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总统的阅读和他们的治国方略与误国之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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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个月,医疗改革之争逐渐进入白热化,奥巴马却无意中说出他现在还有时间看闲书。在宾夕法尼亚州阿卡狄亚大学的一次演讲中,奥巴马说,"关于医疗改革,我们已经谈论近一个世纪了。我正在看罗斯福传记。他也在谈论医疗改革问题。"
奥巴马之所以受到美国知识阶层的欢迎,是因为,除了能写畅销书,他还显然是一个忠实的读书爱好者。在总统竞选中,他被摄影师拍到拿着法里德·扎卡利亚的《后美国世界》到处走,《后美国世界》是当时外交政策构建方面的热门图书。一年前,在一次关于经济政策的采访中,他告诉记者他在看约瑟夫·欧内尔的后911小说《Netherland》。当时,该书刚刚获得2009年国际笔会福克纳奖。
从历史角度看,奥巴马不过是历任美国总统热爱阅读的一个例子。美国总统爱读书,历史一直上溯到建国之初。约翰·亚当斯的图书馆里收藏了他3000多册藏书,包括西塞罗、普鲁塔克、修西底得斯等人的著作,书上满是总统本人的批注。托马斯·杰斐逊热爱购买和收藏图书,甚至不惜债台高筑,他的藏书丰富,后来成为国会图书馆的珍藏。他对亚当斯说,"没书我都活不下去。"论总统爱看书,可能没人比得过"旷野骑士"老罗斯福,他一天中能同时看好几本书,并撰写十多篇不错的文章,主题多样,从1812年战争到美国西部。
奥巴马提到的罗斯福传记,其实是埃德蒙德·莫里斯的《老罗斯福的崛起》,可能不过是精心设计的动作,目的是传达一种老罗斯福式的坚强意志和锐意改革的精神,但也清楚地表明了一种情况:读书不仅仅让总统从繁琐沉闷的公文阅读中解脱出来,总统在书中还能看到政治构想和政策思考,图书让总统确认、获得或者改变其政治观点。白宫观察家们热衷于查证总统身边哪位侍从手眼通天,但是总统看什么书,也可以让人揣摩到他们的治国思路,也影响了历史对总统们的评价。
看看哈里·杜鲁门。他是最近一位没有完成大学教育的总统,但是他贪婪阅读,对历史和传记尤其热衷,曾经认为:世界上唯一新鲜的事情是历史上你尚不知道的事情。
杜鲁门不顾国务院的反对,支持以色列建国,与其孩童时代的阅读经验有关,也就是《圣经》(杜鲁门通读了不下十多次)和查尔斯·F·霍恩编著的多卷本历史书《伟大的男人和著名的女人》。这套历史书中有一卷是讲波斯皇帝居鲁士大帝让犹太人返回耶路撒冷并重建庙宇。杜鲁门离开白宫不久,一次与犹太族群领袖见面,引见时被称为"帮助建立了"以色列国的美国总统。杜鲁门尖锐地反问,"什么叫'帮助建立'?我就是居鲁士啊。"
约翰·肯尼迪入主白宫的岁月里,图书起到了特别重要的作用。署名肯尼迪的普利策奖图书《当仁不让》--该书可能是由演讲稿撰稿人泰德·索伦森代笔--帮助肯尼迪塑造了一个有思想的总统形象,而且常驻白宫的知识分子阿瑟·施莱辛格,不仅向肯尼迪推荐图书,还在总统死后写作并出版了《一千天:肯尼迪的白宫岁月》,称肯尼迪时期的白宫为光辉灿烂之地。
但是,二十世纪六十年代一项重大政策的推动,来自一篇书评,而不是一本书。肯尼迪的经济顾问委员会主席沃尔特·海勒给总统报告了一篇由德怀特·麦克唐纳撰写的、发表在《纽约客》杂志上很有影响的1.3万字书评文章,该文评论了迈克尔·哈灵顿的关于美国贫困问题的书《另一个美国》。受此文的影响(并感觉到在全面推行了减税之后很容易受到左翼的攻击),肯尼迪要求其班子研究解决贫困问题。他们最终制定了一份"攻克贫困"的计划,而肯尼迪与海勒一道讨论并最终敲定该计划的时间,正是1963年11月肯尼迪踏上达拉斯不归路之前的几天。
肯尼迪的继任者林登·约翰逊受英国经济学家芭芭拉·沃德的《富裕国家和贫穷国家》的影响,将解决贫困问题提升到"向贫困开战"的程度,约翰逊说他看了《富裕国家和贫穷国家》好几遍。哈灵顿的《另一个美国》再版时在封面上写着"一本激发向贫困开战的书",当然,《纽约客》杂志应该有一份功劳在里面。
理查德·尼克松在回忆录里说他在青年时期看了很多托尔斯泰的作品,甚至自称托尔斯泰信徒,他总是从涉及当下重大问题的图书中获取营养。比如,在一次与苏联的峰会之后,他买了本温斯顿·丘吉尔的《荣耀与悲剧》,想重温丘吉尔对雅尔塔会议的回忆。在即将连任之际,尼克松读了罗伯特·布雷克写的英国首相本杰明·迪斯雷利传记,看到迪斯雷利形容威廉·格莱斯顿的内阁如"即将熄灭的火山",尼克松大为所动。这个说法促使他辞去总统职务,解散内阁,当然,尼克松事后觉得还是错了。
1974年8月9日,尼克松向自己的班子致告别演说,他谦虚地说,"我教育程度不太高,但确实看书"。
总统看书铸成大错还发生在吉米·卡特身上。1979年夏,受经济状况不好以及伊朗人质危机影响,卡特的总统地位岌岌可危,他发表了那篇臭名昭著的演说,宣称美国正经历一场"信任危机"。该演说被称为"令人不舒服",被广泛认为是一个重大的政治错误。演说稿主要由总统顾问帕特·卡戴尔撰写,受到了克里斯托弗·拉什的畅销书《自恋文化》的影响。演说前6个来星期,拉什到白宫出席晚宴,他的想法显然留在了白宫。7月15日演说之后两天,在当时风雨飘摇的氛围下,卡特开除了数名内阁成员。(1993年,《辛普森一家》第四季中,斯普林菲尔德揭幕了一个卡特塑像,塑像基座上的铭文是"永远令人不舒服"。)
卡特是否真的看了拉什的书尚不得知,但是他确实看了不少书。1977年2月,他与9岁女儿艾米一道参加了一个速读班。从速读班上学到的本领据说让这位总统在任期间一个星期能看两本书,卸任之后一个星期看3到4本。他还写了24本书,在历任总统里名列前茅。
尽管被资深白宫顾问克拉克·吉福德称为"和蔼的傻瓜",罗纳德·里根热爱读书,包括莫里斯写的关于老罗斯福的书。里根真是特别爱看莫里斯的书,实际上,他把莫里斯定为自己的官方传记作者,结果莫里斯在1999年出版的《荷兰》一书中为里根做了奇怪的、半虚构的描写。里根是第一位声言喜爱保守派知识分子作品的总统,他在推行自己的经济政策时,引用了米尔顿·弗里德曼的《自由选择》和乔治·吉尔德的《财富与贫穷》两本书中的话。《纽约客》杂志的拉里萨·麦克法库尔写道,吉尔德的书是里根的最爱之一,是"依然健在的作家中,里根引用最多的"。
比尔·克林顿阅读广泛而频繁,他最喜欢的作者包括玛雅·安格洛、拉尔夫·艾利森和泰勒·布兰奇,而且他很清楚,总统看什么书会得到媒体和知识界的关注。结果他采用吹捧著作的办法向知识界献媚。有一次,克林顿故意把耶鲁法律教授斯蒂芬·卡特的《怀疑文化》放在椭圆形办公室的桌面上让记者看到,结果记者们忠实地做了报道。卡特是为数不多、精挑细选的几个能向克林顿推荐图书的人之一,劳工部长罗伯特·莱赫、副总统阿尔·戈尔和副国务卿斯特罗布·塔尔博特也能向克林顿推荐图书。克林顿还狂看神秘小说,称它们是"刺激的小发泄出口"。
克林顿的阅读生活影响了美国处理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巴尔干危机的方式,危机中,曾为南斯拉夫一部分的波斯尼亚地区陷入了血腥残酷的你争我斗。当时,克林顿读了罗伯特·卡普兰的《巴尔干幽灵》,对书中所述的该地区长期的种族仇恨产生了深刻印象。该书显然促使克林顿选择放弃对波斯尼亚的干涉。惊慌失措的国防部长莱斯·阿斯平告诉国家安全顾问安东尼·莱克,克林顿不采纳他们的建议。多年之后,记者劳拉·洛岑写道,"如果不是责备他应对美国推迟干涉负责的话,那么就没什么人知道罗伯特·卡普兰这个名字"。
与前图书馆管理员劳拉·布什相比,乔治·布什在家里只能算是第二爱看书的人,尽管如此,他仍然是一个专注阅读人,喜欢数他看了多少本书。在连任总统期间,顾问卡尔·罗夫一次唐突的评论,让两人陷入了看书比赛,在一年的时间里决出一个看书最多的人。尽管布什和罗夫看的书大多内容丰富,主要是历史类图书(像《1900年以来英语国家史》)、文化类图书(像《欲望的九个部分》)以及传记类图书(像鸿篇巨制的《毛泽东》),但这个读书竞赛一旦为公众所知,嘲笑就随之而来。
华盛顿邮报专栏作家理查德·科恩写道,"今天布什不看书的漫画形象死了--也许是昨天?(套用《局外人》的表述--译者注)但是他那副与智慧绝缘的形象依然没变。"而当发现布什看过加缪的《局外人》,新闻媒体一片哗然。《平板》杂志的约翰·迪克森轻蔑地说,"乔治·布什看法国存在主义作品,就像奥巴马读卡贝拉产品目录"。
布什很清楚人们的看法,有一次,他告诉我在白宫的一名同事,他喜欢胡安·威廉姆斯讲述美国黑人困苦生活的《够了》,但尽量不让别人知道这回事,好让此书在相关政策辩论中发挥作用。
尽管广受嘲笑,但布什的阅读生活的确反映到他的世界观和政策思路中。纽约时报图书批评家Michiko Kakutani(此名应为日文,翻译不出,保留原状--译者注)发现,布什喜欢"开方子、提供解决方案的书",比如纳坦·沙兰斯基的《以民主为例》和艾略特·A·科恩的《最高统帅》,两书的基本观点是政治家应该主导军事战略的制定和推行。布什经常与合自己心意的图书作者会面。连任后不久,他就把沙兰斯基叫到椭圆形办公室,就民主以及如何在全球推行民主进行了长达一个小时的讨论。之后,部分受到这名作者的影响,布什在连任演讲中勾勒了一个全球自由时间表。沙兰斯基告诉《华盛顿邮报》,"他在书中不仅能看到,还能感觉到"。
之后,来了奥巴马。作为一名作者,他的自传帮助他从默默无名一跃成为全国知名。作为一名读者,他把多里斯·基尔恩·古德温关于林肯内阁的《敌对者团队》变成一种易于媒体接受的隐喻,来说明他向白宫生活的转型,特别是当他挑选了希拉里·克林顿为国务卿的时候。
上任之初,奥巴马还效仿罗斯福总统入主白宫的头一百天,罗斯福总统一上任就面临经济危机,其上任之初的政府动员是经典的成功案例。奥巴马竞选成功后第一次接受采访是在"60分钟"节目上,他提到,他将和罗斯福一样,重新谱写一部入主白宫一百天。(奥巴马的一名发言人后来做了澄清:当选总统实际上提到了两本书,一本是乔纳森·阿尔特的《决定性时刻:罗斯福入主白宫一百天和希望的胜利》,另一本是吉恩·爱德华·史密斯的《FDR》。)此举收到实效,媒体于是普遍开始拿罗斯福来对比奥巴马的新官上任一百天。
奥巴马,如同前任的肯尼迪和克林顿,好像非常敏锐地意识到,在塑造公众形象中,图书可以发挥巨大的能量。世界可以不读书,但一直盯着你,如果一本书可以传递你想要表达的信号,比如走向海军一号时手里拿本书,或者在采访中顺口提出书名,那么就会比专门的政策演说更加有效。
其他国家的元首也都注意到美国总统手里的书魔力无穷。在一年前的西半球峰会上,委内瑞拉总统查韦斯就用一本乌拉圭作家爱德华多加莱诺写的、抨击欧洲和美国对拉美地区数个世纪的经济剥削和政治统治的左翼小册子《拉丁美洲开放的血脉》,"伏击"了奥巴马。奥巴马还指望用自己写的书来扭转局面呢。他后来自嘲道,"我以为查韦斯手里拿的是他自己写的书,我正准备给他一本我自己写的书呢。"
如果没法再安排一次总统交换图书,那么《父辈的梦想》西班牙语版在亚马逊上有售,售价11.56美元。(本文原载《华盛顿邮报》,2010年4月18日 作者:特维·特洛伊,哈德森研究生高级访问学者,前总统布什的高级侍从,翻译:百道网(www.bookdao.com)林成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