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按林昭给人民日报编辑部信原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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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按林昭给人民日报编辑部信原稿

  林昭论1957

 

      反右——那腥风血雨惨厉倍常的一九五七年在许多人也在这个青年人的生命史上深深地刻下了一道烙印,划出了一道鸿沟!而这回事当然是共产党错的!不仅错,而且大错特错!凛鉴于匈牙利事变的惨痛教训想缓和一下国内舆情使可能产生的问题消弭于无形,原意或亦可算为力争主动未足厚非。但为什么对客观事态的严重程度估计十分不足呢?又为什么不先从主观上准备着比较良好的政治风度呢?当然这两者也互相关联着,而其根本原因便是:只有方式而毫无诚意,故闹到临了便也成了那么一回叶公好龙的可悲的笑话,弄得无以自圆其说了,更只好恬不知耻地强颜解嘲曰:完全正确,这正是一个圈套,目的为诱敌深入等等。顺便说一句:我于此等地方也每每恨得牙痒不已!做错事情任何人都在所难免,最最不可原谅的倒是这种曲为诡词以文过而饰非的做法!这比之单纯的做错事或害怕认错更要恶劣到不知多少倍哩!几时共产党能把这一点改掉,则也许就可以比较出息了!……

    每当想起那惨历的一九五七年我就会痛彻心腑而不由自主地痉挛*起来!真的,甚至只要提到看到或听到这个年份都会立即使我条件反射似地感到剧痛!这是一个染满着中国知识界与青年群之血泪的惨淡悲凉的年份呢!假如说在这以前处于暴政之下的中国知识界还或多或少有一些正气流露,那么在这以后则确实是几乎已经被摧残殆尽的了!而先生们的贵报又是何其杀气腾腾地每天每日焕发着血腥味儿呵!多少次我于早晨起来怀着比较殷切或比较淡薄的希望伸手拿起贵报,努力想从新闻中、标题上或那怕是字里行间找出一点点明智的——理性的气息,可是多少次我所得到的只是失望。没有!没有!完全没有!根本没有!莫说一点点,连半点点都没有!等到——大约是当年十月间某日罢,我早上一起身又习惯地伸出手去拿**报纸,一拿起来只见劈头一行大字通栏(社论标题)赫然道是:“为什么右派是资产阶级反革命?”(或者诸如此类的罢?反正主旨不会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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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再不用往下看了,我顺手把报纸往桌上一抛,而人也在强烈的眩晕里默然扑到在床上!从那天以后有很长很长一个时期我几乎再也不看包括贵报在内的一切报纸——一切“党报”!……林昭在政治思想上与共产党的决裂就从那时开始,而我也没有任何可以责备之处!“伟大、正确、英明”或者诸如此类的先生们,梁山是给你们逼上的,这个青年曾怀着善良的希望等待你们——找寻你们的那怕是一点点明智的流露直到最后一刻!但在完全绝望之后,我当然不得不毅然选择反抗的道路!我可以怀抱善良的希望,却无法怀抱空虚的幻想!生活在现实之中怎么可能靠幻想来过日子呢?而当时先生们的贵党又造成了一个何其悖谬何其惨痛的鲜血淋漓的现实呵!面对着那样沉痛的政治现实,面对着那样惨重的家国之苦难,面对着那样汪洋巨涯的师长辈和同时代人的血泪,作为一个被未死灭的良知与如焚如炽的激情折磨得悲恸欲狂的年青人,除了义无反顾地立下一息尚存除死方休的反抗者的誓言并竭尽一已之所能将这誓言化为行动而外,还有什么是他更应该做的事情呢?!这其间应该受到严厉责备的究竟是年青人还是执政者呢?!这又到底是林昭负了中国共产党还是中国共产党负了林昭呢?!

    ……真的,无论在何时何地何种情况之下,我攻击反右那回臭名远扬的丑剧都从不强调什么个人的委屈之类。个人纵有天大地大无大不大的委屈,总不过是中国大陆知识界与青年群那冤恨滔天的血泪汪洋之中一滴水罢!这场丑剧并不是专对林昭个人的,在我说来倒更习惯于把自己这一滴水放在那个滔天的汪洋以内!不管怎么地吧,事态的发展总是已经到了逼得人们不能不在根本的政治态度上有所抉择之地步。那么……话要说起来呢也不费多少辞藻,而且以往对着人们也不是没有说过:既然我不能容许自己堕落到甘为暴政奴才之地步而跟着共产党去反右,则只好做定了所谓的右派而来反共了!问题就是这么地尖锐而更严峻得丝毫不容回避,因为已经丝毫不存在回避的余地!而在这个问题上的是非所属原也十分清楚!假如先生们能够跳出你们那个自欺欺人的所谓阶级观念也者的圈子而发为那怕一句通达平允之论,则这原是个不成其为问题的问题。假如先生们为愁骨灰盒子装不满而非得要抱住了那个楼梯上打架的“阶级观念”以当随身殉葬之具的,那么即待来日一听天下人公论公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