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溪艺苑旧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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翁运凡
http://cxnews.cnnb.com.cn  9月27日 16:25
明姚宗文书《兰亭序》
《兰亭序》为东晋永和九年,王羲之三十三岁时所撰书,称为天下第一行书。真迹唐时殉葬昭陵,传世刻本极多,著名的有开皇本、定武本、神龙本三种。历代书家多有临摹,或刻石贮藏。慈溪姜宸英(西溟)家就有藏兰亭刻石,拓本称为姜氏兰亭。
姚宗文,慈溪人,明万历三十五年(1607年)丁未科二甲三十九名进士,由庶吉士授户科给事中,崇祯初被弹劾罢官。明天启四年(1624年)知县李逢甲聘姚宗文纂修《慈溪县志》16卷,是为现存慈溪最早的县志。
姚宗文书横幅兰亭序一帧(28.5公分×9公分),是八十四岁时书,书法娟秀清逸,炉火纯清,所谓松风水月未足比其清华,仙露明珠讵能方其朗润。此幅十年前慈城藏家后裔流出,为我子小杭购得。我极珍爱,临摹兰亭时,常取此卷供互相参证。(姚宗文书《兰亭序》,见本期封三)
名医魏长春手稿

魏长春(1898—1987),慈溪人,字文燿。曾任浙江省中医院主任医师、副院长,医学贯通诸家,并能针灸,实践经验丰富,医德高尚,能着手成春,声誉远播。开出处方,备有留底。自民国七年戊午七月(1918)起,都有较详登记。
我收藏他手书《慈溪魏氏临证医察总目录》一厚册,有数则处方注有徐玉卿、黄坚白、沈仲圭评字样。录有外感门、传染门、内因门、神志门、外体门等12门,分卷12卷,85类、8910个医案。用纸1485张,外加簿面厚纸34张。从庚寅(1950)正月二十一日编录,迄庚寅十二月初八装订成书,魏长春识。
又手录编述《中国医学法门》证治类一厚本,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及眉注。
又手录编述使用《伤寒论方》治病经验汇编一册。1979年8月14日,有“浙江省中医院老中医魏长春时年82”字样。
又手录《中医实践经验录》神经官能证六例病型增补治方,1975年7月讲稿。以上四册都是他的珍贵手稿。我儿子前年偶得于收藏品市场,不少手稿已被他人购去。
魏老以耄耋之年,还孜孜不倦笔耕不辍,为祖国医药事业,留下不朽遗产,其坚毅拼搏精神,使我睹物而肃然起敬!
洪允祥与酒、诗、书
南社诗人洪允祥(1874—1933),慈溪掌起镇洪魏村人,名兆麟,字樵舲,号佛矢,才学博赡,诗文出众,曾任《天铎报》主编。著有《悲华经含诗存》、《文存》、《书牍》、《洪氏家训》等刊行于世。
洪允祥性嗜酒,他的不少诗篇,涉及饮酒方面的颇多,如《醉乡》、《将进酒》、《浊醪》、《醉后》、《醉归有感》……如云:“我辈心骨异凡胎,饮君美酒三百杯”、“日向君家索饮来,平生怀抱醉中开”、“相逢烂醉倒芳樽,别后孤怀共影论”、“我爱曹阿瞒,解酒惟杜康”。对酒终不能忘情。有时索性借酒发挥,“谢后潘前成底事,朱三王八尔何人。愁来贳尽余杭酒,欲逐仙娥问海滨”。
再说他《醉后谈书法》:“醉后谈学书,书应宜学古。李篆启程隶,咸阳成邹鲁。”他主张学书要学古人,先从临摹篆隶入手,他自己也说到做到,常临摹汉碑,并为学生书扇。但他的儿子喜欢学吴兴赵孟頫的字体,他亦无可奈何:“生儿不肖真无奈!偏嗜吴兴俗体书。”原因是赵孟頫系宋宗室而仕元朝,大节不保,字必媚欲流滑,洪亦持此论点,所以鄙视赵书。
我子有洪氏书二,隶书、扇一把,书法古拙遒劲,颇可一观。其中一面书:“歧王宅里寻常见,崔九堂前几度闻。正是风景江好南。落花时节又逢君。松元先生雅正,洪允祥。”一日,松元先生设宴招待洪允祥,宴毕,洪已有八九分醉意,见主人已磨好墨,邀请书扇,情不能却,他提笔疾书,草草完成。把杜甫《江南逢李龟年》中“正是江南好风景”句,含含糊糊写成“正是风景江好南”。颠三倒四更动一下,初非本意,写毕,啊呀一声!连忙拍了几下脑袋,并说,只好将错就错算了,总怪酒能误事吧!主人笑着说:不搭界,只要洪先生留下名款,就是墨宝呢。
王新衡为阮毅成书诗一首

慈溪王新衡,1908年生,1987年病逝于台北,系国民党政府要员,与余姚人阮毅成同居台北,过从甚密。阮有《毅成诗稿》一册,于1980年影印成册。但他拙于书法,遍邀台湾当代名家手写,如陈定山、易君左、叶公超、于右仁、王云五、谢冠生、郎静山、陈立夫、台静农等七十余人,王新衡亦被邀请之列,以楷书写成阮毅作的诗一首:
虽说郊居未索居,
三千桃李万图书。
此心犹是关天下,
片语曾闻折要枢。
同属流亡何贵贱,
不从私好别亲疏。
新春到处传佳句,
幸许词坛作后驱。
“《和舍我兄郊居诗》一首,为毅成兄得意佳作,蒙索楷书录此就正。己酉夏日(1969),慈溪王新衡。”书法端秀,功力弥深。
冯一梅题诗赠廷焕
慈溪冯一梅,字梦香,光绪丙子(1876年)举人。著有《老子校勘记》二卷、《老子释文校勘说》一卷、《内经校勘记》四卷、《述古堂经说》三十卷、《译学刍论》一卷。腹笥渊博,略见一斑,冯与同邑梅调鼎、钱吟莲善友,诗词互唱和,书法相探研。
今说廷焕(其人身世不详),有画像一幅,画面几案无尘,一卷横陈,廷焕凝神独坐思考。已有多人题咏,如陈钦、张树仁、葛振一、余弼、钱桐孙、周六谦等。诗句清新俊逸,共赞廷焕好学不倦。廷焕又请冯一梅赐题,以光篇幅。他静思片刻,提笔一挥而就:“岭南匆匆一月余,尘嚣蔽目事纷如。谁知攘往熙来地,偏得如君好读书。甲戌仲夏(1934年)奉题廷焕大兄大人正之,冯一梅梦香。”
诗句清气盘旋,情景两得,书法潇洒飘逸。被一友人见到后,爱不能已,硬以画易去此画,现在我只能徒存美好的回忆。
善画芦雁的严信厚
严信厚,当今年轻人已知之甚少,但在晚清时期,严氏是浙江工商界的风云人物,宁波帮的开山鼻祖。
严信厚(1828—1906)字筱舫、小芳,慈溪人。十七岁时在上海小东门宝成银楼当学徒时,刻苦学习英语、古典诗文,特别钟情于书画,深得芦雁大师边寿民的真传,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打好扎实的基础。为他始料不到的是,自己所画的芦雁,竟成为胡雪岩的敲门砖,画芦雁扇获官,这与赵叔孺的画马获妻,有异曲同功之妙。
严与胡庆余堂创办人胡雪岩时有交往,严为了自鸣风雅,将自己画的一把芦雁扇相赠,题句:“暂依秋水宿汀洲,终共鲲鹏变化游。啣得一枝输作税,不教关吏苦羁留。”胡大喜,赞扬他品格风雅,为一代高士。特书荐于李鸿章,李知他熟知上海商情,又能诗文、书画,大喜过望。严逐入李氏幕府。任长芦及河南盐务道,天津盐务帮办……
严信厚热衷收藏书画精品,小长芦馆内藏有先贤子路画像一幅,系唐人阎立本手笔,有苏才翁、董其昌等题数百字。事见《梵天庐丛录》。又藏有二金蝶堂尺牍一部,即赵之谦手札,吴昌硕、张鸣珂均有题识,我手头有此本。他更喜爱边寿民画芦雁,张叔平藏有边氏芦雁画十二帧,他在此册页上题:“边颐公芦雁冠绝百余年,文人墨客,得其残损笺楮,几与戴牛韩马同一珍秘。余素好摹此,苦乏善本……屡索而归之。”
我曾见过严信厚所画芦雁一幅,绘雁六,姿态各异,形神毕肖,所配数茎芦荻,迎风摇曳,画面情趣潇洒,并题句云:“莫笑芦中又水中,春能系帛趁东风。若教思妇解侬意,不绣鸳鸯绣雁鸿。”所题诗句典雅,书法流畅美妙,寓物实情,别具深意。又画一幅大中堂芦雁,气势壮阔,一气呵成,栩栩欲活。题句:“君看阳随雁,各有稻梁谋。”另一幅芦雁图题“征鸿南霄”,清逸之气跃然纸上。
“画雁分明见雁鸣,缣湘飒飒荻芦声。笔头何限秋风冷,尽是关山离别情”。郑板桥为边寿民所绘芦雁题的诗,绘声绘色,寓意深长,如移赠严氏芦雁画,亦颇妥贴。
(严信厚《芦雁》,见本期封三)
高士奇藏砚
高士奇(1644—1704),今慈溪匡堰镇人,字澹人,号高村。官至礼部侍郎。精鉴赏考证,工书画。他藏有一方宋宣和坑端砚,砚刻有铭文记其事:
“丁巳己巳凡十三年夙夜内直与尔周放五色诏敕诠注简编行踪聚散岁月五迁直庐再入仍列案前请拓上携归林泉勚华丹扆劳勋细旃唯尔之功勒铭永传。
此研为宋宣和坑物石色坚致如玉扣之铿然余得之相随十三年再至直庐则仍留几案间请养携归记其后康熙己卯秋七月詹事高士奇”。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末,慈溪樟树公社某家,流出大型端砚一方,被人廉价收购。他文化不高,不知是名砚,以赚钱为目的,逐转手出售给他人,彼也不识高士奇为何许人也,来请我鉴定解答。我见砚背有鸲鹆眼柱支十多根,长圆如香烟大小,并见上述砚铭,方知人间潜藏瑰宝重现于世。不仅大饱眼福,为之惊喜不止,并告他高士奇简历。有一北京文物爱好者,闻讯后欲购此砚,他谢绝不售。
名碑志闻录
(一)宓允和墓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我因事去慈溪东安乡一带,路过冯家新桥村,见桥边空地上有一块长方形大墓表,经阅览一过,方知是杭州宓大昌旱烟店创办人慈溪宓彰孝允和的墓表,末署太仓唐文治撰、嘉兴沈尹默书。我被墓表内涵强烈的吸引,流连忘返,不能自已。觉得如此瑰宝,弃之散地任凭雨打日晒,水霜磨蚀,且被村民作坐卧之所,妇女当洗衣之石,殊为可惜!
回杭后,念念不忘此事,于是写了一篇《沈尹默书墓志铭》于1988年10月28日发表于《团结报》。大意谓沈尹默早期作品(28岁时书),已成凤毛麟角,惟慈溪东安乡新桥边遗弃有沈先生书墓志铭一大块,系唐文治撰,洋洋大篇……或许慈溪有关部门见到此文能引起重视。听说后来以三块水泥预制板换得此碑,藏在任佳溪灵龙宫内,真是得其所哉。时隔二十年后,我儿在杭州收藏品市场,购得此墓表最初拓片一大张,极清晰,恐系宓大昌旱烟后裔流出,是研究宓彰孝身世的第一手资料。书法亦意韵高远。今有缘获得此拓片,如故友重逢,亦是快事。
(二)俞樾撰书墓志铭。我爱好刻石文字,每过一地必留心碑碣。也是八十年代初,在慈溪洋山乡袁赵村漕头发现有朴学大师俞樾撰写的《国学生陈君彩耀墓表》一方,驳入漕头河塘内,阔218厘米,高60厘米,碑上端左右刻有狮子一对,字为隶书,恢宏古朴,书类《好大王碑》。欣赏之余,如饮醴泉琼浆。文约500字左右。开端云:“君讳焜,字星生,号彩耀,慈水人也。世居邑北之掌起桥”。接着溯述曾祖一代以来家世经历,“以耕读传家,昆季六,君行居五,性孝”。由于廷亩公年迈,“今弃儒就贾,孝养二十余年如一日焉。历游长安、沪渎、江右,无少休息”。又谈及配范氏孺人,有贤声,及子女婚嫁情况,本人生卒年月等。“甲子冬十月将葬君于袁赵村骆家桥之东,而孺人生圹亦告成,乞表于余。”其辞曰:“浪港之东,杜湖之北,环海面山……光绪甲午冬十月吉日,德清俞樾拜撰书”。印为“德清俞樾”,“曲园居士”。墓表字有几处为泥所掩,无法求全,所以从略。墓表文辞雅典,书法卓越,具有较高的艺术价值,惜刻得稍浅。当时我托付漕头一户住家,叫他们保管好此碑刻。2004年夏我回乡,再去查看,该处河塘翻驳一新,墓碑已无处可觅,又问村民,据云碑已坠入河底矣。
俞樾,字荫甫,号曲园(1821—1906),是俞平伯曾祖。道光三年庚戌科进士,官编修提督,河南学进,罢官居苏州,筑宅曲园,曾讲学于苏州、上海各书院,主讲杭州诂精经舍达三十一年之久。陈君墓表,不知有否收录在《春在堂集》,待考查。
(三)蔡元培撰、陈邦泰书《陈六泉先生墓志铭》。2004年夏,我参观掌起镇文昌阁,遇任永江君。他出示墓志铭拓片,并介绍此碑2002年在掌起陈家村发现,当时作为变压器底座,已截成八块,有的字已残缺,仅存楷书590字。碑文提及乡先贤裘毓麐,与蔡元培一段交往事,撰写碑文推测在民国初年。铭文允称高手,书法亦深厚,自成一家。以蔡元培的身价而言,益显此墓志铭特有的艺术价值。幸有任君热心为墓志墨拓,方能与世见面,其功不可灭。
(四)王阳明草书刻石。碑在慈溪鸣鹤场,拓片装裱好藏我处,92公分×43公分,内容为“险夷原不在胸中,得异浮云过太空。应静海涛三万里,月明飞锡下天风。阳明山人王守仁。”旁有小字不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