守的精神。但我想告诉每一个人,卢安克很快乐。我们戴着社交面具,行走在钢铁水泥丛林中,为了名利费尽心机。卢安克却活在最真实、最快乐的世界里,与一群可爱的孩子在泥地里满头大汗地挖泥鳅、在长满野花的山间奔跑撒野、在青青草地上肆意地打滚嬉闹、在清风明月中静静地思考写作……世界上还有比这更快乐的生活吗?
卢安克感动了很多中国人,他却说是中国人感动了他。他甚至愿意放弃德国国籍加入中国国籍。他说:“在我心中,我就是一个中国农民,我爱着我现在生活的这个村子。”
有很多人给卢安克写信。在信中,有人将他称为“天使卢安克”。这让卢安克很着急,他不希望自己成为偶像,而更希望人们将他当做一个平凡的人来看。他说:“卢安克和大家一样,生活在地上,不是生活在天上。我没有翅膀。”
很多次,我曾试图用自己的文字去展现一个真实的卢安克,却发现自己越是看到了卢安克平凡的一面,就越会被他的不平凡所感动。我不知道有一天卢安克会不会离开中国,但我相信,他留给我们的感动常在。
来源:2010年2月1日出版的《环球》杂志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