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兰总统坠机事件背后的历史迷雾/博客日报

 2010-04-12 15:39
博主：第一哲学 　发表时间：2010-04-11 15:42:04

历史总是充满了偶然与必然，总是在不经意间让人大吃一惊。前不久，我刚刚看了波兰影片《大屠杀1940》（又译《卡庭惨案》），没想到在这个惨案的发生地，又发生了波兰总统坠机事件。4月10日，在赶赴“卡廷事件”纪念活动的路上，波兰总统莱赫•卡钦斯基在俄罗斯坠机身亡。

根据已有的资料，我认为，波兰总统坠机最直接的原因有三个方面：一、失事飞机的机长是一个不称职的、刚愎自用的家伙。他曾经在两年前的一次飞行中拒绝过执行总统的命令，由于国防部长的坚持而保住了职位。这一次，他又拒绝俄方航空管制的指令，擅自三次在不该降落的地点试降，终于在第四次导致飞机坠毁。二、该机长强制降落的斯摩棱斯克机场所在的地区有大雾天气，能见度非常低。三、失事飞机图-154机龄超过20年。波兰政府官员先前多次讨论更换新飞机，但由于“缺乏资金”没能实现。2008年，卡钦斯基访问蒙古时，这架专机曾因转向系统故障而延迟起飞。实际上，波兰是一个比较富裕的国家，总统专机长期没有更新的原因，就像中国前驻波兰大使裴远颖透露的那样：波兰出于节约开支考虑，政府只有一架又老又旧的专机。还是出于节约开支考虑，总统等国家领导人出访通常不会搞盛大的场面，也没有严密的设备保障领导人们的出行，一直都是这架又老又旧的图-154的飞机。

而所谓“直接原因”往往是由事件的背景决定了的。对于“卡廷事件”，如果卡钦斯基不去俄罗斯“凑热闹”，那么，就不会出事。实际上，出事之前的4月7日，波兰已经派出总理图斯克和俄罗斯总理普京在卡廷公墓悼念了大屠杀遇难者。所以，导致波兰总统坠机身亡的更为根本的原因，是“卡廷事件”本身所具有的重大历史意义，使得卡钦斯基承载着波兰这个国家的历史使命，而赶赴俄罗斯参加“卡廷事件”纪念活动。这充分体现了波兰这个国家对于自身历史的高度理性。毋庸置疑，尊重历史，以及对于历史本身的理性认知，构成了一个国家的精神象征以及希望。实际上，就像这次坠机的大雾一样，“卡廷惨案”作为一个重要的历史事件，也是一个不断拨开重重迷雾、让历史的本来面目重见天日的漫长过程。


【“卡廷惨案”历史档案综述】

“卡廷大屠杀”是波俄两国一系列历史纠纷的延续。波俄两国历史上发生过多次冲突和战争。波俄恩怨在波苏战争中进一步激化：1919年2月－1921年3月，苏俄与波兰第二共和国为扩张领土和影响力，爆发波苏战争。1920年，波兰在协约国和罗马教廷支持下的向东扩张，红军在华沙战役中完败。1921年3月18日缔结的里加条约让波兰获得了西白俄罗斯和四分之一个乌克兰。作为这场战争的牺牲品，12-13万苏维埃战俘于1919-1921年间被关押在波兰，其中的65000到70000回到了俄国，超过6000人成为了白卫军，2000人成为波兰居民并加入国籍。

1939年，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战火首先在波兰这个国家燃起。这一年的9月1日，德军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闪电战突袭波兰西部，几乎没费吹灰之力就占据了该国西部的主要据点。希特勒认为此举不会带来军事上的威胁。两天后，英国和法国向德国宣战。苏联对德国并不放心，于是，在半个月后的9月17日，也是《苏德互不侵犯条约》密约签订后的三星期，苏联毁坏《波苏互不侵犯条约》，也从东面入侵波兰，并关押25万到454，700名波兰士兵。

苏联政府认为波兰战俘是一个大包袱，有关方面认为，最好的办法是从肉体上将他们消灭掉。1940年3月5日，苏联内务人民委员（内务部长）贝利亚专门就对2万余名以波兰军官为主的战俘和犯人实施枪决一事写出报告上交斯大林和联共（布）中央审批，随即获得批准。4月初，处决波兰战俘的行动正式开始。数百名被俘的波兰军官被从上述三个战俘营带上汽车，秘密运往行刑地卡廷森林。行刑人员站在波兰战俘身后，用手枪对着他们的后脑开枪。掩埋之后，苏方人员在上面铺上了厚厚一层土。不久，第二批战俘又被运到该地被同样处理。直至当年5月中旬，苏联方面在卡廷森林共处决波兰战俘4421人。他们被分别埋入8个大坑，上面铺满松树和白桦树。

在1940年4月3日到5月19日，大约有22，000名在囚人士被处决。据不完全统计，被屠杀的人包括一名海军上将，2名陆军上将，24名陆军上校，79名陆军中校，258名陆军少校，654名陆军上尉，17名海军上尉，3，420名非委任军官（NCO，准尉、军士），7名随军牧师，1名亲王，43名官员，85名士兵，131名难民。此外，遇害者中还包括20名大学教授（包括数学家斯特凡•卡茨马尔玆，300名医生，几百名律师、工程师、教师、100多名作家和记者以及200名飞行员。

惨案在1941年6月德国入侵苏联后开始渐渐浮现。1942年，波兰铁路工人在卡廷发现了大量的尸体，并且将此事报告给了波兰地下抵抗组织。这个消息却被忽视了，人们拒绝相信会有如此多的死尸。直到1943年四月，德国国防军在卡廷森林发现了4，243具波兰军官尸体。戈培尔认为这个发现可以作为一个极好的干涉波兰、苏联与西方关系的手段。4月13日，柏林电台向全世界广播了德国在卡廷森林的发现：“一个深沟……28米长，16米宽，里面有3，000多具波兰士官的尸体”。这个广播控诉苏联在1940年进行大屠杀的罪行。德国还成立了由12名来自比利时、保加利亚、芬兰、法国、意大利、克罗地亚等国的专家组成的调查委员会，对卡廷惨案进行了调查。

戈培尔得知德军即将撤出卡廷地区后，在他1943年9月29日的日记里写道：“不幸的是我们不得不放弃卡廷。毫无疑问的布尔什维克很快会‘发现’我们枪决了12，000多波兰军官。这个小插曲在将来会给我们带来不小的麻烦。苏联无疑会如其所愿的发现一个又一个墓地，然后把这些归罪于我们。”

苏联一直拒绝承认这起屠杀，各种纷争为这一事件的真相披上了一层谜一般的色彩。特别是二战后对德国进行审判的时候，苏联人旧事重提，希望将“卡廷事件”作为纳粹德国的罪证。但苏联也拿不出确切的证据，此事最终成为悬案。

上个世纪80年代后期，苏联对“卡廷事件”的态度开始缓和。1990年4月，时任波兰总统的雅鲁泽尔斯基访苏，苏方的官方通讯社塔斯社首次承认，卡廷事件是“斯大林主义的严重罪行”，并向波兰递交了一份档案。不过有关这一事件最秘密的档案却没有在当时公开。直到1992年10月，俄罗斯总统叶利钦才派特使前往波兰首都华沙，向时任波兰总统瓦文萨递交了所有秘密档案的副本。这时“卡廷事件”才真正大白于天下。

据悉，俄罗斯人手里掌握着上百卷关于这次大屠杀事件的绝密资料，但是法新社援引波兰民族纪念研究所负责人的话，俄罗斯只准备拿出其中的三分之一交给波兰。至于其它大量宝贵的资料，莫斯科方面声称，将全部秘密封存起来。显然，这一做法令波兰人十分不悦。华沙方面则表示，希望这次通过调查将卡廷森林大屠杀定性为种族灭绝事件。但是据《莫斯科时代》周刊报道，俄方对这“夸大”的描述表示拒绝。目前，卡廷森林大屠杀事件已经成为俄罗斯和波兰两国之间最敏感的问题之一。去年底，波兰调查人员开始调查这起事件。为此，他们十分需要研究俄方掌握的军事档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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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在这样的大历史背景下，波兰总统莱赫•卡钦斯基才要赶赴俄罗斯参加“卡廷事件”纪念活动，因为历史的迷雾尚未完全散去。即使目前只有一部分历史真相公诸于世，也是弥足珍贵、值得人们深刻反思和纪念的。实际上，历史真相是“和平与战争”的关键性因素。没有真相，往往很难实现和平。同样，没有和平，也很难出现真相。历史真相对于一个国家是如此重要，以致没有历史真相，一个国家就不可能有任何实质性的进步。所以，就连纳粹德国，也对历史真相非常害怕。二战时期德国利用卡廷大屠杀在法国到处张贴宣传海报：“如果苏联赢得战争……卡廷将无处不在！”

历史已经翻到了21世纪。值得庆幸的是，“和平”已经成为当今世界的“主旋律”。然而，还有很多历史真相尚未完全公诸于世。这需要全人类的共同努力。因为历史真相决定着世界文明的未来趋势。在“和平、真相、正义、和解”的顺序之中，人类已经基本实现了第一步的“和平”，接下来需要做的事情，无疑就是揭示“真相”，实现“正义与和解”。这是历史的必然步骤。而“真相”就像迷雾，如果云遮雾罩的话，就会经常出现灾难。实际上，整个西方文明，就是在对于自身以及“他者”历史的深刻反思中展开而且上升着的。回过头来看中国，令人不禁嘘唏：除了无聊的嘻哈和“戏说”，我们又有多少活动或者作品，在反映真实的历史？

历史是一个国家最重要的文化遗产和精神财富，一个轻视或者不敢揭示进而篡改历史真相的国家，是毫无希望的。卡钦斯基，斯人已去，然而，彼国对于历史之认真和重视，无疑会成为人类文明的榜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