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盛顿观察 2006的困境与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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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什总统2006年的执政篇章即将告一段落。12月20日,布什总统在白宫记者招待会上为这一年的政策执行历程划上了一个并不圆满的句号。在与记者们交流了艰难的伊拉克政策实施情况之外,布什提到了最低工资、移民政策等国内议题。这几件攸关美国社会走向、民众情绪的大事折腾了整整一年,却没什么令人鼓舞的进展:贫困威逼着越来越多的美国家庭,非法移民彷徨在美国社会底层,反恐带来的民权后遗症让美国百姓陷入反思……
困扰美国社会的种种问题雪上加霜,把白宫的支持率拉到史无前例的低谷。但布什总统只将之视作“短期状况”,他认为就算美国国父华盛顿的总统政绩也是倍受争议的。尽管外界批评如潮,布什还是表达了在2007年继续走自己的路的决心。人们只能期待2007年在困境与挣扎中见到一缕曙光。
贫穷问题引来最低工资之争
2005年8月横扫美国墨西哥湾的卡特里纳飓风,无情地揭开了美国中产阶级日益流失,贫困人口逐步增加的现实。根据美国人口统计署调查,贫困人口率继续着2001年以来的攀升趋势,由2003年的12.5%上升到2004年的12.7%,贫困人口数一年之间净增了110万。
华盛顿智库布鲁金斯学会(Brookings Institution)于2006年6月底发布的一项研究报告表明,在美国主要大城市中,不止是中产阶级家庭越来越少,以中产阶级家庭为主的社区数目也在降低,而且消失的速度要比前者还快上不止两倍。同时,研究人员发现,大多数的中产阶级社区不是向上攀升,成为多产阶级群居的地方,即向下沉沦,成为低收入或贫户住宅区。根据这份报告,中产阶级社区流失最严重的三个城市分别为,西岸的洛杉矶、东岸的巴尔的摩和费城;美国首都华盛顿特区则刚刚挤入第十名。
这一趋势延续到今年年底。在人们以往的印象中,美国的都市中心地带往往充斥着“贫民窟”,而富人和中产阶级则在城市郊区建起了一个个整洁、体面的社区。但根据2006年12月的一份报告,在美国前100个大都市地区,郊区的贫困人口已经达到1200万,首次超过了市中心的穷人数量。以至于参与这份报告研究的布鲁金斯学会都市政策项目研究员艾伦·伯鲁比(Alan Berube)这么说:“如果你在哪个市中心看到贫困率在上升――几乎每一个美国的大都市区都是如此,那么你一定会看到城郊也有越来越多的穷人。”
“为了减少贫困人口,美国政府应该提高最低工资水平,扩大医疗保险的覆盖率,增加对儿童福利的支出。政府在扶贫工作中应该有所作为。但不幸的是,扶贫工作现在并不是政府工作的重点。”美国雪城大学(Syracuse University)政策研究中心主任特摩斯·斯密丁教授(Timothy M. Smeeding) 在接受《华盛顿观察》周刊采访时警告说,“如果这种情形持续下去,贫困问题会成为(美国)一个更大的问题。”
在中期选举中“咸鱼翻身”民主党议员们当时马上抓住了这个赢得民心的好方法,6月份就将“提高美国人最低工资”的议题作为选战招牌亮了出来。美国联邦政府自1997年以来定下每小时5.15美元的最低工资标准后,代表劳工利益的民主党人就没停止过关于提高最低工资的呼吁。然而,近10年以来国会一直由共和党人把持多数,这条“铁律”就从没被撼动过。
共和党议员们反驳民主党人的核心论点说:增加最低工资会导致雇主削减工作机会,反而伤害低技能的工人,令美国的失业率增加。
美国倡导经济自由主义的智库加图研究所(Cato Institute)学术事务副所长、《加图期刊》(Cato Journal)的编辑詹姆斯·多恩(James Dorn)对《华盛顿观察》周刊解释说:“最低工资法律是美国联邦设定的工资发放的最低底线。当这个数目高于劳工市场上低技能工人的工资水平,雇主们就不愿意雇佣那么多工人了。最低工资每增加10%,就会有3%~4%的低技能工人失去工作。 从长期来看,这样的结果尤其显著。由于最低工资上涨,雇主们就会转变从劳工身上削减成本的想法,而是转而投资高科技,雇佣高技能员工。”
6月21日,共和党把持的参议院以52对46票驳回了民主党将最低工资提高到7.25美元的议案,但民主党人并不灰心,他们希望将这一问题推到众议院继续讨论。2006年7月29日,由共和党控制的美国众议院批准了在2009年7月之前逐步增加最低工资的议案。 一向反对增加最低工资的共和党议员之所以赞成该议案,并不是因为他们改变了立场,而是因为他们支持该议案中有关减少不动产遗产税的条款。
“共和党反对提高最低工资,但为了遗产税,他们投了赞成票。对共和党来说,这是一笔政治交易,”保守的美国智库传统基金会(The Heritage Foundation)研究员詹姆斯·谢尔克(James Sherk)告诉《华盛顿观察》周刊说,“在保守派看来,如果他们不得不提高最低工资的话,他们也想在自己关心的政策上有所收获。这就是政治,也许有些愤世嫉俗的人看不惯,但没有必要大惊小怪。国会议员经常投票支持他们反对的议案,因为在这些议案中也有他们支持的条款。”
但是,这场由社会问题引发的政治争议并没有结束。该议案仍被参议院挡驾。11月中期选举中,民主党拿下参众两院,士气高昂,誓言要在2007年入主国会后推动这项法案的实施。面对自己日益孱弱的政治形势,布什总统开始松口。他在12月20日的记者招待会上基本同意了民主党将最低工资提高2.10美元的诉求,但是要求国会应同时为美国中小企业减轻赋税。
可以预见的是,围绕最低工资展开的2007政治延长赛上,民主党已略占上风。
2006,移民问题无果而终
相比于提高2美元的最低工资而言,震撼美国社会的移民问题就复杂得多了。如果对2006年美国的移民政策做一个总体评估,布什政府恐怕是得不到高分的。参众两院的共和党议员们已有一套主张,而众院的共和党保守派们就是不愿与参院的同僚协商解决分歧,使政治僵持一直延续到年底。
“今年的移民改革不会有进展,参、众两院在移民问题上没法达成一致,今年是国会选举年,移民问题太敏感,移民改革只有推延,而推延是两党国会议员都能接受的结果,”美国人口迁移研究中心(Center for Migration Studies)主任约瑟夫·夏米(Joseph Chamie)早在2006 年3月份时就向《华盛顿观察》周刊做了这样的预测。
美国众议院2005年12月通过了“反移民法令”。这项由众议院通过的4437号法案将加强对美国边境安全的维护,不但反对增加合法移民的配额,更强调对非法移民严格执法,对雇佣非法移民者严加处罚,并计划在美国与墨西哥边界建立一道长达700英里的围墙,阻止非法移民入境。
这一强硬举措自然造成了美国民间,尤其是移民社群的情绪性反弹。于是,美国参议院司法委员会在2006年3月27日通过了一项相应温和的移民议案。比如,参议院议案中包括客籍工人计划,给非法移民提供成为美国公民的机会。众议院的法案则丝毫不提客籍工人计划;非法入境和逾期不归在众议院的法案中被定为重罪,而在参议院的议案中只是民事违法行为;与众议院法案相比,参议院的议案没有在边界建立围墙的极端举措。
据人口迁移研究中心的研究显示,美国现有非法移民1200万,其中墨西哥人占620万,其它拉美国家的移民为250万。非法移民中,有一半的人都没有高中毕业文凭,他们在制造业的就业比例占20%,在饮食娱乐业占16%,在建筑业占13%,此外还有11%从事管理和专业技术工作,从事农业的只有4%。
在如何对待移民和非法移民的问题上,美国社会各界内部存在着一条几乎不可逾越的认识鸿沟。对许多人来说,“合法化”政策似乎太宽容了,让人觉得非法移民的唯一过错是非法入境或逾期不归;而现在他们可以通过合法程序,补办入境手续。但如果真的展现铁面无情的手腕,大规模遣返这1200万拖家带口的非法移民,又实在不人道,经济代价也太高。
当议员们还在犹豫不决时,身处漩涡中心的移民们和他们的支持者再也坐不住了。2006年3月7日,数以千计的人走上美国首都华盛顿的街头,为劳工移民请命;3天后,近10万人亦涌入芝加哥,为了同一倡议上街游行。2006年4月11日,美国爆发了民权运动展开以来最大的移民示威;之后,还有另一波示威行动在5月1日国际劳动节爆发,全美范围的拉美裔人士举行大罢工或罢课,向那些还在观望的国会议员们展示移民们争取自身权益的决心,光是在芝加哥就有30万人上街请愿。
作为行政系统最高决策人的布什总统,态度颇有些骑墙。他原本偏向参院的提案,大力推动“客工计划”(guest worker program),却止不住保守派中的反对声浪和民意支持度的日益下跌。为了争取更多的党内支持,他一狠心,在2006年5月15日的一场罕见的电视演说中,提出了加强美国边界管制的几项安全倡议,还正式向国会申请19亿美元的预算,用以执行这项提案,要在美墨边界修筑长达370英里的围墙,并派遣6千名国民警卫队(National Guard)的官兵到边境阻挡“入侵”的非法移民。
让布什没想到的是,这项政策的直接受益者居然是那些经营监狱业务的美国私人企业。据美国联邦政府的预计,到2007年秋天,美国警察每天晚上都要拘留27,500个非法移民,比目前的数字要多出6,700人。如果按平均每人每晚花掉95美元算下来,单是此项预算一年就高达10亿美金。而这笔钱大多要落入私营监狱公司的腰包中。受布什的“严打”政策庇佑,这些私营监狱公司生意正在蒸蒸日上。
年末,共和党人或许还没有从中期选举的挫败中缓过劲来。在总结共和党执政得失时,美国乔治城大学政治学教授斯蒂芬·韦恩(Stephen Wayne)向《华盛顿观察》周刊评论道:“在移民问题上,布什政府和共和党都过分强调非法移民造成的美国边界安全问题,而没有更多地从人道主义角度合适地安置他们。”
展望未来,美国企业研究所(American Enterprise Institute)研究员约翰·弗缇尔(John Fortier)则对《华盛顿观察》周刊说,“移民政策是个很有意思的问题。共和党内部就有分歧。但是,他们仍然有可能找到更广泛的解决方案,赢得一些政治分数。”
美国人为人权而困惑
后9.11时代,由反恐引发的国家安全与人权的争议在2006年仍然困扰着美国社会。从“窃听门”到关塔那摩监狱的前途,美国人为了维护国家安全,为了轰轰烈烈的反恐运动,既牺牲了本国公民的部分权利,又侵犯了《日内瓦公约》保护的战俘的人权。
《爱国者法案》实施四年来惹起百般非议。在2005年底该法案到期之前,美国国会于12月22日晚上,在大多数国会议员已经回家过圣诞节时,通过了将该法案延长一个月的决议。同时,美国媒体曝出五角大楼秘密搜集了近4百页有关美国国内反战人士的信息,其中包括至少20名美国公民,并将之集结成所谓的“鹰爪报告”(The Talon Report)资料库。2005年12月《纽约时报》揭露了布什政府的监听活动之后,白宫自辩说,这个针对恐怖分子的监听项目只包含监控那些与基地组织相关人士的国际信息交流活动。《华盛顿邮报》2006年2月报道,大约5千名美国人被纳入这个监听项目,而他们都是可疑人物。
“窃听门”未了,“电话门”又生。2006年5月11日,《今日美国报》(USA Today)披露,自从9.11事件之后,布什政府通过国家情报局(NSA)偷偷藏起了数百万美国家庭和商业机构的电话号码,并为此建立起庞大的数据库,试图从中搜索出威胁美国国家安全的恐怖分子的线索。
美国公民自由受到侵害的争议如滚雪球般越滚越大。对于《爱国者法案》、“窃听门”和“电话门”,美国人在时时扪心自问:为了保障国家安全,美国人愿意牺牲多大的公民权利?
从民调中看,大部分美国民众还是给予了政府在反恐方面的最大信赖。他们认为,电话监听项目违反了公民自由,但是可以接受,因为“调查恐怖主义更加重要”。 在专家一方,华盛顿智库民主与科技中心(Center for Democracy and Technology)顾问南希·利宾(Nancy Libin)说:“很多人说改革《爱国者法案》就会损害到国家安全,我不这么认为。 我们只是希望这个法案存在制衡机制(check and balance),以防止无辜的人受害。”
美国民众在担心自己的公民权利时,也在反思美国在战争中侵害他人人权的行为,最突出的莫过于震惊世界的虐囚问题。2006年5月中旬以来,有关关塔那摩监狱的报道不断窜升为美国新闻热点:5月18日,两名遭拘留的嫌疑犯自杀未遂,同日另一群囚犯则假冒犯人要上吊,乘机袭击前来抢救的监狱警卫;截至5月29日,关塔那摩狱中约460名遭羁押的嫌疑犯中,已有75名在进行绝食抗议。关塔那摩监狱人犯的惨状也引来国际社会的极大关注,包括联合国反酷刑委员会(UN Committee against Torture)在内的国际组织、英国总检察长戈德史密斯勋爵(Lord Goldsmith),以及一名澳洲高等法院的法官,都在近日呼吁美国关闭这个早已成为美国反恐战中一大污点的“黑幕”。
5月25日,美国总统布什承认伊拉克阿布格莱布监狱的虐囚事件是美军“迄今犯下的最大错误”。同时,自2006年5月起,国际社会呼吁美国关闭关塔那摩监狱的声浪不绝于耳,搅得白宫不知如何是好。
“关塔那摩监狱已经变成一个负担。”华盛顿智库加图研究所(Cato Institute)专管法律事务的副所长罗杰·皮隆(Roger Pilon)博士对《华盛顿观察》周刊表示道,“它背后的问题是,反恐战争不是一般的战争,但另一方面又比一般的刑事案件更严重,这使得布什总统难以平息(clamp down)这场战争。”
为此,华盛顿的宪法专家们绞尽脑汁,提出了介于联邦“刑事法庭”和“特别军事法庭”(military tribunals)之间的“第三条道路”――“军事法庭”(court martial)。在军事法庭之下,被告既是战俘,就必须受到《日内瓦公约》的保障,其待遇应如同美国自己军人受审时所享受到的一样;此外,在向大众公开的刑事法庭之上,控方往往对出示机密资料或传唤受保护的证人有所顾虑,但在军事法庭上,所有的法官和审理人员都必须事先通过背景审查(security clearance),所以与国家安全相关的机密情报不会有泄漏之虞。
这一方案是否能付诸实施,还不甚明朗。但颇为讽刺的是,2006年12月14日,一份被解密的2004年的五角大楼报告披露,曾有三名恐怖分子遭美军抓获后,被分别隔离禁闭了三个月。这种惩罚方式实际上违反了美国的拘留法,换言之,美军“虐囚”的问题早就有记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