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克文 张 曙 与 周 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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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 曙 与 周 畸
○ 程 克 文
我国新音乐奠基人之一张曙(1908-1938),原名张恩袭。幼年在家乡歙县渡过了十三年时光,就随父祥观离开水南乡薛坑口村柔岭下,到浙江衢州就读。父亲在浙江经营了两个店号:张复裕当店、九和银楼,算是当地的富商。恩袭先后在第一小学、省立八中读过,不仅音乐才华显露得出类拔萃,各门功课都名列前茅。对此,父亲自然十分喜欢。不过,恩袭也关心校园内外的风云变幻,介入老校长去留问题,抨击社会士绅劣迹,欢迎北伐军入境,参加各种反帝反封建斗争。父亲怕儿子“惹事生非”,开始对儿子进行扼制。这就是要及早为恩袭提亲。父亲下了决心,竟然编造出“母病速归”的家乡来信,骗他回乡就范。
提亲条件当然是“门当户对”,年庚、时辰“并无妨碍”。女方的名字叫绣凤,十六岁,恩袭这时也才十九岁,双方毫无感情基础。恩袭不乐意,曾向母亲表示拒绝接受,但无济于事。于是,硬将两个不相识的年青人“捆绑”在一起。因此,恩袭一直闷闷不乐,时时借口要继续升学,冲出阴影。
恩袭在衢州中学学业结束,面临选择:是找高校深造,还是在当地走父亲的路-站柜台,守家业。因为恩袭的兄长好赌,抽烟,父亲把希望只寄托在恩袭身上。他希望恩袭从此学学生意逐渐接管家业大权。但恩袭反复表示对此毫无兴趣。后来父亲也觉得小儿子各项条件较好,即使再深造,也只能学个政法专业,将来好荣宗耀祖,并且好照顾家业,进退两利。但,这小儿子坚持走向上海,把父亲的期望,把乡间旧式婚姻,都抛到九霄云外,远走高飞了。
哪知他在上海考的是音乐艺术,先在上海艺术大学,又转南国艺术学院,再到国立音乐学院师范科,学的都是音乐,却在和从日本归国的田汉老师结识后,时时又和戏剧结下不解之缘。这在父亲眼中是走上下流邪门。恩袭更英勇地投入时代洪流,以张曙艺名展开活动。到处宣传救亡抗日,生活无定,安全难保。父亲的期望落空,于是父子之间关系恶化。
认识这湖南籍田汉老师是幸运的。田汉热情奔放,多才多艺。他爱称“汉师”,老师也习惯称他“老弟”。从此张曙的艺术生命、政治生命上出现金色年华。因种种原因,学校换了几个,但和田汉始终保持着密切联系。在社会活动中,同命运,共呼吸。田汉作词,他能作曲,能演唱,能演奏,还能上台顶个角儿。张曙敢说敢为,组织能力也强。田汉是1931年由瞿秋白介绍参加了中共,紧接着第二年一月田汉又介绍张曙加入了党。
在张曙个人生活上的喜事,也来了。有一湖南女学生周畸也在上海求学,偶然邂逅,终能结缘。机缘是这样开始的。张曙跟田汉参加左联活动,引起蒋介石集团的爪牙注意,在通缉中第二次被捕入狱。正好周畸代表部分有正义感的同学来到监狱送食物给另一被捕同学,而往往狱中是张曙代表难友来接受送来的食物。交接过程中,两人也就说上几句话。一个年轻秀美,学的也是音乐,一个是高大英俊,在音乐界还有名气,双方自然流露出一定的亲近感。当张曙出狱后,就马上主动拜访过周畸,这样双方感情发展也逐渐明朗起来。两个寻找自由的年青人,终于确定自主婚姻,特选定1933年11月7日十月革命纪念日就结合到一起。他们在饭店请了一桌客,到的都是好友,田汉、阳翰笙不便在公开场合露面,稍后在田汉家由田汉家人做菜补请,表示了祝贺。张、周两人爱好一样,思想都激进,真是“志同道合”,“天作之合”。张曙给过周畸几件纪念性金首饰,说是衢州老公公给捎来的。这也说明张曙父亲,态度转变,很快对他们的结合也表示了祝贺。至于周家父母更是完全支持。而张曙父亲和另一亲家在家乡包办的旧式婚姻中另一受害者绣凤,也在暗暗与命运抗争,不过是自找情人,不惜付出惨重代价因而早逝。
在艰难岁月中,坚强的有志者都在承担着生活的责任。中共在上海的领导,先是立三,后是王明闹左倾盲动主义,使白区工作连续遭受损失。张、周在上海立足显得困难,于是,从上海分头“疏散”出来。1934年张是确定到周的故乡长沙明德中学教书,很快在社会上工作局面也打开了。周也找到机会是到合肥省立六女中执教。一个在做湖南人的“乘龙快婿”,一个在做安徽人的“贤良媳妇”,这是两人出发前有段玩笑话中提到的。周畸在合肥传播新文化,岁月流逝,也找不到些许痕迹了。
周畸在合肥执教一学期后,因身怀有孕,返回长沙待产。这样两人才在长沙会合,周家父母也和他们共同生活过一段时期。不久,田汉在南京邀请张曙去配合演出,于是张与周时分时合,一切服从神圣的工作需要。患难夫妻同甘共苦的生活中,周畸连续生下三“千金”。一天,周畸对张曙苦笑着说:“外公不大高兴呢,他埋怨为什么都是生女儿!”张曙大度地笑着:“我喜欢女儿,还要再生一个女儿,等我回家叫他们排队报数,喊,一、二、三、四!”
张曙一直很忙。“七七”卢沟桥事变发生,张曙几乎跟着田汉在不断流动,为配合抗敌热潮而演出。抗日文化中心随着国共合作,转移到武汉。那是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政治部周恩来副部长领导下,郭沫若负责三厅,田汉任处长,洪深任戏剧音乐科长,张曙是处于第一线任负责音乐的中校科员。张曙写下《壮丁去当兵》、《赶豺狼》、《日落西山》、《洪波曲》等一大批脍灸人口的歌曲,不仅把音乐上的多面手才能,还把组织才能发挥极致。他带着冼星海和一批音乐骨干很快组成许多个歌咏队,把抗日的怒吼唱开,鼓舞群众的斗志,激发群众献金,出力的热情,紧密团结支援抗战。应该说周畸作为张曙家庭的坚强后盾,让张曙甩开膀子工作,确实有着一分不可磨灭的功劳。
虽然国共双方武装力量也都曾组织过辉煌的战斗,打击了日敌的嚣张气焰,在日敌迂回逼近的情况下,我方还是退出武汉重镇。三厅文化工作者转战长沙,这里战火的阴云又行密布。张曙只好将二女达明(后来改名曙云)、三女达成(后来改名曙生)托付给田汉的城郊舅表弟易绍伯家,自己又护送周畸和长女南去衡阳,赶上流动的家属队伍。自己回到长沙,那里已发生大火。此时三厅再迁桂林,张曙奉调先去桂林集中。他还要继续领导剧宣九队。于是,他们的小家就近安顿在桂林文昌门内桂南路周舜卿家。
张曙一心扑在工作上。他满脑子转的是音乐旋律,握笔的手记下的是乐谱。他先后写了300多首脍灸人口的革命歌曲,当他得知洪深在长沙救灾中,把他一包乐谱稿纸给丢了。很难设想他向洪深发那么大脾气。而在这里,又给他发现周畸用了他记下歌谱的稿纸包早点扔了,他又大发脾气。不过,等他冷静下来,他又向周畸忙陪不是。他安慰地说,“不要紧,我的记性好,我会再写下来。”第四天上,他就组织起桂林反轰炸歌咏大会。会后又拿着新写的《负伤将士歌》乐谱到演唱队去征求同志们意见,刚回到住处,可恨的警报响了,他坚持让周畸躲警报,把爱女达真给留下了。可就在这次日军飞机狂轰乱炸中,张曙和爱女达真倒在血泊里。此时他手中还抓着那着那张《负伤将士歌》呢。伏波山在哭泣,漓江在哭泣,人民音乐家张曙突然遇难,竞在这里告别自己亲密的战友,告别那热爱自己的人民。当周畸赶来看到一切时候,她也晕倒下来。
活着的人,都在关心周畸。在重庆,开过纪念张曙逝世大会。周恩来对张曙作了重要的评价“同聂耳同为文化战线的两员猛将”。人们把寄养在长沙的二女达明、三女达成护送来了。周畸在重庆的日子是艰难的。经周恩来批准,周畸和孩子以新四军家属名义撤退到了延安。这是张曙夫妇梦寐以求的“回家”,现在只能由周畸带着两个孩子来实现了。周恩来请叶剑英要照顾好他们。二女曙云在叶剑英照拂下,跟叶剑英过了几个月,后来顺利进了八路军干部子弟学校。
周畸身边带着三女曙生在一起生活。抗日战争由相持阶段进入反攻阶段。在周畸身边出现了一位姓汪的同志对他们母女爱护备至。这位同志祖藉是安徽安庆,从天津南开大学来到延安的。他虽然担负理工方面的工作,却也喜欢音乐,甚至会摆弄小提琴。于是,他们在一起组织起新的生活。经过组织同意,周畸带着两个女儿跟着调动的部队,长途跋涉到了大连。这时日军已投降,周畸担负的是艺校工作,她坚持把两个女儿改名曙云、曙生,往艺术方面培养。共和国成立后,女儿们果然不负母亲期望,又考到北京舞蹈学校深造。他们都成为国家文化部直属艺术单位的优秀舞蹈演员,二女曙云还曾担负单位的领导工作。这都是后话。
还有后话,必须交代的是,周畸不会忘记张曙,她曾陪同田汉把张曙的墓地找到,参加了七星岩新墓地迁葬仪式。1988年又到上海参加纪念张曙逝世50周年大会,作了深切的追念发言。而两位女儿也曾到安徽参加安徽文艺界纪念张曙逝世50周年大会,他们表示要决心继承父亲遗志,好好为艺术贡献力量。他们找到安徽省人民政府机关大院,拜会了当时的傅锡寿省长,由于安排活动多,没敢多留,也就告辞出来。当时他们还不知道,这个大院也就是安徽省立六女中旧址,妈妈五十多年前曾在这里担任教员,宣传过新文化。怎么不在这院里多逗留一会儿呢。会后,他们紧接着赶到了歙县乡村柔岭下寻根,受到父老乡亲的热烈欢迎。他们踏上父亲的故居,看到堂前大梁上贴着“张恩袭小学毕业名列第一”的喜报还在,也问到父亲的卧室是在前厅二楼东间,感到一切都是那么亲切。等到安顿下来,灯已熄灭,他们美美地进入与父亲相会的梦乡。※05/30/1999
附记:传主之一周畸已于1999年8月30日在北京逝世
出处:老顽童网站(原创作品本站首发) 作者:程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