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面亡國亡黨的貪腐風

劉廼強
「任何政黨、政治集團執政以後，都面臨著失去政權的危險。在和平建設時期，危險主要來自執政黨內部的腐敗。執政黨只有堅決反對腐敗、有效地預防腐敗，才能保持執政地位，維護國家的穩定和發展。」
-中央紀委研究室研究員邵景均[1]
下周便是一年一度的人大和政協「兩會」會議。某些好事之人人以訛傳訛，還稱我為政協，事實上依新例我已當了四屆20年委員，早於2007年退了下來。不過，對「劉政協」這稱呼我仍樂於接受，更引以自豪。因為眼看政協不斷進步，委員們積極就國家大政方針建言獻策，監督批評，絕非數十年前的所謂「花瓶」；其作用和建言受尊重的程度，遠超香港任何一個諮詢機構。「行政吸納政治」，內地早已做得好過當年的港英政府。
不過如果我今年還參加會議的話，我一定會着重提出反貪腐的問題。這問題，從我23年前參加政協那一年，年年兩會都有人提及，但問題似乎從沒有可觀的改善。最近內地民間有這樣的說法：「反貪腐，會亡黨；不反貪腐，會亡國。」認為今天的執政共產黨，似乎寧願亡國，也不敢真正反貪腐。中國人民視為反貪腐試金石的，就是當局會否推行落實已經說了多年，也有成功試點的官員財產申報制。
老實說，我不太迷信官員財產申報制。落實了當然好，但以內地的親友關係，隨時可先把財產轉移到兄弟妻舅等名下才申報。更重要的是，這是整個貪腐鏈的下游管理，而任何鏈條管理，下游管理都是事倍功半的。環保如是、反貪腐亦如是。
貪腐鏈的最上游是道德。當今中國社會道德淪亡，舉國上下向錢看，人慾橫流，這方面如不下大力勁，提倡超越物質之上的追求，新時代的倫理道德，我們憑什麼要求社會上不貪腐、官場上不貪腐？近年內地小學開始推行公民教育，包括倫理道德的灌輸。這是正確的一步，但我們需要的，是一場全民倫理運動。如果學校內外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世界，學生看透成人社會的偽善，將會很快習慣了說一套，做一套，後果可能更壞。
內地的代表和委員，習慣動不動便提出立法。我們老一輩，通常簡單地認為嚴刑峻法便會有效果。法當然要立，而到了今天，有關法制基本上已經完備。但俗語有云：「殺頭的買賣有人幹，只有賠本的買賣沒人幹。」沒有「慎獨」的自我道德規範，嚴刑峻法只會對大部份良好市民有阻嚇作用，對真要貪腐的人，效用甚微。明朝是歷史上最貪腐的朝代，但治貪官也是最棘手的，貪官於處死之後，還要剝皮掛於城牆上示眾，還是越殺越貪。
香港不少人認為，只要成立像廉政公署之類的反貪防貪機構，便可天下太平。廉政公署固然是個神話，近年來只管大廈管理、選舉投訴等雞毛蒜皮，陳方安生十成按揭的投訴，表面證據俱在，查了幾年，還不是不了了之？近年市面流傳「官商勾結」，廉署對此民怨甚大的新發展竟能視如不見。而內地不是沒有反貪腐機構，黨有黨的反貪防貪系統，政府又有它的另外一套班子，架床疊屋，結果還是每下越況。
說到底，貪腐除了有如統計數字等的客觀反映之外，還有一個人民感受的因素。而客觀的反映，貪腐案件數字的上升，許多時反而是反貪部門落力和傳媒開放的成績。至於人民的感受，則主要是因為貧富懸殊加劇，加上資訊發達，弄到人盡皆知的結果。事實上，我們很難簡單斷言今天的貪腐客觀上是否比以前更加嚴重。但是政治就是感受，人民普遍感覺貪腐嚴重，不滿情緒高漲是真實的，因而出現動亂，亡黨亡國的風險也是真實的，執政當局也就不能不認真直面這威脅。
如上分析，內地的反貪腐問題十分複雜，不易對付，更無簡單的，能立竿見影的徹底解決方案。民調顯示，反貪已經成為人民第一個關注的問題，短期之內不能不有可見的突破。要害是「急驚風遇慢郎中」：當前反貪腐問題是，尋根究底，固本培元需時，但人民卻要即時看到可觀的成果。
以上的判斷如果是正確的話，重慶的反黑風暴大可讓它轟轟烈烈的進行到底。只不過連被告的律師也抓，便有點過分，不能再出現。（雖然內地的律師也是問題的一個部份，抓幾個律師，人民也是高興的。）而且把重慶的經驗推廣，各地從反黑入手，從而牽出貪官一大串，是一個合理的發展。如不把它推廣，反而不美。少了些黑幫，公安們便少了很多油水，而市上則一定少了更多不該出現的事物，人民必然稱善。
要指出的是，這也是事倍功半的下游管理手段，只能有短期的效果。公安少了黑幫這條易收錢的財路，很自然的便會轉向民營中小企業敲詐作彌補，這只不過把問題轉移了而已。黑幫猖獗當然為禍大，但弄到商界天怒人怨，後果也同樣，或者更加嚴重。因為港商的縱容，廣東貪腐向來嚴重，結果廣東的民營企業雖然十分發達，但始終都做不大。我也是祖藉廣東我才不護短的說，廣東人做事的氣魄和條理等，的確是問題；但更大的問題是民企賺錢到了某一地步，老板會覺得不勝各衙門的煩擾，致力把財產和家人轉移到外國，不集中精力作再投資把事業做大。台商做大了的也轉移到較有法度的華東去發展。
另外可以做，並且早就應該做的，是開門反貪腐。黨政自己管好自己，意願雖然良好，但古今中外都效果不彰，反而越貪牽連越高、越廣。現在連紀委、公、檢、法等全部都千瘡百孔，不為人民所信任，而且更燒到國家領導人級別的高官身上，可見不能再光靠自己管自己去反貪腐。事實上，在當今資訊社會中，網上的「人肉搜索」便不時揪出貪官。但網上民粹主義泛濫，而且可信性低，容易成為故意搞臭人家的工具。倒不如開放正規的輿論和公民社會，作監督制衡，以堂堂之陣，正正之旗反貪腐。這外在的監督制衡機制最王道，最少不良作用，同時也要加強規範，杜絕記者收紅包、有償報導、採訪與拉廣告不分等同樣是貪腐的弊端。
此外，從上游管理的角度去考慮，貪官近年的大量出現，重要的起源之一是賣官。據我聽聞，這現象日趨普遍。出錢買了官，是投資；收賄，是回報。從這角度看，十分合理，買官當了而不貪，反而不合理。因為這是一種十分理性的交易行為，抓幾個一把手，高調重罰賣官行為，連買官的都要罰錢坐牢，使這種不法的投資成本重、風險高、回收不成比例，相信阻嚇作用會很大。如能持之以恆，全面杜絕官位的買賣，貪官的數目一定會急速減少。
於此，遙祝兩會成功！反貪腐初見成效！
2010/2/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