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兰总统的“老爷机”

当波兰总统卡钦斯基专机失事的消息刚刚传来时，许多波兰民众一笑了之。

大家都还记得一个月之前的格鲁吉亚假新闻事件，不想再上当了——在那条私人电视台臆想出来的“新闻”中，俄军突然入侵格鲁吉亚，导致正在该国访问的波兰总统专机爆炸，总统不幸身亡。

直到卡钦斯基的噩耗被证实，波兰人才发现，那条假新闻原来是一个魔咒，它应验了，只是稍微改动了一下“剧本”的细节。

2010年4月10日，波兰总统卡钦斯基在前往参加卡廷惨案70周年纪念活动途中，专机在俄罗斯斯摩棱斯克坠毁，包括总统在内的96名波兰政府、军方、商界精英全部遇难。

4月12日，北京料峭的春寒里，波兰驻华大使馆前国旗低垂。门前的护栏上插满吊唁者献上的康乃馨、百合、红玫瑰。在京的波兰人纷纷结伴来到使馆灵堂，吊唁他们“曾经拥有过的最好的总统”。

“这是自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来，波兰国家精英损失最多的一次。”波兰驻华大使馆参赞维托德·普兰多塔哀伤地对本报记者说。

截至目前，坠机原因仍在调查之中。据目前的调查结果显示，当日恶劣的天气和飞行员的操作失误都直接导致了坠机的发生。

随着调查的展开，人们发现，原来这个载着96位国家精英的总统专机，竟然是一架服役26年，服务历经4任总统，多次大修的图-154客机。

波兰以其亮眼的表现成为欧盟在金融危机中唯一经济实现正增长的国家。这样一个明星国家为什么要用一架“老爷机”来运载自己最重要的人物呢？

是是非非图式机

卡钦斯基坠机，不是图式飞机的型号第一次出现在空难事故中。公开资料显示，自1968年在前苏联面世以来，图-154客机在42年间已经涉及至少30次空难，失事率达3%。

这是一种三引擎的中程客机，由前苏联图波列夫设计局研发。研发之初，图式飞机号称能与美国波音727客机及欧制三叉戟客机并驾齐驱的霸主机型。

事实上，就产品本身来讲，购买图式飞机并不是一个坏的选择。“图式飞机性价比高，质量上比较‘皮实’（结实耐用），价钱也相对低廉，在原华约组织范围之内的供货价更是优惠。”前驻俄武官王海运少将介绍说，因此在苏联和华约解体之前，作为原华约成员国的东欧国家的飞机大量地采用图式飞机。

在2009年底，这架失事的专机刚刚在俄罗斯经过一次大修。因此，波兰驻华大使霍米茨基认为，虽然政要乘坐的飞机并非新式，但是其内部的设备是先进的。“卡钦斯基总统乘坐的图-154客机从技术角度而言，性能是没有问题的。”

26年前，当波兰选择这驾飞机作为总统专机，它是非常合适的。

但是，时过境迁，随着国际航空市场的更新换代，图-154飞机逐渐退出历史舞台。资料显示，图-154系列客机载客量介乎167人至180人。至今共有超过900架图-154型客机出厂，2006年宣告停产。

尽管如此，近几年，俄罗斯仍然向中国推荐过新的图-204式客机，但是，由于中方不大可能大批量地购买图式客机，从成本上考量，俄方若耗费巨资在中国设立维修基地是件不划算的事。而如果没有在华的售后服务网络，日后飞机维修就只能老远地送回俄罗斯去进行。考虑到这些售后服务的麻烦，中国没有选择新一代的图式机。

在中国，图-154客机在7年前已全面停用。但是在世界各地，当前仍然有大约250架图-154在服役。在俄罗斯、前苏联加盟国、东欧地区及伊朗等国家，该型飞机仍是主要民航交通工具，俄罗斯一半的旅客每天乘搭这款飞机来往内陆各地。这当中，很多飞机已是超龄服役。

被专机修改的外交

这次坠机事件，也不是这架总统专机的第一次历险。

2008年8月，在卡钦斯基访问格鲁吉亚，声援与俄罗斯爆发武装冲突的格鲁吉亚总统萨卡什维利时，由于总统专机飞行员拒不听从卡钦斯基的命令，拒绝在第比利斯机场着陆。这架当时载着5位总统的专机最后转降阿塞拜疆吉扬杰机场，卡钦斯基只好绕道阿塞拜疆前往格鲁吉亚。

4个月之后，卡钦斯基的出访行程再次由于专机的问题而改动——在访问蒙古的行程中，由于专机机身受损，他被迫提前赶往出访目的地的下一站—日本。

而在此次坠机惨剧发生之后，保加利亚交通部官员在4月12日宣布，停飞其同为图-154的总统专机。他表示，在波兰总统专机坠毁原因查明之前，不仅总统专机暂停使用，该国所有这种图-154飞机都将停飞。

坐着这样一架“老爷飞机”险象环生地执行公务，波兰的领导人也并非没有抱怨过。

在2008年12月的事故之后，波兰总理图斯克就宣布说，有必要为总统购买一架新的超级安全的专机。但是这一决定此后并未如期落实。

在坠机事故发生后，波兰前总理莱谢克·米莱尔更是措辞激烈地表示，“如果不尽快做出决定来对波兰总统专机进行更新换代，那么波兰的领导人终有一天会在葬礼的游行上碰面。”在几年前，米莱尔自己在乘坐专机时就曾因为发生意外而受伤。

有说法称，遇难的卡钦斯基总统本人，也多次表示过应该将更换总统专机的事宜提上议事日程。

为什么政要们在这么频繁的要求下，总统专机却迟迟未能更换呢？

公共基金法和总统“买机难”

对此，波兰驻华大使塔德乌什·霍米茨基的解释为：“在此次坠机事件之前，现任波兰政府就在考虑购买新飞机。不过，它太贵了。此外，前几届政府将财政资金主要用于完善医疗保障体系和国家安全体系。”

自卡钦斯基2005年当选总统后，波兰经济持续快速增长。波兰财政部的数据显示，2009年前三个季度波兰公民人均月收入3077兹罗提，比上年同期增长了4.4%。波兰2009年GDP增长1%，成为在金融危机影响下唯一实现GDP正增长的国家。

按照波兰财政部的预测，2010年，波兰的经济增长将达到2.75%，2011年将达到3.25%。

“经济快速发展的同时，波兰政府的财政赤字中，有很大的一部分将用于社会福利、医疗和养老。”中国社科院俄罗斯东欧中亚研究所东欧研究室研究员朱晓中说，中东欧国家在苏联解体后，仍旧保留了一些原有的社会主义时代的社会保障功能，社保、医疗体系社会主义的残留物在转轨中被保留的程度非常高。

“在波兰的经济转型之后，很多人选择了提前退休，享受退休的福利，这造成了近20年来，波兰的退休人口大量增长，造成了政府在这些项目上的支出越来越多。”中国社科院俄罗斯东欧中亚研究所东欧研究室主任孔田平介绍说。

同时，波兰的制度也决定了，总统专机并不是总统想买，国家有钱，就可以买的。

根据波兰所奉行的《波兰公共基金法》，议会设有独立于政府之外的最高的监察机构，向议会负责，专门负责制定和管理政府的财政开支状况。在公共的领域里，政府自身的每一项支出都受到严格的约束。

在这种监管下，虽然波兰的总统、总理们一再的抱怨专机老旧，但是更换专机的事宜仍然一拖再拖。

但是，随着国家GDP的增长，政府用于自身的公共基金并没有相应的增长。而在这个方面，则可以看到总统卡钦斯基的影子。

在担任华沙市长期间，卡钦斯基就由于其一贯的清廉、打击腐败的形象而独树一帜，最终赢得支持，成为总统。上任之后，清廉的形象一直与他相伴，反腐也仍是卡钦斯基政府工作重心之一。

“这恰恰是波兰的特色。”朱晓中表示。“作为一个向民主迈进国家中的政治家，卡钦斯基个人对公共基金的理解和其在公共场合下的自我行为约束，以及对纳税人的理解，相比其他一些转型期国家的人们要深刻得多。”

即使在经历了这种悲剧性之后，波兰现行的财政体系也不太可能会转向。

“因为首先按照目前的调查，空难并非飞机老旧技术故障所致。同时，现行的财政体系也已经证实是行之有效的。”朱晓中说，“尽管一场悲剧牵涉出这个国家许多内在的东西，但是要说将根本改变波兰将来的走向，还是很牵强的。”

虽然在波兰这样一个议会制的国家中，总统只是行使象征性、礼仪性的职位，但是在波兰媒体铺天盖地的悼念声中，有一点是一致的：卡钦斯基是政府清廉务实最好的代言人，而正是这种踏实的路线，让这个经历了艰难转轨的国家在全球金融危机下仍然保持了亮丽的经济成长，和良好的民生福利。

“我们拥有过的最好的总统已经离开了。” 4月11日，在参加波兰总统府前举行的悼念活动时，波兰演员巴尔托什·莫拉夫斯基落泪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