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誉参半的美国律师

欧阳晨雨
在西方国家，尽管律师就像阳光、空气、土壤、面包一样重要，但留给公众的印象并不太好：专门的法律知识、丰富的实务经验、不绝的滔滔辩才，都围绕着一个目的，那就是金钱。然而，这并没有阻止西方律师们继续着金钱与正义、道德与罪恶间的徘徊之旅。
一半是火焰
上世纪八十年代，《律师事务所》——一部汤姆·克鲁斯主演的律师题材影片风靡一时。主人公从哈佛法学院毕业后，顺利地被一家大型律师事务所录用。在新东家的帮助下，主人公还清了所有助学贷款。老板非常慷慨地又是送房，又是赠车，还催着他早点娶妻生子。不料，这却是一家专为黑社会洗钱的事务所。不得已，主人公只好以毒攻毒，狠狠敲了老板一大笔钱，抱着复印来的机密档案周游世界去了。
不过，这种欢乐大结局，即使是在无奇不有的美国，也只能是电影里的奇迹。现实中，由于“不差钱”，黑道分子可以收买全球顶级律师为其辩护，钻法律条款的空子，转移财产或罪证。一些臭名昭著的西方黑手党头目凭借律师的帮助，屡屡逃脱罪责，免受检方指控出庭的困扰。最坏情况，也不过判处轻刑。相对于他们罄竹难书的罪恶，被指控的罪行只占很小一部分。
为黑社会分子辩护的律师，除了一些律师事务所的精英，还有被黑帮招致麾下的专职律师。这些法律工作者的真实身份是地下势力集团成员，他们利用法律知识为组织效力。
在美国，甘比诺家族位居纽约五大黑手党家族之首，以森严的帮规和残忍的手段著称。上世纪70至80年代，这个家族在纽约活动异常猖獗，曾制造了美国史上最严重的系列刑事案——比萨店毒品案。
这个家族的“教父”约翰·戈蒂，虽然生前多次遭到指控，但在家族律师的协助下，每次都化险为夷。直到1992年，“教父”才因谋杀和诈骗罪被判处终身监禁，10年后因癌症病死狱中。因此，人们送老戈蒂一个外号——“不粘锅”。
老戈蒂的长子小约翰·戈蒂现年45岁，是甘比诺家族事业的继承者。这些年，检方一直控告他组织绑架和企图谋杀非营利反犯罪组织“守卫天使”创建人柯蒂斯·斯利瓦。小戈蒂先后4次被告上法庭，不过结果都有惊无险——陪审团无法就裁决达成一致。2009年12月1日，小约翰·戈蒂以200万美元获保，再次大摇大摆走出法庭。当然，这一切应归功于他的家族律师。一出法庭大门，小戈蒂就与等候在一旁的律师约瑟夫·卡罗佐亲切地拥抱在一起。
除黑老大外，那些公认的“犯罪分子”也有律师的鼎力相助。轰动一时的辛普森案就是代表。在大牌律师中，甚至包括了一些著名的法学院教授。艾伦·德肖微茨，美国哈佛大学终身法学教授，曾出任辛普森案、泰森案、克林顿总统弹劾案和美国总统大选案的首席辩护律师，被誉为“美国历史上最成功的刑事辩护律师”。在辛普森杀妻案中，正是以德肖微茨为首的“梦幻律师团”一举挫败了检方的所有谋杀罪指控，最终让辛普森无罪释放。
一半是海水
为罪恶辩护的律师，也不乏脉脉温情的一面。
与德肖微茨一样，黑人律师约翰尼·柯克伦为迈克尔·杰克逊等演艺界名人打过不少官司，也曾是辛普森案“梦幻律师团”的成员。法庭上动情的语言、华丽的词藻，以及独到的策略，成为柯克伦辩护的招牌武器。
1995年，在被称为“世纪审判”的辛普森杀妻案审判现场，这名黑人律师拿出一副在案发现场找到的、沾有血迹的手套，对疑犯辛普森说：“如果你戴不上这手套，你就是无罪的。”结果对于检方是致命的。柯克伦的这句话一举成为美国人经常引用的经典对白，从而奠定了他在美国家喻户晓的“明星律师”地位。
不过，在接手的所有案件中，柯克伦认为意义最重大的却不是辛普森案件，而是发生在1972年的帕拉特谋杀案。当时，美国黑人组织“黑豹党”的领袖埃尔默·帕拉特遭到指控：在网球场上谋杀了一位27岁的中学教师。
身为辩方律师的柯克伦虽然竭尽全力，也没能使案件起死回生——帕拉特终因谋杀罪被判入狱。但是，多年来，柯克伦却一直没有放弃为其翻案，一直努力搜寻新证据。1997年，柯克伦终于为案件找到新的目击者，案情开始峰回路转，在狱中服刑了25年的帕拉特被无罪释放了。柯克伦回忆说：那是他“从事法律事业以来最快乐的一天”。
再看为辛普森立下汗马功劳的德肖微茨，其实并非“金钱”或“权势”的奴隶。在美国社会，他的口碑一直不坏：由其代理的案件，有一半免费为穷人服务。这位法学院教授有一个原则——劫富济贫，从富人身上多要点钱，以便免费为穷人服务。
作为法学院教授，德肖微茨比一般的律师多一些回旋余地，可以挑选中意的委托人。“我如果愿意，可以受理我认为是无辜或正直客户的案子。我挑选受理的案子，不考虑被告是否真有罪的问题，不看我本人对他个人印象好坏，也不考虑案子胜诉把握大小。”
律师的职业就是如此，他们可以为罪恶辩护，可以为正义鼓与呼，更会为贫困群体行雪中送炭之举。
欲望与激情之都——美国赌城拉斯韦加斯市长奥斯卡·古德曼年近7旬，一贯以硬汉风格和兢兢业业著称。在其治理下，市政管理曾陷于瘫痪的拉斯韦加斯重新恢复了秩序：犯罪率急剧下降，市中心得到修缮，赌城成为国际闻名的会展中心。看到古德曼深受公众欢迎，制片商还邀请他在电影《赌城风云》中客串了一把赌城市长。由于政绩突出，古德曼成功连任了两届市长。
很少有人想到，他曾是一名黑帮律师。1939年，古德曼出生于费城一个普通工人家庭，父母都是外来移民，祖父出生在蒙古。1964年大学毕业后，他怀揣87美元和妻子到赌城闯天下，当起了律师。当时的赌城，基本上是黑帮的天下，古德曼的拿手绝活就是给黑帮头目担任辩护律师。
随着时光的推移，古德曼渐渐在当地出名。许多最有势力的黑帮大佬都请他做过辩护律师，而他经手的黑帮案件，无往不胜。联邦检察官听说由他出庭辩护，立即头痛不已。美国权威的《国家法学杂志》曾有一次律师评比活动，古德曼被评为全美15个最好的刑事辩护律师之一。当然，这位成功的赌城律师，投身政坛后也一样出色。
在道德与法律间行走
律师是一份很古老的职业。追溯它的源头，大概可以回到古希腊时代。
千年流转，在现代法治构造下，当代的律师比古人更加专业和独立，却也遇到了更大困惑：他们是社会法律工作者，既要遵守国家法律，也要履行当事人的契约。尤其后者，那是他们的生存之本、职责所系，由此注定了当法律规范与职业道德发生冲突时，很容易陷入两难境地。
在西方国家，这种类似亚历山大之结的“两难”早有答案：在某种程度上，职业道德甚至更高于法律规范。众所周知，神父听取了罪犯忏悔，就不能将其透露给司法机关，两者道理其实一样。再者，未经法庭审判不能认定为罪犯的法治原则，也助长了律师于两者间的倾向性。
现实中，在西方社会，律师纵然为黑帮分子或为“犯罪分子”辩护，也不会被钉上“耻辱柱”。在人们看来，只要他们依法辩护，就不过是纯粹职业所为而已。1999年，黑道著名律师古德曼竞选美国拉斯韦加斯市长。出人意料的是，“黑帮背景”并未拖其后腿。相反，长期跟黑帮人物打交道形成的粗鲁直率风格，反而使他深受欢迎。因为，公众们更喜欢有缺陷的魅力人物。选举的结果是，古德曼高票当选市长。再看德肖微茨、柯克伦等，这些为辛普森辩护的律师，都因那起世纪审判而名声大振。人们更加欣赏的，是他们在法庭上淋漓尽致的辩才表现。
平心而论，一些黑帮头目，或者是“犯罪分子”，之所以能逃脱法律制裁，固有律师鼎力协助的因素，却也不能忽视法律“锁链”的缺失。
在辛普森一案中，警方为了“铁板钉钉”，竟在辛普森袜子上滴上了被害人的血，这件伪造证物被德肖微茨看出了破绽——血液滴在袜子上和倒在袜子上是不一样的。接下来的庭审形势出现逆转。陪审团认为：一个证据是伪造的，其他的证据又有多大可信度？警方弄虚作假，欺骗民众是不可原谅的，故而证据无效。由此审视，辛普森脱逃法网，真正问题出在警方，而不能片面归咎于那些为“罪恶”辩护的律师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