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光裕案大逆转

　　一场全国抓捕嫌犯的轰轰烈烈大案、一张触目惊心的官商勾结大网、一场你争我夺的股权争夺战争,一场静悄悄审判的谢幕游戏。焦点在时空中错位,隐情在法庭上黯然,谁在逆转这一场大案？

　　3月29日上午,从昌平总参看守所开出的押解警车,将穿过北京城,开进北京市丰台区方庄路10号,北京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这个10号院曾经审理过建国以来最大的中科创股价操纵案。3月22日,审理了原公安部经侦局副局长项怀珠受贿案。在公众视线消失了498天的中国首富黄光裕,将从警车上押进10号院的法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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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场历时两年的大案终于到了揭盅的时候。从2008年8月13日郭京毅被双规开始,一场围绕中国首富黄光裕的大案大幕拉开。公安部、商务部、工商总局、税务总局、纪委、政协相继有官员涉案,警界少帅、纪委书记、政协主席、反洗钱干将、深圳市长等一干人纷纷落马,一场触目惊心的官商勾结大案震惊全国。

　　《证券市场周刊》获得起诉书显示,黄光裕本人涉嫌内幕交易罪、非法经营罪两项指控,作为上市公司国美电器的董事长,黄光裕作为主要负责人,还将对国美电器旗下公司行贿行为承担责任。29日,黄光裕、其妻杜鹃、中关村(000931,股吧)科技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许钟民等一行将出庭质证。

　　一场全国抓捕嫌疑犯的官商勾结大案,随着审判的推移将归沉寂。国美电器依然是黄光裕掌控的产业,只是这家上市公司增加了新的大股东。2008年黄光裕锒铛入狱的第二个月,国美电器爆出资金链紧张,各大私募巨头蜂拥漩涡中的国美电器。在一轮又一轮的抓捕嫌疑犯的同时,贝恩资本经过半年的争夺,击败了国美电器老股东摩根士丹利等,成为国美电器第二大股东。贝恩资本进入国美电器之后,黄光裕案再无高级官员落马。

　　审理才刚刚开始,黄光裕案已经成为商场、官场借鉴的标本。黄光裕案脆弱的商业逻辑背后,一张庞大的官商勾结网,导演了中国资本市场的一场折子戏。从黄光裕的草根创业到网罗大批官员下水,从国美集团一片恐慌到贝恩资本的入局、从莫测的罪名到三宗罪的开审,黄光裕案经历了两年的大逆转。随着相关系列案的开审,问题的焦点似乎也在变换。 全国抓嫌犯

　　2008年8月13日,对于黄光裕来说不是一个好日子,尽管中国体育健儿在北京奥运会上争金夺银,尽管一个星期前的8月6日,身为085号火炬手的黄光裕参加了北京奥运火炬传递。这一天上午,郭京毅被中纪委驻商务部纪检干部带走。

　　郭京毅被双规的当天清晨,在哈尔滨索菲特酒店,北京市检察院一行办案人员已经控制了整个酒店的出口,北京思峰律师事务所主任张玉栋裹着睡衣开门后,被办案人员控制。张玉栋跟郭京毅是北大同学,关系颇好,郭京毅分管的商务部条法司原本是清水衙门,郭京毅却利用手上的法律审批权力,跟张玉栋相互配合,做起了生意。

　　凡是有外资企业进入中国,或者中国企业走出国门,只要涉及到法律问题,材料上报到郭京毅处,尽管流程上没有问题,材料总会反反复复退还。深谙其中之道的人,马上更换律师,张玉栋就成为不二人选,拿到法律服务费的张玉栋,帮助企业走程序异常的顺利。张玉栋拿到钱后,自然通过各种方式转移给郭京毅（详见本刊2009年第6期《黄光裕死结》）。

　　张玉栋的客户名单中就有黄光裕控股的国美集团。郭京毅跟张玉栋对黄光裕控股的上市公司国美电器给予了很大的帮助。2004年,国美电器香港借壳,黄光裕希望将65%股权转让给自己在海外控制的公司,这一比例超过了法规规定的外资占股上限49％。不过到了2004年6月,由郭京毅领衔草拟的《关于外商投资者并购境内企业的规定》获得通过实施,外资持股比例限制被放开,国美电器顺利完成股权变更,成功实现在香港借壳上市的计划。

　　2006年11月1日,国美宣布收购永乐电器。此前的10月27日,商务部专门就国美电器并购永乐案举行听证会,苏宁电器(002024,股吧)、大中电器、五星电器等同业参加听证的代表均在现场投下了反对票,理由是国美电器跟永乐电器合并,将对家电零售业产生垄断效应。听证结果,反垄断审查获得通过。参与听证的人士颇有微辞,指责商务部的听证会形同虚设,并怀疑国美电器获得到了时任商务部反垄断调查办公室副主任郭京毅的暗中帮助。从2004年至2007年间,郭京毅涉嫌两次收受国美电器旗下的国美电器有限公司110万元贿赂。

　　抓捕郭京毅跟张玉栋只是一个开始,就此掀开了黄光裕身后庞大的官员保护伞,一场轰轰烈烈的全国抓嫌疑犯行动开始了。2008年9月下旬,商务部原外资司副司长、中国外商投资企业协会副会长邓湛被刑拘;10月底,商务部原条法司行政法律处处长杜宝忠被刑拘。

　　2008年11月17日21:55,北京市公安局的领导亲自带经侦总队到指定地点集合。经侦总队的警察们全副武装赶到集合地点,领导突然下令:“抓捕黄光裕。”随后将大门撞开——黄光裕束手就擒。11月27日9:30,北京市公安局新闻办正式对外宣布:国美集团董事局主席黄光裕因涉嫌经济犯罪,目前正在接受警方调查。

　　北京市公安局破天荒地在案件一开始,就对外公布了黄光裕案的进展,只是涉嫌的罪名跟2004年以来,资本市场发生的德隆案、科龙案等不一样,德隆案主角抓捕的时候涉嫌操纵股价、非法吸收公众存款、非法经营等罪名,科龙案主角顾雏军抓捕时涉嫌虚假信息披露罪、职务侵占罪、挪用财物罪等。黄光裕一开始只是笼统的涉嫌经济犯罪。

　　黄光裕被捕后,国美电器CFO周亚飞、黄光裕的哥哥黄俊钦、中关村科技董事长许钟民、香港公海赌王连超、黄光裕之妻杜鹃、公安部部长助理郑少东、公安部经侦局副局长兼北京直属总队总队长相怀珠、广东省政协主席陈绍基、浙江省纪委书记王华元、深圳市市长许宗衡、税务总局稽查局一处处长孙海亭等纷纷落马。

　　记者了解到,黄光裕案专案组人员从郭京毅被抓后,就不断在全国各地奔走,到处抓捕相关嫌疑人,公安经侦系统大批官员落马,跟黄光裕相关的部门牵涉:商务部、公安部、外管局、工商总局、税务总局等多个国家部委。其中副部级高级官员数量占到2009年全国反贪污腐败落马官员的50％。黄光裕案成为震惊全国的官商勾结大案。 胜出者贝恩

　　2008年12月,也就是黄光裕被抓后不到一个月时间,一大批国际私募巨头找上门来,希望能够购买国美电器的部分股权。国际私募巨头的出现颇为蹊跷,当时整个国美电器管理层陷入慌乱状态,这些机构涌入是因为国美电器股价暴跌到历史低位,公司本身出现资金链紧张,大股东黄光裕要出售股权募集30亿港元。

　　黄光裕被抓后,黄光裕的妻子杜鹃通过郑少东的帮助,逃离了警方的监控范围,一度在香港代行黄光裕的权力。2008年12月24日,身为公安部部长助理的郑少东,公然在公安部经侦系统发表对民营企业家涉嫌犯罪行为要“慎拘”的言论,企图通过职权夹带个人意志,为黄光裕案公然撑开保护伞。

　　郑少东的“慎拘”言论一出,天下哗然,国美电器出售股权募集资金的谈判还在继续,不过有一个条件传递出来,那就是希望参与购买的机构是私募机构。摩根士丹利、凯雷、华平投资、厚朴基金、贝恩资本、KKR等巨头纷纷跟国美电器接触,身为国美电器第二大股东的摩根士丹利,甚至利用老股东的身份跟国美电器临时管理委员会开了闭门会议。

　　各路私募商谈正酣的时候,一个不好的消息传来。黄光裕被抓后,杜鹃得到公安部最大内鬼郑少东发出的出走信息,一度从专案组的视线中销声匿迹,这位黄光裕被抓后的实际掌权者,于2009年1月7日在大连被专案组抓捕。从记者获得的起诉书看,杜鹃一直在黄光裕的指使下,频繁买卖中关村股票,成为黄光裕坐庄中关村的操盘手。

　　杜鹃的被抓成为黄光裕案的分水岭,国际私募购买国美电器股权没有结果,失去真正的控制人后,私募巨头们到底跟谁谈判成了一个问题。理论上,摩根士丹利作为国美电器第二大股东,具有优先认购的权利,华平投资作为老股东,也拥有优先权,这些老股东只要跟以陈晓为首的新董事会就可以决策,更何况陈晓也是国美电器的股东。

　　1月12日,郑少东被抓,黄光裕案陡然升级。

　　郑少东跟相怀珠都是分管经侦,跟黄光裕是多年的老关系。在2006年北京中行(601988,股吧)骗贷案中,郑少东与相怀珠就牵涉其中。两人被抓之后,私募巨头们跟国美电器的谈判加速。

　　到了2009年4月6日,突然传出了一份竞购入围名单,名单上有三家国际私募:贝恩资本、华平投资和KKR。流传名单者甚至称,这份名单是由国美电器董事会主席陈晓制定,为了出售股权,国美电器还聘请了嘉诚亚洲有限公司担任顾问。尽管陈晓说没有这个竞购名单,但是记者却从相关谈判方了解到,从一开始谈判的目标就很少,以贝恩资本为首的私募成为谈判重点对象。

　　三家竞购名单少了摩根士丹利,也少了拥有“总统俱乐部”之称的凯雷。2009年4月14日下午三点,广东省委在正厅级官员范围之内,通报了一个重要消息:广东省政协陈绍基被双规。记者了解到,陈绍基双规的时间是传出竞购名单五天后的11日,同一天,原广东省纪委书记、后调任浙江纪委书记的王华元同时被双规。

　　陈绍基、王华元相继被抓后,5月上旬黄光裕案没有任何风吹草动。

　　5月27日,国美电器在香港召开了董事会会议,董事会除了审议2009年第一季度业绩报告,还重点商讨了出售股权的问题。5月27日是一个很敏感的时间,这一天,国美电器的董事会出现了一名新董事孙一平。

　　早在2008年11月28日,国美电器发布公告称:由于黄光裕无法履行其职务,王俊洲和魏秋立已获黄光裕委托为其代表。之后的2008年12月23日,王俊洲获任为国美电器的执行董事。孙一平一直追随黄光裕,这样一来,黄光裕依然可以通过三位心腹控制国美电器。

　　就在这个时候,竞购者的版本升级,国内民营企业复星集团、香港富豪李嘉诚也对国美电器表示出很大的兴趣,竞购名单的三家外资私募表面看也没有任何进展。2009年6月5日凌晨,与陈绍基关系密切的深圳市长许宗衡被双规,三天后中纪委通过新华社发布了许宗衡双规的信息。

　　很快,国美电器股权出售的谈判代表发生了改变,陈晓已经不再是主导者,这期间,华平投资已经悄然退出了认购,KKR也消失了。黄光裕的私人代表、国美电器董事王俊洲和魏秋立成了谈判的代表。

　　贝恩资本董事总经理、负责跟国美电器谈判的竺稼已经派出尽职调查组,跟国美电器所有的副总裁、主要部门的经理、大区总经理,包括一些分公司总经理等几十人做了访谈。2009年6月22日下午,国美电器宣布已经和贝恩资本旗下的Bain Capital Glory Limited签订投资合作协议,以18.04亿港元认购国美电器新发行的七年期的可换股债券。初始转换价为每股1.18港元。

　　另外,国美电器同时向符合资格的现有股东提出公开发售,以每100股现有股份获发18股新股,认购价为每股0.672港元。贝恩投资通过另一家关联企业Bain Capital Glory II Limited作为此次公开发售的独家包销商。这样一来,国美电器融资32.36亿港元,贝恩资本以10％的股权成为国美电器的大股东之一,Bain Capital Glory Limited背后真正的出资人到底是谁？这是一个秘密。 逆转的大案

　　贝恩资本的进场后,以竺稼为代表的三位贝恩资本人士进入国美电器董事会,不过三位都是非执行董事。国美电器也迎来了相对平稳的发展期,黄光裕案再无别的高级官员涉案。尽管黄光裕相关的调查过程之中,牵涉到洗钱等问题,却并不在起诉之列。2010年3月,黄光裕系列案开审,自相矛盾的事情却发生了。

　　郭京毅案是率先开审的直接系列案,庭审中,起诉书中并没有直接提及国美电器的名字,仅仅用某公司的说法,说郭京毅在2004年到2007年期间,帮助某电器公司股权变更以及并购,收受贿赂110万元。记者了解到,郭京毅受贿的110万元就是跟黄光裕案直接关联,某公司就是国美电器。

　　公诉机关没有明确提及行贿者到底是为什么？

　　记者得到的起诉书显示,事关单位行贿罪涉国美电器旗下的国美电器有限公司以及鹏润地产。具体的行贿为向相怀珠行贿106万元,向北京市公安局经侦处靳红利行贿150万元,向国家税务总局稽查局一处处长孙海亭行贿100万元,向北京市国税局稽查局检查科科长梁丛林及同事凌伟各行贿50万元（详见《解密黄光裕坐庄内幕》）。

　　记者采访一位前反贪污腐败总局高级官员,该官员称,可能存在的情况是郭京毅的行贿是变相的,不是通过黄光裕以及国美电器相关公司,而是通过其他渠道,比如离岸公司第三方支付,这一类公司在海外,难以起诉。当然还有可能是通过海外三方人士现金交易,这样一来行贿者就只能以某公司代替。该官员表示,不排除另有隐情。

　　相怀珠的开庭审理,让郭京毅案的矛盾点将在郑少东案上重现。相怀珠接受国美电器旗下公司贿赂,主要是在2006年帮助黄光裕摆平中行骗贷案。“相怀珠是公安部经济犯罪侦察局副局长、北京经侦总队队长,从事过大量的反洗钱侦破工作,他怎么会愚蠢到接受公司转账方式的贿款呢？”上述反贪污腐败局官员质疑,现在披露的情况表明,相怀珠帮助黄光裕,是受到郑少东的指使,非常遗憾的是,在记者得到的黄光裕起诉书中,并没有提及郑少东的相关问题。

　　郑少东的被捕,牵连出了陈绍基、王华元、许宗衡,陈绍基跟王华元是老朋友,许宗衡跟陈绍基交往甚密,三人卷入郑少东案的背后,依然跟黄光裕有着错综复杂的关系,尤其是在香港公海赌王连超被捕之后,配合黄光裕洗钱的连超曾经是通缉犯,却能够当上政协代表,跟陈绍基交往密切,背后的交易耐人寻味。在黄光裕案的起诉中,鲜有提及。

　　黄光裕系列案背后是一张庞大的官商勾结网络,相关案件的审理却在程序上有些蹊跷。一场轰轰烈烈的大案,抓捕黄光裕召开发布会的官商勾结案,在审理相关人的时候,人民法院审理的基本程序规定,公开审理的案件必须在3日前进行公示,包括案由、当事人姓名、时间、地点。这一切的程序都省略了,难道是非公开审理？还是真的另有隐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