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贤亮:游走于商海与文坛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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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贤亮,国家一级作家。1936年12月生于南京,50年代初开始文学创作。1957年被错划为“右派分子”,劳动改造长达22年,1979年彻底平反。先后创作了《灵与肉》、《男人的一半是女人》、《绿化树》、《习惯死亡》等作品,曾三次获得全国优秀小说奖,代表作被译成七种语言
在世界各国发行。1992年,在邓小平南巡讲话后,下海创办镇北堡西部影视城。
下文是上海电视台财经访谈节目《财富人生》的主持人叶蓉与张贤亮的谈话内容。(收录于上海教育出版社2003年1月出版的《财富人生》一书中)
游入商海的日子里
张贤亮并不属于那种天生就财商很高的人,他的下海经历完全出于偶然。而在那些个初为“商海鱼类”的日子里,曾饱尝过太多太多人生苦酒的张贤亮,并没有觉得还有什么事情是自己做不到的。
叶蓉:张老师,我们都知道您是我国一位著名的作家,为什么您在9年前会突然选择下海呢?
张贤亮:我是一不小心变成私有制了。因为当初创办第三产业,就是现在我所经营和管理的华夏西部影视城,俗称镇北堡西部影城。宁夏文联它没有资金,要想把一座大楼押给银行,可这座大楼是国家的财产。那怎么办呢?我作为主席,又是宁夏文联的法人代表,我想创办企业,那我只好拿自己在海外的译作来抵押。他们给我付了版税,外汇存单拿到银行去抵押,这就是资金的来源。可是第二年中央下了一个文件,事业单位、行政单位,都要和第三产业脱钩。这正是在我非常困难的时候,一个实体刚刚开始起步是不会有利润的,全部的债务都压在我身上,这也就是我为什么全力以赴要去办企业的原因。如果我不办企业的话,我就破产了。因为我所有的存款都押在银行。这也体现了利益驱动机制,产权明晰使我无形当中不自觉地建立了一个现代企业制度。
叶蓉:有了资金之后,您是怎么发现镇北堡这样一个好地方的呢?
张贤亮:那是我第一次劳改释放。我到一个农场,就是现在的南梁农场,当农业工人。当时,我已经有了一定的自由,可以去赶集,买东西。他们说附近有个集市,在镇北堡。我去买东西,实际上就是盐,因为那时候只有盐卖。我去了以后,远远的一片荒野,附近没有任何建筑物,甚至连树也没有。当我走近它的时候,我就看见它从黄土地迸发出来的这么一个土堆,这土堆有一种积极向上的力量,给我一种非常大的震憾。我觉得很有审美价值,尤其是在银幕上。
叶蓉:1981年的时候,当时谢晋导演在拍根据您的小说《灵与肉》改编的《牧马人》,你就把他们带到了那儿。
张贤亮:应该说谢晋的剧组是第二个了。第一个是张军钊的《一个和八个》。当时《一个和八个》的摄影师是张艺谋,他对这个镇北堡也有非常强烈的印象。所以,几年以后,当他拍《红高粱》的时候,他又选择了镇北堡。《红高粱》就是从镇北堡走向世界的。
叶蓉:报道说,你是在把文化艺术作为“第二生产力”?
张贤亮:是的,邓小平同志说,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既然有第一,它就有第二。那什么是第二生产力呢?通过我创办镇北堡西部影城,到现在已经成功了,已经成为中国西部最具规模、最知名的影视城。通过这样一个过程,我深深体会到“第二生产力”就是文化艺术。
叶蓉:那么,你在影视城当中展示的是不是也是这种文化艺术的沉淀?
张贤亮:是的,影视文化艺术是一种俗文化,但它甚至比雅文化对游客还要有吸引力。现在说李白住过的地方、杜甫住过的地方,一般年轻人也许兴趣不是很大。可是一说那就是姜文住过的,那是巩俐住过的,那是张艺谋住过的,那是葛优住过的,那就不一样了。姜文用过的、巩俐用过的、张艺谋用过的,它已经不是一个普通的茶杯和茶壶了。它是一个文化载体。正好像现在一说是谁谁谁穿过的鞋,那都是不得了的事情。这些具体的事物一旦和他们的名字联系起来,它就不是一个具体的东西了,它就是一种文化载体。
叶蓉:带有文化成分的遗迹您保留了下来。可还有一种情况,对大自然景观的人为破坏,也有可能会同时出现,不知您有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
张贤亮:现在我们旅游点是过度开发,过度开发破坏了它的自然景观,而且是破坏了原有的人文景观。我非常注意这点,我只是让它改变。如果是旧的,我必须要使整旧如旧,修旧如旧。你看原来镇北堡的城门洞已经坍塌了,游客走进走出,随时有掉砖头下来的危险,我要修它。修这个城门洞,我甚至不是用现在的砖,我用明代的砖,就是比这个城墙还要古老的砖来修它。我从老百姓家里面用高价把这个砖收购来,把城门洞修得很好,这是一个方面。第二个我不断地在里面注入文化艺术内涵。日本人说我是出卖荒凉,中国80%的地方都很荒凉,只是它卖不出去,我能卖出去。实际上荒凉必须要有很高的文化和艺术品位的荒凉。
叶蓉:他们说您在出卖荒凉,其实我觉得是您在把您的头脑里面一些文化艺术的积累,通过一个合理的包装把它贩卖出去了。有个特别有名的例子,他们说您把黄河水也给卖出去了。
张贤亮:他们说得对。我卖的黄河水是世界上最昂贵的黄河水,因为只有2CC的黄河水,我就要卖10块钱。2CC就一滴水珠这样大的,我就要包装它,用文化去包装它。
叶蓉:您怎么包装的呢?
张贤亮:你看市面上很多人很多摊位都在卖中国结。中国结当中有的是一个铜钱,有的是一个葫芦,有的是一个瓷瓶子等等。我突然想中国结表示了它是中华传统文化,而且是吉祥如意的象征。那么我们常常称黄河是一条母亲河,黄河水就应该是母亲的乳汁了。我就想到把黄河水命名为中华民族的乳汁。中国结中间吊的是一个晶体,透明的晶体;它可以做任何的形状,可以是心形的,葫芦形的,可以是圆柱形的,都可以。里面就灌上两滴的黄河水。但是要有个说词,这个说词用文化来包装。你看我的说词是这样的:黄河流域是中华民族的发祥地。这点大家都同意,黄河自古以来哺育着中华儿女,所以被称为母亲河,这点是全民所共识。有句谚语叫做“天下黄河富宁夏”。在宁夏黄河水被称作金水、富水,象征着富裕、安宁和吉祥。我下面加了一句:宁夏作家张贤亮特从江泽民题写的银川黄河大桥下的河段提取的黄河水。我专门从那儿提取黄河水,这下地方性成了全国性了,广大游客朋友不仅带回了中华民族的乳汁,也带回了富裕、安宁和吉祥。你不要小看简单这几个词,我既要有全民的共识,又要有它的特殊性,又要有中华民族一向所追求的富裕、安宁和吉祥这种含义在内。这一小瓶并不贵,10块钱,成本很低的。
这就是一个很好的赋予文化含量的一个商机,这就是文化能够产生高附加值的一个例证。
笔依旧是他的武器 感受依旧是他的财富
在近20年的时间里,张贤亮潇洒地奔走于商海与文坛之间。他在精心经营镇北堡西部影视城的同时,一直没有停下手中的笔。他先后创作了《初吻》、《青春期》、《小说中国》、《无法苏醒》等多部作品,并赢得一波高过一波的喝彩声。同时,年过花甲的他,仍然如同一个纯真的孩子,面对自己所未知的事物,执着地追求着,热忱地拥有着。
叶蓉:我特别想知道,如此忙碌的您,是如何处理好文学创作和企业经营这样一个关系的呢?
张贤亮:我没有业余生活。我现在分不清哪个是我的主业,哪个是我的副业。写作和办影视城,我觉得这两方面我都很有兴趣。你看我办影视城10年来,也出了6本书,将近100万字,影视城现在已经在海内外有一定影响,我觉得都是玩出来的。
叶蓉:您看您有企业需要管理,文学创作也没有扔开,还有很繁忙的社交活动。您有没有觉得精力有所不济,或者有没有想过把这些东西都不管了,完全抽离出来去过一种更逍遥的生活?
张贤亮:那反而不逍遥,很空虚了。还有我65岁学驾车。
叶蓉:65岁好像不能考驾照了吧?
张贤亮:给我放宽了,正因为我65岁,公安局局长批了一个做特殊对待。但我必须考试,因为车管所说我要是出了什么问题,他们承担不起这个责任。所以驾照他们可以让我考,但是必须严格地考。我完全按严格的方式考了一个驾照,而且我自己驾车从北京到银川。
叶蓉:是什么原因促使你有想自己尝试驾驶的乐趣呢?
张贤亮:我就是想在生活上不断地要增添一些东西。
叶蓉:回过头来,我觉得生活可能给了您超过常人的磨难,但其实生活也赋予你更多地体验。
张贤亮:要说财富,我觉得我最大的财富,就是我比一般的人拥有了更多的丰富的人生感受和经历。这是我的人生中最有价值的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