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语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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概述  林语堂(1895.10.10-1976.3.26)福建龙溪(现福建漳州)人。原名和乐,后改玉堂,又改语堂。笔名毛驴、宰予、岂青等,中国现当代著名学者,文学家,语言学家。

 

生平  1912年林语堂入上海圣约翰大学,毕业后在清华大学任教。1919年秋赴美哈佛大学文学系。1922年获文学硕士学位。同年转赴德国莱比锡大学,专攻语言学。1923年获博士学位后回国,任北京大学教授、北京女子师范大学教务长和英文系主任。1924年后为《语丝》主要撰稿人之一。1926年到厦门大学任文学院长写杂文,并研究语言。1927年任外交部秘书。1932年主编《论语》半月刊。1934年创办《人间世》,1935年创办《宇宙风》,提倡“以自我为中心,以闲适为格凋”的小品文,成为论语派主要人物。1935年后,在美国用英文写《吾国与吾民》《风声鹤唳》, 在法国写《京华烟云》等文化著作和长篇小说

  1944年曾一度回国到重庆讲学。1945年赴新加坡筹建南洋大学,任校长。1947年任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美术与文学主任。1952年在美国与人创办《天风》杂志。1966年定居台湾。1967年受聘为香港中文大学研究教授。1975年被推举为国际笔会副会长。1976年在香港逝世。

语录  两脚踏东西文化

  两脚踏东西文化

  一心评宇宙文章──《我的话》

  彻悟与痛苦

  一个人彻悟的程度,恰等于他所受痛苦的深度。──《吾国吾民》

  稀罕

  人类之足引以自傲者总是极为稀少,而这个世界上所能予人生以满足者亦属罕有。──《吾国吾民》

  倘无幽默

  没有幽默滋润的国民,其文化必日趋虚伪,生活必日趋欺诈,思想必日趋迂腐,文学必日趋干枯,而人的心灵必日趋顽固。──《一夕话》

  倘无女子

  没有女子的世界,必定没有礼俗、宗教、传统及社会阶级。世上没的天性守礼的男子,也没的天性不守礼的女子。假定没有女人,我们必不会居住千篇一律的弄堂,而必住在三角门窗八角澡盆的房屋,而且也不知饭厅与卧室之区别,有何意义。男子喜欢在卧室吃饭,在饭厅安眠的。──《金圣叹之生理学》

  人之渺小

  人生在宇宙中之渺小,表现得正像中国的山水画。在山水画里,山水的细微处不易看出,因为已消失在水天的空白中,这时两个微小的人物,坐在月光下闪亮的江流上的小舟里。由那一刹那起,读者就失落在那种气氛中了。

  ──《苏东坡传》

  悠闲的情绪

  享受悠闲生活当然比享受奢侈生活便宜得多。要享受悠闲的生活只要一种艺术家的性情,在一种全然悠闲的情绪中,去消遣一个闲暇无事的下午。──《生活的艺术

  快乐哲学

  只有快乐的哲学,才是真正深湛的哲学;西方那些严肃的哲学理论,我想还不曾开始了解人生的真义哩。在我看来,哲学的唯一效用是叫我们对人生抱一种比一般商人较轻松较快乐的态度。──《生活的艺术》

  笔和锥

  作家的笔正如鞋匠的锥,越用越锐利,到后来竟可以尖如缝衣之针。但他的观念的范围则必日渐广博,犹如一个人的登山观景,爬得越高,所望见者越远。──《生活的艺术》

  与古人面谈

  一本古书使读者在心灵上和长眠已久的古人如相面对,当他读下去时,他便会想象到这位古作家是怎样的形态和怎样的一种人,孟子和大史家司马迁都表示这个意见。──《生活的艺术》

  警醒迟钝

  艺术应该是一种讽刺文学,对我们麻木了的情感、死气沉沉的思想,和不自然的生活下的一种警告。它教我们在矫饰的世界里保持着朴实真挚。──《生活的艺术》

  可怜的世界

  ……如果我们在世界里有了知识而不能了解,有了批评而不能欣赏,有了美而没有爱,有了真理而缺少热情,有了公义而缺乏慈悲,有了礼貌而一无温暖的心,这种世界将成为一个多么可怜的世界啊!──《生活的艺术》

 

  最美的时候

  一个女子最美丽的时候是在她立在摇篮的面前的时候;最恳切最庄严的时候是在她怀抱婴儿或搀着四五岁小孩行走的时候;最快乐的时候则如我所看见的一幅西洋画像中一般,是在拥抱一个婴儿睡在枕上逗弄的时候。──《生活的艺术》

  乘船的旅客

  人生真是一场梦,人类活像一个旅客,乘在船上,沿着永恒的时间之河驶去。在某一地方上船,在另一个地方上岸,好让其他河边等候上船的旅客。──《生活的艺术》

  热情加智勇

  人生是残酷的,一个有着热烈的、慷慨的、天性多情的人,也许容易受他的比较聪明的同伴之愚。那些天性慷慨的人,常常因慷慨而错了主意,常常因对付仇敌过于宽大,或对于朋友过于信任,而走了失着。……人生是严酷的,热烈的心性不足以应付环境,热情必须和智勇连结起来,方能避免环境的摧残。──《生活的艺术》

  死了三次

  凡是谈到真理的人,都反而损害了它;凡是企图证明它的人,都反而伤残歪曲了它;凡是替它加上一个标识和定出一个思想派别的人,都反而杀害了它:而凡是自称为信仰它的人,都埋葬了它。所以一个真理,等到被竖立成为一个系统时,它已死了三次,并被埋葬了三次了。──《生活的艺术》

  旷达的幽默家

  那些有能力的人、聪明的人、有野心的人、傲慢的人,同时,也就是最懦弱而糊涂的人,缺乏幽默家的勇气、深刻和机巧。他们永远在处理琐碎的事情。他们并不知那些心思较旷达的幽默家更能应付伟大的事情。──《生活的艺术》

  刻板

  一般人不能领略这个尘世生活的乐趣,那是因为他们不深爱人生,把生活弄得平凡、刻板,而无聊。──《生活的艺术》

  想做另一个人

  一位现代中国大学教授说过一句诙谐语:“老婆别人的好,文章自己的好。”在这种意义上说来,世间没有一个人会感到绝对的满足的。大家都想做另一个人,只要这另一个人不是他现在的现在。──《生活的艺术》

  老年之美

  古教堂、旧式家具、版子很老的字典以及古版的书籍,我们是喜欢的,但大多数的人忘却了老年人的美。这种美是值得我们欣赏,在生活是十分需要。我以为古老的东西,圆满的东西,饱经世变的东西才是最美的东西。──《生活的艺术》

  不近人情

  我所以反对独裁者,就因为他们不近人情。因为不近人情者总是不好的。不近人情的宗教不能算是宗教;不近人情的政治是愚笨的政治,不近人情的艺术是恶劣的艺术;而不近人情的生活也就是畜类式的生活。──《生活的艺术》

  旅行家

  一个真正的旅行家必是一个流浪者,经历着流浪者的快乐、诱惑,和探险意念。旅行必须流浪式,否则便不成其为旅行。旅行的要点在于无责任、无定时、无来往信札、无嚅嚅好问的邻人、无来客和无目的地。一个好的旅行家决不知道他往那里去,更好的甚至不知道从何处而来。他甚至忘却了自己的姓名。──《生活的艺术》

  

  一个学者是像一只吐出所吃的食物以饲小鸟的老鹰;一个思想家则像一条蚕,他所吐的不是桑叶而是丝。──《生活的艺术》

  和土壤相亲

  让我和草木为友,和土壤相亲,我便已觉得心满意足。我的灵魂很舒服地在泥土里蠕动,觉得很快乐。当一个人优闲陶醉于土地上时,他的心灵似乎那么轻松,好像是在天堂一般。事实上,他那六尺之躯,何尝离开土壤一寸一分呢?──《生活的艺术》

  温饱黑甜

  我曾经说过,中国人对于快乐概念是“温暖、饱满、黑暗、甜蜜”──即指吃完一顿丰盛的晚餐上床去睡觉的情景。一个中国诗人也曾说:“肠满诚好事;余者皆奢侈。”──《生活的艺术》

  过客

  我们对于人生可以抱着比较轻快随便的态度:我们不是这个尘世的永久房客,而是过路的旅客。──《生活的艺术》

  美人鱼

  如果我自己可以自选做世界上作家之一的话,我颇愿做个安徒生。能够写美人鱼(The Mermaid)的故事,想着那女人鱼的思想,渴望着到了长大的时候到水面上来,那真是人类所感到的最深沉最美妙的快乐了。──《生活的艺术》

  所有科学的进步,都在乎这好奇心.好奇心,就是趣.科学发明,就是靠这个趣字而已。

  

林语堂与幽默 

 大多数人认为幽默该词为国学大师林语堂先生于1924年最先介绍入中国,对此,中国地域文化研究会委员、山东省民间文艺家协会理事张继平认为并不确切,张继平向记者介绍说,第一个将英语单词“humour”译成中文的应该是国学大师王国维,时间比林语堂首次使用“幽默”的译法早18年。

  王国维在1906年出版了《屈子文学之精神》一书,书中普议及“humor”一词,并将其音译成“欧穆亚”,认为“欧穆亚”是一种达观的人生态度,但并未展开论述,以后也未再议。1924年,林语堂在《晨报》副刊上连续撰文,定“幽默”为“humor”的汉译名。因此,从严格意义上讲,“humor”一词的中文翻译第一人应该是王国维,“humor”进入中国已整整100年。

  据了解,“幽默”一词在我国最早出现于屈原的《九章·怀沙》:“煦兮杳杳,孔静幽默。”此处的“幽默”意为“幽默无声”。然而,“幽默”一词作为音译的外来词,与古汉语词语“幽默”并无关系。只是随着“幽默”一词新义的淬,“幽默”作为古汉语词语的本义逐渐被新义所取代。林语堂解释道:“凡善于幽默的人,其谐趣必愈幽隐;而善于鉴赏幽默的人,其欣赏尤在于内心静默的理会,大有不可与外人道之滋味。与粗鄙的笑话不同,幽默愈幽愈默而愈妙。”

  林语堂把“humor” 译为“幽默”,当时许多文化名人也持有异议。鲁迅曾认为它容易被误解为“静默”或“幽静”,而觉该译法不妥。翻译家李青崖主张译为“语妙”、但“语妙天下 ”是句成语,有“光说不做”含义。语言学家陈望道拟将其译成“油滑”,又觉不够确切,且有轻浮之嫌。后来,语言学家唐栩侯又将其译作“谐穆”,认为一“谐 ”一“穆”构成“humor”整体。最终,林语堂的翻译方法被世人所认可,一直沿用至今。

  自20世纪20年代起,林语堂和中国新文学运动旗手鲁迅一起,运用幽默手法开展反帝反封建的政治、思想和文化斗争,在初中中探索幽默理论,并创造了基调高亢、语言诙谐、讽喻犀利的“语丝体”散文,而林语堂本人也被称为“幽默大师”。

 

难忘的童年

林语堂幼年时名叫和乐,入大学后改名玉堂,1925年后才正式署名语堂。他出身在闽南一个峰峦环绕、阡陌纵横、溪水潺潺的小山村。其父林至诚出身农家,后加入长老教,成为一名虔诚的基督教牧师。林至诚为人热情善良,喜为人排忧解难,尤其热心撮合鳏夫寡妇,深得乡人尊敬。和乐的母亲虽是牧师的妻子,但为人谦厚,爱与农人、村姑、樵夫交朋友。林太太在家中又是一个勤俭持家的好手,连洗衣的肥皂也要晒干,以能多用几次。林氏夫妇对八个子女教育很严格,不许孩子们吵嘴,要大家时刻生活在一个和谐的气氛中。每天早晨8时,林至诚摇铃召集儿女,亲自教他们念诗、背经书、读古文、对对子。下午孩子们分别帮助大人家务:女孩子洗晾衣服,男孩子到井中汲水灌溉屋后荒园。

在良好的熏陶下,小和乐幼年就养成勤劳、爱动脑筋的习惯。由于受西方现代思想的影响,林至诚对新知识的追求十分热心,他鼓励孩子们除学好古文还要学会英语。小和乐在父亲的激励下,幼年就立志当个英文教师,还想当一名作家。看到每日汲水灌园十分吃力,小和乐又想制造一个汲水器,使井水自动流入菜园。虽然没有成功,但小和乐兴致未减,常常呆呆地凝视轮船上转运的机器一动也不动。

小时候,和乐时常想:上帝是否存在?他要试探一个。由于家境贫寒,大人每日给他的零用钱只能买一个芝麻饼和四颗粮。于是他想到了上帝,希望上帝能让他捡到一角钱吃上好的食物。他祈祷完毕,睁开眼睛,连一文钱也没有。再祈祷,一而再,再而三,还是没有,他失望了。

他同长他5岁的二姐梅昆最为要好。姐弟俩读林纾翻译的小仲马名著得到启示,常会编一些荒诞离奇的故事,向母亲及小姊妹们讲述,以博取大家快慰的笑声。梅昆中学毕业后本想继续升学,可当时的福州女子大学一学期要七八十元的学费,而一个牧师月收入不过20元,实在负担不起。梅昆只得一边在家帮助母亲理家务,一边等待契机。这期间,不少人前来求亲,她一再拒绝。一直等到22岁,眼看上大学无望,她只好应允婚事。出嫁那天,梅昆掏出40文钱对和乐说:“姐姐不能多给你了,你要好好念书……你从学校回家时,能顺便看看我,我就非常高兴了……”可怜的梅昆婚后仅10个月就因鼠疫而早逝。后来,林语堂每与人谈起二姐梅昆,就泪流满面。

女儿未能上大学,是林至诚终生最大的遗憾。为了让几个儿子能上中国最著名的教会大学——圣约翰大学,他咬紧牙关卖掉了漳州的房产。卖房产送子上大学,这在当时是极为罕见的。可见在新思潮影响下的林牧师的远见卓识。

和乐从中学起,就对自然科学和地形学兴味浓厚地,不经老师指导,就可自行阅读10万字的地理学,而学校半年才教完了万字的课本。他对强迫上课的方式极为不满,认为自早晨8点至下午5时,把学生关在课堂内,身体静坐,头脑空洞,是人类虚耗时间的最大发明。正是由于这些思想支配,每当考试前一周,其他同学埋头攻读,他却逍遥游荡,或独自或邀约他人到河边钓鱼。从小学到中学再到大学,他都是以第二名的成绩毕业。凭他的天赋和勤奋,他完全可以得第一名,但他不愿为分数而读书,更不愿居第一。

童年的林语堂有着难忘的美好时光。一个夏夜,他与父亲坐在小小船舱里,从坂仔沿着西溪到漳州。两岸黑黝黝的山岗、农舍、稻浪,连绵不断,不时有竹叶拂过船篷,沙沙作响。是时夜色沉沉,远景晦冥,隐约可辨。对面船上的灯光映在水中,随波晃漾,明灭不定,依稀能听到船上人们笑语声。过了半晌,有人吹起箫来,箫声幽咽,如怨如诉,在水波之间回荡。船家经过一天的劳累,倚在船尾,正衔着烟管,津津有味地讲述慈禧太后幼年的故事……

林语堂成名后,尽管远离家乡,甚至远离祖国,但对童年生活特别是那个近似梦境的夏夜念念不忘。他曾深情地说:“家乡的山峦影响了我一生。它们使我变得勇敢,也教我谦逊。它们使一切金钱、政治、名利,变得渺小。这些山峦给我以无限的内在力量和独立,谁也拿不去。”

一代“幽默大师”的童年,就是这样从夹岸风景中走过来的。乐观的天性使林语堂在知识探险的过程中充满丰富的趣味,永无休止地探索人生更带给他超乎一切的快乐。他优哉游哉地漫游在生命的长河中,逐渐天成了其恬淡、平和、乐观、幽默的性格与风度。

绵延六十年的爱恋

林语堂说过,“要做作家,必须能够整个人对时代起反应。”他创办的杂志《论语》、《人世间》、《宇宙风》以及他的多种作品,都反映、推动了所处的时代,使他在中外成名。这位两脚踏中西文化、亦耶亦孔,将中国文化推向世界的先驱者,写过60本书,上千篇文章。但除了常提到他的快乐的童年之外,很少写过他的私人生活。也许是因为感触太深吧,等到他80岁时,在《八十自述》中,这位饱经沧桑、名满全球的老人情不自禁,终于草草写了几句:“我从圣约翰回厦门时,总在我好友的家逗留,因为我热爱我好友的妹妹。”其实,在林语堂心灵的最深处,没有人能碰到的地方,这位“好友的妹妹”,永远占一个特殊的地位。

1895年10月10日,林语堂出世在闽南山乡坂仔一个乐观成性的穷牧师家里。8个孩子中,父亲最偏爱生性顽皮却聪明过人的林语堂。夜里他挑床头的油灯,口吸旱烟,常这样讲个不停:和乐(林语堂幼名),你要读书成名。

林语堂也果然不负父望,6岁入坂仔的铭新小学,10岁随着三哥到厦门鼓浪屿去念书。17岁时,以第二名毕业于寻源书院。而后,父亲想方设法借到100块银元,送他到上海圣约翰大学深造。

他念完二年级,在结业典礼上,接连四次走到台上去领三种奖章。并以讲演队队长的身份接受比赛获胜的银杯。

这件事轰动了全校以及相邻的圣玛丽女校。

在圣约翰,林语堂接触了许多富家子弟。在圣大读书的厦门人,经常在一起玩。林语堂时常和陈天思医师的次子希佐、三子希庆在一起。到了周末,他们会到附近的杰克餐厅吃牛排,或看无声电影,或在圣大美丽的校园走走。那校园很宽大,修得像英国公园一样整齐,树木高耸,草地一片翠绿。

有一天,希佐、希庆带着一位少女向林语堂走来。林语堂惊奇之余,仔细一看,那简直是个美人。秀长的头发在微风中飘动着,一对活泼的眼睛对他笑时,好像阳光的焦点集中在她一人身上,使她似乎发出一种光芒。林语堂顿时心身都化了。

希佐说,这是他妹妹,名叫锦端,在圣玛丽女校读书。锦端淘气地点点头,一点也没有少女在陌生男子面前忸怩的样子。那时未婚男女在一起的机会很少。礼拜天,圣大的男生和圣玛丽的女生分别去教堂做礼拜时,男生隔着墙,可以向女生遥望。林语堂没有更多的机会接近她们,但是由于希佐他们和林语堂都是厦门人,大家在一起玩,就很自然了。

林语堂爱上了锦端。她是个天真烂漫的女孩,由于家里有钱,所以无忧无虑,来上海读书是为了学美术,她画一手好画。林语堂觉得他有生以来一直在追求着什么,原来是追求美,在他心目中,她就是美的化身。他爱她的美和她爱美的天性,爱她那自由自在、笑嘻嘻、孩子气的性格。

他们两人虽然没有机会单独在一起,但是由于希佐、希庆“同情地”陪同,一起游公园时,好像只有他们两人。在黑漆漆的电影院看戏,好像只有他们两人。林语堂感到他们心心相印,好像自己生来只是半个人,现在才找到了自己的另一半。锦端使他感到柔和如水、柔软如轻纱的爱。他说:“人是肉和灵混合而成的,人活在世界上,要睁开眼睛看天体地球之奇妙、宇宙之美。”他在认识锦端之后,仿佛饱吸生命的活力,感到如醉如痴。无论是晴天雨天,他都感到美,看见雨珠沿着窗子的玻璃坠落,看见叶子从树上飘落,一只麻雀在檐下躲避风雨……所有的景象都给他以美感。他手舞足蹈,说得天花乱坠,在锦端在前卖弄口才。

锦端对这位热情英俊的青年所献的殷勤,无法抗拒。他们好像一对无邪的孩子在乐园里玩耍。这位十七八岁的少女为他倾倒了。

暑假回厦门,林语堂常到陈家做客,表面上是去找希佐,其实当然是找锦端。但是锦端一回家,就躲了起来。陈天思医师知道林语堂在追求他的长女之后,大不以为然。他以为林语堂固然聪明,但是还配不上他的掌上明珠。陈医师正在为锦端找门当户对的金龟婿,而且这份亲事几乎要说成了。他的邻居廖悦发是他的朋友,他有个女儿,名叫翠凤,还没有许人。他想不如由他来替林语堂做媒人吧。

林语堂听到这话,感到羞辱得无地自容。他垂头丧气地回到坂仔,心如刀割。家里人看见他愁眉苦脸,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在夜静更深时,母亲拿着一盏油灯到他房里,问他有什么心事这么难过。给母亲这么一问,林语堂的眼泪像水坝崩裂,涌了出来,他哭个不停,哭得全身瘫软。

第二天,这件事说出来,恰好回娘家的大姐骂他:“你怎么这么笨,偏偏爱上陈天思的女儿?你打算怎么养她?陈天思是厦门巨富,你难道想吃天鹅肉?”大姐这些难听的话,刺破了林语堂的心灵,伤害了他的自尊,也把他带回到严酷的尘世。但没有人能夺去他对锦端的爱。他的脑中无时无刻不环绕着她的倩影,听见她那略带沙哑的笑声。她留着的长发,用一个宽长的夹子夹在脖子后面,额前的刘海在微风中飘动,她发亮的眼睛在对他会心地微笑。他愿意掏出自己的心来给她,但是没有办法了。他爱她,将永远爱她,即使不能娶她也会一辈子爱她。锦端夺去了一部分的自己。

至于陈天思所提的亲事,林语堂一点兴趣也没有。他再回上海时,好像变了个人。

廖悦发是富商,但当然不能与陈天思同日而语。豫丰钱庄是廖悦发创办的,除此之外,他还有房产,在厦门有自己的码头和仓库。他生有三男三女,翠凤是次女,小林语堂一岁。在这个稳定的家庭长大的翠凤,就读毓德女校之后,也像鼓浪屿其他有钱的基督教家庭的女儿一样,到上海就读圣玛丽女中。

在林家,大姐热心推荐翠凤,她在毓德女校时认得她,说翠凤是个端端正正的姑娘,落落大方,一副大家闺秀的风范,人也长得好看,皮肤白皙,一对明亮的大眼睛,高高的鼻梁,人中很长,一对大耳朵,薄薄的嘴唇,一副福相,将来一定是个贤妻良母。翠凤知道陈天思医师在为他们做媒,又听也在圣大读书的二哥说,林语堂人品很好,又聪明,将来会大有作为。翠凤曾躲在屏风后面窥望应二哥邀请来家里吃饭的林语堂,她看见的是个无拘无束的青年,一表人才,谈笑风生,衣着随便,胃口极好,不觉心动。于是,当母亲问她“你觉得怎样?林牧师家是没有钱的”时,翠凤说了一句连她自己都吃惊的、历史性的话:“没有钱不要紧。”两家安排语堂、翠凤见面了。

失恋之余,林语堂同意了这门婚事,但是他忘不了锦端。锦端那时到美国留学去了,在密歇根州的霍柏大学攻读美术。

锦端从美国留学回来之后,在上海中西女塾教美术。她32岁时才结婚,夫婿是厦门大学教授方锡畴,也是留美生。

林语堂对锦端的爱情始终没有熄灭。他的女儿林太乙后来回忆说:“我们住在上海的时候,有时锦端姨来我们家里玩。她要来,好像是一件大事。父母亲因为感情很好,而母亲充满自信,所以会不不厌其烦地、得意地告诉我们,父亲是爱过锦端姨的,但是嫁给他的,不是当时看不起他的陈天思的女儿,而是说了那句历史性的话‘没有钱不要紧’的廖翠凤。母亲说着就哈哈大笑。父亲则不自在在微笑,脸色有点涨红。”

林语堂80岁时,住在香港小女儿的家里,身体衰弱,行走不便。有一次,锦端的嫂子来访,林语堂问起锦端,听说她还住在厦门,高兴地说,“你告诉她,我要去看她!”

60年前的热情,犹如昨天的事。他仍旧是那个20岁在初恋的青年。

翠凤说:“语堂,你不要发疯,你不会走路,怎么还想去厦门?”

数月之后,林语堂撒手人寰。

这不禁使人想到白居易的《长恨歌》:

天长地久有时尽,

此恨绵绵无绝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