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周末 - 寄希望于美国贵族

寄希望于美国贵族
作者: 朱伟一
2010-05-26 22:13:42
 来源:南方周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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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尔街势力之大，危害之深，非有林肯这样的伟人，无法解经济于倒悬、无法解民于倒悬
冷兵器时代，破城大多是先由亡命之徒打开一个缺口，然后大部队蜂拥而入，摧枯拉朽，风卷残云。该等攻城术，在今天的政治斗争和经济斗争中也不乏翻版。比如，对于性丑闻的消息，美国比较体面的大报不会率先报道，但只要任何一家报纸报了，哪怕是街头小报报的，其他报刊便会蜂拥而上，置人于死地。对华尔街的调查也一样，起初各部门按兵不动，证交会起诉高盛之后，各路人马蜂拥而上，甚至有点起哄的意思。继证交会之后，司法部对高盛立案侦查，现在纽约州总检察长的部队也出动了。
在纽约州检察长安德鲁·科莫（Andrew M. Cuomo）的亲自指挥之下，其手下对华尔街的“八大金刚”立案调查。“八大金刚”为：高盛、摩根士丹利、UBS、花旗集团、瑞士信贷、德意志银行、美林、农业信贷和美国银行（排名不分先后）。科莫要调查这些银行是否向评级机构提供了虚假信息，以及评级机构是否知道银行提供了虚假信息。接受调查的三家评级机构分别是：标准普尔、穆迪、惠誉。
调查华尔街是纽约州检察长的传统。科莫早先便向纽约州的一家地方法院提出请求，要求美国银行披露美林得到奖金最多的200名雇员的名单。法院支持了该项请求。2007年科莫还立案调查学生贷款业务方面的腐败。结果发现，许多大学都有人得了放款公司的好处。科莫的前任艾略特·斯皮策（Eliot Spitzer）也是一位打虎英雄，当年查处华尔街的力度也很大，花大力气追查分析师吆喝伪劣产品的问题。最后华尔街10家银行共出了14亿美元了事。
卖假货要有人在一旁敲边鼓，要有人做“托”，华尔街也一样。华尔街兜售有毒资产时，分析师是不吆喝了，但换成了评级公司，由评级公司来充当啦啦队的角色。
“敌军围困万千重，我自岿然不动。”尽管美国各级政府的机构大兵压境，高盛仍然没有后退的迹象，似乎是宁死不退。高盛第一把手布兰克费恩亲自披挂上阵，公开严正警告说，拿纽约市的一些纳税大户和创造就业的大户问罪，势必会威胁到纽约市的经济。这话说得不太好。即便对高盛等公司的调查真的会威胁纽约市经济，那也不成为停止调查的理由。停止调查或许会有利于纽约市，但纽约市与全美经济相比，那也是微不足道的，岂能顾纽约而舍全国？不能为了小我而忘了大我。这个道理纽约人明白。
布兰克费恩的表现令人费解。高盛现在应该以退为进才对。若是高盛赢了证交会，反倒会积下更多民怨，事情更加不妙。再者，高盛已经撒了大把的钱请公共公司为其运作，自然有人会为其说话，高盛自己的人没有必要赤膊上阵，自己跳出来叫阵。
救驾的人不是已经来了吗？哥伦比亚大学法学院的约翰·考费等多位教授已经出来和稀泥了。按他们的说法，高盛案最好是搞一个行业的一揽子和解，华尔街出钱消灾，交一笔罚款了事。这样对大家都有好处，政府也可以节省其有限资源，高盛等银行则可以保全名声。最重要的是，金融危机的许多黑幕便可以永久封存。其实，政府也不想把真相告诉人们。政府甚至不想知道真相。真相太可怕，大多数人无法面对真相。
差强人意的是，考费教授等人的建议虽好，对布兰克费恩却有一个难处，那就是高盛需要认错，而且布兰克费恩本人可能会因此而下台。证交会早先与美国银行的角逐，就是以美国银行第一把手引退而告终。
布兰克费恩有可能知难而退，但撤退前打一个小反击——这是常见的军事战术。但他也有可能要血拼到底。听布兰克费恩的口气，高盛坚持不退，那是因为人民的利益高于一切，美国的利益高于一切。
高盛号称是一个英雄辈出的地方，可以向美国和全世界输送干部，岂会找不出一个接班人？高盛内部怕是早已有人迫不及待了：为了抢班夺权，高盛内部时有政变发生。雨欲停，云不放。海欲进，江不让。说到底，还是布兰费克恩恋位，自己的利益高于美国的利益，甚至是高于高盛的利益。当然，如果布兰克费恩不是这样的人，当初就不可能坐上第一把交椅。华尔街的好汉与曹操是一路人，其教义是“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
但即便扳不倒布兰克费恩，科莫那也是一位英雄。向势力集团开火，是需要有些勇气的。科莫出生于政治世家，其父亲马里奥·科莫曾经长期担任纽约州州长的职务，一度呼声很高，有可能竞选总统。科莫的前任斯皮策则是一位富家子弟，父亲有万贯家财，老人家连孙子辈的钱都留好了。如果是在欧洲国家，科莫和斯皮策很可能是贵族子弟。其实，现代国家也需要真正的贵族。
所谓真正的贵族，是统治集团内部高尚的人，真正爱惜自己所在的国家。出于维护本阶级利益的需要，他们不愿意为富不仁，竭泽而渔，斩尽杀绝。他们还有怜悯之心，愿意帮助那些贫苦的人。这些人通常是富家子弟。经济大萧条后的罗斯福总统、支持民权运动的肯尼迪总统，以及美国建国之初的先哲，大多是富家子弟。
我以为，国家是富人的国家，也是穷人的国家，但首先是富人的国家。所以，如果富人都不在乎国家的好坏，那么这个国家不会有太多的希望。历史发展到今天，美国试图通过名校教育培养新的贵族领袖。比如，克林顿是个苦孩子，但以耶鲁法学院的学位改变了自己的出身。奥巴马总统是非洲留学生和美国普通学生的后代，但他以哥伦比亚大学本科和哈佛法学院的身世挤入最高领导行列。可即便有常青藤名校的文凭壮胆，每到关键时刻，平民出身的领导总显得底气不足。奥巴马就是一个例子，此兄虽然贵为总统，但总是有些害怕华尔街，不敢与其决一死战，基本是姑息养奸，得过且过。
贵族中也有出身贫寒的，林肯便是一例。这是美国人的幸运，也是一个偶然。“高尚行为就是伟大，而高贵血统则是幸运给人的巧遇。”林肯是上帝派来为美国人背负十字架的。“他设法让人民思索，用理性去思索，而不被恐惧和无知所左右。他对全国发出号召，感召国人崇高的一面，感召国人善良的一面。”
奴隶制那么罪孽深重，内战又是兄弟之间自相残杀，非天外来人，不能帮助美国人解脱自己，在自由上重获新生。同样，资本市场也是罪孽深重、积重难返，在其掌控的势力范围内，华尔街实行“金融暴政”，竭泽而渔，斩尽杀绝。金融危机之后，资本市场格调依旧，而且垄断加剧，政府负债日重，美国经济有可能重陷衰退。华尔街势力之大，危害之深，非有林肯这样的伟人，无法解经济于倒悬、无法解民于倒悬。
（作者为中国社科院法学所兼职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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