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盗长城非好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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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盗长城非好汉”
程继尧
一阵不知从何而来的飓风,把迷迷糊糊的我,一直向北吹去。我浑浑然,不由自主,好像快到长城了。啊,看清了,前面就是我们的万里长城。然而,不知怎的,远远地看到长城脚下有一大片黑压压的人群。靠近了,人声沸鼎,吵吵嚷嚷,你争我夺!干什么?不得了! 他们都在拆城墙,扒城砖。
脚下,好几溜的大卡车排着队,车窗上贴着“特别通行证”。每个车队前又都有几辆向前伸着“大爪”的工程车,在吹着哨子的工头指挥下,那些“大爪”一次又一次地伸向长城,撞击墙面,大块大块城砖往下掉,又被一辆辆黄色的铲车铲去,装上了各自的大卡车。仔细看,卡车队伍后面,还停着各式各样的小轿车,差不多都是名牌。看气派,站在车旁的显然是轿车的主人,看穿着打扮,不是大公司的老板、总裁,就是负责某一方面的高官。他们或刁着雪茄,或吐着烟圈,潇洒自如,不时交谈着,有时又大声命令着。
一阵嗡嗡声响,把我的视线引向空中。好家伙,直升飞机也出动了!这肯定是“长尾”的,“短尾”不见得有那么大魄力!只见那长长的钢索吊着个大框子,放下来,又收上去。一筐又一筐的城砖被塞进了直升机的大肚子。飞走了,又来了,又飞走了。螺旋桨飞转,阵阵旋风往下压迫,把长城内外吹得天昏地暗。
天昏地暗之下,又有各式各样的人,挥动着各式各样的工具,疯了似地把一块块城砖往下扒,把从卡车上、直升机大筐中掉下的断砖往自家的小板车、三轮车上装、朝自己家里拖。显然,用这种方式干的都是小百姓、“散户”。
眼看这么多人都在拆长城,我急坏了,我想阻止,可还有更多的车和人向长城涌来。警卫呢?保安呢?我四处搜寻,终于看到那些穿制服的了,可是,天哪,他们也在把城砖往怀里揣!很奇怪,那么 那么大的城砖塞进怀里竟一点也看不出来。这不是监守自盗吗?我大声地、拼命地喊起来:不能!不能啊!!可那些人说我有精神病!
前面有个人,开着装满城砖的车过来了。车箱上刷着一条大标语:“不盗长城非好汉!”什么“好汉”,我决心挡着,“螳臂挡车”也要挡!开车人愤怒地按着喇叭:“的―的-的的”,我岿然不动,他把头从车窗伸出,恶狠狠地命我让开。这下,我认出他是谁了:这不是一直对我们进行爱国主义教育的什么“部长”吗?“长城是保卫大中华的屏障”、“长城是我们伟大民族的象征”、“长城是我们伟大祖国的骄傲”……,不都是他告诉我们的吗?我听过他的报告、看过过他在电视中演讲、读过他关于“代表”的理论文章,怎么他也来拆长城!我想不通,我愤怒,我声嘶力竭,我嘶哑地叫喊:“不许你们破坏伟大的长城!”我挡在车前,我横在车下,反正,我不能让你运走一块砖!
忽然,我的衣襟、领口被一个人抓住了,并一下子把我从地下拎了起来,紧接着,我脸上挨了一个响亮的耳光,我蒙了,揉了揉直冒金星的眼睛:原来是我的老岳父,如同《范进中举》里煽了“文曲星”一巴掌的胡屠夫一样,站在我的面前。在他身旁,我的妻拉着一辆手推车,我的儿拎着一只小箩筐。我惊叫起来:“你们也来挖墙角?”
“糊涂!”老岳父吼道:“就你爱国?你以为你是谁?”他把手指向排着长队的汽车和直升机,“你挡得了我们,挡得了他们吗?万里长城总归要倒的,这城砖你不拿,别人抡着要。没出息的东西,再不动手什么也没有了!还赶紧抡几块砖回去,咱家院门里那条烂泥地不该传唤铺一下吗?”
妻子和儿子木讷在看着我。我捂着肿起的脸,不知该说什么。终于,眼泪流出来了,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一只温柔的手把我推醒了。原来是南柯一梦。妻子莫名其妙:“怎么了?”但我依然难过,呆呆地,说不出话,心里只想去趟北京,到长城边上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