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倍的新历史课题

[863]　(2007-02-01)
年末岁初以来，日本的各种民意调查结果表明，安倍晋三内阁近期的支持率正在继续下降。虽然安倍晋三民意支持率下降的主要原因，是其少数阁员频出状况，但是世人却不能忽视日本外交政策的积极转变，对于日本国内民意走向的潜在影响与微妙趋势，因为安倍晋三的前任小泉纯一郎，在日本政坛仍然拥有足够的影响力。
美丽国家”的“优雅转身”
此情此景，不由得让人想起安倍晋三在上台之前两个月的2006年7月，决心打造“美丽国家”的高姿态。当时的国际政治背景与外交现实，让安倍晋三备感头痛：小泉时代“以邻为壑”的强硬外交，使得日本在东亚地区寸步难行动辄得咎；相应地，外交形象一塌糊涂的日本，在争取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席位的多次努力中一再碰壁无果而终。所以，即将上台的安倍晋三，想必是认识到了“德不孤，必有邻”的重要性，《献给美丽国家》一书亦应运而生。
必须承认，安倍晋三精心推出的《献给美丽国家》一书，具有良好的道德远景。因为他的前任小泉纯一郎，已经在任内通过一系列粗鲁颟顸的东亚外交，把日本国内的民意基础尤其是右翼思潮撩拨得蠢蠢欲动。安倍晋三上台后，日本外交政策的重大转向乃至任何风吹草动，都需要面对民意的直接检验就不难想象，甚或有可能面临冒犯乃至“背叛”小泉的舆论风险与民意压力。在此背景下，安倍晋三试图以引导民意的方式，来循序渐进、潜移默化地推动外交政策的转变，藉此摆脱“小泉时代”的阴影，良苦用心似可理解。
与此同时，安倍晋三在《献给美丽国家》一书中，表达了要重建亚洲外交特别是改善对中、对韩关系的善良愿望，但是对此有何具体举措却语焉不详，给世人留下了足够的想象空间。这是安倍的聪明之处，也是安倍上任之后极力拓展的空间。安倍上台近半年来，日中、日韩关系似乎已经得到了一个明显的改善，中断多年的中日双边领导人互访与国际场合会晤机制开始重新启动，就是一个显见的例证。
安倍内阁的内忧外患
不过，安倍晋三在国际场合对中韩两国不断释出的善意与诚意，仅仅是“治标”的表象而已——只能达到改善双边互动气氛这一浅显目标，而远非彻底解决历史问题（尤其是关于“靖国神社参拜”问题）这一“治本”之所需。中日两国共同研究历史这一政治学术史项目的启动，也是安倍晋三一系列外交努力的重要成果之一。但是，东亚国际形势的变幻莫测与日本国内政局的诡谲异常，却很有可能摧折安倍的外交努力。
毋庸讳言，在朝鲜核问题悬而未决，台海形势混沌不明的情势下，今天的日本似乎有着太多的理由，来进一步地全面修宪、提升武力、扩充军备。很显然，今后日本政治、军事、外交的何去何从与一举一动，或许存乎安倍一念之间。安倍上台不到半年，日本民众似乎已经忘却了安倍当初意欲打造“美丽国家”的誓言。那么，安倍在国内民意的压力之下，会否放弃业已日见成效的外交努力，转而再走小泉当年的回头路呢？
为了因应国内的政治变局，安倍晋三内阁早已于去年底提出了新的外交举措，那就是继续启动申请成为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的努力。可以说，日本再次“入常”的最后结局如何，不仅将会对日本国内的民意走向与政治生态——也就是日本未来的国家走向产生重要影响，也将对相当一段时期内东亚地区的和平与稳定，产生不可漠视的间接作用。
对中国来说尤需注意者乃在，“此常”非“彼常”，因为日本这次所争的“常任理事国”席位，已经不是日本过去坚持要求具有行使否决权资格的“常任理事国”。以此而论似可预见，日本在今次“入常”过程中，争取支持的主要对象将不再是中国，因为韩国人潘基文已经成功当选为新任联合国秘书长。
安倍新课题：“和平东亚”
安倍晋三在《献给美丽国家》一书中，煞费苦心所宣扬的“美丽国家”概念，有如20世纪八十年代中国在改革开放之初，为拨乱反正所提出的“五讲四美”——这样一种宽泛的道德标准，按照中国人的说法就叫做“以德治国”。在有着两千多年儒家传统的中国，“以德治国”是一个令人耳熟能详的名字。1916年11月8日，有着“近代军神”与“护国英雄”之誉的蔡锷将军，在东渡日本就医未果后，曾经通过弥留之际的遗嘱，发出了“愿为民望者，以道德爱国”的沉痛呼吁。多年以来，中日两国人民对此印象非常深刻，至今言犹在耳。
就连日本人也承认，大和民族的文化传统，更多的来自于一水之隔的中华文明。但很遗憾的是，近代以降的日本，对于传统西方政治文明所崇尚的“道”与“器”的追求，似乎要远甚于它对传统东方政治文明所推重的“德”的坚持。百余年来的日本政治文化与外交取向，尤其如此。因而从技术角度来看，尽管近现代的日本多次以“乱棍打翻老师傅”的方式，在综合国力特别是军事实力上，成功实现了它针对中国的赶超与“凌驾”，却无法赢得世人尤其是亚洲国家原本应有的尊重，遑论达到中国传统文化中“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超脱境界！
有鉴于此，安倍晋三汲汲于外交努力的转型，其实值得中国、韩国等东亚近邻的赞赏与鼓励，以文化层面与历史传统而论尤其重要。毕竟，日本终归还是亚洲的日本，亚洲却早已不再是日本的亚洲。在二战当中，日本军国主义打着“东亚共荣圈”的幌子，穷兵黩武蹂躏近邻，相信出身政治世家的安倍，对此应有深刻的体认，进则意识到“德不孤，必有邻”的重要性，与日本在“和平东亚”新格局中的重要性，以及将日本打造成一个“美丽国家”，与构筑一个“和平东亚”并行不悖的必要性，从而确保日本能够继续走一条和平转型之路。
但是与此同时，世人必须持续观察这样一个趋势：安倍晋三的外交转变，到底是出于试图扭转日本外交不利局面的权宜之计，还是决意形塑一种让日本成为一个负责任政治大国的长远战略。如果安倍晋三的诸多决策与外交努力，最终被证明不仅仅是为了将日本打造成一个“美丽国家”，同时也是为了构筑一个更为和平与稳定的东亚政治格局，那么安倍晋三必将以一名有责任与有远见的战略政治家载入史册。
吕义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