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完陈水扁又整马英九，意义何在？

王书瑶
台湾近几个月的时事动荡，引起了中国大陆人士的关注。事件的内容，就是先发现陈水扁有贪污腐败的行为，施明德发动了全台倒扁运动，接着，台湾检方对陈水扁事件的有关人员提起诉讼，陈水扁本人则因在"总统"任上，暂缓起诉。可是时隔不久，国民党主席、台北市市长马英九也遭到检方调查，说马英九在"特支费"上同样不干净，岛内舆论哗然。
紧接着，又有人提出，反腐倡廉不能只局限于"总统"与市长，"行政院长"等等凡有"特支费"、"机要费"的官员，都要查上一查，于是，天下大乱，恐怕大小官员人人自危。
从表面上看，这似乎是消极的，它造成政局不稳，岛内混乱，势必对岛内的社会稳定与经济增长构成影响，但是，如果从民主与法制建设上看，它却是积极的。特别是从"反腐倡廉"上说，它的意义却更加重大。
事情的起因，并不是国民党人特别清廉，检查陈水扁是由于他们对腐败的特别憎恨，而是因为国民党想把民进党推倒，由国民党取而代之，是为了"争权夺利"。因为，国民党自身的"黑金政治"同样严重。在民进党方面，也是如此，他们也是为了保住政权，于是两党之间就互相攻讦，看起来整个儿全是闹剧。
但是，这个闹剧的后果是什么呢？却是，由于有一个反对党的存在，它随时随地都想找个碴子把你从执政地位搞掉，所以你就要加小心了，只要被人捉住了小脚，那就会身败名裂，轰然倒台，不加小心是不行了。这就是它积极意义之所在。
这样子的相互监督，似乎不够君子，不够厚道，可是它却极为有效。
香港有一个"廉政公署"，对于"反腐倡廉"起了很大的作用，但是这要有两个非常重要的条件：第一，处于上级地位的领导本身是廉洁的；第二，廉政公署的官员们也是铁面无私的，如果反贪局局长也照样贪污受贿，那就成了笑话，成了对反贪的嘲讽。可是，反对党的监督机制却永远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它非常有效。
在目前的情势下，陈水扁和马英九的问题是否能够得到公正的处置，就取决于检察官与法官是否能公正执法，如果检察官或者主审法官徇私舞弊，或者偏向于某一政党，最后惩治腐败还是不能成功。在这种意义下，也仅仅在这种意义下，2000年民进党、陈水扁取得政权，具有积极意义。
2000年之前，从大陆退到台湾，一直是国民党一党专政，一党专政，不是依靠选票取得政权，就必然是依靠军队、依靠枪杆子维持政权，所以，在2000年之前，台湾的军队就完全掌握在国民党的手里。掌握在国民党的手里，也就意味着，军队的将领、军官必定都是国民党员或者效忠于国民党的人。同样的，警察、检察官、法官也必然都是国民党人或者效忠于国民党的人，否则，他的政权就不会稳固。
2000年民进党上台，在民主法制建设上的积极意义在哪里呢？
它的意义就在于：民进党为了自身政权的稳定，它必须"清洗"军队和"公、检、法"。我没有看到过报导，但是以情以理，陈水扁上台之后，必然要做的是：军队的将领、军官，"公、检、法"的官员，或者脱下你的军装或者公服；或者宣布与国民党脱离关系，二者必择其一，二者也只能择其一。对于军队，在民主法制政体之下，它必须宣誓：忠于民选的政府，只服从依照民主的程序选出的"总统""总司令"，不干预政治；对于警察，除了忠于法律，它还要接受该级政府首长的领导，比如，台北市警察局局长，就要接受台北市市长的领导。检察官与法官的情形又不同，它只能宣布完全忠实于宪法和法律，不受任何行政与政党的影响。在所有公务员都宣誓忠于宪法与法律的同时，检察官与法官，就特别强调公正。
在陈水扁这样做的时候，他不可避免地希望在这些部门中多安插一些"自己的人"，但是，在你"清洗"国民党人的同时，还要安插自己的人，虽然"在野"了，可是国民党人也不是吃闲饭的，岂能容你！于是，在职的这些将领、军官、警察局长、检察官、法官等等，就可能都是"中立"的，他们的中立，对于民主的法制体制而言，是极为重要的。如果国民党继续执政，情形可能就没这么彻底。
从目前的情形看，检察官这一关大约是可以说得过去，各方面大致都能认可检察官的行为是公正的，接下去就看法官的了。
两个政党都为了取得政权而相互攻讦，不择手段， 颇失中国历来相传的温厚敦实之风，恐怕为君子所不齿。可是，贪污腐败，本就不是君子之所为，以君子对君子，以小人对小人，却也是理所当然。竞争，是医治所有人类社会各种痼疾的最有效的良方，不是出自什么人的偏爱。在经济上产生效率；在政治上产生民主和清廉。
还是在资本主义发展的初期，亚当斯密就曾无限感慨地说，在这个社会体制下，每一个人都为了自己的最大利益而工作，其结果，却是增进了整个社会的福祉。雇主希望压低工资，雇工则要求提高工钱；卖者要提高价钱，买者则尽力压低价格，其结果是整个社会经济的快速发展。这是"无形的手"在起作用。
在政治上也同样如此，只有竞争，才能医治贪污腐败的社会痼疾。从历史上看，中国的历代王朝，所有皇帝都希望"长治久安"，可是，哪一个朝代能逃脱了因为腐败而倒台的命运？几个钦差大臣，整治不了整个吏治的腐败。而且，又有多少把握，保证"钦差大臣"本身不腐败？
观察整个事件，我们还有一个发现：那就是媒体的缺位。在成熟的民主体制国家中，许多官员的贪污腐败都是由新闻媒体首先发现的，而在台湾，所有的揭发都来自相互为敌的反对党，媒体只是在那里评论。这也是台湾民主体制不够成熟的表现。
还有两件事情，在研究台湾近期政治的时候，值得我们考虑：一件是在陈水扁贪污案情尚未结论之时，亲民党便贸然发动在"立法院"中"罢免"陈水扁，而且一而再，再而三地"罢免"；另一件就是施明德发动"百万人倒扁运动"。这两件都是对法律不尊重、对民主不负责任的表现。
台湾的现行法律，是全体台湾人共同认可的，并不是单独为了民进党或陈水扁制定的，大家都受现行宪法与法律的约束。不论是谁当了"总统"或市长，法律适用都没有区别，明天如果马英九或者王金平当了"总统"，或者苏贞昌当了市长，这个法律都适用。这个法律是怎样的呢？只有法院才有权最终判定有罪或者无罪，不能仅仅是有人检举，未经法院判决，就轻率地说有罪或无罪。在法院还远没有审理、甚至于在检察院尚未起诉的情况下，就由一个政党、或一个人认定有罪，于是就发动罢免，发动"百万倒扁运动"，这既是对法律的不尊重，也是对整个台湾人民的不负责任。且不说这样做的人内心是不是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当然，也可以说是对民主法制下的政治运作没有经验。但是，依我个人看，大概是有个人的目的在里面。
现在全世界对司法都遵守一个共同的原则：那就是"无罪推定"。在法院最终判决之前，任何人都没有权力宣布某人是罪犯，他最多也只是"嫌疑人"，亲民党和施明德是连这一基本原则都不尊重。如果最终法院宣布陈水扁无罪，施明德准备"自囚"到何时？这里没有任何个人意气用事的余地。
在整个过程中，国民党都处在完全的被动当中，这表示，一方面国民党的领导对法律尚有敬畏的态度；但是，另一方面也表示，他们对原则，尚不能始终坚持，但望今后能不断成熟起来。
台湾的实践证明，西方的多党议会民主体制对中国人也同样适用，假以时日，定会完善起来。
为了防止断章取义，我还必须强调，2000年陈水扁当选"总统"的积极意义，仅仅限于民主法制建设方面，对于中国国家的统一当然是消极的。对此我们也只能表示遗憾，因为，他们都是台湾民众一票一票选出来的。我们应该反省的是，大陆的中国统一政策，是否有可值得检讨的地方：为什么台湾民众都对"一国两制"不感兴趣？为什么国、亲两党党首访问大陆的时候，谁都绝口不谈统一的问题？
2007年12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