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的反抗──恶作剧

当年的故事──恶作剧

我被批斗后不久，（在《云南曼老水积五团──难忘的记忆》中）九连解散。我被迫分配到十连三排十一班。而老鸡宗对我们九连战友的安排是煞费苦心的，当然，对我们的改造他也充满信心。

一到十连，我的床位己安排妥当。二面靠墙的最佳位置是班长的，我和班长面对面，中间隔一个箱子，我隔壁是排长，等于和排长一个铺。排长的床位脚对着门口。门外是蓝球场，二条路，一条从二排通向营部──六连，一条从三排通向工地──经过原九连。

班长，上海人氏，看上去象农民很老实，不太会说话。穿着很朴素，有一点邋遢，眼睛不大，带着一丝狡黠的眼光。能力不高，喜欢汇报，己经交了入党申请书，正在接受组织的考验。

排长，江西人，小眼长脸，二颗门牙又大又黄、而且向外突出，不讲卫生、穿着很脏,话很多，经常会自言自语。能力极差，喜欢汇报。不知是不是党员，叫什么松，（我总是会忘记英雄的名字）

由于我有历史问题，（博文云南曼老水利五团──难忘的记忆）在二位英雄干部的包围之中，我的恶梦开始了-------。

十连的战友们干活是不要命的，装土的时侯，手不是握在木把上而是握在铁锹的铁把上的，弯腰弓背、铁锹深深插入土中，一铲一铲象飞一般，装满一辆小推车的土，一分钟不到就搞定，还时不时的用铁锹在己装好的土上拍几下。拉车时必须飞奔，一辆咬住一辆，不能落后。要是跑的慢了或者你支着锹把休息一会，那麻烦就大了，多少双眼睛叮着你，叫你无地自容。       简直就是玩命啊。

每天吃完晚饭，没地方去，看看九连的兄弟们好象都被分隔包围了，我也不想找麻烦，所以老往六连或者八连跑，当广播里的熄灯号响的时侯。紧跑慢跑总要迟几分钟。班长、排长在门口候着啦。马上进门、赶紧睡觉……。有时候太急了，鞋子乱丢，班长会帮我放放好。

所谓：（生活上的关心）

晚上睡觉就倒霉啦！我和排长等于一个铺，中间不许我用竹排隔起来，（用塑料布也不行，否则就是不和老工人打成一片，）。而排长睡觉又有打呼噜、半夜咳嗽、吐痰的习惯。这下把我害惨啦。呼噜又响，呼气都能闻到口臭味。他咳嗽的时侯，吐沫星子直往我脸上飞，（蚊帐都不管用，）还经常把一口痰含在口里不吐也不咽。害得我等着、听着他把谈吐向哪里、或者咽下去。才能安心。

睡到另一头去吧，他的脚又很臭。

早晨起床他又有许多习惯，起床哨先在宿舍里吹二遍，声音响的全班人吓都吓醒了。然后再到操场上去吹。吹完了坐在宿舍门口呼噜呼噜的抽水烟桶，抽的又是老乡那种的土烟。味道实在受不了。抽完了往我床边上一坐；叫道：“小个子起床啦──！”

他往我床边一坐，我呼啦一下，比谁都起得快──。

天哪！每根神经都绷的紧紧的。

十连又有着英雄连队的光荣传统。每天吃饭的时候要念大量的批判稿，（称：分分秒秒和歪风斜气作斗争）。这二位领导又天天汇报我的一举一动。刚打好饭，批判稿跟着就来了，少则十几篇，多则二十几篇。气的饭也吃不下去。别人是玻璃汤就饭，我是玻璃汤就饭+饱含的眼泪。（后来时间长了，习惯了。只要念批判稿，我一定会说：对得起批判槁要多吃一碗）。

有一次晚上，我从八连回来，看到路口操场边上一个红点一闪一闪的。我以为又是那个排长在抽烟，没有理会，经直向宿舍走去。还没到宿舍门口，那个黑影发话了：“你过来，今天我们谈谈心。”我一听声音就知道，共产党支部领导（指导员）找我谈话拉。我过去一看。边上还有一把小靠椅，哈！老鸡宗有备而来啊！那一晚指导员和我谈的很多很多……，（把班长、排长怎样怎样向他汇报的情况告诉我拉！二个可恨的狗腿子。）

共产党支部领导接着说：“班长、排长他们放弃了多少多少休息时间，生活上，工作上、思想上多么多么地关心你、帮助你、你怎么不要求进步呢？天天往外跑，我和你讲，再壮的牛给它穿上鼻绳，再烈的马给他戴上疆绳，怎么样。哼！我就不相信！”。

我知道我的一切理由和辩解都会是那样的苍白无力，我静静地听……。

通过这次谈话，我知道指导员这个人也是不错的，就是有着极强的个人英雄主义，但缺少调查和分析，主观性很强。只要你什么事都汇报，就是对的、好的，就是跟共产党走，听毛主席话……。

这样就使得他手下很多拼命干活，向党靠拢，拿青春赌明天的知青，只要被人暗算，不但汗水白流，而且会为荒废青春、度年华而悔恨终生。

   （当地的土皇帝老鸡宗）指导员的个人英雄主义也牺牲了班长、排长。

我心里想；“我知道了班长、排长（狗腿子）的英雄事迹，哼！我也不相信------”！

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一切靠自己。我下定决心，要争取解放，争取自由。思前想后决定先把班长摆平。

经过观察，发现班长每个星期总要弄二天修理修理小推车，补补轮胎，换换钢珠。有时侯星期天也要加班，他把修理的地方放在操场显眼一角，使全连的人都看得见，特别还是连长、指导员的必经之路。甚至于开饭了他好象还忙的吃不上。（那时侯星期天是二顿饭。上午10点、下午4点。）我不知他是磨洋工还是技术差，总之，忙乎老半天效益特低。

一个星期天的十点多，开早饭后，看他在正补小车轮胎，我搬把椅子往他面前一坐，也不说话，把他手中的轮胎和工具拿过来三下五除二，一个、二个、三个。然后把东西还给他，拍拍手站起来说：“班长，格种东西我十岁就会白相了，要么，我跟指导员讲讲，一只礼拜我只要一天就够了。要么，叫朋友弄侬一刀二只洞。要么……。我要求也不高，只要侬不管我就可以了，我也不会影响侬的前途。”班长睁大眼睛看着我一句话也不说，眼光中那种农民式的狡黠荡然无存。我搬起椅子悠哉悠哉去八连玩了。（以后班长业务来不及还要我帮帮忙，不过我声明：我只打打下手。而且是别人上工地拼命的时侯。）

接下来就是排长了，这可是正宗的脑力劳动。

这里可是英雄连队，觉悟特高。要得到支持或者同情……。

想来想去……。

     我整整坚持一个星期，天天上工、天天拼命。坚持下来后，我坐到排长的床边，（平时是绝对不坐的）递给排长一根金沙江。（烟）

诚恳地说：“排长，今天我想向你汇报汇报我的思想，”

排长说：“好啊，最近你表现可以，你早就应该这样了…..。”

我接着说：“排长，我家庭出身不好，不是高呼着口号来的。是父亲停发了工资，没有办法才来的，所以表现一直不好，以前还偷你们连的玉米，做了对不起你们的事。自从来到十连，在你的帮助下，我想了很多，现在我最佩服你，我决心以你为傍样，痛改前非，重新做人。以后我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请你及时地帮助我、改造我……。”

又是一根金沙江（烟）。排长那个得意啊，就快要忘形了。

我们话题慢慢地、慢慢地放松啦。    聊啊聊的……。

我问：“排长，你以前在解放军里是做什么啊？”

排长回答：“我在部队里是机枪手。”

我说：“排长，你真了不起，我就佩服你这种英雄，您身上肯定有好多伤疤吧。”

排长说：“没有，真的一个伤疤也没有。”（不愧老工人本色，老实）。

   我说：“排长，您是个大英雄。怎么到现在在农场只做个班长啊？”

   排长奇怪的问：“你怎么知道？”

   我说：“你想啊！我们九连的连长在部队只是班长，十连的指导员年纪这么大也只是排长。你和他们一样，调来管知青总要升官的嘛，知青这么难管，不升官谁来？”

   我又递去一根金沙江。（烟）

   排长想想也对。叹口气说：“怪只怪我在贵州被俘啊！如果在湖南被俘我现在已经做连长啦”。      哈哈！有戏！

   我接着说：“原来是国民党啊，我爸爸也是，他是在江苏被解放的，到上海只能做工人，所以我家成份不好。你原来在那边做什么啊？”

   排长美美的撮了口烟随口说：“以前也是机枪手，”

   我马上压低声音说：“排长，我不会告诉任何人，在国民党的时候你开机枪，吐吐掉多少解放军、共产党？”

    这句话刚说完。排长蹬地从床上跳起来，

    高声喊道：“小杂种！你不要胡说八道！”

    我跟着也高声喊：“你肯定吐吐掉几个共产党”。

    他接着叫：“你有什么证据，我开机枪是向天上放的。”

    我也叫着：“你用什么证明你是向天上放的，而我看见电影里放的，国民党机枪一吐一大片解放军、共产党倒下去”。

    排长立刻卡壳，他也是有觉悟的，不敢说电影是假的，哈哈！

………全班知道啦！

有“正义感”的英雄的十连十班……。

我第一件事马上把中间那块塑料布挂上。

第二件嘛，为了勇敢捍卫共产党的荣誉，感谢五团二营十连十班的战友。他们不会和他站在一起对付我了。

我对英雄的机枪手开始了吐吐──。

反围剿工作开始了。

1.把他的牙膏从后面打开，放上老鼠屎，用小木棍慢慢地把老鼠屎送到牙膏的中间，让它发一发、化开。这个方法三天后才能见效，效果最佳。结果，云南这个地方，天亮的迟。每天早晨起来天才蒙蒙亮，等到排长尝到那一点还没有来得及化开的东西的时候。天还没有大亮，他没搞清楚，只是深深地责怪了牙膏厂的师傅们。

害得我白白浪费了好几天。

2.用竹签，头上削尖，在他的蚊帐扎孔，这样不会坏，蚊子可以进出，用工一小时之内可以修好，因为买顶蚊帐不容易。所以一次不能把洞搞得太多。第一次排长半夜里起来修理蚊帐，以后每天用半小时修理，象绣花一样，很有耐心。而且越修越快。只不过向共产党汇报的间少了。（云南西双版纳一年四季都有蚊子）

3.那天用洗脚水顺便倒一下排长的床下，给他的床上也洒了一点，当他发现后，一开始不能确定究竟是不是自己尿床，一边东摸摸西摸摸，一边自言自语。等到确定不是自己尿床后，马上提高了警惕，加强了防范。星期天放弃了回家，也不敢在宿舍里吹起床哨啦！他也害怕犯众怒。有进步……。

4.给他的水烟筒装尿……。不用当天的，一定要，先装在酒瓶中，放上一天（隔夜），味道好极了。(倒入烟筒少一点，不要沾到嘴和脸上，不然事情就做过头了，（有一底线,，不能害命。) 云南的大烟筒有一特点，放一根烟上去，等烟咕噜咕噜完了，你还抽不到烟，要不断地继续努力，不停地咕噜咕噜……等抽到第一口烟，烟雾中夹杂着异味时，你还不能确定其成份，等到你确定的时候，最起码你的整个肺部已经工作了十几次。

胃可以呕吐，可惜肺无此功能。

“他妈那个x，那个小杂种干的，……”    哈哈！排长骂娘啦！

亲爱的排长再见。

   　排长走的时候，我听到班里的战友在高声的朗诵：
   　　在苍茫的大海上，狂风卷集着乌云。在乌云和大海之间，海燕象黑色的闪电在高傲地飞翔。       一会儿/翅膀碰着海浪，一会儿/箭一般地直冲云霄，它/叫喊着……。
   在这鸟儿勇敢的叫喊声里，乌云听到了欢乐。 在这叫喊声里，充满着对暴风雨的渴望！在这叫喊声里，乌云/感到了愤怒的力量、热情的火焰和胜利的信心。
   　　海鸥/在暴风雨到来之前呻吟着，——呻吟着，它们在大海上面飞窜，想把自己对暴风雨的恐惧，掩藏到大海深处。　　海鸭也呻吟着，——这些海鸭呀，享受不了生活的战斗的欢乐，轰隆隆的雷声就把它们吓坏了。 愚笨的企鹅，畏缩地把肥胖的身体躲藏在峭崖底下……
   只有高傲的海燕，勇敢地、自由自在地，在翻起白沫的大海上面飞翔。
   　　乌云越来越暗，越来越低，向海面直压下来，而波浪一边歌唱，一边冲向空中去迎接那雷声。
   　　雷声轰响。波浪在愤怒的飞沫中呼啸着，跟狂风争鸣。看吧，狂风紧紧抱起一层层巨浪，恶狠狠地扔到峭崖上，把这大块的翡翠摔成晨雾和碎沫。
   　　海燕叫喊着，飞翔着，像黑色的闪电，箭一般地穿过乌云，翅膀掠起波浪的飞沫。
   　　看吧，它飞舞着像个精灵——高傲的、黑色的暴风雨的精灵，——它一边大笑，它一边号叫……它笑那些乌云，它因为欢乐而号叫！
   　　这个敏感的精灵，从雷声的震怒里早就听出困乏，它深信/乌云遮不住太阳，——是的，遮不住的！
   　　风在狂吼……雷在轰响……
   　一堆堆的乌云像青色的火焰，在无底的大海上燃烧。大海抓住金箭似的闪电，把它熄灭在自己的深渊里。闪电的影子，像一条条的火舌，在大海里蜿蜒浮动，一晃就消失了。——暴风雨！暴风雨就要来啦！
   　　这是勇敢的海燕，在闪电中间，在怒吼的大海上高傲地飞翔。这是胜利的预言家在叫喊： 　——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  注：高尔基原作《海燕》）

二〇一〇年三月九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