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密胡佛研究院:世界顶尖智库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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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04月10日11:28[] [字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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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查德·苏萨:1990年进入“胡佛”,1991年-2002年任助理总监,目前担任胡佛研究院副院长。
解密胡佛研究院:世界顶尖智库的秘密
作者:南方周末记者 朱强 发自上海
“我们是绝对独立的,政府不会给钱,不会告诉我们该做什么。我们和政府惟一的联系可能是我们有的研究员后来到政府做官员,比如现任国务卿赖斯。”
“一般人对于档案管理员的印象是戴着深度近视眼镜关在屋子里,非常认真保守,绝不可能出现在拉斯维加斯的赌场。但‘胡佛’不一样,我们确实需要赌一把。”2008年3月27日下午,应邀来沪参加“复旦-胡佛近代中国人物与档案文献研究系列”学术讨论会的胡佛研究院资深副院长理查德·苏萨在发表演讲时这样描述“胡佛”与一般智库的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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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佛”从来不被动地等待,而是主动出击,甚至不惜为此承担巨大的政治和安全风险。1989年柏林墙倒塌之后,全世界的档案馆只有“胡佛”派人赶赴华沙,得到了波兰政府乃至整个东欧的一手资料。1991年前苏联解体时,“胡佛”做了同样的尝试,用微缩胶卷的形式保存了大量苏共档案。最近,“胡佛”又将冒险的触角伸向了战火纷飞的伊拉克,成功接收了来自伊拉克纪念基金会的资料。
而超越地域、议题和价值观,这是“胡佛”搜集和收藏档案文献与其他智库的重要区别,在朝的在野的,成功者与失败者,主政者与反对派等等,只要对社会历史进程、制度变迁发生重要影响的主要甚至边缘人物事件,均尽入彀中。经过不懈努力,近90年来,胡佛研究院共搜集了6000万份档案,仅中国就有550多种,有关“文革”的政治海报就超过10万份。这些档案排起来大约有24英里长。
“胡佛”身处斯坦福大学,能够享有一个相对自由和独立的学术空间,此外它还拥有自己独立的图书馆和档案馆。”目前有80位研究员和80位助理研究员供职于“胡佛”,研究院每年预算约3800万美元,全部来自社会捐助;其中对图书馆的投入是600万美元,研究资金约为2000万-2500万美元。
“政府可能会看着我们,但不会说三道四,我们是绝对独立的,政府不会给钱,不会告诉我们该做什么,在美国这种情况很正常。”理查德·苏萨说,“我们和政府惟一的联系可能是我们有的研究员后来到政府做官员,比如现任国务卿赖斯就曾经在‘胡佛’工作,现在的情况是布什给她发工资,我们不用给了。在美国有一小部分智库是为政府服务的,但是大部分与政府完全无关。”
“我们没有偏向哪个党派,也不特别强调自由主义、无政府主义等等,最主要是根据大家对事实的关心和观察来作研究。”理查德·苏萨说,对于争议多年的枪支管制、人工流产合法化、毒品等问题,“胡佛”内部都有很多想法,比如伊战,要不要出兵,什么时候撤军,每天都能看到研究员彼此争论。但“胡佛”根本不想去解决这些观点分歧,也没有人会干涉某个研究员的言论,包括院长本人,反而希望能够保持这种争议。
正是基于专业兴趣及尊重事实的立场,而不是出自某种需要,“胡佛”汇聚了一支精干的研究队伍,每位研究人员都有独立的研究空间。而且“它从来不自己培养研究人员,而是把最好的人请过来”。为“胡佛”服务了18年之久的理查德·苏萨履历甚丰,在进入“胡佛”之前他曾在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担任过副校长特别助理,在另一知名智库兰德公司任经济学家等。
作为智库,“胡佛”的研究成果对美国政府甚至世界公共政策的影响有多大?理查德·苏萨举了一个例子:1979年“胡佛”做出一个报告,主题是今后二十年美国的时局走向,对人权、安全、社保、国防、核武等各个问题提出了自己的观点。当时国务卿乔治·舒尔茨正在莫斯科和一位苏共领袖讨论政事,双方对一些问题争执不下,对方突然拿出这本报告说,你别以为我们不知道,这就是你们美国未来二十年要做的事情。
英国《经济学人》杂志认为,无论从智库水准、脑力还是知识力量方面,“胡佛”都为世界顶尖。3月28日下午,理查德·苏萨接受了南方周末记者的专访。
南方周末:胡佛研究院成立近90年来,最重要的收藏是什么?
理查德·苏萨(以下简称“苏萨”):我认为,最重要的收藏大概四到五件,比如蒋介石日记,国民党档案,前苏联尤其是从沙俄过渡到苏联这段时期的资料,还有就是宋子文的档案,这些资料是最重要的。另外一份很重要的档案是美国对欧洲广播的资料。
南方周末:“胡佛”最近收集到的伊拉克档案具体是什么内容?
苏萨:目前我们也不知道,因为还没有打开,大概是一些萨达姆领导的党派的地区指挥官的档案,涉及1968年到1999年这段时间;还有一些伊拉克北部地区的资料,主要都是关于党内情况的,当然也是关于政府的——萨达姆领导下的伊拉克政党和政府就是一回事。
南方周末:“胡佛”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收藏这批资料的?
苏萨:我们从去年4月开始谈判,今年2月刚刚得到这批资料。有一个美国的非政府机构,类似于基金会这样的组织,过去花了十多年时间收集伊拉克的资料,我们就和他们谈判,把这些档案接管过来。
南方周末:您在演讲中提到,研究人员对于伊拉克战争的争议很大,赞成和反对的各是些什么人?
苏萨:很难说哪些人是支持或是反对伊战,可以肯定的是,争论不会影响到他们对于伊战资料的研究,至于这种争论以后会发展到什么程度,也难以预测。
南方周末:蒋介石日记和国民党档案在亚洲档案研究中占有什么样的地位?
苏萨:蒋日记和国民党档案构成了中国近代档案的基础和核心,在中国近代史以及亚洲研究中占有重要地位,尤其有助于研究台湾自1949年以后是如何被统治和领导的。我们也想通过蒋日记、国民党档案和宋子文档案来找寻更多近代中国的资料。
南方周末:中国近代史档案的研究团队是如何组建的?大概有多少人?
苏萨:实际上我们不组建团队。专家学者们可以自由组合,两三个人都有可能,但他们基本上都是独立研究。
南方周末:你会不会委派你认为对某个领域最有权威的人员去研究这个专题?
苏萨:我们不会委派任何人去做任何专题,也不会指定他们完成某个任务。每个研究员都有很大的自由度。可能有些机构是通过合同的方式将研究人员编成小组,完成某个指定的研究项目,但“胡佛”不用这种方式。前几天我在南京大学作演讲时,他们也对“胡佛”的这种组织形式感到困惑。
南方周末:在有些人看来这是非常松散的组织方式,不利于发挥学术团队的战斗力。
苏萨:我们认为当研究者能够选择他们感兴趣的专题时,当他们不被指定研究方向时,才能发挥出最好水平。有一些研究员如果被限定在某个专题,他们可能会走进死胡同,这样反而不利于发挥创新的潜力。
南方周末:“胡佛”自己不培养人才,那么为了吸引到最好的人才,除了“胡佛”这个品牌之外,你们能给出什么样的待遇?
苏萨:品牌当然是很重要的一点,此外,我们给予他们良好的环境,鼓励他们做自己喜欢的研究,并在资金上支持他们。我们招募的都是最好的人员,所以他们能够感受到周围都是非常出色的同事,可以互相请教互相讨论。硬件方面,他们有很好的办公室,有秘书或助手协助研究,有很好的计算机方面的支持,还有“胡佛”图书馆的阅览卡,还可以使用斯坦福大学的资源。
南方周末:如果某位研究员想上报一个研究项目并申请资金,审批的过程是怎么样的?
苏萨:类似事情很少发生,有的话就是某个研究员发邮件告诉我他想花半年到一年的时间来研究一个专题,如果他要花五年,我绝对不会同意,半年到一年的话我会考虑一下,但是这种情况非常少见,几乎没有。可在一些大学里每年会有一次组织10-12名初级教授组成一个研究小组,花上3个月左右的时间研究某个专题,这种情况很常见。
南方周末:如果政府机构拨款指定“胡佛”研究某个课题,你们会怎么处理?
苏萨:在美国往往是研究所向政府提出申请要研究某个项目,然后政府做出评估并选定合适的人员来从事这项研究,但“胡佛”一般不会这么做,政府不会指定研究所做某个项目,但是确实有些研究所会向政府申请。
南方周末:“胡佛”里面谁有权决定研究员的招募,有没有一个小组或委员会?
苏萨:有一个专门小组来做决定,每个人都对申请进入“胡佛”的学者做出评估,并决定他的岗位。评估人员的依据是他以往的研究经历和成果,或者参照某个学术机构高层人士的推荐。
南方周末:你昨天提到你们的一些研究成果对美国的公共政策制定有一定的影响力。
苏萨:要知道我们的目标是让人们听到我们的言论,但不是强迫他们来听。因为我们拥有最好的人员,所以政府自然会注意我们的研究。
南方周末:你的专业研究方向是什么?是否对中国的近代档案有兴趣?
苏萨:我毕业于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原来的专业是劳动力经济学和人力资源学。对中国近代史这块我是有兴趣的,但是我没有时间,也不懂中文。这是我现在看的书:《列宁的才智、苏联的人才和绝密的苏俄档案》。
南方周末:这么说你对苏俄的资料很有兴趣?
苏萨:我对很多东西都有兴趣,我们得到了很多有关苏联的资料,后来研究人员整理翻译写了这本书,我看了觉得很有意思。我等着研究人员把宋子文的档案和蒋日记翻译成英文才能看。作为管理人员,我现在要留意“胡佛”的一切,不能只把注意力集中到中国或是俄罗斯的资料上,因此,从这个角度而言,我的工作其实没有什么乐趣可言。
(注:本文参考了理查德·苏萨先生3月27日在复旦大学的演讲内容;沈亦文对本文也有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