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园三结义：福兮？祸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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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人结义由来已久，拜干兄弟干姊妹的古来有之，至今尚还连绵不绝，最出名的结义故事显然莫过于三国时期的“桃园结义”了。刘备、关羽、张飞三人的结义已经成为中华结义文化中的经典，三兄弟誓言“非是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而且“同荣华”、“共患难”。这几条誓言三人基本都能做到，三人同生共死一起打天下，一起享荣华，又接二连三地因为当日誓言而在为关羽复仇中死去。刘关张三人实践义行的故事至今仍被人们津津乐道，关羽为了保全刘备妻小而暂降曹操，曹操遇之虽厚，关羽终于还是千里再度投奔难兄；关羽败走麦城英年早夭，张飞义气所致暴怒攻心，终被无名小卒所趁而死；刘备恼怒交加，为履行当日誓言与东吴决战，最终不幸身亡白帝城。千百年来，中国人但凡意气相投，便会义结金兰，从此同荣共辱相携一生。刘关张桃园结义已成经典，后世结义誓言大体由此而定。

那么刘关张三人结义到底是一场福分呢？还是一场祸患？显而易见，刘关张三人的结义为蜀汉政权的建立打下了坚实基础，三人从此得享荣华富贵，自然就是三人之福。然而，正因为与刘备结义，诸葛亮便无法随心驾驭和指挥关羽、张飞，于是只能分派二人分兵把守两个重要关隘。刘备也正因为同关张二人结义，才信守誓言孤军冒进为关羽报仇，终于落了个身死白帝城的不幸结局。所以说，刘关张三人结义，有其福，也有其祸，而后世结义者也大体如是。

盖因结义，或者意气相投，或者利益攸关，结义之人一同对天宣誓，从而形成了人与人之间的口头契约。这种契约虽非西方契约那样白纸黑字，却也是必须勤谨践行的诺言。不同的是，西方人信奉法律，所以落字留纸以为凭据。中国人信奉道德，讲究良心和神明，所以即便口头宣誓却也仪式神圣庄重，从而躬行不断。所以，千百年来督促人们履行结义誓言的，恰恰就是中国所独有的道德规范。违背结义誓言的便是不义，不义之人不仅难以在社会上立足，还要时刻遭受自身良心上的煎熬。西方人的纸上契约多是生意，中国人的口头契约几乎就是人生的一切；西方人的纸上契约有条件有时限，中国人的口头契约无条件无时限，仅凭结义誓言便能把结义者紧紧捆在一起。

因为结义，其中一人为善，余人会跟着为善；如若一人为恶，余人便会跟着为恶。尤其是结义中的老大，更是率领着麾下诸义前赴后继，于是老大善则结义为善，老大恶则结义必为恶。凡是注重结义誓言的，金兰兄妹之仇便是自己之仇，金兰兄妹之眷便是己之亲眷，除了妻子丈夫外其他的都能共享。由此可见，金兰结义是中国人混迹社会的重要方式，中国人无党派法制观念，只能靠伦理纲常的金兰结义拉拢一帮意气相投的人，通过结义群体的互帮互助壮大每一个人的势力。所以，除了意气真正相投的人结义外，金兰结义更多地被帮会或患难中人所用。

金兰结义固然能够为利，但也能够为害。由于誓言牵畔，结义之人就会经常做些自己所不情愿的事，久而久之就会怨隙相生，相互之间的口角矛盾就会不断，由此造成结义散伙乃至反目成仇的不在少数。百草止水知结义之利，亦知结义之害，所以初踏社会，虽有同事于酒酣耳热之际倡言结义，却被百草止水佯醉搅扰。非不屑也，实不敢也！后来的社会阅历更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身边结义故事中的悲惨和凄厉，棍棒相向反目成仇的有之，为义兄义弟两肋插刀亡走天涯乃至入狱的有之，甚至连聚集诸义抢劫敲诈的都曾亲耳听闻。呜呼，结义之弊何其甚乎！

“义”是中国人独创的概念，有大义、中义、小义之分，有天然之义、自然之义和人为之义之别。大义施之于国家和民族，中义施之于集体和团伙，小义施之于亲属或个人。天然之义生之于天然，如父母慈爱子女孝顺；自然之义归之于人之常情，如知恩图报尽忠职守；人为之义则通过人为的规定和调控予以加强与巩固，如结义，如强化宗族家园的伦理纲常。然而“义”到底是什么呢？有人说是“宜”，也就是“应该”、“应当”的意思。百草止水以为这样解释很不全面，正确的理解应该是“对他人他事的正常反应”。譬如，别人对你好，你也对他好，这就是义；别人有恩于你，你念念不忘努力报答，这也是义；你接受了某项职务，享受了因此而来的名和利，自然要忠于职守努力工作，这也是义；如果别人有仇于你，你图思报复，这也是义，而不思报复甚至以德报怨谓之“仁”。也就是说，小到个人中到家族集体大到国家民族，他或他们对你怎样，你就对他们怎样，这就是“义”。借用物理学上的术语，就是个人或集体对人世间种种情和事的反射或反映；借用生活俗语，就是礼尚往来，肝胆相照；如果用宗教术语来表达，佛教中的因果报应最为神似，所谓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有缘相聚无缘离散，以善易善以恶易恶。

说到这里，有人觉得“义”与市场交易非常相似，其实不然，市场交易是买卖同时进行，买卖结束就一切结束。而“义”不同，“义”之行有先有后，总有一方在前一方引发一方主动，然后另一方产生自然而然的回应。也就是说，施恩者为仁，报恩者为义；先助人者为仁，后报答者为义。如果你被人伤害，然后图谋报复，是为自然之义；国家遭侵犯，被迫予以反击和抗争，这样的军队被称之为“义师”；集体遭伤害，被迫抗争反诘，或他人施以援手，是谓“义举”。相反，知恩不报乃至以怨报德，是谓“不义”；集体遭难，不思维护，反而落井下石，是谓“无义”；国家民族有难，不思拯救，反而叛身投敌，是谓大节“无义”。至于结义，无非是靠着誓言乃至群体之力迫使每个人去行“义”，所以“结义”非“自然之义”，人为胁迫成分居多，是以为百草止水所鄙弃。

每个人初到社会，往往感受到孤单无依，恐惧和犹疑就会不断。所以，通过呼朋唤友拉帮结派以增强自己的实力，从而在社会中纵横驰骋寻欢作乐，几乎是每个人的自然行为。因此朋友之间就需要讲“义气”，如果你不够“义气”，别人就会慢慢地不再和你往来。朋友“义气”何如？我今天请你吃饭，你以后也得请我吃饭，如果光我请你，这样的朋友如何持续？我对你好，你也得对我好，如果光我对你好，而你却冷漠以对，这样的朋友如何维系？人生在世，结交朋友不可避免，这也是人生的应有之义。如果因为做朋友而演变到立誓和结义的程度，那可就大可不必了。无论是单纯的立誓还是正式结义，都是非自然行为，你或许会一时从中获利，但誓言和结义的枷锁早晚会令你疲累不堪，是故义结金兰者当戒！过去的中国是人治加德治的社会，如果你于道德人性上有仁有义，你或许能得以免脱掉本应得到的刑罚。如今的中国道德已经废弛，法制社会只能是中国的必然归宿，法律至上将是社会的最高准则。所以，当此社会，无论处朋友还是义结金兰，都应当谨守法度，且末为一时“义气”或迫于“义气”做出任何违法犯罪的勾当来，到时可就悔之晚矣！

遥想三国，桃园三结义享誉中国，如大江东去成为中华之绝响。看今日中国，民主与法制成为必然之归宿，以法律为尺轨用智慧去生活成为新的人生指南。俱往矣，中华之群骚，看今日之子孙重绘华夏之辉煌！